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双更合一
丁符可不管冯上风怎么想, 得了张瑛的话, 便抬抬下巴，翘起嘴角催促：“冯连长, 还不快些？”
冯上风扯着衣服, 偷偷看了眼张瑛，见她一脸平淡之色, 心里刚冒出的不好意思全散了, 只剩下失落，也就放开了手脚, 直接掀开衣服，趴到床上。
冯上风领的十军鞭, 那是实打实的, 后背鞭痕交错，有些地方皮肉炸开, 让人瞧着有些心惊。
丁符见了却习以为常, 手脚麻利的清洗伤口，抹上药膏, 一边给冯上风缠着腰带, 一边说：“没什么事，皮肉伤，不严重。”这话却是说给张瑛听的。
张瑛微微点了下头, 说：“丁符你先下去吧。”
“是。”丁符应下便出了帐篷。
他一出去, 帐篷里就只剩下张瑛和趴在床上装死的冯上风。
沉默的气氛, 让装死的冯上风心里七上八下, 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纸若是捅破了，那可就回不了头了......
张瑛看着把头埋在枕头上的冯上风，挑起眉梢，这小子之前在她面前插科打诨可是厉害得很，这会倒是没话说了。
也罢。
她想了下，开口：“葛先生说你有将帅之才。”这话说完，看着他的反应，接着说道：“我也这般认为。”
将帅之才？！
冯上风猛的侧过头来看张瑛，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张瑛勾起唇角，继续道：“日后，我们面对的是天下人，不再是张家这一亩三分地了。”
冯上风看着她温和的笑意，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是干巴巴的应道：“是......”
“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天下不定，百姓不安，蛮族虎视眈眈......”张瑛说得很慢，边说边看着冯上风的眼，“我希望你能成长为一位将军，希望你来帮我。”
冯上风的心情随着张瑛的话，渐渐升起，然后在一瞬间落下，他低下头：“主公......我......明白了，主公放心。”
张瑛呼出口气，手指轻轻摩擦着椅子手把：“好好养伤。”
“嗯。”冯上风低低的应了声。
张瑛又坐了会，便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要撩起帘子时，冯上风问：“你喜欢他吗？”
张瑛一愣，随后想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便回：“儿女情长......于我不过是累赘。”说罢，她掀开帘子，大步离开。
儿女情长......是累赘？
冯上风思索了半天，低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包含的......不知是无奈多些还是苦涩多些。
冯上风这事很快就被人遗忘，因为慕容苍要入赘，这可是大事。
慕容家与张家要成为亲家，这也就代表着张瑛不动一兵一卒便能接收莱安。
此事一宣扬，天下各种声音皆有。
有的人认为，慕容家舍了个庶子就有了张家做靠山，实在厉害得很；有的则认为，慕容帧打错了算盘，看错了人，竟和张家结亲，想来不到多少时日慕容家也得覆灭，毕竟张家的当家人只是个女子！
这两类声音最多，但也有些人阴谋论，觉得张瑛不过是枚棋子，背后是慕容家在操控，这会打着入赘的名义，实际是要名正言顺的拿回这些年以张家名义经营起的地盘......
而得知此事的庆王捏碎了一个茶杯。
“慕容帧！呵！”庆王轻扯了下嘴角，抽出帕子轻轻地擦拭着手，脸上那淡然的神情，让人猜不出他是如何想的。
在他底下坐了不少文臣武将，一个个沉默着，谁都不打算这个时候撞到枪口上去。
过了会，外头来了一年轻太监，他捧着一封信进来，行礼后，开口：“王爷，慕容家来信。”
田秋生看了眼庆王，起身拿过太监手中的信件呈给他。
庆王瞥了眼，接都不接：“念。”
田秋生打开后，先一目十行的扫了眼，见并不是坏消息，暗松口气，将信上内容念出。
信是慕容帧写的，并暗中让人送来。
信里的意思是，张瑛威逼利诱，他手中无兵抗衡，只能舍出庶子，借此拖延时间，望王爷能就慕容家出水火。
一封信下来，言辞诚恳至极。
庆王脸色缓了些，他看了眼其他人，问：“诸位对此事有何看法。”
“王爷，慕容帧一向狡猾，此信是否出于其真心，还有待商榷。”说话的是一个浓眉长脸的四五十岁男子，他坐在庆王左侧下首。
他名为周子所，庆王妃的父亲，是一名武将，底下有精锐，庆王这次能吃下京城，也多靠了他。
因此，他不论公、私都很得庆王看重。
“周将军说的是。”这会说话的是一名高瘦男子，他是周子所的副将何更，“这肯定是一个阴谋。”
“是何阴谋？”坐在周子所对面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子，他双鬓发白，脸上胡子留得很是整齐，“慕容帧不过是墙头草，两头不愿得罪罢了。”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却让人不看小瞧。
他名丘轲，是庆王的先生。
周子所显然与丘轲并不对盘，听到他说的这话后，便冷笑了声，道：“丘先生的意思是要救慕容家出水火了？”
丘轲不接他的话，而是直接朝庆王说道：“不论慕容帧打的是什么算盘，莱安不能拱手相让。”
“丘先生说得极是，慕容一旦归拢于张瑛，莱安也就成张瑛囊中之物了。”这次接话的是丘轲下座的男子，长相很是年轻俊秀，只是脸色苍白，眉眼间带着一抹忧愁。
庆王静静的听着，若有所思，过了会，他看向田秋生，问：“以你对张瑛的了解，你觉得她会如何做？”
“张瑛此人多诡计，做事又周全。”田秋生说完这话后，停顿了下，才接着道：“与其商讨是否出手莱安，不若先想想如何护住京城。”
“你是说张瑛会联合其他势力。”丘轲对田秋生的话并不惊讶，他颔首道：“如今京城不定，离京城最近的也就是忠王了。”
“忠王好大喜功，哪一方让人出使游说，他定会同意。”脸色苍白的男子说完这话，轻咳了两声，然后出列，行礼：“主公，长云愿出使西北。 ”
他名为卫绛，字长云。
庆王点头：“可，辛苦长云走一趟了。”
“是。”卫绛再次行礼，然后便退了出去。
周子所见此，又道：“莱安慕容怎办？”
丘轲看了他一下，思量着开口：“慕容帧既然能写信求助于主公，咱们不妨先应着，慕容家虽无兵，但也是百年世家，家底丰厚，若能纳入麾下，主公将如虎添翼。”
田秋生见差不多了，这会也接话道：“我有一计。”
庆王饶有兴致的点头：“说。”
“主公，先舍莱安，在暗中收拢慕容家。在张瑛拿下莱安的时候，拿下西北。忠王底下并无多少精锐，拿下他，比我们与张瑛动武争莱安要快得多。”田秋生此话一出，引得丘轲多看了他几眼。
周子所思索了下，说：“若是这般，卫绛出使西北，是白做活了。”
丘轲摇头：“非也，卫绛出使更能降低忠王的警惕心。”
“水浑了才好摸鱼？”周子所若有所思。
庆王对田秋生所说的颇为满意：“继续。”
田秋生便继续道：“借由慕容家三公子入赘张家时，插入人手。”这话说完他停顿了会，又接着说：“此外，张瑛拿下莱安时，定会调出武将驻扎，让慕容家从中策反......”一个个细细碎碎的小计组成了一个大计谋。
总之，他此计最终的目的，就是让慕容家从内里腐蚀张家！
从张家内部策反，他不是没做过，但那时张瑛将张家上下打得犹如铁桶，让人找不到空隙。
但这次不同，一是天下已乱，谁都在招兵买马，张瑛亦是，这个时候，插入人手最好；二是莱
莱安毕竟是张瑛新拿下的城池，慕容家是那里的土皇帝，又是她的亲家，此时策反、插入人手都是绝好的时机。
“舍莱安，拿西北，我赞同。”丘轲听完田秋生所说的话后，便说出这句，紧接着说：“但利用慕容家在张家安插人手，此计变动太多，成与不成皆看天意。”
田秋生垂下眼帘，并未表露出半分不快。
庆王思索了半响，才点头：“可。这事便交由田秋生、何更你们二人。”
“是！”田秋生、何更齐齐应下。
事隔多年，他终于又一次正面对上张瑛了。
田秋生微微眯起双眸，掩去有些激动的神色。
对张瑛与慕容家结亲，要拿下莱安这事，不光是庆王在想法子阻拦，连太后也是蠢蠢欲动。
莱安不论是张瑛还是庆王吃下，他们的势力都再次大幅度增强，除此外，还有一点......让连太后心里极其不安，只是她如今在远在西南方的蜀地，手再长，一时半会也够不着，但却不怎么甘心，想着从借别人的手来搅浑这潭水。
了解到连太后想法的吴塗，眉头微皱了下，又松开，说：“太后娘娘，此事坐壁上观便好，庆王、张......瑛两人必都不会将莱安拱手相让，这水浑，是迟早的事。”这话说完，心里翻滚着极其复杂的滋味。
一别多年，她也到了成家的时候了。
可惜的是，如今两人立场皆变......他早该想到幼时就想拿下张家的她，野心何止是连城......
“张瑛是女子。”连太后眉眼微垂，神色透着些许疲惫，“只要她肯，哪一方反贼都愿与她结亲。”
边上坐着的闵庆之，在得知张瑛要结亲的消息后，心里落空空的，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一时间没有开口。
顾霄不这痕迹的瞧了他一眼，接话道：“张瑛此人野心极大，太后娘娘尽管放心，就等着瞧他们如何狗咬狗的。”
连太后抬起眼帘看着顾霄，浅笑道：“说起来，当初还是你帮张瑛拿到游击将军的官位，之前哀家还以为......闵将军和你与张瑛是站一块儿的。”说着话，她看向闵庆之，眼带歉意，“因此，还委屈了闵将军。”
闵庆之抿抿唇，起身行礼道：“太后娘娘言重。”
“当初也是有眼无珠，竟结交了这样的......”顾霄的话再闵庆之的注视下，渐渐停歇，转而说：“太后娘娘，此时可趁莱安混乱之际，整顿蜀地，定下北昌。”
提到这个，连太后打起精神来，颔首道：“所言极是。”说罢，便让内侍招来其他官员，到内殿议事。
等天黑，人才散去。
闵庆之自顾自的大步往前，不同以往与顾霄边走边说话。
顾霄只是跟着，并未上前。
新帝和连太后如今住在蜀地的行宫内，此行宫虽比京城朴素些，但占地面积极大。
走了约两炷香的时间，才出了行宫。
顾霄左右一看无人，便急忙上前，伸手勾住闵庆之的肩膀，低声道：“我知你再生气，但我若不那般说，你以为太后娘娘会对我们二人放心？！”
闵庆之斜视他一眼，拿下他的手，淡淡的说：“你这般说，太后就会放心？”
“至少面子上总能过去。”顾霄叹息了声，他扭扭脖子，看着天空，缓缓道：“太后对北昌是势在必得，北昌连家若真握了实权，皇上......危矣。”太后对新帝的耐心可没对先皇的一半，如今新帝立了，但新帝的母亲依旧是皇后，连册封太后的旨意都无。
闵庆之听到这些，沉下眼来：“太后只会是太后，皇上也只会皇上。”
“嗯。”顾霄应了声，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的说：“忠君之臣啊......”说罢，他也不等闵庆之开口，接着道：“张瑛要结亲了，需不需要我陪你喝酒解愁？”
“她......为何会做这般大逆不道之事！”闵庆之轻轻吐出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奈和失落，“保家卫国......自己却做了反贼。呵。”话毕，他长长叹息了声。
顾霄笑了下，轻声道：“人各有志，何况以她治理连城、邝城以及北府三城来看，若她执掌天下，对天下人，是好事。”这话一说出，他沉甸甸的胸口竟一松。
忠君......忠君......也不过如此。
闵庆之听到这话，猛的瞪大双眸：“你......”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责怪不是，赞同不是。
其实在他心底深处也隐约的觉得顾霄说的不错，只是他不愿认罢了。
他的路，张瑛的道，两人终究是不同的。
想到这个，想到常笑得眉眼弯弯的她即将有夫郎......
闵庆之心里难过得眼角发涩，他抬手一拍顾霄：“吃酒去。”
“好。”顾霄点头。
而他们口中的张瑛，此时刚处理完事务，便被陆氏和刘氏堵在房间中。
在她们身后站着八个丫鬟，每个丫鬟手里不是捧着衣服，便是捧着头饰。
张瑛眨了下眼，笑问：“这是做什么？”
刘氏笑得慈和：“姐儿，这是喜服。”这话毕后，她瞧着张瑛的目光，带着‘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姐儿也长大了，也要成家了......”
张瑛瞧着那大红的衣服，无奈的摇头：“奶娘，不大办，这些也就不必了。”
这话让刘氏、陆氏都是一愣。
回过神，陆氏有些不赞成的说：“家主，这亲事一辈子也就一次，马虎不得。且就算不大办，这喜服还是得穿的。”
“没错。”刘氏连连点头，好似担心张瑛再次拒绝一般，她侧身指着身后丫鬟手中的喜服，说：“这是大衫、霞帔，都是奶娘找了好绣娘，一起一针一线绣的。”接着她指向，那一个金灿灿的、极为精美的凤冠道：“凤冠上的花钿、珠宝皆是夫人在您小时留着的，姐儿......”话到此处，她眼眶都湿润了，“奶娘知晓您有大事要做，但这一辈子一次的事，奶娘不想您委屈了呀.......”
陆氏在边上听着，心道，刘氏与家主之间，真有母女之情，日后她还得再敬着她些。她男人是靠不住，又无一女一儿伴身，还是得靠着家主，自是四处揣摩着家主喜好，顺着她去做事。
张瑛看不得刘氏这般，轻叹一声，便点头应下：“好，都听奶娘的，你莫哭。”这亲事她并不想大半，一开始连喜服都不打算传，想直接穿件红色劲装便是了。
毕竟，慕容帧那模棱两可的态度着实让她警惕，为了不节外生枝，打算成亲当日一口气拿下莱安，动武也罢，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她虽应下刘氏穿喜服，但盘算着结亲当日在凤冠霞帔里再穿一件劲装。
就在张瑛与刘氏、陆氏说话的时候，张怜来了。
她看到一屋子满满当当的人，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即笑道：“姐姐要成亲了！”她脚步轻快的进门，朝张瑛、陆氏、两人行礼：“见过姐姐，母亲。”接着她又对刘氏笑唤：“刘奶妈。”
“哎。”刘氏笑应了声。
陆氏也含笑点头，别的却不多说。
虽说她一开始进门，想着不过是一个庶女，养得亲近对自己也不错，但是好生亲近了一段时日，张怜不为所动，连话都不与她多说。
久而久之，陆氏也就放开手去，反正张瑛不在意，她做好自个的事便行，懒得去贴张怜的冷脸。
张瑛笑道：“今日怎有空过来？”张怜和孟瑾可都被打发去私塾了，这些日子忙得很。
张怜爱娇的凑到张瑛身旁，伸手挽住她手臂，说：“听何叔说，姐姐要成亲了，来瞧瞧是哪样的青年才俊，才能被姐姐看上。”
“嘴贫。”张瑛伸出手指点了她额头，“他可不在这。”
张怜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好奇：“可是那天何叔带着去客房的公子呀？”
陆氏一听此言，眉头微微皱起，刘氏也觉得有些不妥。
张瑛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怜：“怜儿竟是见过了？”
听不出张瑛是什么语气，张怜心下一突，连忙垂下眼帘，晃着她手臂，笑说：“那天要去私
塾，刚好在园子那撞见了，没想到那人竟是要成姐夫拉！”
“嗯。”张瑛点点头，突然说了句：“府邸倒是小了，难怪那天何叔朝我说，府邸要扩建。”
陆氏这会也说：“可不，日后家主来往的人多了，总有不便的。”
“这事，你和何叔商议，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吧。”张瑛点点头。
张怜缩在袖中的手握了握，最后松开。
.......
张家与慕容家结亲所选定的日子，在张瑛的施压下，有些仓促。
如今也只剩下两三天的时间。
慕容帧摔碎几个杯子后，才压下心中的火气，让人去叫来慕容苍。
慕容苍自从知晓与张瑛成亲已定下后，就不出院子，待在屋里看书下棋弹琴，很是悠闲。
这会被叫过来书房，一进门就看到地上一些未干的水迹，便猜到刚刚屋里发生了什么。
他心中一叹，收敛起其他心思，朝慕容帧行礼：“见过父亲。”
慕容帧今年四十八虽，没有蓄须，保养得当，面白皱纹极少，一看就是个美大叔。
但此时，他黑着一张脸，眼沉如墨，瞧着有些可怕。
“苍儿，你觉得张瑛如何？”慕容帧手指翘着桌面，慢慢的问了句。
慕容苍心里又是一叹，只道：“是个人物。”
慕容帧冷哼一声，又问：“让你入赘这个人物，你心中可有怨言？”
“父母之言，绝无怨言。”慕容苍垂着头，回道。
“是吗。”慕容帧意味不明的反问了声后，接着道：“张瑛对你是否满意？你能否拿得住她？”
慕容苍眼神微动，回：“不知。”说完顿了下，补充：“她曾与我提起，她以为来结亲的会死四弟。”
慕容帧眉头一皱：“嗯，你回去吧。”
“是。父亲。”慕容苍乖顺的退出书房。
等他脚步声走远后，在慕容帧身后的屏风后走出两人，一人是慕容敏，另外一人是田秋生。
“他没说实话。”田秋生坐到一边的座位上，笃定道。
慕容敏则在他对面落坐，听到这话，笑了声说：“三哥说没说实话，父亲与我知晓。”言下之意是，干你这外人何事？
虽说他看不起慕容苍，也对慕容苍无兄弟之情，但他始终姓慕容。
田秋生笑了下，却不将慕容敏的话放心里。
“田先生，苍儿可是我儿，让老夫舍了他......”慕容帧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难过之色，“老夫心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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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上风扯着衣服, 偷偷看了眼张瑛，见她一脸平淡之色, 心里刚冒出的不好意思全散了, 只剩下失落，也就放开了手脚, 直接掀开衣服，趴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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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符见了却习以为常, 手脚麻利的清洗伤口，抹上药膏, 一边给冯上风缠着腰带, 一边说：“没什么事，皮肉伤，不严重。”这话却是说给张瑛听的。
张瑛微微点了下头, 说：“丁符你先下去吧。”
“是。”丁符应下便出了帐篷。
他一出去, 帐篷里就只剩下张瑛和趴在床上装死的冯上风。
沉默的气氛, 让装死的冯上风心里七上八下, 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纸若是捅破了，那可就回不了头了......
张瑛看着把头埋在枕头上的冯上风，挑起眉梢，这小子之前在她面前插科打诨可是厉害得很，这会倒是没话说了。
也罢。
她想了下，开口：“葛先生说你有将帅之才。”这话说完，看着他的反应，接着说道：“我也这般认为。”
将帅之才？！
冯上风猛的侧过头来看张瑛，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张瑛勾起唇角，继续道：“日后，我们面对的是天下人，不再是张家这一亩三分地了。”
冯上风看着她温和的笑意，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是干巴巴的应道：“是......”
“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天下不定，百姓不安，蛮族虎视眈眈......”张瑛说得很慢，边说边看着冯上风的眼，“我希望你能成长为一位将军，希望你来帮我。”
冯上风的心情随着张瑛的话，渐渐升起，然后在一瞬间落下，他低下头：“主公......我......明白了，主公放心。”
张瑛呼出口气，手指轻轻摩擦着椅子手把：“好好养伤。”
“嗯。”冯上风低低的应了声。
张瑛又坐了会，便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要撩起帘子时，冯上风问：“你喜欢他吗？”
张瑛一愣，随后想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便回：“儿女情长......于我不过是累赘。”说罢，她掀开帘子，大步离开。
儿女情长......是累赘？
冯上风思索了半天，低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包含的......不知是无奈多些还是苦涩多些。
冯上风这事很快就被人遗忘，因为慕容苍要入赘，这可是大事。
慕容家与张家要成为亲家，这也就代表着张瑛不动一兵一卒便能接收莱安。
此事一宣扬，天下各种声音皆有。
有的人认为，慕容家舍了个庶子就有了张家做靠山，实在厉害得很；有的则认为，慕容帧打错了算盘，看错了人，竟和张家结亲，想来不到多少时日慕容家也得覆灭，毕竟张家的当家人只是个女子！
这两类声音最多，但也有些人阴谋论，觉得张瑛不过是枚棋子，背后是慕容家在操控，这会打着入赘的名义，实际是要名正言顺的拿回这些年以张家名义经营起的地盘......
而得知此事的庆王捏碎了一个茶杯。
“慕容帧！呵！”庆王轻扯了下嘴角，抽出帕子轻轻地擦拭着手，脸上那淡然的神情，让人猜不出他是如何想的。
在他底下坐了不少文臣武将，一个个沉默着，谁都不打算这个时候撞到枪口上去。
过了会，外头来了一年轻太监，他捧着一封信进来，行礼后，开口：“王爷，慕容家来信。”
田秋生看了眼庆王，起身拿过太监手中的信件呈给他。
庆王瞥了眼，接都不接：“念。”
田秋生打开后，先一目十行的扫了眼，见并不是坏消息，暗松口气，将信上内容念出。
信是慕容帧写的，并暗中让人送来。
信里的意思是，张瑛威逼利诱，他手中无兵抗衡，只能舍出庶子，借此拖延时间，望王爷能就慕容家出水火。
一封信下来，言辞诚恳至极。
庆王脸色缓了些，他看了眼其他人，问：“诸位对此事有何看法。”
“王爷，慕容帧一向狡猾，此信是否出于其真心，还有待商榷。”说话的是一个浓眉长脸的四五十岁男子，他坐在庆王左侧下首。
他名为周子所，庆王妃的父亲，是一名武将，底下有精锐，庆王这次能吃下京城，也多靠了他。
因此，他不论公、私都很得庆王看重。
“周将军说的是。”这会说话的是一名高瘦男子，他是周子所的副将何更，“这肯定是一个阴谋。”
“是何阴谋？”坐在周子所对面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子，他双鬓发白，脸上胡子留得很是整齐，“慕容帧不过是墙头草，两头不愿得罪罢了。”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却让人不看小瞧。
他名丘轲，是庆王的先生。
周子所显然与丘轲并不对盘，听到他说的这话后，便冷笑了声，道：“丘先生的意思是要救慕容家出水火了？”
丘轲不接他的话，而是直接朝庆王说道：“不论慕容帧打的是什么算盘，莱安不能拱手相让。”
“丘先生说得极是，慕容一旦归拢于张瑛，莱安也就成张瑛囊中之物了。”这次接话的是丘轲下座的男子，长相很是年轻俊秀，只是脸色苍白，眉眼间带着一抹忧愁。
庆王静静的听着，若有所思，过了会，他看向田秋生，问：“以你对张瑛的了解，你觉得她会如何做？”
“张瑛此人多诡计，做事又周全。”田秋生说完这话后，停顿了下，才接着道：“与其商讨是否出手莱安，不若先想想如何护住京城。”
“你是说张瑛会联合其他势力。”丘轲对田秋生的话并不惊讶，他颔首道：“如今京城不定，离京城最近的也就是忠王了。”
“忠王好大喜功，哪一方让人出使游说，他定会同意。”脸色苍白的男子说完这话，轻咳了两声，然后出列，行礼：“主公，长云愿出使西北。 ”
他名为卫绛，字长云。
庆王点头：“可，辛苦长云走一趟了。”
“是。”卫绛再次行礼，然后便退了出去。
周子所见此，又道：“莱安慕容怎办？”
丘轲看了他一下，思量着开口：“慕容帧既然能写信求助于主公，咱们不妨先应着，慕容家虽无兵，但也是百年世家，家底丰厚，若能纳入麾下，主公将如虎添翼。”
田秋生见差不多了，这会也接话道：“我有一计。”
庆王饶有兴致的点头：“说。”
“主公，先舍莱安，在暗中收拢慕容家。在张瑛拿下莱安的时候，拿下西北。忠王底下并无多少精锐，拿下他，比我们与张瑛动武争莱安要快得多。”田秋生此话一出，引得丘轲多看了他几眼。
周子所思索了下，说：“若是这般，卫绛出使西北，是白做活了。”
丘轲摇头：“非也，卫绛出使更能降低忠王的警惕心。”
“水浑了才好摸鱼？”周子所若有所思。
庆王对田秋生所说的颇为满意：“继续。”
田秋生便继续道：“借由慕容家三公子入赘张家时，插入人手。”这话说完他停顿了会，又接着说：“此外，张瑛拿下莱安时，定会调出武将驻扎，让慕容家从中策反......”一个个细细碎碎的小计组成了一个大计谋。
总之，他此计最终的目的，就是让慕容家从内里腐蚀张家！
从张家内部策反，他不是没做过，但那时张瑛将张家上下打得犹如铁桶，让人找不到空隙。
但这次不同，一是天下已乱，谁都在招兵买马，张瑛亦是，这个时候，插入人手最好；二是莱
莱安毕竟是张瑛新拿下的城池，慕容家是那里的土皇帝，又是她的亲家，此时策反、插入人手都是绝好的时机。
“舍莱安，拿西北，我赞同。”丘轲听完田秋生所说的话后，便说出这句，紧接着说：“但利用慕容家在张家安插人手，此计变动太多，成与不成皆看天意。”
田秋生垂下眼帘，并未表露出半分不快。
庆王思索了半响，才点头：“可。这事便交由田秋生、何更你们二人。”
“是！”田秋生、何更齐齐应下。
事隔多年，他终于又一次正面对上张瑛了。
田秋生微微眯起双眸，掩去有些激动的神色。
对张瑛与慕容家结亲，要拿下莱安这事，不光是庆王在想法子阻拦，连太后也是蠢蠢欲动。
莱安不论是张瑛还是庆王吃下，他们的势力都再次大幅度增强，除此外，还有一点......让连太后心里极其不安，只是她如今在远在西南方的蜀地，手再长，一时半会也够不着，但却不怎么甘心，想着从借别人的手来搅浑这潭水。
了解到连太后想法的吴塗，眉头微皱了下，又松开，说：“太后娘娘，此事坐壁上观便好，庆王、张......瑛两人必都不会将莱安拱手相让，这水浑，是迟早的事。”这话说完，心里翻滚着极其复杂的滋味。
一别多年，她也到了成家的时候了。
可惜的是，如今两人立场皆变......他早该想到幼时就想拿下张家的她，野心何止是连城......
“张瑛是女子。”连太后眉眼微垂，神色透着些许疲惫，“只要她肯，哪一方反贼都愿与她结亲。”
边上坐着的闵庆之，在得知张瑛要结亲的消息后，心里落空空的，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一时间没有开口。
顾霄不这痕迹的瞧了他一眼，接话道：“张瑛此人野心极大，太后娘娘尽管放心，就等着瞧他们如何狗咬狗的。”
连太后抬起眼帘看着顾霄，浅笑道：“说起来，当初还是你帮张瑛拿到游击将军的官位，之前哀家还以为......闵将军和你与张瑛是站一块儿的。”说着话，她看向闵庆之，眼带歉意，“因此，还委屈了闵将军。”
闵庆之抿抿唇，起身行礼道：“太后娘娘言重。”
“当初也是有眼无珠，竟结交了这样的......”顾霄的话再闵庆之的注视下，渐渐停歇，转而说：“太后娘娘，此时可趁莱安混乱之际，整顿蜀地，定下北昌。”
提到这个，连太后打起精神来，颔首道：“所言极是。”说罢，便让内侍招来其他官员，到内殿议事。
等天黑，人才散去。
闵庆之自顾自的大步往前，不同以往与顾霄边走边说话。
顾霄只是跟着，并未上前。
新帝和连太后如今住在蜀地的行宫内，此行宫虽比京城朴素些，但占地面积极大。
走了约两炷香的时间，才出了行宫。
顾霄左右一看无人，便急忙上前，伸手勾住闵庆之的肩膀，低声道：“我知你再生气，但我若不那般说，你以为太后娘娘会对我们二人放心？！”
闵庆之斜视他一眼，拿下他的手，淡淡的说：“你这般说，太后就会放心？”
“至少面子上总能过去。”顾霄叹息了声，他扭扭脖子，看着天空，缓缓道：“太后对北昌是势在必得，北昌连家若真握了实权，皇上......危矣。”太后对新帝的耐心可没对先皇的一半，如今新帝立了，但新帝的母亲依旧是皇后，连册封太后的旨意都无。
闵庆之听到这些，沉下眼来：“太后只会是太后，皇上也只会皇上。”
“嗯。”顾霄应了声，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的说：“忠君之臣啊......”说罢，他也不等闵庆之开口，接着道：“张瑛要结亲了，需不需要我陪你喝酒解愁？”
“她......为何会做这般大逆不道之事！”闵庆之轻轻吐出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奈和失落，“保家卫国......自己却做了反贼。呵。”话毕，他长长叹息了声。
顾霄笑了下，轻声道：“人各有志，何况以她治理连城、邝城以及北府三城来看，若她执掌天下，对天下人，是好事。”这话一说出，他沉甸甸的胸口竟一松。
忠君......忠君......也不过如此。
闵庆之听到这话，猛的瞪大双眸：“你......”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责怪不是，赞同不是。
其实在他心底深处也隐约的觉得顾霄说的不错，只是他不愿认罢了。
他的路，张瑛的道，两人终究是不同的。
想到这个，想到常笑得眉眼弯弯的她即将有夫郎......
闵庆之心里难过得眼角发涩，他抬手一拍顾霄：“吃酒去。”
“好。”顾霄点头。
而他们口中的张瑛，此时刚处理完事务，便被陆氏和刘氏堵在房间中。
在她们身后站着八个丫鬟，每个丫鬟手里不是捧着衣服，便是捧着头饰。
张瑛眨了下眼，笑问：“这是做什么？”
刘氏笑得慈和：“姐儿，这是喜服。”这话毕后，她瞧着张瑛的目光，带着‘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姐儿也长大了，也要成家了......”
张瑛瞧着那大红的衣服，无奈的摇头：“奶娘，不大办，这些也就不必了。”
这话让刘氏、陆氏都是一愣。
回过神，陆氏有些不赞成的说：“家主，这亲事一辈子也就一次，马虎不得。且就算不大办，这喜服还是得穿的。”
“没错。”刘氏连连点头，好似担心张瑛再次拒绝一般，她侧身指着身后丫鬟手中的喜服，说：“这是大衫、霞帔，都是奶娘找了好绣娘，一起一针一线绣的。”接着她指向，那一个金灿灿的、极为精美的凤冠道：“凤冠上的花钿、珠宝皆是夫人在您小时留着的，姐儿......”话到此处，她眼眶都湿润了，“奶娘知晓您有大事要做，但这一辈子一次的事，奶娘不想您委屈了呀.......”
陆氏在边上听着，心道，刘氏与家主之间，真有母女之情，日后她还得再敬着她些。她男人是靠不住，又无一女一儿伴身，还是得靠着家主，自是四处揣摩着家主喜好，顺着她去做事。
张瑛看不得刘氏这般，轻叹一声，便点头应下：“好，都听奶娘的，你莫哭。”这亲事她并不想大半，一开始连喜服都不打算传，想直接穿件红色劲装便是了。
毕竟，慕容帧那模棱两可的态度着实让她警惕，为了不节外生枝，打算成亲当日一口气拿下莱安，动武也罢，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她虽应下刘氏穿喜服，但盘算着结亲当日在凤冠霞帔里再穿一件劲装。
就在张瑛与刘氏、陆氏说话的时候，张怜来了。
她看到一屋子满满当当的人，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即笑道：“姐姐要成亲了！”她脚步轻快的进门，朝张瑛、陆氏、两人行礼：“见过姐姐，母亲。”接着她又对刘氏笑唤：“刘奶妈。”
“哎。”刘氏笑应了声。
陆氏也含笑点头，别的却不多说。
虽说她一开始进门，想着不过是一个庶女，养得亲近对自己也不错，但是好生亲近了一段时日，张怜不为所动，连话都不与她多说。
久而久之，陆氏也就放开手去，反正张瑛不在意，她做好自个的事便行，懒得去贴张怜的冷脸。
张瑛笑道：“今日怎有空过来？”张怜和孟瑾可都被打发去私塾了，这些日子忙得很。
张怜爱娇的凑到张瑛身旁，伸手挽住她手臂，说：“听何叔说，姐姐要成亲了，来瞧瞧是哪样的青年才俊，才能被姐姐看上。”
“嘴贫。”张瑛伸出手指点了她额头，“他可不在这。”
张怜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好奇：“可是那天何叔带着去客房的公子呀？”
陆氏一听此言，眉头微微皱起，刘氏也觉得有些不妥。
张瑛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怜：“怜儿竟是见过了？”
听不出张瑛是什么语气，张怜心下一突，连忙垂下眼帘，晃着她手臂，笑说：“那天要去私
塾，刚好在园子那撞见了，没想到那人竟是要成姐夫拉！”
“嗯。”张瑛点点头，突然说了句：“府邸倒是小了，难怪那天何叔朝我说，府邸要扩建。”
陆氏这会也说：“可不，日后家主来往的人多了，总有不便的。”
“这事，你和何叔商议，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吧。”张瑛点点头。
张怜缩在袖中的手握了握，最后松开。
.......
张家与慕容家结亲所选定的日子，在张瑛的施压下，有些仓促。
如今也只剩下两三天的时间。
慕容帧摔碎几个杯子后，才压下心中的火气，让人去叫来慕容苍。
慕容苍自从知晓与张瑛成亲已定下后，就不出院子，待在屋里看书下棋弹琴，很是悠闲。
这会被叫过来书房，一进门就看到地上一些未干的水迹，便猜到刚刚屋里发生了什么。
他心中一叹，收敛起其他心思，朝慕容帧行礼：“见过父亲。”
慕容帧今年四十八虽，没有蓄须，保养得当，面白皱纹极少，一看就是个美大叔。
但此时，他黑着一张脸，眼沉如墨，瞧着有些可怕。
“苍儿，你觉得张瑛如何？”慕容帧手指翘着桌面，慢慢的问了句。
慕容苍心里又是一叹，只道：“是个人物。”
慕容帧冷哼一声，又问：“让你入赘这个人物，你心中可有怨言？”
“父母之言，绝无怨言。”慕容苍垂着头，回道。
“是吗。”慕容帧意味不明的反问了声后，接着道：“张瑛对你是否满意？你能否拿得住她？”
慕容苍眼神微动，回：“不知。”说完顿了下，补充：“她曾与我提起，她以为来结亲的会死四弟。”
慕容帧眉头一皱：“嗯，你回去吧。”
“是。父亲。”慕容苍乖顺的退出书房。
等他脚步声走远后，在慕容帧身后的屏风后走出两人，一人是慕容敏，另外一人是田秋生。
“他没说实话。”田秋生坐到一边的座位上，笃定道。
慕容敏则在他对面落坐，听到这话，笑了声说：“三哥说没说实话，父亲与我知晓。”言下之意是，干你这外人何事？
虽说他看不起慕容苍，也对慕容苍无兄弟之情，但他始终姓慕容。
田秋生笑了下，却不将慕容敏的话放心里。
“田先生，苍儿可是我儿，让老夫舍了他......”慕容帧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难过之色，“老夫心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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