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一剑万里很忧郁
<p>黎明前的月光清冷而忧伤，大地被逐渐明亮的晨光所照亮，不甘心又不得不甘心退出的月光，只能一点点自山林，街巷，屋檐等各处退出舞台，等待数个时辰后的再次亮相</p>
<p>林间的鸟儿叫的清亮，街巷中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屋檐的弯角逗弄着天空里的袅袅炊烟，大地一片祥和，百花像昨日一般的绽放</p>
<p>阳光明媚，百花盛开</p>
<p>整个世界姹紫嫣红，充满美好</p>
<p>朱小雨眉目间悲痛之意还未散，又徒添了许多担忧</p>
<p>此时已经没有了凉亭，白衣道人站的地方是自然便是溪畔，他与朱小雨之间的距离并不多远</p>
<p>朱小雨眯眼凝视着道人，道人的一身白衣很清晰的印在他的瞳孔中</p>
<p>他看的很认真，就像记住道人所有的容貌，哪怕是一根细微的发丝</p>
<p>他看的很仔细，就像要记住今夜所有事情，哪怕只是极细微的细节</p>
<p>他手中有一把剑，剑意凛冽无比，就像他此时的目光</p>
<p>不过那并不是一把真正的剑，而是他凝真元化成的虚剑</p>
<p>不知为何，这个曾在剑阁中都留下了姓名的肥胖剑客，从来没有用过一把真正的剑，大多只是从清风，明月，云雾等身旁之物中随手凝来</p>
<p>或者只是觉得这样做比较省事，不需要每天清晨日下的进行擦剑，养剑，悟剑等麻烦事，虽然那样做可以与剑心契合的更加完美，也更显得像个剑客</p>
<p>他是一个强大的剑客，这毋庸置疑，但他又不像一个真正的剑客，因为他从来没用过一把真正的剑</p>
<p>但即便他从来没有用过一把真正的剑，可不管是从清风明月还是雨中随手掂来的剑，依然让人不敢轻视其锋芒</p>
<p>他此时剑意很烈，烈的就像他的怒意</p>
<p>这种怒意有对老人身死的剧烈悲痛，有对沈离的浓烈担忧，以及对千山宗强烈的厌烦</p>
<p>今夜发生的事情，无疑可谓是波澜曲折，他唯一的一次出剑也因为老人的缘故最终刺向了大地，大地间的裂口就在他身旁，深幽，凛冽的让人望而心悸</p>
<p>虽然道人的境界比他要高的多，虽然今夜的事情大多都并不是道人造成的，虽然老人本就是一心求死，虽然有太多虽然，但他还是很愤怒</p>
<p>因为不管再如何说，他最为尊敬的老人死了，而如今，他最为崇敬的沈离还在鼎内，生死不知</p>
<p>这让他感觉很愤怒</p>
<p>他的剑已经逐渐成型，很长，很浓，很强大</p>
<p>如即将挣脱缰绳的野马般充满爆裂的蛮横感</p>
<p>他准备刺道人一剑，不管会不会引来道人与千山宗的怒火</p>
<p>先前在凉亭外出手时他已经下定决心，回京都后定扰得京都内所有千山宗支持的院派鸡犬不宁，但那毕竟是分离在千山宗外的力量体系，并不是宗门本身</p>
<p>而且，此时与那时的情况也不同，那时老人还在，不管他在如何胡闹，总会有老人出来帮他遮风挡雨</p>
<p>而如今老人不在，若他刺出这一剑，那将预示着清夜司将真正千山宗为敌</p>
<p>大离王朝从来不会畏惧任何势力，哪怕是世外第一宗门的千山宗，他朱小雨更是从来不会在意什么千山宗又或者龙椅之人的怒火，他一直压抑着怒火，并不是因为什么害怕，是因为老人</p>
<p>老人身死前唯一的要求，便是要保清夜司在风雨中的安稳，他即便再如何不在乎什么狗屁大人物的怒火，但他又怎能随意将老人的遗愿打破？</p>
<p>老人归寂后的哪几缕枯发已经飘落在地，在深色的大地上并不显眼，似要融在大地中</p>
<p>他努力不去看那几缕枯发，但枯发仿佛有种异样的魔力般总会牵绊住他的目光</p>
<p>就在此时，他突然感应到什么，骤然回头，眼眸中怒意未散，瞳孔里陡然多了一把长剑</p>
<p>多了一把长剑，并不是他已经刺去了手中的虚剑，而是有一把真真切切的大剑映在他的眼中</p>
<p>那是一把怎样的剑？他下意识的轻轻呢喃</p>
<p>这并不是一声疑问句，而是一句感叹句，是因为过于震惊，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感慨</p>
<p>就在先前，他的剑无意间劈开了半座畏山，这已经足够另世人震惊</p>
<p>而这把剑行越了九万里，一路破空斩云，真真正正的劈开了整个苍穹</p>
<p>很多年前，他曾经踏着某条小径翻过万岭松叶去过剑阁，有幸见过这把剑</p>
<p>很多年之后，当他能坐在另一个小黑屋中，偶尔再次想起那道划开了天空的剑光，依旧会由衷的感慨一声</p>
<p>那，确实是一把很强大的剑</p>
<p>而那时的他，有资格俯瞰整个世界的黑夜</p>
<p>…………</p>
<p>白衣道人双目凝视着鼎炉，仿佛能透过厚厚的鼎壁看见鼎内景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怜悯，没有警惕，甚至连平静都没有</p>
<p>这种表情很淡，淡到已经不可以用淡漠这俩个字来形容</p>
<p>他看见了少年背负起沈离，在黑暗中踉跄行走，脚步很坚定，仿佛在寻找那所谓的微弱光明</p>
<p>这一幕很凄凉，很悲壮，但同样很荒唐</p>
<p>嘴角微撇，道人有些讥讽</p>
<p>这是强者对弱者的轻蔑，先知对无知者的嘲讽</p>
<p>此时他们在鼎内到处都是黑暗，哪里有光明，又何来光明？</p>
<p>寻寻觅觅，逗逗留留，看似坚定的归途，不过最终只是在井底下的徒劳蹦跳而已</p>
<p>道人敛收目光，抬头看了看逐渐隐于白昼间的清冷月光，低头再次嘲讽一笑</p>
<p>方才那一笑，是对少年无知可怜的执着而嘲讽，如今这一笑，是对自己过度的自知而自嘲</p>
<p>没有人能想到，他更想不到，竟然要不惜祭出梅叶法规这样强大的宗门秘法，才可将沈离真正**与黑暗中</p>
<p>虽然沈离先前已经砍断了一座法规大山，但是他先后共言出十七字的法规，**了共十七重大山，沈离即便能砍断一座大山，但又怎么能抵挡住一座又一座？</p>
<p>他突然皱眉看向天外，因为他感受到了那把剑，甚至在很早之前，他便知道这把剑会来</p>
<p>只是他有些不解，那把剑万里而来要杀的人是沈离，如今沈离已经陷入了必死的局面，那为何这把剑还会鸣的如此高昂？</p>
<p>并且充满斗意？</p>
<p>莫非这把自九万里之外而来的剑，并不是为了斩杀沈离？</p>
<p>道人拂去鬓发间的一粒灰尘，有些疑惑</p>
<p>…………</p>
<p>徐自安行走在乱石缝隙间，凸起的碎石块像利刀一般锋利，他身上的衣衫已经褴褛不堪，发间与双肩凝成条条血疤，与灰尘与一些碎石块粘稠在一起</p>
<p>他此时真的很累，累到连眼都不敢闭下，害怕闭上眼之后再也睁不起来，虽然他今夜并没有什么出手的机会，但不管是解湖也好，还是之后的一系列战斗也好，他的精神一直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心神更是耗费了无数</p>
<p>如果说沈离是生命将寂的灯枯油干，那他此时就是神衰力竭的疲惫虚弱</p>
<p>今夜的变故太多，不管哪一种，都是寻常少年无法想象的沉重，他能一直强撑着此时仍没有昏迷，就已经**了他的心性真的很坚定</p>
<p>但心性的坚韧不能**身体也能承受这种负担，他现在所有的意识都已经麻木，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抬起脚，又该如何落下脚，他只是下意识的往前行走，想带沈离回家</p>
<p>无声而麻木的行走，固执而空洞的眼神，让徐自安看上去就像大河中万年冲不动的沉默礁石</p>
<p>四周都是无休止的黑暗，他能逃的何处？又能走到何处？</p>
<p>………………</p>
<p>**迷离生命轮回的那点星光，此时在黑夜中摇晃不堪，几欲熄灭</p>
<p>“你逃不出去的”</p>
<p>伏在徐自安肩膀上的沈离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黑暗虚弱自嘲一笑</p>
<p>徐自安并未回言，一手持伞，一手锢着背上的沈离，依旧顽固的继续向前走着</p>
<p>沈离摇了摇头，想如以往般调侃下少年此时无意义的执着，却突然看见挂在伞上的一缕棉絮，难得歉意道</p>
<p>“这棉袄我算是尽力了…………”</p>
<p>“不过还好，姓墨那老头身上的麻衣连根线头都烧没了，怎么着我还给你留了些破棉絮，比他要强得多不是？”</p>
<p>沈离摇着头想表示下骄傲，但花白头发却很刺眼</p>
<p>徐自安扭过头来，看着散落在自己肩膀上的白发，低头不语</p>
<p>见徐自安不回应，沈离小声絮叨道</p>
<p>“你小子倒是说句话啊，你知道老子最怕的就是这种冷冷清清的场面，老子都快死了，你还这样一言不吭的像个闷葫芦，会让老子感觉自己真的很像个白痴嘞”</p>
<p>“老子平生最讨厌的是寂寞，比这更讨厌的就是被人当成白痴，如今倒好，临死前都给占了”</p>
<p>“老子现在很忧郁啊”</p>
<p>忧郁的掏了掏裆，沈离挑着如雪眉梢儿笑眯眯的继续絮絮叨叨道</p>
<p>“来，来，来，这没人，就咱俩，你给老子偷偷透个底儿，这棉袄烂成了这个凄凉模样，你到底心疼不心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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