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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第17章你走后的第37天

小说:秦戈陈栖叶作者:小合鸽鸟子字数:0更新时间 : 2020-08-22 00:19:51
17你离开后的第37天

        秦戈先带陈栖叶去了最近的一家药店,那道腕上的伤口流了很多血看着吓人,但实际上并没有很深不需要缝针,护士用双氧水消毒后给陈栖叶贴上一道创口贴,摁了摁,问:“疼吗?”

        陈栖叶摇头。他的脸洗过了,身上套着秦戈的校服外套遮住弄脏了的白衬衫,整个人看上去没精神,但至少不脏。

        护士问:“身上还有别的伤口吗?”

        陈栖叶这回的摇头有些迟疑,秦戈扶住他的肩膀,让他别害羞也别害怕。

        陈栖叶默默撩起衣衫下摆,小腹平整到连吐气时都没有弧度,护士看着那块明显要出现淤青的地方,皱起了眉。

        “快点去隔壁小超市买几根冰棍回家冰敷,会好受些。”护士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在陈栖叶胸前的校徽上,在潭州,能考进温临中学的都是最金贵的,这孩子却伤成这样。

        好在他有个陪着照料的同学。秦戈去前台结处理伤口和购买消毒溶液的钱,陈栖叶走到另一个柜台前自己花钱买了份HIV检测试纸。

        秦戈随后把陈栖叶带回学校旁的那套公寓,陈栖叶坐在客厅沙发一角打开试纸包装后用唾液检测,把试剂条递给秦戈。

        他声音低怯:“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用滴血的那个再测一次。”

        秦戈接过试剂条,没看直接扔到茶几上。他把刚才找出来的几件旧衣服放陈栖叶腿上,再用保鲜膜把他贴着创口贴的手腕包上,说:“先去洗澡。”

        陈栖叶很乖也很听话,抱着衣服进浴室。秦戈瘫坐在沙发上听着花洒声,良久后用两根手指夹住那根试剂条举到眼前,那上面只有一条红线,是阴性。

        陈栖叶没有病,他很干净。

        花洒声戛然而止,又过了五六分钟,陈栖叶湿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秦戈给他的衣服都是自己穿不下的,但穿在陈栖叶身上还是宽大。他踩着腿脚,秦戈走过去把他披在肩膀上的毛巾拿下来,那件灰色短袖的肩线落在陈栖叶肩头处。

        秦戈随后给陈栖叶吹头发,吹风机的噪音不小,陈栖叶想说话必须很大声。但他没什么劲,就全程一言不发,思忖着头发吹好后该和秦戈说什么,秦戈的手机响了,外卖员敲门:“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陈栖叶和秦戈面对面坐在餐桌上。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窗外月上树梢,窗内开着空调清凉,送上门的自热火锅滚烫,食材摆满大半张桌子。

        “怎么愣住了,快吃啊。”秦戈招呼道,把已经煮熟的牛羊肉夹到陈栖叶碗里,自己吃得起劲,若无其事得给陈栖叶一种什么都没发生的错觉,完全没有离开的机会。

        陈栖叶吃的很慢,吃到嘴里也没什么味道,秦戈又说:“吃完后我叫人送你去县区。”

        陈栖叶筷子一顿,还塞着食物的嘴巴也不懂了,秦戈看着他呆呆的样子,笑道:“怎么赴了个约就把明天的考试忘了。”

        陈栖叶眼里有雾,秦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想让气氛继续保持轻松活跃的,他自己都很难笑出来,放下筷子沉了口气。

        “是上回那几个职高生?”秦戈把陈栖叶的沉默当默认,“他们看你好欺负,要讹你钱?”

        “……靠。”秦戈也吃不下饭。看来给校长发邮件没用,他得自己去拉电线买摄像头,把那一块覆盖掉。

        “再吃点。”他又给陈栖叶夹吃的,期间接了个陆崇的电话,对方说自己临时有事要晚半个小时才能来。陈栖叶把秦戈夹给他的菜吃光,然后坐在沙发上用没撕开包装的棒冰敷肚子上挨了一拳的地方,敷着敷着,就睡着了。

        但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秦戈下楼扔外卖盒回来后就发现陈栖叶下意识地去挠脖子,他走过去把陈栖叶的手挪开,挠过的地方有红疹蔓延到胸口,再摸他的额头和自己的对比,显然是有些发烧。

        秦戈心想坏了。几个星期前他还咨询过家里的医生陈栖叶的症状,医生说免疫力低下人群一旦身心俱疲确实容易过敏发烧,而且这种类型的过敏和偏头痛一样不能根治,但过了青春期说不定就会好。

        “陈栖叶……小叶子,叶子。”秦戈把人唤醒想带他去医院,陈栖叶也能感受到自己体温有些不对劲,但他不想再见血了,拒绝去医院挂瓶,双目紧闭缩起手脚把自己蜷在沙发角落里。

        秦戈没办法,只能哄他吃下退烧药。这套公寓里只有两个卧室,他把人抱回自己房间的床上拢好被角,静等被窝里再度沉睡,他松了一口气从地板上站起来转过身,陆崇就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手里拿着那根试剂条。

        秦戈眼睛一睁,轻手轻脚关上门和陆崇一块儿站在客厅里:“你听我解释。”

        陆崇晃晃那根试剂条,严肃正经道:“好,我听你解释。”

        秦戈:“……”

        秦戈顿时百口莫辩,陆崇以为他是被自己说中了,心虚了,用一种重新认识秦戈的眼神看着他,把试剂条扔到他怀里匪夷所思道:“荒唐!”

        “不是你想的那样啊!”秦戈觉得自己要冤死了,语速飞快地把到底发生了什么给陆崇讲了一遍,末了还不忘问陆崇,“你认识社会人不,纹花臂戴大金链子那种。”

        陆崇经商,在潭州城里左右逢源,什么人都见过打过照面。那几个职高生本质欺软怕硬,让人教训一番比告诉学校老师更能让他们闭嘴滚得远远的,找上几个真正的混混大哥对陆崇来说也不是什么难题。

        陆崇坐在沙发上双腿微敞,小臂搁在腿上十指交错,沉思少顷后用陈述地语气问:“所以屋里头那个是陈望的儿子?”

        秦戈缄默,有那么一瞬甚至觉得自己不道德。生活中的真相往往过于残酷,需要用遗忘和谎言来美化粉饰,他告诉戚渺渺自己不记得五岁时的那个下午是为了让母亲少些执念和幻灭,但他到底只是个还未彻底成熟,没办法把这个肮脏龌龊的秘密永埋心底,不然他自己都要跟着烂下去。

        他把秦思源的性取向和出轨对象都告诉了陆崇。那时候他读初中,越长大那张脸像秦思源。他越是叛逆离经想引起母亲的注意力,戚渺渺越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儿子,用工作当挡箭牌,好像秦戈被她养废了,都比再养出个秦思源强。

        好在陆崇没有放弃秦戈。他是那段昏暗时光里唯一真正走进秦戈内心的人,秦戈也坦诚相待,把这个破碎家庭最深处的龌龊和创伤都告诉了陆崇。

        “谢谢你把这些告诉我。但这不应该成为你放纵时间生命的理由,那个男人骗婚出轨是个人渣,你是他的儿子,你更是你自己。”

        陆崇当时是这么对秦戈说的:“你的目标不应该是活成他的反面,而是活成你自己的模样。”

        陆崇看向卧室门,估摸着今天晚上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离开前说:“没想到你还挺会照顾人的。”

        “那可不。”秦戈可不是在自夸,他家境殷实从小被人伺候,不意味着当他突然只能靠自己,他就没办法自力更生。

        陆崇问:“你妈今天不来这儿?”

        “她本来就很少来这儿。”秦戈笑了一下,“青少年宫扩建后需要招大量新教师,她这段时间都在忙这事,没空来看我。”

        “嗯……”陆崇点点头,人已经站在门口了,神色还是有些担忧。

        秦戈知道他不放心什么,收笑后正色道:“不管他父亲做过什么事,他是清白的。”

        陆崇说:“你母亲也是无辜的。”

        语毕陆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多言地关上门。

        秦戈在门前站了会儿,去帮陈栖叶整理草草塞进书包的课本和试卷,把那几只摔过的笔都换掉,防止他明天写着写着出水不均匀。

        他不可能去睡自己母亲的房间,而他卧室里的床够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他就又抱了一床被子进屋,怕灯光刺醒陈栖叶所以没开灯,陈栖叶规规矩矩侧着只占一半的床,他就躺在另一边,睡前用手探了探陈栖叶的额头,烧应该是退了。

        他没有拉窗帘的习惯,月光和路灯泻进来将房间笼上一层薄薄的滤镜,让人在睡梦里不至于太孤单,秦戈闭眼后有些辗转难眠,他听着陈栖叶轻不可闻的呼吸,没忍住地问:“是不是我动静太大吵把你吵醒了?”

        陈栖叶确实没睡着,背对着秦戈摇摇头,秦戈又问:“你要听歌吗?”

        陈栖叶慢慢侧过身。秦戈从床头拿起一个iPodnano放在两人中间,分给对方一个耳机,播放列表里的歌全都是节奏舒缓的,大部分是民谣,没有《董小姐》,但有宋冬野的《鸽子》。

        秦戈在歌声里重新闭上眼,想起林记曾经说自己的声线和宋冬野的挺像,尤其是那句“两千个秘密没人知道”,都是一样的无奈和惆怅。

        尾声响起,陈栖叶在没有歌声的伴奏里突然说:“我爸是同性恋。”

        那首《鸽子》按照设置循环播放,迷路的鸽子又开始飞向南方。秦戈等到中间的伴奏响起后才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陈栖叶说:“你走后的第三十七天。”

        “……他开始带男人回来,什么样的都有。”陈栖叶的声音和歌词交叠着,像个旁观者回忆往事。他提到了那段采访视频,他说不管是杭城还是潭州,没有一个老师同学会因为他的家庭另眼看他,但那些面色早已模糊的男人会用看陈望的打量他,好像是在期盼着什么,陈望会老,但他会长大。

        秦戈说:“你和他长得不像。”

        “还好长得不像……”陈栖叶说,“他滥交,我就以为同性恋都是他这样的,就觉得恶心。可是后来……我发现吧自己可能……也是。”

        陈栖叶说,性取向好像真的是基因里的一部分,是会遗传的。

        秦戈在黑暗中大睁着眼,凝神屏息注视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他对陈栖叶突如其来的坦诚相待感到意外。或许是太过于意外,他并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反而有种陈栖叶在试探自己底线的微妙感,而他不允许自己落荒而逃。

        所以他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和正同床共枕的陈栖叶说:“那你不会gay我吧。”

        陈栖叶在片刻的沉默后轻笑了一下。

        秦戈也笑。这种不当回事的风轻云淡才是一个直男应该有的反应。

        “真男是掰不弯的。”陈栖叶说这话的意思是为了让秦戈放宽心,但秦戈却开他玩笑:“你好像很有经验哦。”

        “怎么可能!”陈栖叶急忙否认,说自己连恋爱都没谈过。

        秦戈问:“那你怎么就能确定自己喜欢男的?”

        陈栖叶没隐瞒,告诉秦戈自己还在杭城时候有位长辈给予了他父亲般的关怀,但有一天那位长辈很崩溃地跟陈栖叶说,他这辈子都活在别人眼里,结婚生子过所谓的正常日子,却从来没有一天为自己活过。

        “他一点都不快乐,”陈栖叶说:“他求我帮帮他,做一回自己。”

        陈栖叶没说那个人是谁,但秦戈觉得应该就是赵云和。

        秦戈有种逐渐失控的陷入感。他知道陈栖叶很难拒绝对他好的人,幽幽地问:“怎么帮?”

        黑暗掩藏了陈栖叶的难以启齿,他跳过了一大段细节,直接说:“反正他儿子突然进来了,没成。”又补充,“然后我和那个人就没有联系了。”

        陈栖叶这是在强调自己的清白。

        “……靠,怎么这么巧。”秦戈假装很吃惊,“现实果然是最戏剧的。”

        “是啊……”陈栖叶喃喃,“在这之前,我以为那些未解的数学猜想才是最难的,可当他这么大一个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我突然发现,生活也简单不到哪里去。”

        而他之前的想法一直很简单:“我以为自己只要做足够多的题,考上好大学,以后就能过好的生活。”

        “会好的,咱们都还这么年轻……”秦戈顿了顿,说,“休息吧,你明天还要把省队内定呐。”

        陈栖叶轻笑,说了句迟到的谢谢,秦戈觉得庆幸,自己虽然来迟了,但至少来了。

        陈栖叶说:“你真好。”

        “我这是在投资你。我自己进不了省队,有个进省队的朋友也是好的。”秦戈对陈栖叶非常有信心,“到时候保送清北了可要带带我,我还指望拿你吹牛皮呢。”

        “怎么可能……”陈栖叶有些赧然,但说句实话,谁不想去最好的学校呢。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县区。”秦戈给这场深夜谈话画上句号。两人还是面对面的姿势,耳机里,鸽子飞往温暖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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