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待向天万里而行
十一抬头向四周瞧去，巡视不许久，便在其周围最高的一棵树干顶梢，瞧见了一只通体黝黑，羽毛油亮，其上还隐隐有着暗色光晕流转，一双鸟眸为诡谲无比的猩红之色的夜鸢。
他没有多想，也无需多想。立即便明白，这只黑羽红眸的夜鸢就是在书香院陪伴了他五个年头，又带着他入那九曲黄泉，送他莫大机缘的地府使者。
血鸢。
“小坑鸟？真的是你？”少年惊喜万分，只是这一张嘴，差点让树梢之上，高傲而立的鸢鸟，差点掉下来。
对于这许久不见的鸢鸟，当初他还在紫竹林时，便已是想念颇多，时常念叨上几句“小坑鸟，如今你可还好”之类的语句，总是将少年搞得有些失魂落魄和怅然若失，每每到那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阿彩，都会为他轻轻捏捏身体，舒缓放松，再不就是缠着让他讲讲书知，转转精神。
如今已是如梦已尝，如见亲人是不假，可少年心底还有有些隐隐地作痛之感，那个总是告诉他“以后还会相见”的少女，不在了啊。
少年绕着两棵粗大树干之间，跳跃折迁，几下便上了树梢，落在血鸢身旁，伸出手来，想要摸摸它，没曾想却是让这只高傲的鸟，迅速扑扇了几下翅膀，直接给打飞到了一边去，一双猩红鸟眸中满是嫌弃。
少年哈哈大笑，定然是它无疑了，“小坑鸟，你是专门来找我的？你肯定一直都知道我在哪里的，那我在紫竹林的时候你怎么不来？都四载过去了，你才过来，你都不知我有多想你。”少年如同竹筒倒豆子般，一连串的问了好几个问题。
语气幽怨，似是小媳妇在埋怨许久不归家的新婚丈夫。
只见那只鸢鸟，眼神不耐地又扑扇了扑扇翅膀，口吐人言，气急败坏，“那老混蛋是半圣！半圣你懂不懂？我又不是刘蝉那家伙，能完全隐去气息，化得人形，我飞过去，还没进方圆百里，立即就会被那家伙给发现了，以那老家伙的性格，到时候吃闷亏的不还是我？说不定我这......”
鸢鸟似是越说越气，说到后面直扑腾地飞起来，对着少年的脑袋顶，使劲啄了几下，以宣泄心中已是淤积了足有四载之多的愤懑。
少年倒是有心想躲，可鸢鸟的速度实在太快，以他修为和身手却连反应都来不及，只得后知后觉地抱头揉弄，幽怨极了，“小坑鸟，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再啄我头！不然，不然...”
少年“不然”了半晌，也没“不然”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他拿这鸢鸟一点办法也没有，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得，若是回到师傅身边还好说，它自会乖乖离去，可问题是，他现在距离师傅远隔一生所距，能不能再见到，都还是两回事。
鸢鸟趾高气昂，一副大胜之姿。
少年想到刘蝉，不知怎的立即便想起了在彩泥镇那个包子铺碰见的刘大爷。
最为重要的是包子铺中那三幅画，即便是到了现在，在他心思里都是记忆犹新的样，怎的都挥之不去，倒不是说单单画中景象如故，而是纯粹是下意识地觉得画中所画与自己有关。
对于九曲黄泉这个说法，或者说这个地方，按照与他之间所联系的道理来讲，也是一直对他都有着一种若即若离之感，玄妙无比，就好像离家远游，不常回家一般。
此时一朝经提点，少年便是立即问道：“小坑鸟，你所说的刘蝉，可是彩泥镇上那包子铺的刘大爷？”
鸢鸟发出一连串的清脆名叫，一只鸟头忽上忽下的，像是在大笑不止，“刘大爷？不过是一只比我早出生了几衍纪，比我早化形了几千年左右的臭虫子而已，修为不咋地，还每次都在我面前趾高气昂的......”
鸢鸟这话听起来虽是抱怨不已，喋喋不休，但言语中对于那位刘大爷的敬意及畏惧，到底还是有一些的。
至少那几衍纪和几千年，是少年连想象都想象不出的长日子。
他疑惑问道：“臭虫子？”
鸢鸟撇了撇嘴，头甩向一边，“他的本体是一只金鸣蝉，并不如何厉害，只不过懂得如何苟活而已，不然这么多岁月过去，他也不会一直都只是一个引渡者的身份，早就跑到殿主身边狐假虎威去了，不值一提。”
一句不够，还要再补上一句“不值一提”，算是强调。
或许在它看来，这种话分明就是涨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偏偏它还不能不提，毕竟老家伙以后还是同它命运有些关联，现在告诉十一，算是提前预知，若是放到以后，那就成了亡全羊补牢，便为时已晚了。
不过十一由此也算是明白过来，这货明摆着是羡慕起了刘大爷的年岁之长，修为积累极为浑厚，不像它自己，道行到底是浅薄了些。想来这货对于化形还是有些执着心思的，不然也不会一提起刘大爷，便是这么样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了。
鸢鸟气不过，它好歹也是殿主坐下一百零八位引渡者之一，排名虽不是最高的那几位，但也算是靠前不少，尤其是前身份，更是高得吓人，如今只能说是虎落平阳，但总有翻身的时候，这么样一位老奸巨猾的鸟，对于十一那点小心思，它如何不知，当下便又气急败坏地飞身而起，在其头上使劲啄弄，直到他抱头鼠窜，求饶不止，这才堪堪罢休。
鸢鸟眼见气出已差不多，不理少年那幽怨至极的小眼神，自顾自解释道：“是不是看到刘蝉那三幅画，才会有此疑问？”
十一点头如小鸡啄米。
鸢鸟老气横秋道：“你猜的也倒是没错，那三幅画，按照顺序来讲分别是断界山，引渡舟和往生桥，分别代表了九曲黄泉引渡者每次引渡之时的必经之地。至于古松，蓑笠翁以及枯藤老树昏鸦，和那户人家，不是你现在可以知道的事，无需多问。”
少年识趣，只是顺着话音道：“这么说来，那三幅画也同我白府祠堂那副九曲黄泉图一般，同属到九曲黄泉的入口之地？”
鸢鸟摇摇晃晃，落在少年肩头，抬头瞧了瞧天边月色，“是也不是。”
少年不明白。
鸢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又问了句不相干的话：“小子，你可知你为何不管何时看天上月，都无人间圆缺，永远都是钩月模样么？”
少年来了兴致，“小坑鸟，你知道？”
鸢鸟没好气道：“你是真傻。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傻缺！”
说着便又觉得气到不行，鸟胸中有气需发，随即又扑扇起翅膀，飞起来在他头顶啄来啄去，给少年疼的连连告饶不休。
不过少年心性多变幻，转眼便忘记了疼，“小坑鸟，你为啥来找我啊？咱家院子......”
少年原本是准备说咱家院中的老槐树，还有九曲黄泉的槐树老爷爷，他们可还好，可一想到此，便回想起家人惨死，家族被灭的惨境来，立即没了继续询问下去的心思，双手抱膝，将头悄悄埋在双膝之间。
有些心事，即便是埋藏再深，一经触动，依然会如深海洪流，喷涌而出，不可阻，不可逆。
鸢鸟似是瞧出了十一的心思，没有再挖苦，主动开口道：“老家伙送了你最后一程，已经枯了，不过九曲黄泉中的那棵阴阳，现在枝叶已起，要不了几百年，便能跟院中老家伙一般了。”
十一再抬起头时，眼神竟是有些木讷之色，瞧着远方，轻声问道：“那槐树老爷爷还好吗？我现在已经知道原来槐树老爷爷叫做菩桀......”
他说到这，转头语气忽地有些急促，“小坑鸟，你能不能再带我去一趟九曲黄泉？菩桀老爷爷的佩剑现在在我这......”
说着便将腰间那柄三尺锈剑取出来，放在膝前，道：“喏，就是这柄，据说名叫‘乱世’，当时还有一个叫做荀夫子的人在看着，说是什么阵灵，我看啊，他就是个偷剑贼，不过被我识破了，小坑鸟，我跟你说，我现在很厉害的。”
鸢鸟瞧都未瞧那柄剑一眼，只是斜眼瞥了一眼在它面前手舞足蹈，正炫耀着的少年，毫不留情拆台道：“很厉害？连气机都感应不到的二境武夫，就敢大言不惭地说厉害？是你傻还是我傻？”
十一一下被问了个大红脸，随即便沉默下来，怅然愁容。
鸢鸟似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依旧不依不饶道：“怎么？想拿那劳什子的天谴之人的借口来搪塞我？我看你是真傻，无药可救，也不知道......”
少年终于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回了一句，“我没有不努力修炼，没有！只是，只是我每次吸收灵气，丹田就好像破了个洞，整个都漏掉了一样，不然你以为我不想......？”
鸢鸟嗤笑道：“所以我才说你傻，真是身有宝山不自知，你知道你左手手腕上，被菩疯子烙印下的血月印记，为何？”
十一脸上茫然不知，下意识伸出手腕来，仔细瞧了瞧手腕上的血色钩月，四载过来，这个印记一直都在，可同样也一直没有什么异状显出，伸手摸摸，也是同自己的皮肤并无二样，那印记就好像已经成了他的先天胎记，与他彻底地融为了一体。
鸢鸟摆出一个恍然样，解释道：“也对，你并没有领路人再带去修行，会不知也属正常。”
十一惊疑不定，“小坑鸟，你是说你还要带我去九曲黄泉？”
鸢鸟邪魅一笑，并未回答。
就在这时，鸢鸟鸟眸中猩红之色的红芒一闪而逝，少年一瞬只觉面前似是时光乱色流转，眼前好一阵的天旋地转，意识模糊，周身气机紊乱不堪，整个身体就好似随时都会被某种力量拉扯撕裂，甚至是分尸了去。
少年大惊，可全身僵硬如尸，除去已是渐渐模糊的意识还能略作思量之外，其余任何事，现在他都无可做。
九曲黄泉，也就是世人口中常言道的阴曹地府，实际上都是差之不多的意思，
只不过人、冥两界分界而立，知晓真相之人少之又少，而且大都知晓真相之人，都是如鸢鸟，刘蝉那般的引渡者，自有其约束的规矩。
所以九曲黄泉如何，十一这个短命少年，恐怕是人世间知晓最多的了。
当然若说这是其福运也并无不可，毕竟世间大道至理斥于他，并将他当做了天道弃子，厌恶不休，世间所行气运，福泽便皆会有意将其绕开，无非是命其尽早陨落，身死道消，将这份孽缘因果早早了结了去。
可凡事一体两面，有利有弊，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便是如此道理，作为天地道则反面，主掌生死轮回的九曲黄泉，对于他这种死气弥漫者，尤为爱戴，不乏是那种在人世间为十星甚至十二星的天才之属。
换言之，便是那如鱼得水，如花见阳。
十一一屁股摔在了一处坚硬如祈梁城那青石板街一般坚硬的地面上，摔得生疼。
不过好在他修行四载的身体底子还算是勉强打的好，这一下虽是摔实了，觉着都快要散架了，可实际上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剧烈的震荡，让少年一时间晕过去而已。
过不许久，他悠悠转醒，向四周瞧去，只见入目之处满是漆黑如墨的巨大石块，石块堆积起来，成了类似于山的地貌。
只是这座石头山之大，宽不见尽头，高不见穹顶，给到十一所见之处的感觉便是，整个世界似乎是被人强行翻转了一下，而他此时所在之地，便是这座山高耸立的石头山山腰，上不见顶，下不见底。
而山越来越高，在往上时，似是捅破了天顶，去到了另一方界域虚空，至于那边之外是何处，少年自是不知晓的。
他向四周简单瞧上了几眼后，便默默站起身来，周围那只鸢鸟并不在，此地万籁寂静，整片天空血色红云，看起来可怖至极。
他有些茫然，不知是该继续向上爬去，然后半途无力，不慎掉落下来，最后摔个粉身碎骨，还是向下走去，图个安安稳稳，最后能够走到哪里完全听天由命。
少年瞧了一眼腰间悬剑，便沉默下来，此时他哪里还不知道，他正站在第一次来九曲黄泉瞧见那位槐树老爷爷时所见到的那座石头山上。
只是不知为何，他现在脚下这座，原要比当初那座低矮至极的小山包，高出不知几万倍。
就在这时，在他脑海中，那只将他带来这里的鸢鸟声音突然响起：“原本这个考验，你早就需要来做了，只是上面那些老家伙的安排太过缜密，加之你的气运实在差的可怜，这才拖到现在，不过无妨，现在也为时不晚，再加上这些时日所作为也还是有些奖励可嘉，所以你才会出现在半山腰之上，而不是山脚。”
十一一头雾水，不明就里。
不过显然那鸢鸟没有继续深入解释的意思，直接了当道：“听好了，你现在可以选择上山，也可以选择下山，选择不同，自然是结果不同，可能会生，可能会死，顺带一提，上山路多艰，你若是半途支撑不住，摔下去死了，那便是真死了。”
声音至此，消失不见。
“向生而行？向死而去？”少年瞧着血色天自问一声，自嘲一笑，“到底是还有些事未做，还有些坚持需要坚持的，既然是要向死而去，至少还是要尝试一下的。”
这一刻，天边忽有遥遥之音，闻如仙音阵阵。
在他左手腕上的血色钩月印记，一抹血色光亮，一闪而逝。
只因少年抬步迈出，向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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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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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绕着两棵粗大树干之间，跳跃折迁，几下便上了树梢，落在血鸢身旁，伸出手来，想要摸摸它，没曾想却是让这只高傲的鸟，迅速扑扇了几下翅膀，直接给打飞到了一边去，一双猩红鸟眸中满是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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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鸟似是越说越气，说到后面直扑腾地飞起来，对着少年的脑袋顶，使劲啄了几下，以宣泄心中已是淤积了足有四载之多的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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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想到刘蝉，不知怎的立即便想起了在彩泥镇那个包子铺碰见的刘大爷。
最为重要的是包子铺中那三幅画，即便是到了现在，在他心思里都是记忆犹新的样，怎的都挥之不去，倒不是说单单画中景象如故，而是纯粹是下意识地觉得画中所画与自己有关。
对于九曲黄泉这个说法，或者说这个地方，按照与他之间所联系的道理来讲，也是一直对他都有着一种若即若离之感，玄妙无比，就好像离家远游，不常回家一般。
此时一朝经提点，少年便是立即问道：“小坑鸟，你所说的刘蝉，可是彩泥镇上那包子铺的刘大爷？”
鸢鸟发出一连串的清脆名叫，一只鸟头忽上忽下的，像是在大笑不止，“刘大爷？不过是一只比我早出生了几衍纪，比我早化形了几千年左右的臭虫子而已，修为不咋地，还每次都在我面前趾高气昂的......”
鸢鸟这话听起来虽是抱怨不已，喋喋不休，但言语中对于那位刘大爷的敬意及畏惧，到底还是有一些的。
至少那几衍纪和几千年，是少年连想象都想象不出的长日子。
他疑惑问道：“臭虫子？”
鸢鸟撇了撇嘴，头甩向一边，“他的本体是一只金鸣蝉，并不如何厉害，只不过懂得如何苟活而已，不然这么多岁月过去，他也不会一直都只是一个引渡者的身份，早就跑到殿主身边狐假虎威去了，不值一提。”
一句不够，还要再补上一句“不值一提”，算是强调。
或许在它看来，这种话分明就是涨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偏偏它还不能不提，毕竟老家伙以后还是同它命运有些关联，现在告诉十一，算是提前预知，若是放到以后，那就成了亡全羊补牢，便为时已晚了。
不过十一由此也算是明白过来，这货明摆着是羡慕起了刘大爷的年岁之长，修为积累极为浑厚，不像它自己，道行到底是浅薄了些。想来这货对于化形还是有些执着心思的，不然也不会一提起刘大爷，便是这么样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了。
鸢鸟气不过，它好歹也是殿主坐下一百零八位引渡者之一，排名虽不是最高的那几位，但也算是靠前不少，尤其是前身份，更是高得吓人，如今只能说是虎落平阳，但总有翻身的时候，这么样一位老奸巨猾的鸟，对于十一那点小心思，它如何不知，当下便又气急败坏地飞身而起，在其头上使劲啄弄，直到他抱头鼠窜，求饶不止，这才堪堪罢休。
鸢鸟眼见气出已差不多，不理少年那幽怨至极的小眼神，自顾自解释道：“是不是看到刘蝉那三幅画，才会有此疑问？”
十一点头如小鸡啄米。
鸢鸟老气横秋道：“你猜的也倒是没错，那三幅画，按照顺序来讲分别是断界山，引渡舟和往生桥，分别代表了九曲黄泉引渡者每次引渡之时的必经之地。至于古松，蓑笠翁以及枯藤老树昏鸦，和那户人家，不是你现在可以知道的事，无需多问。”
少年识趣，只是顺着话音道：“这么说来，那三幅画也同我白府祠堂那副九曲黄泉图一般，同属到九曲黄泉的入口之地？”
鸢鸟摇摇晃晃，落在少年肩头，抬头瞧了瞧天边月色，“是也不是。”
少年不明白。
鸢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又问了句不相干的话：“小子，你可知你为何不管何时看天上月，都无人间圆缺，永远都是钩月模样么？”
少年来了兴致，“小坑鸟，你知道？”
鸢鸟没好气道：“你是真傻。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傻缺！”
说着便又觉得气到不行，鸟胸中有气需发，随即又扑扇起翅膀，飞起来在他头顶啄来啄去，给少年疼的连连告饶不休。
不过少年心性多变幻，转眼便忘记了疼，“小坑鸟，你为啥来找我啊？咱家院子......”
少年原本是准备说咱家院中的老槐树，还有九曲黄泉的槐树老爷爷，他们可还好，可一想到此，便回想起家人惨死，家族被灭的惨境来，立即没了继续询问下去的心思，双手抱膝，将头悄悄埋在双膝之间。
有些心事，即便是埋藏再深，一经触动，依然会如深海洪流，喷涌而出，不可阻，不可逆。
鸢鸟似是瞧出了十一的心思，没有再挖苦，主动开口道：“老家伙送了你最后一程，已经枯了，不过九曲黄泉中的那棵阴阳，现在枝叶已起，要不了几百年，便能跟院中老家伙一般了。”
十一再抬起头时，眼神竟是有些木讷之色，瞧着远方，轻声问道：“那槐树老爷爷还好吗？我现在已经知道原来槐树老爷爷叫做菩桀......”
他说到这，转头语气忽地有些急促，“小坑鸟，你能不能再带我去一趟九曲黄泉？菩桀老爷爷的佩剑现在在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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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鸟瞧都未瞧那柄剑一眼，只是斜眼瞥了一眼在它面前手舞足蹈，正炫耀着的少年，毫不留情拆台道：“很厉害？连气机都感应不到的二境武夫，就敢大言不惭地说厉害？是你傻还是我傻？”
十一一下被问了个大红脸，随即便沉默下来，怅然愁容。
鸢鸟似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依旧不依不饶道：“怎么？想拿那劳什子的天谴之人的借口来搪塞我？我看你是真傻，无药可救，也不知道......”
少年终于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回了一句，“我没有不努力修炼，没有！只是，只是我每次吸收灵气，丹田就好像破了个洞，整个都漏掉了一样，不然你以为我不想......？”
鸢鸟嗤笑道：“所以我才说你傻，真是身有宝山不自知，你知道你左手手腕上，被菩疯子烙印下的血月印记，为何？”
十一脸上茫然不知，下意识伸出手腕来，仔细瞧了瞧手腕上的血色钩月，四载过来，这个印记一直都在，可同样也一直没有什么异状显出，伸手摸摸，也是同自己的皮肤并无二样，那印记就好像已经成了他的先天胎记，与他彻底地融为了一体。
鸢鸟摆出一个恍然样，解释道：“也对，你并没有领路人再带去修行，会不知也属正常。”
十一惊疑不定，“小坑鸟，你是说你还要带我去九曲黄泉？”
鸢鸟邪魅一笑，并未回答。
就在这时，鸢鸟鸟眸中猩红之色的红芒一闪而逝，少年一瞬只觉面前似是时光乱色流转，眼前好一阵的天旋地转，意识模糊，周身气机紊乱不堪，整个身体就好似随时都会被某种力量拉扯撕裂，甚至是分尸了去。
少年大惊，可全身僵硬如尸，除去已是渐渐模糊的意识还能略作思量之外，其余任何事，现在他都无可做。
九曲黄泉，也就是世人口中常言道的阴曹地府，实际上都是差之不多的意思，
只不过人、冥两界分界而立，知晓真相之人少之又少，而且大都知晓真相之人，都是如鸢鸟，刘蝉那般的引渡者，自有其约束的规矩。
所以九曲黄泉如何，十一这个短命少年，恐怕是人世间知晓最多的了。
当然若说这是其福运也并无不可，毕竟世间大道至理斥于他，并将他当做了天道弃子，厌恶不休，世间所行气运，福泽便皆会有意将其绕开，无非是命其尽早陨落，身死道消，将这份孽缘因果早早了结了去。
可凡事一体两面，有利有弊，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便是如此道理，作为天地道则反面，主掌生死轮回的九曲黄泉，对于他这种死气弥漫者，尤为爱戴，不乏是那种在人世间为十星甚至十二星的天才之属。
换言之，便是那如鱼得水，如花见阳。
十一一屁股摔在了一处坚硬如祈梁城那青石板街一般坚硬的地面上，摔得生疼。
不过好在他修行四载的身体底子还算是勉强打的好，这一下虽是摔实了，觉着都快要散架了，可实际上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剧烈的震荡，让少年一时间晕过去而已。
过不许久，他悠悠转醒，向四周瞧去，只见入目之处满是漆黑如墨的巨大石块，石块堆积起来，成了类似于山的地貌。
只是这座石头山之大，宽不见尽头，高不见穹顶，给到十一所见之处的感觉便是，整个世界似乎是被人强行翻转了一下，而他此时所在之地，便是这座山高耸立的石头山山腰，上不见顶，下不见底。
而山越来越高，在往上时，似是捅破了天顶，去到了另一方界域虚空，至于那边之外是何处，少年自是不知晓的。
他向四周简单瞧上了几眼后，便默默站起身来，周围那只鸢鸟并不在，此地万籁寂静，整片天空血色红云，看起来可怖至极。
他有些茫然，不知是该继续向上爬去，然后半途无力，不慎掉落下来，最后摔个粉身碎骨，还是向下走去，图个安安稳稳，最后能够走到哪里完全听天由命。
少年瞧了一眼腰间悬剑，便沉默下来，此时他哪里还不知道，他正站在第一次来九曲黄泉瞧见那位槐树老爷爷时所见到的那座石头山上。
只是不知为何，他现在脚下这座，原要比当初那座低矮至极的小山包，高出不知几万倍。
就在这时，在他脑海中，那只将他带来这里的鸢鸟声音突然响起：“原本这个考验，你早就需要来做了，只是上面那些老家伙的安排太过缜密，加之你的气运实在差的可怜，这才拖到现在，不过无妨，现在也为时不晚，再加上这些时日所作为也还是有些奖励可嘉，所以你才会出现在半山腰之上，而不是山脚。”
十一一头雾水，不明就里。
不过显然那鸢鸟没有继续深入解释的意思，直接了当道：“听好了，你现在可以选择上山，也可以选择下山，选择不同，自然是结果不同，可能会生，可能会死，顺带一提，上山路多艰，你若是半途支撑不住，摔下去死了，那便是真死了。”
声音至此，消失不见。
“向生而行？向死而去？”少年瞧着血色天自问一声，自嘲一笑，“到底是还有些事未做，还有些坚持需要坚持的，既然是要向死而去，至少还是要尝试一下的。”
这一刻，天边忽有遥遥之音，闻如仙音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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