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
最是以人间疾苦，小小愿景说不得。
......
十一沉默。
这种时候，他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就像当初邱楚子师傅，在进了紫竹林，在知道了他整日整日都在眼泪中过后，也什么都没同他讲，只是告诉他要他活下去，然后好好修炼而已。
甚至连日后修炼有成，报仇的事，都只字未提。
跛脚少年一边挖，一边继续道：那时候我娘就冲进来，将我扔进地窖里，让我别出来，也别出声，一遍一遍的告诉我千万别出声，我那时候哪里还知道什么出声不出声的，吓得我连哭都不会了。
说到这时，少年忽然就笑了，伸手指了指自己跛的那只脚，告诉十一，就是那时候，因为地窖距离地面有些深，我又是被我娘太过着急之下，直接扔下去的，那时候我还小嘛，骨头脆的，所以那时候我就摔断了这只脚，可那时候我根本感觉不到疼，那还会喊爹喊娘的喊疼呢。
跛脚少年不知何时开始，越是擦脸，可脸上的眼泪，无论怎么都止不住。
可他仍是在说，说着那段甚至直叫人悲伤难过的可以义无反顾去死，叫人心中仇恨可以贯穿一生的往事，一点一点，揭开自己的伤疤，自己给自己撒盐，我就在地窖里，因为太害怕睡着了，等我醒来再出来的时候，家就没了，村子也没了，全都变成了一片大火烧过的废墟，什么尸体全成了焦炭。
十一终究是没忍住，走到失声痛哭的跛脚少年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我明白。
跛脚少年蓦然回头，双眼通红一片，死死盯着十一，嘶声怒吼道：你明白？你怎么会明白？像你这样只会杀人，将杀人作为你的职责的家伙，怎么会明白？那种最亲最亲的人，一下子全都没了，世间就只剩下了自己的感觉，你怎么会明白？
他又转过头去，用更大的力气，丝毫不顾他自己双手处传来的剧痛，去挖自家掌柜的墓室。
一下一下，越来越重。
哪怕是鲜血将他手握着的铁锹把柄，全都浸染成了红色，也都对此无动于衷。
而十一就站在他身后，转过身，背对着跛脚少年，轻轻道了声他不知尘封于心底多久的话来，我在五岁的时候，不好意思，比你还要大上一岁，也亲眼看见了家破人亡，那时候也就我自己一个人活了下来，然后就背负上血债仇恨，一步一步地修炼，再向前走，就到现在。
跛脚少年登时如遭雷劈。
他下意识停下手中动作，转过身来瞧着背对着他的十一。
目光呆滞。
十一没回头，也没转身，也知道此时跛脚少年到底是何模样。
他只是轻轻道：所以，我明白啊，真的明白。
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开始颤了，连带着整个人都在颤动不休。
若是跛脚少年此刻能够走到十一身前，仔仔细细地瞧着他的话，便会发现，这一刻的十一，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一下子就泪流满面了。
他想念他的娘亲和父亲，还有天爷爷了。
可纵然十一心中被勾起万千悲伤，仍是还在劝他，挖啊，怎么不挖了？死者为先,哪有就这么放在太阳底下曝晒的道理？尽早入土为安，当年你还小，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为你爹娘立上一座坟，现在总该给你赠予你第二条命的掌柜的，好好立上一座吧？
再回过身来时，十一已是面色如常，根本没有哭过的痕迹。
这些年过来，到底是成长了些，能够人前不表露些许。
跛脚少年冲着十一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胡乱抹了一把脸后，立即转过身去，继续挖坑，继续说着那些同样对于他来说，一样是尘封许久的记忆，家破人亡之后，我就开始往山外面走，可才走了几步，就坚持不住了，又累又饿的，那时候年岁还小，断的那只脚钻心钻心的疼啊，每走一步我都要哭好久，那时候我连一座最小最小的小山包都没翻过去。后来我晕倒在山间，本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要去见爹娘，当时还小嘛，就觉得这样也不错，可后来再醒来的时候，就到了桓庭国了，就是掌柜的救了我。
跛脚少年忽然有些羞赧，那时候我就寻死腻活的，还说要早早去下边同爹娘团聚的混账话，掌柜的当时毫不留情，直接揍了我一顿，那叫一个疼啊。
十一听得哈哈大笑，说他是个真汉子，真豪杰。
听得跛脚少年愈发脸红。
掌柜的收留了我，再后来，我就跟掌柜的走南闯北的。
许是说到了自豪处，他的声音一下子便昂扬高涨起来，这些年过来，这座江湖几乎都快被我们跑遍了，什么没做过？江湖小喽啰，门派执事，长老，再到最后什么狗屁天下第一的武夫，全让掌柜的打了一个遍，这才坐上那狗屁的武林盟主的位置，不过也有好处，什么富贵荣华没享受过？
可事实上那些刀口上的生活，甚至掌柜的坐上了武林盟主之后，那些日子仍是每天都让我心惊胆战，担惊受怕的...
跛脚少年说到这，忽然自嘲一笑，说到底，还是怕死的啊。
再后来...
他停顿一下，将铁锹仍到一边去，原来是自家掌柜的墓室挖好了，他伸出手去，十一便将他从下面拉了上来。
跛脚少年上来之后，就指着那被一分为二的小驿站，破天荒的有些豪迈气，只有在这里，就这么几年光景，大概才算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吧，再不用像之前那般战战兢兢之类的，每天就想着吹牛打屁，调戏调戏来往于此的漂亮姑娘，好好过生活就好了。
边走边说，说到最后，他已经走到俞盛身边，将自家掌柜背在身后，因为两人的身体重量不成比例，跛脚少年到底还是年岁小了些，力气也不算大，被这自家掌柜的时候，极为吃力，步履蹒跚，好像随时都会跌倒在地，单单是瞧着便怪叫人揪心的。
十一想上前去，打着帮忙搭把手的主意，可才说了一个要字，就被跛脚少年死死咬着牙关，赶紧回了句，没关系，还坚持的住。
少年到底还是拒绝了十一向他投过去的善意，自己倔强地向挖好的墓室走去，走着的时候还是会同自家掌柜，笑着说上几句话。
比如，对吧？掌柜的？
再比如，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掌柜的。
掌柜的，你说现在咱们店也没了，我连个糊口的营生都没得做了，又没有你在中间牵线搭桥，这辈子得啥时候才能娶得上媳妇啊？
不过掌柜的你也别笑话我，咱俩就是半斤八两，你活了大半辈子，不也是孑然一身？还一天到晚的说我白日做梦，每次咱店里来漂亮姑娘的时候，看起来你好像一本正经的模样，实际上你那眼睛瞪得比谁都大，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愿揭穿你罢了，揭穿了你，你气急败坏之下，不给我发工钱，最后倒霉吃瘪的，不还是我嘛？我傻啊我，对吧？
说到最后，眼泪不知不觉，无声无息，落地也溅不起个声来。
其实我知道这里的生活来之不易，在见惯了大风大浪之后，最喜欢的，就是这些风平浪静，偶尔有些微风过水纹的小水沟了啊。
可老天爷，怎么就这么苛刻呢？就这么点点的愿望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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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以人间疾苦，小小愿景说不得。
......
十一沉默。
这种时候，他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就像当初邱楚子师傅，在进了紫竹林，在知道了他整日整日都在眼泪中过后，也什么都没同他讲，只是告诉他要他活下去，然后好好修炼而已。
甚至连日后修炼有成，报仇的事，都只字未提。
跛脚少年一边挖，一边继续道：那时候我娘就冲进来，将我扔进地窖里，让我别出来，也别出声，一遍一遍的告诉我千万别出声，我那时候哪里还知道什么出声不出声的，吓得我连哭都不会了。
说到这时，少年忽然就笑了，伸手指了指自己跛的那只脚，告诉十一，就是那时候，因为地窖距离地面有些深，我又是被我娘太过着急之下，直接扔下去的，那时候我还小嘛，骨头脆的，所以那时候我就摔断了这只脚，可那时候我根本感觉不到疼，那还会喊爹喊娘的喊疼呢。
跛脚少年不知何时开始，越是擦脸，可脸上的眼泪，无论怎么都止不住。
可他仍是在说，说着那段甚至直叫人悲伤难过的可以义无反顾去死，叫人心中仇恨可以贯穿一生的往事，一点一点，揭开自己的伤疤，自己给自己撒盐，我就在地窖里，因为太害怕睡着了，等我醒来再出来的时候，家就没了，村子也没了，全都变成了一片大火烧过的废墟，什么尸体全成了焦炭。
十一终究是没忍住，走到失声痛哭的跛脚少年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我明白。
跛脚少年蓦然回头，双眼通红一片，死死盯着十一，嘶声怒吼道：你明白？你怎么会明白？像你这样只会杀人，将杀人作为你的职责的家伙，怎么会明白？那种最亲最亲的人，一下子全都没了，世间就只剩下了自己的感觉，你怎么会明白？
他又转过头去，用更大的力气，丝毫不顾他自己双手处传来的剧痛，去挖自家掌柜的墓室。
一下一下，越来越重。
哪怕是鲜血将他手握着的铁锹把柄，全都浸染成了红色，也都对此无动于衷。
而十一就站在他身后，转过身，背对着跛脚少年，轻轻道了声他不知尘封于心底多久的话来，我在五岁的时候，不好意思，比你还要大上一岁，也亲眼看见了家破人亡，那时候也就我自己一个人活了下来，然后就背负上血债仇恨，一步一步地修炼，再向前走，就到现在。
跛脚少年登时如遭雷劈。
他下意识停下手中动作，转过身来瞧着背对着他的十一。
目光呆滞。
十一没回头，也没转身，也知道此时跛脚少年到底是何模样。
他只是轻轻道：所以，我明白啊，真的明白。
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开始颤了，连带着整个人都在颤动不休。
若是跛脚少年此刻能够走到十一身前，仔仔细细地瞧着他的话，便会发现，这一刻的十一，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一下子就泪流满面了。
他想念他的娘亲和父亲，还有天爷爷了。
可纵然十一心中被勾起万千悲伤，仍是还在劝他，挖啊，怎么不挖了？死者为先,哪有就这么放在太阳底下曝晒的道理？尽早入土为安，当年你还小，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为你爹娘立上一座坟，现在总该给你赠予你第二条命的掌柜的，好好立上一座吧？
再回过身来时，十一已是面色如常，根本没有哭过的痕迹。
这些年过来，到底是成长了些，能够人前不表露些许。
跛脚少年冲着十一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胡乱抹了一把脸后，立即转过身去，继续挖坑，继续说着那些同样对于他来说，一样是尘封许久的记忆，家破人亡之后，我就开始往山外面走，可才走了几步，就坚持不住了，又累又饿的，那时候年岁还小，断的那只脚钻心钻心的疼啊，每走一步我都要哭好久，那时候我连一座最小最小的小山包都没翻过去。后来我晕倒在山间，本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要去见爹娘，当时还小嘛，就觉得这样也不错，可后来再醒来的时候，就到了桓庭国了，就是掌柜的救了我。
跛脚少年忽然有些羞赧，那时候我就寻死腻活的，还说要早早去下边同爹娘团聚的混账话，掌柜的当时毫不留情，直接揍了我一顿，那叫一个疼啊。
十一听得哈哈大笑，说他是个真汉子，真豪杰。
听得跛脚少年愈发脸红。
掌柜的收留了我，再后来，我就跟掌柜的走南闯北的。
许是说到了自豪处，他的声音一下子便昂扬高涨起来，这些年过来，这座江湖几乎都快被我们跑遍了，什么没做过？江湖小喽啰，门派执事，长老，再到最后什么狗屁天下第一的武夫，全让掌柜的打了一个遍，这才坐上那狗屁的武林盟主的位置，不过也有好处，什么富贵荣华没享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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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脚少年说到这，忽然自嘲一笑，说到底，还是怕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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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顿一下，将铁锹仍到一边去，原来是自家掌柜的墓室挖好了，他伸出手去，十一便将他从下面拉了上来。
跛脚少年上来之后，就指着那被一分为二的小驿站，破天荒的有些豪迈气，只有在这里，就这么几年光景，大概才算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吧，再不用像之前那般战战兢兢之类的，每天就想着吹牛打屁，调戏调戏来往于此的漂亮姑娘，好好过生活就好了。
边走边说，说到最后，他已经走到俞盛身边，将自家掌柜背在身后，因为两人的身体重量不成比例，跛脚少年到底还是年岁小了些，力气也不算大，被这自家掌柜的时候，极为吃力，步履蹒跚，好像随时都会跌倒在地，单单是瞧着便怪叫人揪心的。
十一想上前去，打着帮忙搭把手的主意，可才说了一个要字，就被跛脚少年死死咬着牙关，赶紧回了句，没关系，还坚持的住。
少年到底还是拒绝了十一向他投过去的善意，自己倔强地向挖好的墓室走去，走着的时候还是会同自家掌柜，笑着说上几句话。
比如，对吧？掌柜的？
再比如，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掌柜的。
掌柜的，你说现在咱们店也没了，我连个糊口的营生都没得做了，又没有你在中间牵线搭桥，这辈子得啥时候才能娶得上媳妇啊？
不过掌柜的你也别笑话我，咱俩就是半斤八两，你活了大半辈子，不也是孑然一身？还一天到晚的说我白日做梦，每次咱店里来漂亮姑娘的时候，看起来你好像一本正经的模样，实际上你那眼睛瞪得比谁都大，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愿揭穿你罢了，揭穿了你，你气急败坏之下，不给我发工钱，最后倒霉吃瘪的，不还是我嘛？我傻啊我，对吧？
说到最后，眼泪不知不觉，无声无息，落地也溅不起个声来。
其实我知道这里的生活来之不易，在见惯了大风大浪之后，最喜欢的，就是这些风平浪静，偶尔有些微风过水纹的小水沟了啊。
可老天爷，怎么就这么苛刻呢？就这么点点的愿望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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