第十八章 审视天命
修明最终还是用一个故事安抚住了惊魂甫定的我。
在他的讲述中，东周铜建鼓座同样也是两千多年前的一件魂器。它并非由一个铸魂师铸成，而是墨家弟子禽滑釐与曾国君侯南宫乙，横跨一百年，共同完成。
晋国分崩离析之后，诸侯之间的一批人率先觉醒，用兵戈突破了礼乐的限制，将邻国的土地和百姓据为己有，不断扩张领土。战祸初起，兵弱民贫的小国首先成为吞并对象。
这时有一群铸魂师凝结各处百姓反战的情绪，加以引导修正，他们与高渐离的自我牺牲不同，放眼于更多人的性命，将执念铸成了极其精妙的守城器械。
这群铸魂师在现实世界的名字，叫墨家。
禽滑釐作为墨家首徒，率先收集出这许多份执念当中，强烈而无法消化的怨气。他本想将这些夹杂着男女老幼心绪的执念铸成魂器，但是墨家向来恪守淳朴艰辛，守城器械以木材为主。易于腐朽的木材无法成为这股执念的载体。禽滑釐认为，唯有青铜铸造，万古不朽不化，方能承受。
他怕因自己的一时心急反而铸成大错，只能暂时将执念封存在图纸当中。禽滑釐根据执念纷乱错杂的特质，将他们绘成了无数条龙盘根错节的模样。
像当下他所处的时代，每一条龙，就是一个去向茫然的诸侯国。大家都死命地纠缠在一起，无止无休。
禽滑釐一生有限，临终之际将图纸传给弟子。后来几经辗转，在百年之后落入曾侯南宫乙的手中。南宫乙也是一个铸魂师，他热爱音乐和刀兵，和禽滑釐不同的是，他是一国的君侯，拥有禽滑釐无法比肩的巨额财富。南宫乙最初被图纸中的形状所吸引，待魂器开始铸造之后，出于铸魂师的本能，他感受到了其中强大的怨念。
不过身为君侯的南宫乙与禽滑釐不同，他没有过多的怜悯之心，索性将图纸上的青铜器铸成鼓座，千万年沐浴在鼓乐之中。然而，令南宫乙恐惧的是，战国烽烟四起，鼓座在不断吞噬周围百姓的怨念，原本雕刻在上的龙形，竟然逐渐扭曲起来。为了自己国家不受其扰，他将鼓座带入坟墓。
可是南宫乙没想到，曾国还是没能逃脱灭亡的命运。
世人再一次见到铜建鼓座，就是二十世纪南宫乙的坟墓考古挖掘了。
“这么说，这个玩意……挺可怕的。”
听完修明的故事，知晓了铜建鼓座的来源的我，看向它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为什么林之南要拼命修复它？”
修明叹了口气。“它封存着强大怨念的同时，还是你们现实世界维系和平的工具。”
啊？我不明白。
修明继续说道：“死于兵祸的百姓，都有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止戈，和平。你是否还记得？我说过铸魂世界是现实世界的精神导向，魂器可以在现实中产生约束力量。”
“那也就是说？我的世界里……它正在维系和平？”
“确实。”
我不由想起那个我生活了二十八年的现实世界。其实那里存在着许多地区争端，我几乎从有意识起，就能看到世界各地陷于战火人们的惨状。或是摄影，或是报道，无一不是血淋淋的，刺痛人心。
在我的世界里，唯一不会受金融危机影响的就是军火商。只是因为我有幸生在了和平的国家，才避免了与战火的直接接触。千百年前的百姓可没我这么幸运，他们无处可避。
我审视着开裂的鼓座，难道真是这个诡异的庞然大物在庇佑着我的世界？
可是它快要消失了。
“我在落入铸魂世界前，曾经粗略推算过现世当中东周铜建鼓座的损坏速度，最多三个月，它就会化为齑粉消失。”
修明点头。“这也是之南拉你进入铸魂世界的原因之一。”
“这么说……我的时间，只有三个月？如果三个月无法修复它会怎么样？”
这次修明没有说话，在我面前又展开了另一幅画卷。
我看见火焰在大地上升起，深坑中成片倒塌的建筑化为滚滚黑烟，遮天蔽日。在我的世界中，人们早已突破了冷兵器的限制，导弹、核武器……动辄彻底毁灭一个文明的武器如野草一般疯长。
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的人类，久久不敢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第三次世界大战，就意味着人类的彻底毁灭。
我不敢想失去和平约束的世界会是什么模样，这比铸魂世界崩塌更恐怖、更血腥一百倍。人没了思想是行尸走肉，没了命，就是灰飞烟灭。
“如你所见。”
“我不看了！”
我无法接受眼前的画面，转开脸本能去望门外的一片混沌。
“连虚幻的恐惧都无法面对，你还想救人？”
“我不服！这本来就是你们强加给我的责任！”
“是天命，也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修明若无其事说着，似乎这些存亡与他无关。“想放弃的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无言。
什么人呢。明知道我舍不得家人朋友，更不敢辜负老杨的期望。现在落在这个世界里，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就算是大家一起毁灭，我也是流落在外，那个孤零零无人作伴的人。
没有别的选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我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突然被加上了拯救人类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双重任务，一切从零开始。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优势，就是心眼还不错。
……由不得我怀疑人生。
“铸魂师，不必纠结，把魂力给我，你就能返回自己的世界。”
一旁的鼓座发出声音，错杂的音节在我耳边促成一种诡异的引诱。说着，它的裂隙中又迸发出若隐若现的蓝光，试图在我和它之间，建立起浅浅的联结。
我感受到身体中的力量在流失，连忙焦急斩断。
“老杨，它要干什么！”
“它想自保。”修明虽然是回答我的话，话锋却向着鼓座转去：“竭泽而渔，恐怕不是什么好办法。你吸干了他的魂力，也只能减缓最多一个月的崩毁。”
鼓座冷笑一声，“修明老头，我也活了上千年了，没那么好糊弄。”
“上千年都不明白这样的道理，我看你自取灭亡也是活该。”修明取笑它。
总伺机欺负我的铜建鼓座在修明那里占不到半分便宜，我作为旁观者，心里还挺爽。
“我不与你说！铸魂师，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鼓座转而召唤看起来更容易控制的我。
“言归正传。”修明适时打断了它，“小周，你接下来，还是要从修复魂器做起。率先稳定铸魂世界的秩序，等到自身的力量足够强大，再去尝试修复铜建鼓座。”
我点点头，随后又好奇问道：“什么秘密？”
“你……朽木不可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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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讲述中，东周铜建鼓座同样也是两千多年前的一件魂器。它并非由一个铸魂师铸成，而是墨家弟子禽滑釐与曾国君侯南宫乙，横跨一百年，共同完成。
晋国分崩离析之后，诸侯之间的一批人率先觉醒，用兵戈突破了礼乐的限制，将邻国的土地和百姓据为己有，不断扩张领土。战祸初起，兵弱民贫的小国首先成为吞并对象。
这时有一群铸魂师凝结各处百姓反战的情绪，加以引导修正，他们与高渐离的自我牺牲不同，放眼于更多人的性命，将执念铸成了极其精妙的守城器械。
这群铸魂师在现实世界的名字，叫墨家。
禽滑釐作为墨家首徒，率先收集出这许多份执念当中，强烈而无法消化的怨气。他本想将这些夹杂着男女老幼心绪的执念铸成魂器，但是墨家向来恪守淳朴艰辛，守城器械以木材为主。易于腐朽的木材无法成为这股执念的载体。禽滑釐认为，唯有青铜铸造，万古不朽不化，方能承受。
他怕因自己的一时心急反而铸成大错，只能暂时将执念封存在图纸当中。禽滑釐根据执念纷乱错杂的特质，将他们绘成了无数条龙盘根错节的模样。
像当下他所处的时代，每一条龙，就是一个去向茫然的诸侯国。大家都死命地纠缠在一起，无止无休。
禽滑釐一生有限，临终之际将图纸传给弟子。后来几经辗转，在百年之后落入曾侯南宫乙的手中。南宫乙也是一个铸魂师，他热爱音乐和刀兵，和禽滑釐不同的是，他是一国的君侯，拥有禽滑釐无法比肩的巨额财富。南宫乙最初被图纸中的形状所吸引，待魂器开始铸造之后，出于铸魂师的本能，他感受到了其中强大的怨念。
不过身为君侯的南宫乙与禽滑釐不同，他没有过多的怜悯之心，索性将图纸上的青铜器铸成鼓座，千万年沐浴在鼓乐之中。然而，令南宫乙恐惧的是，战国烽烟四起，鼓座在不断吞噬周围百姓的怨念，原本雕刻在上的龙形，竟然逐渐扭曲起来。为了自己国家不受其扰，他将鼓座带入坟墓。
可是南宫乙没想到，曾国还是没能逃脱灭亡的命运。
世人再一次见到铜建鼓座，就是二十世纪南宫乙的坟墓考古挖掘了。
“这么说，这个玩意……挺可怕的。”
听完修明的故事，知晓了铜建鼓座的来源的我，看向它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为什么林之南要拼命修复它？”
修明叹了口气。“它封存着强大怨念的同时，还是你们现实世界维系和平的工具。”
啊？我不明白。
修明继续说道：“死于兵祸的百姓，都有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止戈，和平。你是否还记得？我说过铸魂世界是现实世界的精神导向，魂器可以在现实中产生约束力量。”
“那也就是说？我的世界里……它正在维系和平？”
“确实。”
我不由想起那个我生活了二十八年的现实世界。其实那里存在着许多地区争端，我几乎从有意识起，就能看到世界各地陷于战火人们的惨状。或是摄影，或是报道，无一不是血淋淋的，刺痛人心。
在我的世界里，唯一不会受金融危机影响的就是军火商。只是因为我有幸生在了和平的国家，才避免了与战火的直接接触。千百年前的百姓可没我这么幸运，他们无处可避。
我审视着开裂的鼓座，难道真是这个诡异的庞然大物在庇佑着我的世界？
可是它快要消失了。
“我在落入铸魂世界前，曾经粗略推算过现世当中东周铜建鼓座的损坏速度，最多三个月，它就会化为齑粉消失。”
修明点头。“这也是之南拉你进入铸魂世界的原因之一。”
“这么说……我的时间，只有三个月？如果三个月无法修复它会怎么样？”
这次修明没有说话，在我面前又展开了另一幅画卷。
我看见火焰在大地上升起，深坑中成片倒塌的建筑化为滚滚黑烟，遮天蔽日。在我的世界中，人们早已突破了冷兵器的限制，导弹、核武器……动辄彻底毁灭一个文明的武器如野草一般疯长。
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的人类，久久不敢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第三次世界大战，就意味着人类的彻底毁灭。
我不敢想失去和平约束的世界会是什么模样，这比铸魂世界崩塌更恐怖、更血腥一百倍。人没了思想是行尸走肉，没了命，就是灰飞烟灭。
“如你所见。”
“我不看了！”
我无法接受眼前的画面，转开脸本能去望门外的一片混沌。
“连虚幻的恐惧都无法面对，你还想救人？”
“我不服！这本来就是你们强加给我的责任！”
“是天命，也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修明若无其事说着，似乎这些存亡与他无关。“想放弃的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无言。
什么人呢。明知道我舍不得家人朋友，更不敢辜负老杨的期望。现在落在这个世界里，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就算是大家一起毁灭，我也是流落在外，那个孤零零无人作伴的人。
没有别的选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我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突然被加上了拯救人类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双重任务，一切从零开始。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优势，就是心眼还不错。
……由不得我怀疑人生。
“铸魂师，不必纠结，把魂力给我，你就能返回自己的世界。”
一旁的鼓座发出声音，错杂的音节在我耳边促成一种诡异的引诱。说着，它的裂隙中又迸发出若隐若现的蓝光，试图在我和它之间，建立起浅浅的联结。
我感受到身体中的力量在流失，连忙焦急斩断。
“老杨，它要干什么！”
“它想自保。”修明虽然是回答我的话，话锋却向着鼓座转去：“竭泽而渔，恐怕不是什么好办法。你吸干了他的魂力，也只能减缓最多一个月的崩毁。”
鼓座冷笑一声，“修明老头，我也活了上千年了，没那么好糊弄。”
“上千年都不明白这样的道理，我看你自取灭亡也是活该。”修明取笑它。
总伺机欺负我的铜建鼓座在修明那里占不到半分便宜，我作为旁观者，心里还挺爽。
“我不与你说！铸魂师，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鼓座转而召唤看起来更容易控制的我。
“言归正传。”修明适时打断了它，“小周，你接下来，还是要从修复魂器做起。率先稳定铸魂世界的秩序，等到自身的力量足够强大，再去尝试修复铜建鼓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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