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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回 长夜命薄冷

小说:明月冷剑心作者:玄鱼幻梦字数:2000更新时间 : 2024-10-06 11:03:07
祝溪虎提起从前,平静而美好的生活时,难藏那眉眼中的怀念与欢喜,可讲起那老僧时,却是满脸的憎恨与怨愤:“我原也是个勤勤恳恳的庄稼人,春种秋收,年复一年,可我却不愿这么碌碌无为下去。村子因靠近氤氲山庄,因而不时有江湖人路过,有时借宿我家,我也听他们说过不少江湖上的事。”

  提及此事,祝溪虎的眸中闪烁着光芒,似乎还在幻想,他心中的江湖:“久而久之,我便对他们所说的刀光剑影,快意恩仇十分向望,那惊心动魄的故事与生活,不正是那时的我日思夜想的么?自那时起,我遂终日倚在家门前幻想着仗剑天涯的生活。以致于荒废了农事。”

  “眼看家中余粮越来越少,日子过得愈发清苦,烟儿她娘却没有半分怨言。比起村子里那些嘲笑我只会做白日梦,不切实际的人,笑我年近半百却痴心妄想闯荡江湖的人,烟儿她娘不仅没有发过一句牢骚,还做些替他人缝补衣裳的零活,来补贴家用。维持着整个家的生计。可这样的日子,却是难以长久的。”

  “后来,烟儿出生了。老来得子,我本该将她视若掌上明珠。可我依旧沉浸在那镜花水月的江湖梦中,全然不顾烟儿她娘身子虚弱无比,还要维持生计,她苦苦支撑,以致积劳成疾,更显憔悴。我却对此无动于衷......后来烟儿她娘实在支撑不住,只得向邻里借粮,一开始人家怜悯,还能施舍些粮食。可久而久之,谁愿意将本就不富裕的粮食,让给别家?”

  “怎奈家中良田早荒废许久,我一家踌躇无措,万般无奈之时,烟儿她娘竟背着我独自去田里耕作。她本憔悴虚弱,又如何能吃的那种苦,又随身带着尚在襁褓的烟儿的照顾,致使她每日都精疲力竭,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后来,村中来了一位老僧,他一眼便认出我,说我乃是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可惜错过了最佳练武的年纪。”

  “我那时痴醉于人们口中的江湖,哪里还顾得那许多。头脑一热,竟抛下烟儿与烟儿她娘,拜了那老僧为师,求他传我武功,我好去闯荡江湖。他并不拒绝,只说我尘缘未了,我却执意要拜,他只得收我为徒,将我带离了村子。不知走了多久,我随他到了一处寺庙前,他为我剃度,授我法号,传我武功,我亦日夜苦练,不问世事。”

  “可那样的日子,也没能如我所愿,持续太久。突来的三年大旱,致使饥荒连连,田地干裂,颗粒无收,路有饿殍,白骨遍野,就连树皮与鸟兽虫蚁皆被争相抢夺食尽,百姓们再找不到半点粮食。当地府衙本奉上天旨意,开仓放粮,以救济灾民,但那府衙的官员却从中牟利,层层盘扣,中饱私囊!眼看着饥荒蔓延,百姓们只得去求那氤氲山庄。可小小的一座氤氲山庄,又有多少粮食,能救济多少灾民?故而还是日日有大批的人因此饿死,活下去的人,竟然靠交换亲人的尸首,烹煮而食,以保全自身!”

  “很快,那饥荒便蔓延到寺中,寺中所有的粮食都被拿出救济灾民,可饥肠辘辘的灾民络绎不绝,又岂是一座小庙所能承担?很快,寺内再找不出半点粮食,休说那些红了眼的灾民,就连和尚们也饿死了大半,活下来的灾民为了逃命,开始争抢寺内的镀金佛像,贩卖换钱,去府衙高价买粮食来活命,以致最后,有些僧侣也加入其中,寺院也因此落败。”

  “老和尚本是那寺院的方丈,纵使他武功高强,也防不住人心如豺狼,他宁死也不肯吃一口粮食,只将所有皆让给灾民和僧侣,果不其然,很快他便圆寂,幸好,他没有亲眼看到村民们争夺那些佛像,拆毁寺院。老和尚圆寂,寺院一片荒芜,活下来的僧侣也早已四散逃去,我将老和尚的尸首葬在庙中,已是孑然一身,无处可去。”

  “我一心沉醉于练武,全然不知在寺中待了多少年。当这幻境破灭之时,我猛然想起,烟儿和烟儿她娘。我发了疯似地一路奔回村中,可这里早已是一片荒芜,残垣断壁,白骨累累,我回到那荒草丛生,熟悉而陌生的家门前,却不见一人身影。这里的村民早已逃走,我哭嚎着拨开那堆积在家门前的碎石与泥土,想要找回烟儿和她娘,却一无所获......”

  “我坐在残垣断壁之上哭了一天一夜,却是是束手无策。当我万般悔恨抛弃家人,随那老和尚上山学武,欲以死谢罪之时,竟让我寻见了一位曾今的老邻居。我问他可曾知晓烟儿她娘和烟儿的下落。他却告诉我,在我走后的一个月,烟儿她娘便已然故去......”

  祝溪虎老泪纵横,低头哽咽,稍作停顿,又接着说道:“那时烟儿尚小,便没了爹娘,邻居们可怜她,便将她送上了氤氲山庄,求卓一平收留她。闻听此言,我仿佛找到了一线希望,急忙来到氤氲山庄门前,却被当作是来求粮的村民赶出了山门。我遂跪在山门前三天三夜,求见卓一平。等我表明来意之时,卓一平终于肯见我。”

  “可当我满怀期望与愧疚的想向他问起烟儿的下落时,他却抢先告诉我,烟儿虽被村民送上了山,但却因体弱多病,三年前便已夭折......”情至深处,祝溪虎噌的站起身来捶胸顿足道,“我悔!我恨!我怨!那卓一平枉称甚么大侠!他氤氲山庄有何脸面叫天下第一庄!他们有通天彻地之能,为何不能救那一个可怜的孩子!因而我断定,定是那卓一平编造谎言,欺骗与我!分明是他居心叵测,我的烟儿不可能死,绝不可能死!”

  祝溪虎又扑通一声跪倒在篝火前,伏地痛哭,撕心裂肺,好无凄苦,仍在自言自语,将一切罪过推给他人:“我屡次上山欲找卓一平理论,想叫他给我个交代。他却闭门不见!你且说,他还有半点人性么?”可他却并未得到答复,这才回过神来,转头向身后望去,只见那被点住穴道的白星泪亦是泪流满面,遂起身走到白星泪身旁,解开她的穴道。

  白星泪恢复自由的一刹那便咬紧牙关,强忍着周身的酸痛,抽出松止剑便架在了祝溪虎的左肩之上,剑尖距离咽喉不过两三寸,弹指间便可取其性命,可她却迟迟没能下手,不知是否是因为祝溪虎所说的故事与她产生了共鸣,想起了远在安淮府的白羽生。

  “你这个......自私的畜生......你不仅杀人如麻,丧尽天良,还抛妻弃子,猪狗不如。错上加错,死有余辜!今日我不杀你,天理不容!”说罢就欲杀祝溪虎泄愤,怎奈剑身却被祝溪虎钳住,只消祝溪虎看似轻轻一推,白星泪便被其推倒在地,松止剑又落在眼前,剑身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

  祝溪虎仍在流泪,泪珠顺着皱纹滴落,冷笑着问道:“我只想要回我的女儿,何错之有?倘若不是他卓一平居心不良,又何必叫那满庄的弟子为他送命,替他承担这罪过?倘若他还有半点良心,就该告诉我烟儿真正的下落!否则,我既便杀光他庄内所有的弟子,也不为过!这是他罪有应得!若你非要说我有罪,那恐怕我唯一的罪过,就是直到如今,还是没能找到烟儿,找卓一平报仇......”

  跪坐一旁的白星泪闻听此言,竟放声大笑起来。祝溪虎正满怀悲怆,见她大笑,因而生怒,遂厉声质问道:“丫头,你笑甚么!”白星泪冷笑着回答道:“我看如果烟儿真的要报仇,该找的人,也是你才对罢......”

  “你甚么意思!”祝溪虎勃然大怒,当即提着白星泪的衣襟便将她提了起来,盛怒之下,白星泪不卑不亢,反讥讽笑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烟儿,我看如果烟儿活着,她一定不愿认你这种人做父亲罢!当初为了一己之私,抛家弃子,不顾妻儿的死活,痴心练武,以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难道烟儿她娘和烟儿,不该找你报仇么?”

  白星泪双眸之中闪烁着点点泪光,语气里饱含哀怨与愤懑,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白星泪似乎将自己当作是烟儿,而祝溪虎,则是变成了白羽生,她将自己对白羽生的怨念,尽皆倾泻于祝溪虎。唯一不同的是,白星泪尚且能与父亲团聚,可祝飞烟却不一定与祝溪虎团圆。

  祝溪虎的伤疤被解开,戳破了他的虚伪,自然恼羞成怒,对着白星泪唾沫横飞的咆哮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老子若想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百倍!”

  白星泪却抓着他的手腕冷笑道:“你要杀我,不过是心虚罢了。你怕我说出事实,说出你害怕的事实。你不过是个不敢面对过往,不敢面对错误的可怜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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