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生君已老 （求收求票）
余火小心地撩开床上的纱帐，看到床上并排躺着一对男女。女子便是那紫衫狐妖，男子虽然面相年轻，却长了满头白发。
那男子的情形十分诡异，他每吸一口气，面容便会年轻一些，每吐一口气，脸上便会苍老几分。
余火张开法眼才看到，原来男子每吸一口气，便有一缕阳气从狐女口中溢出，钻进男子体内；而他每呼一口气，则会从口中吐出一缕阴气，消散在空中。
人吸妖怪的阳气，余火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想起之前苏嫣所说的话，说狐女的夫君已经死了，但他此刻还在呼吸，还有心跳，原来狐女是将吸来的阳气过渡给他，以维持他的生命。
——为救一人，而毁众生。
余火没有爱过，没有面对过这种选择，所以他无法理解这种行为——为什么妖怪可以为了自己的夫君，而去剥夺别人的生命。
其实……又何止是妖？
余火的手缓缓举了起来，幻化出一柄赤焰短刃，向狐女刺去。
一只手忽然出现，抓住了余火的手腕。
那男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盯着余火，问道：“你想杀了我娘子吗？”
手劲儿还挺大……余火试了一下，竟然无法挣开。他冷冷答道：“她是妖怪。”
“不。”男子飞脚踢来，余火避无可避，只得抬手硬挡，被男子一脚踢飞，狠狠撞在墙上。男子走下床来，对余火说道，“他是我娘子。”
“咳咳……”余火的后背几乎被嵌进了墙里，他从中挣脱出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这男子好大的力气！
余火厉声质问：“这妖狐害了数十条人命，你可知道？”
男子对此明显并不知情，他的眼中露出震惊神色，过了片刻才恢复过来，断然否认：“不可能！我与娘子成亲已有八十三年，从未见他伤害过任何一人！休要污蔑于她！”
八十三年？！
余火心中震惊，此男子虽然诡异，但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难道是修炼有成的修士？他张开法眼，仔细打量对方，却发现对方体内并无法力，分明是一个凡人！
对了，定是因为狐妖将阳气过渡给他，才能让他返老还童，甚至还拥有了这一身蛮力。
只是如此邪恶的法术，那狐妖又是从何处得来？
余火正思索着，那男子已经不耐烦了，朝着余火吼道：“趁我娘子还没醒，你赶快走吧！别再来打扰我们，我们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笑话。”余火愤怒地斥责道，“你娘子吸了数十人的阳气为你续命，这还叫没伤害过任何人？你今年多少岁了？你以为你凭什么可以返老还童？”
男子也很生气，愤怒喊道：“你不要妄加揣测，那是因为我娘子给我吃了仙丹！”
“呵，是吗？”余火冷哼一声，走到门口，然后问道，“那你敢不敢出来试试？”
“有何不敢？”男子无惧说道，然后转身拉好了床上的纱帐，才开始往外走来。但他还没走到门口，便感觉体内生机迅速流逝，一个趔趄差点跪在地上，看到了自己布满皱纹的粗糙手掌，几缕白发从头上飘落下来。
“啊——”男子惊叫一声，吓得往后连退数步，这才看到手上的皱纹缓缓消失，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回到了年轻时的模样，但是掉落的白发却无法复生，耷拉在他的掌间。
“现在你明白了吧，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仙丹！你的命是那狐妖吸了别人的阳气给你吊着，一旦你离开了他，就会……”余火厉声说着，他想说男子很可能立刻就会死去，但看着他惊讶而悲痛的样子，忽然软了心肠，语气也不复强硬，“恢复你本来的样子。”
男子茫然地抬起头来，过了很久，才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为了自己，他的娘子杀了人。
两行浊泪从男子的眼中流下来，他回到床边，掀开纱帐，看着娘子熟睡的模样，过去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更添悲伤。他颤声问道：“你准备……怎么对她？”
当然是杀了……余火没有直言，而是说道：“她杀了人。”
男子明白了。他仰着头，眼泪不断流下，打湿了纱帐，然后下定了决心。
他缓慢而坚定地转过身来，将狐妖护在身后，对余火说道：“抱歉……他是我娘子。”
——她是妖怪，但她是我娘子；
——很抱歉她杀了人，但她是我娘子；
——而我是他的丈夫。
余火读懂了男子的决心，手中幻化出火焰的利刃，指着他说道：“抱歉……我是道士。”
其实不必道歉，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在人的眼中，杀人是罪；在鱼的眼中，渔夫是罪；在道士的眼中，妖魔是罪；在丈夫的眼中，伤害妻子就是罪。
这不是江湖对决，余火没有道义，他知道男子无法离开狐妖，而且也不会什么法术，所以余火只是远远地用将自己的火焰幻化为飞刃，不停地朝着狐妖丢去。
男子没有办法，他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妻子抵挡，烈焰灼烧在他的身上，他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却一声也没有叫出来，而是执着地守护在妻子的床前。
狐妖躺在床上，没有受到余火的任何伤害，自然也没有醒来。男子不知道妻子为什么一直沉睡，但他却没有试图把她唤醒。
终于，男子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他最后回首看了一眼妻子，然后转过头来，朝着余火发出最后一击，挥拳向他冲来，地上的砖瓦因为太过用力而被他踩碎，但当他冲到余火身前时，却已经变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枯瘦的拳头轻轻的印在余火的胸上，余火没有躲开，这是他对于一位丈夫最后的尊重。
啪~
拳头落了下去，男子跪坐在地上，耗尽了自己所有的生机。
他缓缓倒了下去，头还向着狐妖的方向，流出最后一滴眼泪，视线渐渐模糊，又渐渐清晰起来，好像回到了八十多年前，和狐妖相遇的那个下午，他从未见过那么美丽善良的少女，他们度过了幸福的一生……
余火收回了自己的火焰，没有焚化男子的尸体，而是把他抱到了床上，和狐妖并排躺在一起。
然后他举起手来，再次幻化出火刃，这时周围却忽然弥漫起无限的悲伤。
不好！
余火不再犹豫，手中火刃狠狠落下，但狐妖却爆发出冲天妖气，余火拼命将火刃插进狐妖胸膛，自己却也被妖气冲飞。
嘭~
余火撞在墙上，强忍着镇定下来，待妖气消散，他却发现狐女的肉身已经不在床上。
她去了哪儿？
“啊————”
道观中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听着痛断肝肠。余火连忙跑出屋子，飞身上了房顶，看到后院之中的苏嫣被狐女的肉身逼退，然后狐女肉身猛然撞向玉碗，那玉碗中的幻月珠也和她撞在同一点上。
“乒”的一声脆响，玉碗立时碎裂，幻月珠和狐女肉身合二为一！
“姐姐，快住手！”苏嫣焦急地大声喊道，“你强行用肉身融合幻月珠，会走火入魔的！”
狐女没有回答苏嫣，而是继续痛苦嘶嚎着，她的头发急剧变长，余火定睛一看，这是要放大招的节奏啊！
两世为人的经历告诉余火一个深刻的道理——对手憋大招的时候，就是出手的良机！
他凝聚全身法力，幻化出一柄火焰巨剑，向着狐女凌空斩下，一时间院中硝烟弥漫，赤炎飞舞。
巨剑消散，余火不住喘息，紧紧盯着院中，心情凝重。
成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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