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回纥叶护
郭昕面前的月弓城公府原本是北庭都护府在此建造的，在十一年前这里被葛逻禄汗国攻破，后来曾经做过一段时间黠戛斯人的据点，再后来草原大战被回纥占领。
反复的易手使得这座唐王朝最远端的公府已经残破不堪，四处可见修补的痕迹，一些难以清洗的地方甚至被过去的鲜血染成红褐色。
这也是为什么郭昕说这座公府煞气很重的原因。
门口站岗的回纥军士只有两人，都是车鼻所带来的人。
郭昕平心静气，带着部下步入公府。
“闲杂人等止步。”两名回纥军士拦住郭昕身后的将士。
四名将士虽然听不懂回纥语，但是这两个回纥军士想要拦住他们的意思却是被他们看出来了，顿时公府门口剑拔弩张起来。
“这些都是我的部下，不是什么闲杂人等，还不赶紧让开！”郭昕用回纥语斥责道。
“中使只请你一人，其余人不可以进去。”两名回纥军士丝毫不给他面子，没有退步的意思。
这才刚到月弓城，就打算动手吗？郭昕不禁看轻车鼻一分，行事如此乖张跋扈，也难怪回纥铁勒各部都欲除之而后快。
但如果不给带人进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单独进去的。
双方对峙良久，就在郭昕打算拂袖而走时，公府内一个人被吵闹声引来。
此人身高七尺，身形修长，身穿一件泛黄的儒服，袖口处还有一块补丁，他急忙忙喊道：“你们在干什么，还不赶紧放郭使君进来。”
两名回纥军士瞥一眼此人后，也是丝毫没有理睬的意思。
儒服男子见此顿时大怒，骂道：“你们两个兵奴，这可是叶护的意思，再不放人，我让人捉你们两个砍头去！”
郭昕颇感兴趣地看着这个穿着破旧儒服的男子，看身形相貌他明显是个汉人，口中的回纥语却极为流畅，比他还要好上一些。
北庭当年没能撤出来的官员？
听当初跟他一起去昆坚的那些北庭官员说月弓城被葛逻禄攻破时，曾经组织过一场大撤退，许多汉家百姓拖家带口逃难，但也有一些百姓和一名官员被留在城内没能逃出来。
应该便是这位。
两名回纥军士听到这句话才冷冷地退下，其中一人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儒服男子。
那儒服男子顿时面色难看，被吓得后退半步。
郭昕挥挥手，带着四名部下进入公府，儒服男子晃过神之后赶忙上前带路。
四名将士警惕地看向四周，以防有什么埋伏。
还不等儒服男子自我介绍，郭昕便用长安话问候道：“方文瀚，方司马，对吗？”
方文瀚时隔十数年再度听到家乡话，顿时目露不可思议，就连带路的脚步都停下来。
一名四处观察的将士一时不察，差点跟他撞在一起。
方文瀚在听到有北庭方面的人来访时，曾经幻想过无数个久别重逢的场面，但当他发现来人陌生之后，又苦于该怎么介绍自己。
毕竟自己虽然是当年撤退时，不甚被俘的，但现在的他怎么看都是一副“贰臣”的样子。
“我是朝廷钦派的西北巡抚，左武卫大将军郭昕，方司马困守月弓城这么多年，却依然身着汉家衣裳，气节令人动容。”郭昕见方文瀚好像一时之间愣住，只得自我介绍起来。
“朝廷使者？朝廷......朝廷知道我？”方文瀚突然语无伦次起来，泪水从他的眼眶中夺门而出，泛黄的袖口想要将泪水擦去，但泪水却越擦越多。
“是的，我就是来特意带你回去的。”郭昕撒了这个善意的谎言。
门口两个回纥军士见还没有走远的郭昕一行人中的那个儒服男子，突然嚎啕大哭，一皱眉就要走过来查看。
“事情我们回头再叙，先让我与那个车鼻商谈怎么把汉人百姓都带回去。”
“好，好，好！”方文瀚激动不已，强行止住泪水的他，带着郭昕一行人继续向里面走去。
郭昕很能理解方文瀚的感受，试问若是自己孤悬蛮夷之地数十年之久，突然有一个家乡使者跑过来说，要带自己回去，恐怕表现不会比他好多少。
方文瀚将郭昕他们带入大厅之后，并未离去，而是站到一个男人身后。
那人便是回纥叶护，他面色凝重，身上铠甲未脱，上面血迹斑驳，显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看到郭昕进来，他挤出一丝微笑以示友好。
郭昕也回以一笑，虽然这位叶护并不是当初那位跟他一同参与过平定安史之乱的叶护。
“请。”叶护做了个请的手势。
车鼻坐在另一边，看到这两个人似乎眉来眼去的样子，不太高兴。
“我听说郭使君此行前来，是为带走那些汉家遗民？”郭昕刚刚坐定，回纥叶护便直截了当说道。
“正是。”郭昕点点头。
“我自然是想要将那些遗民交给使君，但......”叶护苦笑。
“怎么，莫非......”郭昕一怔。
“大部分都还活着。”叶护见郭昕似乎想歪，连忙解释道。
“那些遗民被雇为工匠在修长城，但是由于黠戛斯人的连夜进攻，我们这里人手不足，已经发生好几起工匠逃跑事件，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使君可以帮我们把工匠们全部聚集到一起，到时候也方便使君带人。”
叶护说得很委婉，但郭昕还是明白他的意思，名义上是工匠，其实都是奴隶，原本这些奴隶在这里修长城，因为回纥人手不足看不住他们，让不少人跑掉。
这里是希望他把这些奴隶都抓起来。
郭昕思考了一下。
“当然车鼻中使也会跟使君一起去，这样也不算太过麻烦。”叶护以为郭昕嫌麻烦，于是补充道。
“好。”郭昕闻言心中一喜，顿时答应下来。
车鼻一听却怒斥道：“我是可汗派来监军的，不是来抓奴隶的！”
“你当然可以不去，不过你就得给我上长城去。”叶护冷哼一声，他对车鼻的态度极差。
郭昕见到这一幕顿时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车鼻之所以在路上浪费那么长时间，是因为贪图享受，搞半天其实是因为跟这位回纥叶护关系极差，不太想看到他。
叶护这个职位相当于中原的太子，但权利却比太子高很多，甚至要在回纥的内外九相之上。
车鼻有苦说不出，只能默认下来。
在叮嘱两句之后，叶护留下方文瀚之后，便起身拱手离开。
一名回纥小将递来头盔与武器，马匹也早已在门口准备好，看起来黠戛斯人的攻势还远远没有结束。
这位叶护是抽了个空闲时间，特意回来见他们的。
也不知道该说是郭昕的面子大，还是车鼻的面子大。
“请两位大人带上各自人马，我在北城门等两位。”方文瀚在叶护走后，对他们两个一拱手说道。
“好。”无视好像要跟自己讲什么的车鼻，郭昕带着几名将士迅速离开。
他本来以为公府之内必有一战，但没想到的是请自己来的人，并非是车鼻，而是回纥叶护，那他自然能离开就赶紧离开，避免在出城前跟车鼻接触。
但出城之后，自然就无所顾忌。
回到唐军将士们暂时的落脚地，前去寻找曹令忠所谓的北庭残余势力的鲁阳还没有回来，另几个熟悉地形的将士倒是已经绘制出一份附近简易的路线图。
在营房中留下两个人通知鲁阳等人之后，郭昕带着剩下的人前往北城门，一路上也遇到同样前往北城门的车鼻手下回纥军士。
双方没有交流，而方文瀚早已在门口等待多时，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些同样汉人模样的青壮，不过却穿着回纥样式的服装。
郭昕都有些开始怀疑起来，方文瀚会不会就是曹令忠书信中所说的北庭残余势力？
但他又有些怀疑，因为方文瀚的样子实在是不像一个可以挑动难民暴乱的精明模样。
也许是人不可貌相吧。
郭昕只能这么解释。
......
另一边根据曹令忠给的地址，鲁阳等人找到信中所说的地点，这是一个突厥人开的店铺，前面是酒楼，后面是则是民居，是一种中亚特殊的建筑结构。
一群突厥大汉的中间围着一男两女，鲁阳看到其中一个女人的面孔时，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曹瑶？”
没错此人正是曹令忠的三女曹瑶，而另外一男一女看起来都年长曹瑶一些，听曹瑶的称呼，正是曹家长子曹修文与二女曹璇。
“似乎是有段时间没见，初听阿耶说郭使君会来，我还不信，现在却是不得不信了。”曹瑶无奈道。
“你们不知道到这里来，九死一生吗？”
“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突厥人？”鲁阳反问道。
“他们都是当年突厥汗国的遗民，突厥汗国破灭后迁到月弓城，想要复仇，于是便跟我们合作，有什么不可以吗？”曹修文淡淡说道。
他对这些突然冒出来打扰自己计划的人十分不满，不由得抱怨起自己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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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复的易手使得这座唐王朝最远端的公府已经残破不堪，四处可见修补的痕迹，一些难以清洗的地方甚至被过去的鲜血染成红褐色。
这也是为什么郭昕说这座公府煞气很重的原因。
门口站岗的回纥军士只有两人，都是车鼻所带来的人。
郭昕平心静气，带着部下步入公府。
“闲杂人等止步。”两名回纥军士拦住郭昕身后的将士。
四名将士虽然听不懂回纥语，但是这两个回纥军士想要拦住他们的意思却是被他们看出来了，顿时公府门口剑拔弩张起来。
“这些都是我的部下，不是什么闲杂人等，还不赶紧让开！”郭昕用回纥语斥责道。
“中使只请你一人，其余人不可以进去。”两名回纥军士丝毫不给他面子，没有退步的意思。
这才刚到月弓城，就打算动手吗？郭昕不禁看轻车鼻一分，行事如此乖张跋扈，也难怪回纥铁勒各部都欲除之而后快。
但如果不给带人进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单独进去的。
双方对峙良久，就在郭昕打算拂袖而走时，公府内一个人被吵闹声引来。
此人身高七尺，身形修长，身穿一件泛黄的儒服，袖口处还有一块补丁，他急忙忙喊道：“你们在干什么，还不赶紧放郭使君进来。”
两名回纥军士瞥一眼此人后，也是丝毫没有理睬的意思。
儒服男子见此顿时大怒，骂道：“你们两个兵奴，这可是叶护的意思，再不放人，我让人捉你们两个砍头去！”
郭昕颇感兴趣地看着这个穿着破旧儒服的男子，看身形相貌他明显是个汉人，口中的回纥语却极为流畅，比他还要好上一些。
北庭当年没能撤出来的官员？
听当初跟他一起去昆坚的那些北庭官员说月弓城被葛逻禄攻破时，曾经组织过一场大撤退，许多汉家百姓拖家带口逃难，但也有一些百姓和一名官员被留在城内没能逃出来。
应该便是这位。
两名回纥军士听到这句话才冷冷地退下，其中一人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儒服男子。
那儒服男子顿时面色难看，被吓得后退半步。
郭昕挥挥手，带着四名部下进入公府，儒服男子晃过神之后赶忙上前带路。
四名将士警惕地看向四周，以防有什么埋伏。
还不等儒服男子自我介绍，郭昕便用长安话问候道：“方文瀚，方司马，对吗？”
方文瀚时隔十数年再度听到家乡话，顿时目露不可思议，就连带路的脚步都停下来。
一名四处观察的将士一时不察，差点跟他撞在一起。
方文瀚在听到有北庭方面的人来访时，曾经幻想过无数个久别重逢的场面，但当他发现来人陌生之后，又苦于该怎么介绍自己。
毕竟自己虽然是当年撤退时，不甚被俘的，但现在的他怎么看都是一副“贰臣”的样子。
“我是朝廷钦派的西北巡抚，左武卫大将军郭昕，方司马困守月弓城这么多年，却依然身着汉家衣裳，气节令人动容。”郭昕见方文瀚好像一时之间愣住，只得自我介绍起来。
“朝廷使者？朝廷......朝廷知道我？”方文瀚突然语无伦次起来，泪水从他的眼眶中夺门而出，泛黄的袖口想要将泪水擦去，但泪水却越擦越多。
“是的，我就是来特意带你回去的。”郭昕撒了这个善意的谎言。
门口两个回纥军士见还没有走远的郭昕一行人中的那个儒服男子，突然嚎啕大哭，一皱眉就要走过来查看。
“事情我们回头再叙，先让我与那个车鼻商谈怎么把汉人百姓都带回去。”
“好，好，好！”方文瀚激动不已，强行止住泪水的他，带着郭昕一行人继续向里面走去。
郭昕很能理解方文瀚的感受，试问若是自己孤悬蛮夷之地数十年之久，突然有一个家乡使者跑过来说，要带自己回去，恐怕表现不会比他好多少。
方文瀚将郭昕他们带入大厅之后，并未离去，而是站到一个男人身后。
那人便是回纥叶护，他面色凝重，身上铠甲未脱，上面血迹斑驳，显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看到郭昕进来，他挤出一丝微笑以示友好。
郭昕也回以一笑，虽然这位叶护并不是当初那位跟他一同参与过平定安史之乱的叶护。
“请。”叶护做了个请的手势。
车鼻坐在另一边，看到这两个人似乎眉来眼去的样子，不太高兴。
“我听说郭使君此行前来，是为带走那些汉家遗民？”郭昕刚刚坐定，回纥叶护便直截了当说道。
“正是。”郭昕点点头。
“我自然是想要将那些遗民交给使君，但......”叶护苦笑。
“怎么，莫非......”郭昕一怔。
“大部分都还活着。”叶护见郭昕似乎想歪，连忙解释道。
“那些遗民被雇为工匠在修长城，但是由于黠戛斯人的连夜进攻，我们这里人手不足，已经发生好几起工匠逃跑事件，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使君可以帮我们把工匠们全部聚集到一起，到时候也方便使君带人。”
叶护说得很委婉，但郭昕还是明白他的意思，名义上是工匠，其实都是奴隶，原本这些奴隶在这里修长城，因为回纥人手不足看不住他们，让不少人跑掉。
这里是希望他把这些奴隶都抓起来。
郭昕思考了一下。
“当然车鼻中使也会跟使君一起去，这样也不算太过麻烦。”叶护以为郭昕嫌麻烦，于是补充道。
“好。”郭昕闻言心中一喜，顿时答应下来。
车鼻一听却怒斥道：“我是可汗派来监军的，不是来抓奴隶的！”
“你当然可以不去，不过你就得给我上长城去。”叶护冷哼一声，他对车鼻的态度极差。
郭昕见到这一幕顿时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车鼻之所以在路上浪费那么长时间，是因为贪图享受，搞半天其实是因为跟这位回纥叶护关系极差，不太想看到他。
叶护这个职位相当于中原的太子，但权利却比太子高很多，甚至要在回纥的内外九相之上。
车鼻有苦说不出，只能默认下来。
在叮嘱两句之后，叶护留下方文瀚之后，便起身拱手离开。
一名回纥小将递来头盔与武器，马匹也早已在门口准备好，看起来黠戛斯人的攻势还远远没有结束。
这位叶护是抽了个空闲时间，特意回来见他们的。
也不知道该说是郭昕的面子大，还是车鼻的面子大。
“请两位大人带上各自人马，我在北城门等两位。”方文瀚在叶护走后，对他们两个一拱手说道。
“好。”无视好像要跟自己讲什么的车鼻，郭昕带着几名将士迅速离开。
他本来以为公府之内必有一战，但没想到的是请自己来的人，并非是车鼻，而是回纥叶护，那他自然能离开就赶紧离开，避免在出城前跟车鼻接触。
但出城之后，自然就无所顾忌。
回到唐军将士们暂时的落脚地，前去寻找曹令忠所谓的北庭残余势力的鲁阳还没有回来，另几个熟悉地形的将士倒是已经绘制出一份附近简易的路线图。
在营房中留下两个人通知鲁阳等人之后，郭昕带着剩下的人前往北城门，一路上也遇到同样前往北城门的车鼻手下回纥军士。
双方没有交流，而方文瀚早已在门口等待多时，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些同样汉人模样的青壮，不过却穿着回纥样式的服装。
郭昕都有些开始怀疑起来，方文瀚会不会就是曹令忠书信中所说的北庭残余势力？
但他又有些怀疑，因为方文瀚的样子实在是不像一个可以挑动难民暴乱的精明模样。
也许是人不可貌相吧。
郭昕只能这么解释。
......
另一边根据曹令忠给的地址，鲁阳等人找到信中所说的地点，这是一个突厥人开的店铺，前面是酒楼，后面是则是民居，是一种中亚特殊的建筑结构。
一群突厥大汉的中间围着一男两女，鲁阳看到其中一个女人的面孔时，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曹瑶？”
没错此人正是曹令忠的三女曹瑶，而另外一男一女看起来都年长曹瑶一些，听曹瑶的称呼，正是曹家长子曹修文与二女曹璇。
“似乎是有段时间没见，初听阿耶说郭使君会来，我还不信，现在却是不得不信了。”曹瑶无奈道。
“你们不知道到这里来，九死一生吗？”
“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突厥人？”鲁阳反问道。
“他们都是当年突厥汗国的遗民，突厥汗国破灭后迁到月弓城，想要复仇，于是便跟我们合作，有什么不可以吗？”曹修文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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