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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第59章你的血也脏了

小说:止损秦戈陈栖叶作者:小合鸽鸟子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03-08 14:56:34
59你的血也脏了

        陈栖叶见到赵云和时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跑。

        门就在自己身后,他完全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以赵云和的体力绝对追不上他,他跳着台阶下喽后见到楼妈就安全了。

        但赵云和很克制地和他保持一定距离,甚至微抬双手放在身侧,企图让陈栖叶信服自己的存在毫无威胁。

        赵云和说:“我跟楼妈说我是你父亲,来帮你整理衣物。”

        赵云和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多年执教生涯赋予他的不是严厉的面相,而是由内而外的亲切感。这种温柔体贴极具迷惑性,陈栖叶之前对他毫不设防,之后也没想过去告发。

        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就算告发了,其他被问话的人肯定会认为陈栖叶撒谎,赵老师绝对不会做猥亵学生这种事。

        陈栖叶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唾骂成忘恩负义之辈。如果赵云和不是对自己下手,警察来问话了解情况,他也肯定会站在赵老师这一边,斩钉截铁地为赵云和的人品做担保。毕竟赵云和待他比陈望更像个父亲,他无法想象赵云和有恶的一面,就像那天在书房,他直到最后一刻才意识到赵云和对自己真的有师生之外的欲望。

        赵云和的性取向藏得太深了。

        也压抑得太久。

        久到他拿着陈望给他的名片找到那个会所,看到那个和陈栖叶年纪相仿的男孩,他忽如感到有春风吹来。

        老树一夜逢春。就像陈望允诺的,当他在男孩年轻的肉体上驰骋,他当真回到了从前。某种程度上他弥补了多年以来的缺憾,他终于不用再面对无感的女人、世俗的偏见和压抑,而是在男孩的青春里修改自己早已逝去的青春。

        他把男孩带回了家。作为一个数学老师,他精于计算,但这个男孩的出现实属意料之外,他食髓知味,也将书房那日后的苦闷烦恼全都抛之脑后,宛若重生成为新人。说来惭愧,他都是四十多有孩子又离过婚的人了,他对男孩细心体贴地如同第一次恋爱,不止一次地在事后劝说道:“别再干那一行了,我资助你重新回校读书。”

        “到时候我教你数学,我做你的老师。”皮肉生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赵云和真心实意想把这个男孩拉上岸。怀里的男孩答应没有犹豫,好像两人的关系超越了肉体关系,他对这个时而沉稳时而阴郁的大叔也有客人之外的情愫。

        这种假象持续到赵云和某日夜里回家。他买了男孩爱吃的夜宵,镜片后面的一双眼柔和闪亮,显得空无一人的公寓更为清冷死寂。

        公寓里也毫无男孩生活过的痕迹。

        赵云和急忙给男孩打电话,拨了好几个,对方才不耐烦地接听。赵云和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他理所应当道:“你就给了我半个月的钱。”

        赵云和一滞,才想起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我们、我们都说好了,你忘了?!”赵云和语无伦次,男孩明明答应过他从良回校,而不是再干这一行”

        “大叔,这年头笑贫不笑娼。你这半个月给我的钱够你半年的工资了吧。”男孩嗤笑。在他的认知里,不管是在写字楼找份普通工作还是在会所做鸭,本质都是出卖,他宁愿选给钱多的。

        他现在完全是另一副嘴脸,毫无包养期间的驯顺乖巧。赵云和在电话挂断后才幡然醒悟这个男孩为什么那么贵,又有那么多客人觉得物超所值,因为他就像面镜子,窥探出客人的诉求后再演绎得淋漓尽致。赵云和渴望一个年轻灵魂给予慰藉,他在赵云和面前就天真无辜;下一个客人需要容器承载自己见不得光的欲望,他就会献祭般奉上无暇的躯体。

        赵云和给了男孩深情,那本应该是人之所以为人最宝贵的证明,男孩买椟还珠,愿意取走的唯有金钱。

        老树再次枯败,赵云和如无家可归的游魂在其他人身上挥霍光华,他在奄奄一息之际又想到了陈栖叶。

        在这之前他经历了漫长的虚无,一则登报的新闻更是驱使他结束自己这荒诞无人问津的生命。那是则公告,海警在潭州沿岸打捞出一具男性尸体,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证件,但携带着一份残损的血液鉴定报告。

        该男子锁骨下方有一处刺伤,但并不致命,所以警方初步鉴定该男子死于自杀。而如果他不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潜伏的病毒绝不会让他走得更体面。

        赵云和反反复复念这段报告,肯定死者就是陈望。报纸上并没有照片,以陈望的性子也做不出跳海自杀这么消极的事,但陈望确实失踪了。

        陈望还和数不清的人发生过关系,又玩得那么野,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赵云和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就是先入为主地认定,渐渐有了新的计划。他重新开始跟踪陈栖叶,拍到了一些他和秦戈举止亲密的照片,包括秦戈把手伸进他校服的。然后他在高考的第二天堂堂正正地走进宿舍楼,绝大多数学生在这两天都回家不住校,那个寝室里只有陈栖叶和与之形影不离的秦戈。他并不打算支开这两个少年,陈栖叶在看到那些照片后或许还能冷静,但秦戈肯定会生出杀意——每次看向自己,秦戈的眼神里都有刀子,他今天晚上亲自给秦戈这个机会。

        他告诉楼妈自己是陈栖叶的父亲,楼妈对她毫不生疑,将寝室钥匙交给了他。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进入曾经日思夜想的地方,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浅显地只求占有,而是把更多人都拉下来陪他。

        他在陈栖叶逃跑前将打印好的照片一张一张冲门口的人飞过去。相片像纸飞机那样跌落在地面上,有些反面朝上,更多的是正面,定格了陈栖叶和秦戈的笑,两人举止亲密得不像同性朋友,而是同性恋人。

        陈栖叶在看到一张秦戈手并不安生的照片后闭上了眼。秦戈每次动手动脚前都跟自己打保票不会有人看见,但他们还是没能逃过隐藏于黑暗中伺机而动的眼。

        “这些照片要是被他家人看见了怎么办?”赵云和进校门时刚好碰到秦戈和一帮人出去,他鸭舌帽压得很低,所以秦戈没发现,“他考得不错吧,所以明天还有考试也敢和朋友出去玩,那等高考成绩公布了,这些照片要是贴到光荣榜他的名字旁,又该怎么办?”

        赵云和只字不提这些照片对陈栖叶个人的影响。他无疑是了解陈栖叶的,陈栖叶宁愿自己被千人指责万人唾骂,也不会让喜欢的人被伤到一分一毫。

        陈栖叶感到眼皮有千斤重,怎么睁都无法全部抬起。他是那么的被动,消瘦的后背弯曲像个垂垂老人,而赵云和身躯庞大,身后的霞光鲜艳。

        强烈的对比之下,赵云和今天穿的衣裤色彩全部失真,落在陈栖叶眼里如同白茫茫雪地上的一处黑点。

        陈栖叶又眨一次眼,背也佝偻了一分。他想和赵云和谈判,他裤兜里的手机震动声率先打破僵局。

        陈栖叶掏出,眼眸在来电显示和来电显示上小幅度移动,本就纤细的脖颈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又紧绷。

        “接吧,”赵云和像是能猜到打电话的人是谁,“你要是不接,他会怀疑的。”

        陈栖叶现在只能听赵云和的指令,在赵云和话音落下后摁了接听键。诺基亚手机的屏幕刚贴上耳朵,电话那头的秦戈确实有些担忧:“怎么这么久才接。”

        “……我刚回寝室。”陈栖叶声线干瘪,气如抽丝。秦戈是敏锐的,皱了皱眉头问:“你听起来状态不对啊。”

        “没有……”陈栖叶下意识反驳,声音里却带着脸色的苍白。秦戈没能放心,又问:“寝室里就你一个人?”

        陈栖叶缄默,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蔓延至全身的绝望和悲凉驱使着他开口告诉秦戈现况,这样一来不管赵云和有合来意都不会再轻举妄动。

        这对陈栖叶来说无疑是最优解。他张着嘴,注视着背靠阳台窗户的退无可退的赵云和,并没有发出声音。赵云和也是一副为他着想的嘴脸,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冲陈栖叶摇了摇头。

        “嗯。”陈栖叶竭力稳定住情绪,“就我一个人。”

        “那你——”秦戈“啧”了一下,似乎是有些烦躁,“你吃饭了吗?”

        “在食堂吃了。”陈栖叶的声音越来越平淡,可以做到不动声色的撒谎,看向赵云和的眼神里,恐惧和怯懦也逐渐褪去。

        “那……”

        “我先挂了吧。”陈栖叶打断道,“我刚吃完饭,有些犯困。”

        “好。”秦戈听到了嘟嘟声,凑在他耳朵和手机边上明目张胆偷听的朋友们吁成一片,林记和马思睿尤为恨铁不成钢。

        “怎么不提请他看电影就挂了呢?刚才我们不是都排练过了嘛!”马思睿拍自己大腿,再咬一口碗里的鸡腿,用细的、慢吞吞的声音模仿陈栖叶,粗的、急躁的代表秦戈。

        “‘我不想去……’

        ‘我已经买好票了,就当是陪我。’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不来我就把票扔了!’

        ‘好好好,你别这么糟蹋票钱,我去我去……’”

        马思睿把陈栖叶的犹豫和害羞复刻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把餐桌上其他人都逗乐了,唯独秦戈心事重重,心思飘到不知何处。秦戈是活动的发起人,却从出校门开始就心不在焉,其他人不明所以,林记心知肚明他是身边没了陈栖叶,干什么事都没劲。

        “要不再打一个吧。”林记催促,摇了摇秦戈的手臂。秦戈侧脸望向餐厅窗户外的大片夕阳。今天的晚霞可真红艳啊,用马思睿的话说,今天的云彩全是考生们用这么多年心血染成的。

        “戈子!”林记又叫了秦戈一声,秦戈才回过神。手机屏幕再度亮起,壁纸是黑夜中的烟花实拍。

        秦戈毫无预兆地起身,大步往餐厅门口走去。林记连忙抓住他的胳膊,他转过身没解释,而是说:“我会把电影票发到你手机上。”

        林记哑口,有些不知所措。秦戈拍拍他的肩膀,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去。

        “……没事儿,他一会儿就回来。”林记帮秦戈圆场,代替他调动餐桌上的气氛。他们吃饭的地方就在学校附近的商圈,晚高峰车水马龙打不到车,秦戈就竭尽全力朝学校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再度给陈栖叶打电话,但陈栖叶全都没接,电话很快变成了关机。

        这一幕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与血液一同涌上天灵盖的是悲凉,秦戈怕自己无力回天,又一次来迟。

        与他的急迫相比,寝室里的气氛是暧昧的。赵云和原本是来赴死的,但当进屋的人只有陈栖叶一个,他贪心了,心不在焉地和陈栖叶先做一笔别的交易。

        赵云和问陈栖叶:“哪张床是你的。”

        陈栖叶没说话也没动手指,直直地躺在自己的床位上,脸朝向内侧,了无生气像具被校服包裹的尸体。被职高生勒索那天他也穿着这身校服,拳打脚踢之下他的衣服上沾染了血渍,他想洗干净后继续穿,秦戈却把脏的校服扔了,给了他一身新的。

        就是他现在正穿着的。

        他躺得笔直,任由赵云和索取,赵云和反而不慌不忙,背对着陈栖叶坐在床沿边。他用一种无限追思的语气回忆起杭城的日子,那时候的陈栖叶多乖啊,多听话啊,像只小兔子,谁捉住他后脖颈处的皮肉,提起来,他的四肢就动弹不得。

        赵云和还说,如果赵卓没不小心推开门,他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我还是挺感谢赵卓的。”陈栖叶依旧侧着脸避开赵云和,盯着角落处的白色墙壁,跟失魂了似的。

        陈栖叶过于消极,和赵云和毫无旧情可续。当赵云和爬到他身上,一手支撑在他肩膀边,另一只手慢慢解开他的拉链和纽扣,陈栖叶又说:“我真希望从来没遇过你。”

        赵云和的注意力已经全然被陈栖叶袒露的上身吸引,只顾着用手去触碰。陈栖叶问他:“你当初单独辅导我竞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这样,对吧。”

        赵云和的沉默几乎等于默认,他真的老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他疲惫的身体让陈栖叶突然想到陈望。

        陈望虽然老不正经,但他一语成谶,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人心甘情愿对另一个人好。

        所以他更不能让赵云和伤害秦戈。他笑了。眼底弯起,有眼泪从眼角滑落进鬓角。

        “那你想知道我从你这儿都学会了什么吗?”陈栖叶泪光闪烁的眼睛里落着赵云和的影子,赵云和听到他久违地喊了自己一声——“老师。”

        那声“老师”把赵云和的良知重新唤醒,陈栖叶又朝着那颗心刺了一击。

        陈栖叶翻身从床铺上跌落,连滚带爬到另一侧,转身时后背紧贴着墙,身子因为腿软而缓缓下滑,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的衣服还穿在身上,但拉链纽扣都被解开,胸膛起伏明显如同溺水的人在求救。

        他的左手根本不听使唤,右手不住发抖,紧紧攥着一把小巧的、修眉刀形状的小刀。

        ——这就是他从赵云和那儿学到的。他一直随身携带这把小刀防身,曾经用它吓退了那些前来勒索的职高生,也在刚才用它刺向赵云和的心脏。

        他晕血,抖着身子干呕好几声,原本趴倒在床上的赵云和却“死而复生”,又坐回床沿处,盯着站不直身子的陈栖叶。

        两人都是狼狈的,但赵云和比陈栖叶体面那么一点,外套一拢就把冒血不严重的伤口遮住,好言好语地说:“你刺歪了。”

        陈栖叶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涌,右手也终于松开,那把沾血的小刀掉落在瓷砖地面上,溅落的颜色和逝去的夕阳一模一样。

        “我还特意准备了一把……”赵云和莫名其妙地感慨万千,也冷静得不可思议。陈栖叶就快崩溃了,秦戈终于赶来撞开了门,一进入寝室就和不住颤抖又衣衫不整的陈栖叶对视。

        “……我艹你大爷!”秦戈出离愤怒,捡起地上那把小刀就要往赵云和身上刺。赵云和的面色意料之外的祥和,赴死般闭上眼,那把小刀并没有落下来。

        赵云和不得不睁开眼。

        他看到陈栖叶握住秦戈的手腕企图夺过那把刀,近乎绝望地哭劝道:“你不能杀人,你不能杀人。”

        “我不杀了他,他就一辈子缠着你!”秦戈红着眼,毫无理智可言。他们是那么年轻,会为了对方义无反顾做任何事,包括杀人。赵云和如果还活着,一定会无休止地纠缠吧,就像陈栖叶不希望赵云和再打扰秦戈的生活,秦戈也心甘情愿替陈栖叶背一条人命。

        一切皆因赵云和而起,赵云和却又变成了局外人。他旁观陈栖叶为了抢夺那把刀,不惜用五指握住刀锋,嘶哑着嗓子对秦戈狠绝道:“那我就说人是我杀的!我杀的!和你无关!”

        秦戈握住刀柄的手终于不再使劲。

        陈栖叶包住刀锋的手指传来疼痛。

        小刀再次落地。这一回,那上面不止赵云和一个人的血。

        寂静。

        夕阳的余晖下,连血都晕染成了黑色。

        短暂而又漫长的沉寂后,赵云和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朝门口走去,仿佛他锁骨下方没有刺伤,仿佛衣服口袋里没有准备好的一把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切和他几天前看到的新闻报道一样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因果时空在混沌的思维中扭转,好像那则新闻上的公告反而成了他的结局——他之前并没有勇气。死亡太冰冷,而他又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他和那些得艾滋病后报复社会的人没什么两样,想在寻死前拉两个人垫背,或者借他们的手上路。

        但他现在后悔了。

        他也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幡然醒悟不管他拉多少人坠落到深渊,他依旧是孤独的那一个。

        所以陈栖叶和秦戈更要好好活着,活着面对父母,家人,朋友,同学……少年情怀总是诗,但当他们高考完踏出温中校园,不再是少年的他们会被世俗的偏见挤兑,会发现对方身上的缺点渐渐多过优点;他们会意见不合,会争吵,会冷战,会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较劲,最后碰撞出无可调和的矛盾。

        他们到那时候不会再为对方怦然心动。再回首,曾经的罗曼蒂克是真实的,消耗殆尽后的疲惫也是真实的。

        他们逃不脱的,赵云和笃定,他们俩肯定也逃不脱这样的结局。

        而他就是那第一道关卡。

        赵云和转身注视着跌坐在地上被秦戈擦拭手掌伤口的陈栖叶,轻描淡写、让人听不出真假地提醒:“你的血也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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