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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玄二十三

小说:释厄录作者:囚牛字数:2000更新时间 : 2022-08-04 15:39:09
“隐,玄,二十三。”

  深夜,钟山脚下一道黑影飞速闪动着。二十三压着气息,想到自家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嘴角带着一丝暖笑,在林间穿梭着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在隐卫里,他叫二十三。本是个梁上君子,扬州地界的黑道上颇有名望,人送外号一溜烟。

  不光轻功有几分水准,为了掩去身上生人气息,二十三每次盗窃前,先泡个凉水澡,然后在身上涂上祖上秘传的草粉,穿墙过户,人畜不知。

  有次潜入一富户,趴在梁上,准备等主人熟睡后,盗些金银财宝玉石古玩之类的,供自己在扬州妓馆逍遥一段时间。

  闭目调息良久,待万籁俱寂,刚要起身,忽见两道幽蓝光芒闪过,只见那肥猪一样的富商身边躺着的窈窕艳女,睁开眼睛,低声阴笑起来。

  还好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见识多,奇门怪术也知道一二。二十三竭力压着气息,不敢正眼看,只用余光扫视着。

  昏暗中,那凹凸有致的身体翻身下了床,回头看着着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肥猪,轻蔑一笑。

  一豆烛光闪动,房间亮了起来,二十三动也不敢动,眼角也不敢看那玲珑娇躯,唯恐乱了气息。

  可接着余光瞥到的场景,二十三赶紧收紧丹田,千万不能尿出来,背上的冷汗却控制不住,佛祖保佑吧。

  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传说,山精鬼怪披上人皮,窃取阳气。可下面这东西浑身鳞甲,撕下一副人皮摊在桌子上细细观赏,时不时还伸出猩红长舌舔一舔人皮上似乎有些瑕疵的地方。

  听多了妖魔鬼怪,还是第一次碰到,看样子是个四脚蛇怪?耳闻不如目睹,叶公好龙者众多,二十三也不免落了俗套,脐下三分控制不住,两腿间一丝尿味传出。

  那浑身鳞甲,四爪尖利的妖怪仰起头,细小幽深的鼻孔,深深吸了两口气,还伸出舌头朝半空中舔了舔。两颗绿豆似的眼睛眯起,狰狞嘴角似乎笑了笑。

  心知暴露,二十三不再隐藏,脚尖一点,飞身掠下,就要撞碎窗户逃命,身在半空,暗暗发誓,能活下去,以后再也不深夜出手了,换白天吧。

  眼看窗户近在眼前,二十三心下大喜,只要撞破窗户到了外面,老子就是名副其实的一溜烟了。

  腰间一紧,二十三低头看去,殷红舌头黏糊糊的,蛇一样卷在自己腰间,一股巨力袭来,二十三倒飞回去,撞在墙上,砰的一声,接着五内俱焚,喉头一甜。

  床上的肥猪失了太多阳气,兀自趴着不醒,那四足蛇怪趴下身子,四爪着地,一步一步的悠悠爬向二十三。

  二十三咽下口中的鲜血,换了个誓发,今天要是能活下来,就找个温柔如水的女人,结婚生子,好好过下半辈子。

  闪烁着寒光的利爪扬起,生死一瞬间,门窗破碎,两道身影闪现出来。冰冷声音传来,

  “地,朱,鬼金羊,按律诛魔。”

  接着就是一阵劈里啪啦,四脚蛇尸首分离,死的不能再死了。保住性命的二十三赶紧下跪,求爷爷告奶奶的讨饶饶命。不想却点住穴道,被捆上手脚塞进黑袋子,一路带到了金陵。

  几年过去了,拿着优厚俸禄,做着胆战心惊又颇为上瘾的寻妖活计,二十三混的不错,还真是发现了几只妖怪,名次逐渐上升到二十三。

  男人发过的誓要算话,虽然俸禄不低,也着实收了心思,戒掉逛青楼的毛病,穿上一身锦衣,二十三颇为人模狗样,真找到了个温润如水的老婆。

  结了婚,生了女儿,二十三稳重了很多,今年又寻到一只妖怪,换来了两个月的休沐,放下心思,好好的陪着老婆女儿在金陵城里消遣。

  双喜临门,媳妇肚子又有了动静,两人带着女儿,寺庙道坛的挨个拜了过去,栖霞寺据说皇家要做水陆道场,不让进。不过还好,南朝四百八十寺,金陵也坐落了不少。

  这日来到钟山脚下的灵谷心寺,拜完了菩萨,带着女儿,在寺庙的院子里转悠着,不想一不小心,女儿摔了一跤,额头开了一个小口子,鲜血长流。

  一番忙碌终于止住了血,媳妇担忧菩萨责怪,又拉着自己回去磕了几个响头,不想出来的时候,抬眼一扫。

  荷花池边,刚刚女儿流在地上的一抹血迹不见了,四周没有打扫痕迹。寻妖寻成习惯了,二十三心下疑惑,脸上波澜不惊,安慰着怀里的小棉袄,扫了眼池边一朵摇曳不停的荷花,带着兀自忧心忡忡的老婆出了寺门。

  深夜,二十三起身,点起一段安息沉香,放在房间角落里。换了一身夜行衣,涂上了草粉,又看了眼睡得更香了的大老婆小女儿,轻轻一笑,小心翼翼的带上门走了出去。

  选了稍高的地方,远远的盯着灵谷心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了许久,二十三掐算了时间,这都趴了一个半时辰了,老婆怀了孩子,起夜勤了,看来是时间回去了。

  刚要起身,只见远处寺庙前院里,两道光芒隐隐如雾,一抹金光一抹红光,闪烁摇曳,远远的看着像是在打架。

  摸了摸腰间,没有响动,不禁皱了皱眉。寻妖不可急切,分善恶更要耐心,已经察觉有异,明天再来看看什么情况。二十三小心爬起身来,退了几步,沿着钟山,飞掠而去。

  一路穿山越岭,远远的看见火光点点的孝陵,嘴角一抹暖意刚起,腰间叮叮两响,正自惊疑,后背一股巨力袭来,摔在乱石堆里。

  浑身剧痛,撑不起身来,眼前阵阵昏沉,紧紧咬着嘴,竭尽全力的咽下满嘴鲜血,二十三挣扎了一会,翻过身来,一道身影站在身边,似是眼带笑意看着自己。

  伸手哆哆嗦嗦摸向自己的腰间,抓住一个铜熏球,

  “玄,嗯,二十三,嗯,认定,嗯,为魔,灵”

  断断续续,话还未说完,一抹金光闪过,二十三手中熏球碎裂四散,胸口又是一股巨力袭来,擦着地面撞到山脚下,躺在乱石堆里的二十三,满脸猩红下的嘴角带着一丝温暖笑意,再无声息。

  那道黑影身上金光消散,瞥了一眼远处孝陵的点点火光,转身掠向山中。

  已是初秋,凉意渐起,那躺在乱石堆里的二十三,满是鲜血的手边,散落着几片沾染着鲜血的黄色青铜碎片和白色碎片。

  那白色碎片好像也饮了鲜血,有了灵识,开始不断颤抖,慢慢的在乱石间开始跳动起来,几块碎片跳着聚到了一起,拼凑成一只小鸟,只有白森森的骨头,翅膀扇了两下,颤颤巍巍的飞了起来。

  那一寸长短,蜜蜂似地白色骨鸟,围着二十三转了两圈,一个加速,飞向城中。

  白色骨鸟一路飞掠过孝陵,擦着宫城边飞过钟山的尾巴龙广山,龙广山似尾似金,又叫富贵山,躺在孝陵的明太祖朱元璋曾赐名“万岁山”。

  在万岁山一掠而过,又有一座小山包,覆舟一样,是盛有大唐玄奘和尚顶骨舍利的小九华山,飞过小九华,前方是一片清净的寺院,正是鸡鸣寺。

  已是寅时初,天色将明,鸡鸣寺一片寂静,那白色骨鸟绕到后院一片空地边,那里立着一个一人高的黝黑木头,两人才能合抱的过来。粗木上隐隐遍布拳头大小的黑洞。

  白色骨鸟似是回光返照,忽然加速,冲进一个黑洞,在黑洞中并不减速,直冲而过。

  没有撞的粉身碎骨,那黑洞深处连着一个两丈方圆的空间,中间一盏油灯,淡淡的烧着,一边墙上密布着几百个拳头大小的空洞,大半是空的,也有的里面盘卧着一两只白色骨鸟,蜷缩沉睡着,应该是个鸟巢。

  另一边一张长桌子,一个角落里堆积着一层层的白纸,桌子中间上整齐的摆放着一张张空白纸张。

  从屋子左上角空洞里冲了下来,落地不稳,撞的快要散了架,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扑棱了几下,跳上桌子,就近跳到了一张白纸上,白色骨鸟尖尖的嘴巴叮叮叮敲响不停,在白纸上或紧凑或疏离,啄一堆空点。

  敲完之后,在白纸上头,竭力画出一条一寸长的横线,也是油尽灯枯,细小的骨腿颤了几颤,蹲身下来,垂下了头,咔咔声音响起,碎成了一堆白骨。

  天边一抹亮色蔓延,鸡鸣寺里并没有养鸡,只有清澈的钟声响起。门扉敞开,几道光头人影慢慢悠悠,在鸡鸣寺里伸着懒腰,唉声叹气的,又要开始一天的苦修了。

  鸡鸣寺后院地下,漆黑的地下室内一道灯光亮起,借着灯光看去,这地下空间极为宽广,这一丝灯光似乎在幽冥地狱摇曳,照不到尽头。

  拎着那盏烛光的身影边走边引,将两侧墙上的油灯依次点起。

  灯光亮起来,只见一条长长的走道,两边都是厚厚的铁门,门上刻着“玄”字,多数是紧锁着,只有几扇门没有上锁,看来里面有住着人或者东西。

  走到尽头,是一层铁制楼梯,拐了到另一个黑洞洞的地方,那道身影熟门熟路,沿着楼梯一步步走了下去。

  这是一片圆形的空间,极是宽广,靠着墙边,东南西北每一边七间大房子,上下两层,门上刻着图案,飞禽走兽极多,蝙蝠蚯蚓也有,中间一个大大的空旷院子,四个石桌子围城一圈,中间一个乌黑大石头,得有一间房子那么大。

  这上面就比较清晰了,乌黑大石头东面刻着一条青龙,雕刻师傅的手艺看来很是不错,那龙似是在乌云里翻腾,东鳞西爪,汹涌澎湃,气势凌天。

  西面刻着的一只白色老虎,吃的饱了,趴伏在石头上,悠悠的打着盹,只有微微眯起的一双虎眼,泄露着一丝凛冽杀机。

  长颈凤形,长腿鹤形,展翅似鹰,一只朱雀刻画在南方石壁上,翱翔飞舞,浑身火焰滔天,映的那一片黑石上通红一片。

  北方玄武,龟中蔵蛇,一只厚重乌龟,龟甲黄中泛青,斑驳沧桑,身上缠着一条狰狞巨蟒,仰天嘶吼。

  隐卫总部,原来竟在这鸡鸣寺之下。那道身影四周扫了一圈,将墙边的灯火引燃之后,又转身出了门,继续沿着楼梯,向下走去。

  空旷的黑暗中,一个小院子,推开门,院子里竟然花花草草的开的甚是鲜艳,前院里四个小房间,门上写着东南西北,南西北的门上灰尘遍布,似是好久未有打扫,只有东门看着颇为干净。那似乎苍老的身影并未停留,推开门,进了内院。

  内院中站着一道身影,腰间一柄长刀,手中拎着一张白纸,上面点点凹痕。

  那提灯的苍老身影走上前去,借着灯光看向那人,一般高矮,颇为瘦削,三十四五岁,鹰目剑眉,眉目间一股杀气。高挺鼻梁,嘴唇微薄,紧紧抿着。

  那提着灯的苍老身影看到他手中拎着的白纸,眉头轻蹙,轻声问到,

  “张护卫,这是?”

  回过神来,隐卫左统领贴身侍卫张铁,侧头看向老人,躬身行了一礼,

  “魏老,玄卫二十三,在钟山脚下,遇袭身亡。”

  这提灯老人心下了然,叹了口气,

  “金陵城下他们还敢出手,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说罢,也不理张铁,将油灯挂在院子墙上,拎起一柄扫帚,开始扫起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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