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星稀颂山高水长
......
道是见与别时难，情阙冬深春初来。
......
吃过饭。
邱楚子说要出去走走，顺便见上一位老朋友，叫阿彩和十一也一起去。
十一能察觉到一些临别之际，师傅应该是有些交代要讲的意思，心中虽有不舍，可也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的道理。
况且他需要去做的事，师傅也无法在其身旁继续跟着。
何况是......阿彩呢。
十一自是不愿阿彩跟着他舍生舍死，有一天没一天的活着，尤其是每天都活在仇恨里，累也不累。
所以和阿彩的别离，算到如今，也是近在咫尺。
可这些话他并未对到底还是年幼的阿彩全盘托出，一个是他讲不出口，一个是他也怕阿彩会承受不住，琢磨着是不是寻个时间打晕了，直接放到花谷门口去。
练气士不比纯粹武夫，一身铜皮铁骨，法宝不侵，刀剑不入，体质大多是其弱项通病，即便是有些注重淬炼体魄的仙家修士，也不过是仅仅能够做到二三境武人体魄的样子。
但凡能够修真的练气士，他们吃不了武人淬炼身体的那些苦，当然更重要的是，没必要也没那么多时间。
所谓欲速则不达，分心则不精，要么为何是那最难修成，路也最坎坷的兵家剑仙修行最是慢也最是不易呢？
于是十一默默回去小竹屋仔仔细细地收拾了些东西。
今日一别，何日再见？
他想过无数个离别的日子与离别的时候，或是天下雪落茫茫，或是雨落如众神仙嚎啕哭泣，亦或是秋日竹叶满地黄，人面满泪无语言。
都没有。
今日风和依旧，烈日照当空，晴空几万里，无云过。
只是如来时那般冷冽罢了。
离别在即，分别之前。
邱楚子，阿彩，白十一。
邱楚子在他们两个面前，从来都是玩世不恭，潇洒自如的样。
其实不单单是阿彩，自从到竹林开始独自训练，训练自己的身法，手法，以及敏锐的感知能力时，十一也渐渐感受到了一直萦绕在师傅周围的那一股淡淡的哀伤气。
师傅是有自己想要追执念的。
十一打从一开始一直到现在，四载将过，一直都不知道师傅为何会答应父亲来照顾他们两个，或者说抛下他自己足以逞以大道生死的执念，来拉扯他们两个无足轻重的小娃娃。
所谓恩重如山，情难却，不外如是。
不过不打紧，记在心里就是了，该是自己的恩，那就坦然受着，该是自己的恨，也用点心记，到时候该报恩，还还恨，也要分的清楚一点，最重要的是，千万别忘了，人不像球，再圆润也该是有些限度的。
只是无论报恩还是还恨，现在还不行，差些能力，可不代表以后一直都不行。
他能续命一载，未必就不能续命十载不是？
前些日子他闲来无事，做了两个小竹箱，样式就像是儒家书生负笈游学时所背的那样，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小顶子。
当时他就有些预感，相聚千日，终有一别。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小火把，两件简单的添衣，一部大陆寻仙志，一瓶紫金涎，还有些生活用的零碎。
收拾的时候，阿彩一直要抢着来，却被他宠溺地按在了一边，说阿彩是该多享福，多去玩耍的年纪，他这个做哥哥做公子的，没给过阿彩什么好日子，连件值钱的物件都没给过，反而还要你伺候，无能不说，也太窝囊了点。
还说了些他姐姐们小时候的琐事，哪个不是自小锦衣玉食的惯了？别说自己收拾些零碎物件，连膳房也都没进过，哪像现在这样的？
絮絮叨叨，碎碎念念。
听着怎么都像是临别的叮嘱和触情下的感言。
阿彩当时就哭了，死死抱着他，怎么都都不撒手，说公子，阿彩哪里都不去，死都要在公子身边，就算明天又要上街乞讨，受尽冷眼旁观，能跟着公子一起，那也都是阿彩的福分之类的。
他强忍着没哭出来，虽也有些苦笑不得，可这份感动，却是实打实的。
后来一直安慰了这胡思乱想的小妮子许久，连什么灶王庙母都搬出来了，好说歹说地才堪堪将她那些繁多的小心思给打消了。
小妮子是痛快了，他却头疼起来。
花谷是一定要去的，可这句话就像是被小妮子给在他心上施加了道法封印，他怎么也不知该如何讲出口。
便想着先就这样，先拖着，等到哪天实在拖不下去了，上天一定要阿彩走了，自己再也留不住的时候，再说也不算晚吧？
东西收拾到后面，他甚至有些不敢面对阿彩。
他记得师傅说阿彩与你相比，是天之骄子，该受万众瞩目，还说阿彩是注定要成为人中龙凤的天才，而他却是连命都是有一天活一天，活一天就少一天的穷光蛋，身上还背了仇，两人本该是两条洁白无瑕的平行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可我就不明白那妮子偏就被鬼迷了心窍，这么信你，宁愿抛得一身天大福源不要，也要跟着你，这也是你的福气，你也没什么不能受着，只是你也不能耽误了人家，自私可以，但别太自私了，不是好事。
十一当时就郁闷了，心想哪有你这样说徒弟的师傅。
不过话粗理不粗。
说到底，他还是配不上阿彩。
走时十一亲手关上的小竹院门，关的很慢，也很用心，最后又伸直了脖子好好地瞧了几眼小竹院，不知是否能在回来。
邱楚子在一旁默不作声。
阿彩却是强颜欢笑地打趣他又不是不回来了，这种多愁善感的事是阿彩的权力，公子是要大步向前，是让阿彩只能望着背影，跟着前行的榜样，不然你跑到阿彩身边来，阿彩便会没了前进的方向的。
十一当时差点就哭出来。
直到邱楚子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然后直接拽着他走，他才胡乱地扬起小拳头，对着身后的阿彩甩了甩，“那还不赶紧跟上？”
近四载时光飘于尘世之外，桃源之内，对阿彩这个还未入世便已出世的孩童，确实是种不小的诱惑。
或许是小妮子放开了心性，也或许是别的些什么，总之走在路上小妮子一改时常嚅嗫的样，也可能是想着外面世界的美好，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催促着十一和邱楚子快着点走，可别再磨磨唧唧的。
到底还是孩童心性多了些，那些只要想到就会不开心的事，转眼就会忘掉。
一路行来，三人并未再坐那来时的华贵马车，反而是一步一步犹如凡俗游历山水，缓缓踏步而行，对着天上翻云白阳，路上坑洼土路，还有路边缓缓倒退的参天紫竹林，指指点点，吟诗咏赋，还真颇有种学塾先生带着两个乖巧灵动的小学童，远游求学之感。
别说，走着走着还真让阿彩这小妮子那颗有些躁动心思，给安静了下来，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寻常时日那种大家闺秀，乡野林间有神仙的出尘气质，竟渐渐体现了出来。
野性和出尘诡谲相聚首，别有一番风味。
行至半途。
暮色里，阿彩兴许是走不动了，破天荒的想要十一背着走，说公子若是愿意，那阿彩以后天天都给公子当牛做马的，绝不含糊。
十一二话不说，直接将身后的小书箱背于胸前，然后慢慢半跪下，滑稽地道了句，“小姐，请！”
腔儿调婉转。
阿彩咯咯直笑。
邱楚子在一边一直说些风凉话，说小姑娘不知羞，多大个人了还要别人背，被人瞧见了也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话，给你家先生我丢人。
说完还不解气，还要再补上一句丢人知不知道？
出奇的，这次无论邱楚子怎么说调侃阿彩，阿彩就是不搭不理，小脑袋一直钻在十一背后，悄悄地很他讲些耳语，就是不让丘楚子听见。。
十一就想着打个圆场，说我家阿彩毕竟还小，他这个做哥哥，做公子的，也该宠着点，不能委屈了，小姑娘从小没吃上山珍海味，没过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就算了，若是连走路都要吃苦，那他这做哥哥的，和你这做先生的，难辞其咎。
说的阿彩咯咯直笑。
邱楚子气急败坏，直跳脚，说哪有你这么当徒弟的，拆师傅的台？
举着手中折扇就要摆上一大通歪理邪说，可抬眼一看两个小家伙瞧着他的眼睛全是晶莹，便是有着再大的火气也是发不出来。
等到邱楚子再转念一想，似乎是这么个理儿，于是脸上有些红，这才寻思起来自从见了这丫头，还没送过什么东西给她，然后摸了摸腰间，不知道离别之际是不是该送点什么给这妮子，当做长辈赠与晚辈的临行赠礼。
再往黑，阿彩就这么趴在十一的背上，睡着了。
待到快要瞧不见前路如何时，十一从胸前抱着的小书箱里取出个简易的小竹火把，点上。
然后又从小书箱里取了件衣裳，给身后的阿彩披上，以免着凉了，顺便出声问道：“师傅，我们这是要去哪？快到了吧？”
但火光映照其脸上，可照出了心疼，显然这小子心疼阿彩那小妮子，才会这么问的。
邱楚子没好气道：“至于的不？也没见你这么关心关心你家师傅的？不说问问你家师傅走这么久累不累？太寒心了，太寒心了。”
十一咧嘴一笑，“师傅哪需徒儿指手画脚的，对吧？”
挑好的说，捧着点，还不招人嫌，这是一门学问。
邱楚子伸手拿折扇点了点他的额头，皮笑肉不笑道：“混小子，你是不是觉得摸清了师傅的脾气，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赶紧极为识趣的闭嘴，不过不知怎的，被师傅点过的地方突然变得奇痒无比，他有心想要伸手去抓，可阿彩还在其背上睡着正甜。
他不愿扰了阿彩。只得强忍着，也不敢说话，更绝不求饶，他知道肯定又是师傅在捉弄他，就是瞧他的忍耐力，这是考验，也是修行。
谁知邱楚子下一句话让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混小子，别想多了，你要是不抓，会越来越痒的，哈哈哈，是不是痛并快乐着？”
走了几十里路，夜色深蓝，月明星稀。
如纱白的月色，拖长了一大一小两道淡淡轻影，并排挨着，渐行渐远。
邱楚子问道：“混小子，可还记得大爷以前说过，夫子书生负笈游学，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那股子痒劲还未过去，十一紧咬着牙，话说的都不太利索，“还...记得。”
邱楚子抬头瞧着夜空繁星，问道：“那何为行万里路？”
十一沉吟半响，要一边严苛砥砺学问，还要耐着痒，这滋味简直爽翻不能呼吸。
艰难答道：“是跨千山万水，见世间山高水长，万物风情？将书上所学变为世间道理。师傅说过，行万里路，远要比读万卷书来的重要。”
邱楚子又问道：“坐上车碾，赶着马鞭，有钱财时享富贵，无钱才时逞修为，可矣？”
十一疑惑道：“师傅，有何不可？只要见闻见识跟随而上，哪怕遭沙灌风，修为不会停滞不前才对？毕竟时时刻刻，日日月月皆是修行，皆是积累，修行中人，以逸待劳，走些捷径，不也是师傅所说的？”
邱楚子笑问道：“道在哪？”
“在心里？”十一试探道。
邱楚子一折扇拍在十一头上，道：“蠢！混小子，大爷问你，此次出来为何不赶上马车，舒舒服服，何苦行这乡野泥路？”
“十一不知。”他老实答道，这问题同样也憋在他心思里憋着。
邱楚子笑道：“善。”
“记住喽，大爷最后再告诉你一则大爷这辈子懂得最深的一则道理，道不在心里，道在脚下，书生负笈游学，行万里路，不是坐上车碾，舒舒服服的旅游观光，也不是凭借修为，转瞬千万里，切不可心高气傲，在天上俯瞰天下，睨视天下。而是一步一步，走出脚印，遇山攀山，遇水过水。用足迹踏出个万里路！”
“这也是为何书生可以不诵万卷书，却一定要行万里路的道理，道理都是人写就，可写就道理之前，圣人们都在做些什么，你知道吗？”
“学生不知。”不知不觉间，十一好似又回到了最初才去小竹屋，邱楚子为他所上的第一节人生课时，光景熟悉，人已非然。
邱楚子长出口气，“圣人们都在负笈游学啊。”
......
负笈道理书万卷，游学山水路万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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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见与别时难，情阙冬深春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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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
邱楚子说要出去走走，顺便见上一位老朋友，叫阿彩和十一也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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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他需要去做的事，师傅也无法在其身旁继续跟着。
何况是......阿彩呢。
十一自是不愿阿彩跟着他舍生舍死，有一天没一天的活着，尤其是每天都活在仇恨里，累也不累。
所以和阿彩的别离，算到如今，也是近在咫尺。
可这些话他并未对到底还是年幼的阿彩全盘托出，一个是他讲不出口，一个是他也怕阿彩会承受不住，琢磨着是不是寻个时间打晕了，直接放到花谷门口去。
练气士不比纯粹武夫，一身铜皮铁骨，法宝不侵，刀剑不入，体质大多是其弱项通病，即便是有些注重淬炼体魄的仙家修士，也不过是仅仅能够做到二三境武人体魄的样子。
但凡能够修真的练气士，他们吃不了武人淬炼身体的那些苦，当然更重要的是，没必要也没那么多时间。
所谓欲速则不达，分心则不精，要么为何是那最难修成，路也最坎坷的兵家剑仙修行最是慢也最是不易呢？
于是十一默默回去小竹屋仔仔细细地收拾了些东西。
今日一别，何日再见？
他想过无数个离别的日子与离别的时候，或是天下雪落茫茫，或是雨落如众神仙嚎啕哭泣，亦或是秋日竹叶满地黄，人面满泪无语言。
都没有。
今日风和依旧，烈日照当空，晴空几万里，无云过。
只是如来时那般冷冽罢了。
离别在即，分别之前。
邱楚子，阿彩，白十一。
邱楚子在他们两个面前，从来都是玩世不恭，潇洒自如的样。
其实不单单是阿彩，自从到竹林开始独自训练，训练自己的身法，手法，以及敏锐的感知能力时，十一也渐渐感受到了一直萦绕在师傅周围的那一股淡淡的哀伤气。
师傅是有自己想要追执念的。
十一打从一开始一直到现在，四载将过，一直都不知道师傅为何会答应父亲来照顾他们两个，或者说抛下他自己足以逞以大道生死的执念，来拉扯他们两个无足轻重的小娃娃。
所谓恩重如山，情难却，不外如是。
不过不打紧，记在心里就是了，该是自己的恩，那就坦然受着，该是自己的恨，也用点心记，到时候该报恩，还还恨，也要分的清楚一点，最重要的是，千万别忘了，人不像球，再圆润也该是有些限度的。
只是无论报恩还是还恨，现在还不行，差些能力，可不代表以后一直都不行。
他能续命一载，未必就不能续命十载不是？
前些日子他闲来无事，做了两个小竹箱，样式就像是儒家书生负笈游学时所背的那样，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小顶子。
当时他就有些预感，相聚千日，终有一别。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小火把，两件简单的添衣，一部大陆寻仙志，一瓶紫金涎，还有些生活用的零碎。
收拾的时候，阿彩一直要抢着来，却被他宠溺地按在了一边，说阿彩是该多享福，多去玩耍的年纪，他这个做哥哥做公子的，没给过阿彩什么好日子，连件值钱的物件都没给过，反而还要你伺候，无能不说，也太窝囊了点。
还说了些他姐姐们小时候的琐事，哪个不是自小锦衣玉食的惯了？别说自己收拾些零碎物件，连膳房也都没进过，哪像现在这样的？
絮絮叨叨，碎碎念念。
听着怎么都像是临别的叮嘱和触情下的感言。
阿彩当时就哭了，死死抱着他，怎么都都不撒手，说公子，阿彩哪里都不去，死都要在公子身边，就算明天又要上街乞讨，受尽冷眼旁观，能跟着公子一起，那也都是阿彩的福分之类的。
他强忍着没哭出来，虽也有些苦笑不得，可这份感动，却是实打实的。
后来一直安慰了这胡思乱想的小妮子许久，连什么灶王庙母都搬出来了，好说歹说地才堪堪将她那些繁多的小心思给打消了。
小妮子是痛快了，他却头疼起来。
花谷是一定要去的，可这句话就像是被小妮子给在他心上施加了道法封印，他怎么也不知该如何讲出口。
便想着先就这样，先拖着，等到哪天实在拖不下去了，上天一定要阿彩走了，自己再也留不住的时候，再说也不算晚吧？
东西收拾到后面，他甚至有些不敢面对阿彩。
他记得师傅说阿彩与你相比，是天之骄子，该受万众瞩目，还说阿彩是注定要成为人中龙凤的天才，而他却是连命都是有一天活一天，活一天就少一天的穷光蛋，身上还背了仇，两人本该是两条洁白无瑕的平行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可我就不明白那妮子偏就被鬼迷了心窍，这么信你，宁愿抛得一身天大福源不要，也要跟着你，这也是你的福气，你也没什么不能受着，只是你也不能耽误了人家，自私可以，但别太自私了，不是好事。
十一当时就郁闷了，心想哪有你这样说徒弟的师傅。
不过话粗理不粗。
说到底，他还是配不上阿彩。
走时十一亲手关上的小竹院门，关的很慢，也很用心，最后又伸直了脖子好好地瞧了几眼小竹院，不知是否能在回来。
邱楚子在一旁默不作声。
阿彩却是强颜欢笑地打趣他又不是不回来了，这种多愁善感的事是阿彩的权力，公子是要大步向前，是让阿彩只能望着背影，跟着前行的榜样，不然你跑到阿彩身边来，阿彩便会没了前进的方向的。
十一当时差点就哭出来。
直到邱楚子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然后直接拽着他走，他才胡乱地扬起小拳头，对着身后的阿彩甩了甩，“那还不赶紧跟上？”
近四载时光飘于尘世之外，桃源之内，对阿彩这个还未入世便已出世的孩童，确实是种不小的诱惑。
或许是小妮子放开了心性，也或许是别的些什么，总之走在路上小妮子一改时常嚅嗫的样，也可能是想着外面世界的美好，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催促着十一和邱楚子快着点走，可别再磨磨唧唧的。
到底还是孩童心性多了些，那些只要想到就会不开心的事，转眼就会忘掉。
一路行来，三人并未再坐那来时的华贵马车，反而是一步一步犹如凡俗游历山水，缓缓踏步而行，对着天上翻云白阳，路上坑洼土路，还有路边缓缓倒退的参天紫竹林，指指点点，吟诗咏赋，还真颇有种学塾先生带着两个乖巧灵动的小学童，远游求学之感。
别说，走着走着还真让阿彩这小妮子那颗有些躁动心思，给安静了下来，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寻常时日那种大家闺秀，乡野林间有神仙的出尘气质，竟渐渐体现了出来。
野性和出尘诡谲相聚首，别有一番风味。
行至半途。
暮色里，阿彩兴许是走不动了，破天荒的想要十一背着走，说公子若是愿意，那阿彩以后天天都给公子当牛做马的，绝不含糊。
十一二话不说，直接将身后的小书箱背于胸前，然后慢慢半跪下，滑稽地道了句，“小姐，请！”
腔儿调婉转。
阿彩咯咯直笑。
邱楚子在一边一直说些风凉话，说小姑娘不知羞，多大个人了还要别人背，被人瞧见了也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话，给你家先生我丢人。
说完还不解气，还要再补上一句丢人知不知道？
出奇的，这次无论邱楚子怎么说调侃阿彩，阿彩就是不搭不理，小脑袋一直钻在十一背后，悄悄地很他讲些耳语，就是不让丘楚子听见。。
十一就想着打个圆场，说我家阿彩毕竟还小，他这个做哥哥，做公子的，也该宠着点，不能委屈了，小姑娘从小没吃上山珍海味，没过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就算了，若是连走路都要吃苦，那他这做哥哥的，和你这做先生的，难辞其咎。
说的阿彩咯咯直笑。
邱楚子气急败坏，直跳脚，说哪有你这么当徒弟的，拆师傅的台？
举着手中折扇就要摆上一大通歪理邪说，可抬眼一看两个小家伙瞧着他的眼睛全是晶莹，便是有着再大的火气也是发不出来。
等到邱楚子再转念一想，似乎是这么个理儿，于是脸上有些红，这才寻思起来自从见了这丫头，还没送过什么东西给她，然后摸了摸腰间，不知道离别之际是不是该送点什么给这妮子，当做长辈赠与晚辈的临行赠礼。
再往黑，阿彩就这么趴在十一的背上，睡着了。
待到快要瞧不见前路如何时，十一从胸前抱着的小书箱里取出个简易的小竹火把，点上。
然后又从小书箱里取了件衣裳，给身后的阿彩披上，以免着凉了，顺便出声问道：“师傅，我们这是要去哪？快到了吧？”
但火光映照其脸上，可照出了心疼，显然这小子心疼阿彩那小妮子，才会这么问的。
邱楚子没好气道：“至于的不？也没见你这么关心关心你家师傅的？不说问问你家师傅走这么久累不累？太寒心了，太寒心了。”
十一咧嘴一笑，“师傅哪需徒儿指手画脚的，对吧？”
挑好的说，捧着点，还不招人嫌，这是一门学问。
邱楚子伸手拿折扇点了点他的额头，皮笑肉不笑道：“混小子，你是不是觉得摸清了师傅的脾气，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赶紧极为识趣的闭嘴，不过不知怎的，被师傅点过的地方突然变得奇痒无比，他有心想要伸手去抓，可阿彩还在其背上睡着正甜。
他不愿扰了阿彩。只得强忍着，也不敢说话，更绝不求饶，他知道肯定又是师傅在捉弄他，就是瞧他的忍耐力，这是考验，也是修行。
谁知邱楚子下一句话让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混小子，别想多了，你要是不抓，会越来越痒的，哈哈哈，是不是痛并快乐着？”
走了几十里路，夜色深蓝，月明星稀。
如纱白的月色，拖长了一大一小两道淡淡轻影，并排挨着，渐行渐远。
邱楚子问道：“混小子，可还记得大爷以前说过，夫子书生负笈游学，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那股子痒劲还未过去，十一紧咬着牙，话说的都不太利索，“还...记得。”
邱楚子抬头瞧着夜空繁星，问道：“那何为行万里路？”
十一沉吟半响，要一边严苛砥砺学问，还要耐着痒，这滋味简直爽翻不能呼吸。
艰难答道：“是跨千山万水，见世间山高水长，万物风情？将书上所学变为世间道理。师傅说过，行万里路，远要比读万卷书来的重要。”
邱楚子又问道：“坐上车碾，赶着马鞭，有钱财时享富贵，无钱才时逞修为，可矣？”
十一疑惑道：“师傅，有何不可？只要见闻见识跟随而上，哪怕遭沙灌风，修为不会停滞不前才对？毕竟时时刻刻，日日月月皆是修行，皆是积累，修行中人，以逸待劳，走些捷径，不也是师傅所说的？”
邱楚子笑问道：“道在哪？”
“在心里？”十一试探道。
邱楚子一折扇拍在十一头上，道：“蠢！混小子，大爷问你，此次出来为何不赶上马车，舒舒服服，何苦行这乡野泥路？”
“十一不知。”他老实答道，这问题同样也憋在他心思里憋着。
邱楚子笑道：“善。”
“记住喽，大爷最后再告诉你一则大爷这辈子懂得最深的一则道理，道不在心里，道在脚下，书生负笈游学，行万里路，不是坐上车碾，舒舒服服的旅游观光，也不是凭借修为，转瞬千万里，切不可心高气傲，在天上俯瞰天下，睨视天下。而是一步一步，走出脚印，遇山攀山，遇水过水。用足迹踏出个万里路！”
“这也是为何书生可以不诵万卷书，却一定要行万里路的道理，道理都是人写就，可写就道理之前，圣人们都在做些什么，你知道吗？”
“学生不知。”不知不觉间，十一好似又回到了最初才去小竹屋，邱楚子为他所上的第一节人生课时，光景熟悉，人已非然。
邱楚子长出口气，“圣人们都在负笈游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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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笈道理书万卷，游学山水路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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