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虽然惊讶，但李寻连并没有直接睁眼，他很好奇，是谁在悄悄窥探自己，但更好奇的是那缕似曾相识的气息。
“不是玄气，却与玄气异曲同工……”猛然间，李寻连想起了当晚那个面容奇诡的怪人。
时值三月，节气多雨，今日便是阴沉的天气，虽无雨水，但窗外乌云厚重，让人闷。
随着吱呀的轻响，窗子似被人推开，有微风荡入屋中，伴随而来的是一股腥燥之气。
李寻连仍没有睁眼，他搞不懂，对方既然敢窥探于他，便该知道他是一名玄修，即便只是开玄巅峰，但推窗而入不加掩饰，这也未免太过小瞧人了！
“呼哧……呼哧……”
腥燥味越来越浓，像极了某种动物呼吸时喘出的口气，而且那呼哧呼哧的呼吸声也是越来越近。
暗中运转心念，须弥戒中的龙影剑随时准备出鞘，李寻连依旧眉眼轻阖，假装还在沉睡。
“咦，不对！来者如此轻视于我，为何靠近时却听不见脚步声！”猛然间，李寻连想到这一点，如果对方刻意轻缓脚步，那么他先前便不该冒昧推开窗扉，这前后相悖之事，很不正常。
当然，可以解释为因来者失手而导致开窗声响，但如若真是这样，他便更不该继续继续深入。
突然之间，李寻连的脑海中联想到一种动物，它们足底天生长有肉垫，无论于何种地面行走，皆不会出一丝声响！
“这种呼吸声绝非正常人类所能拥有，莫非是蛮夷纂养的猫属凶兽？”
“也不对，蛮夷虽有驯化凶兽之能，但还从未听说过那些凶兽中有能够口吐人言，且智慧高达懂得窥探之属。”
“来者身上有着与那怪人明显一致的气息波动，想必便是同类，只是他们到底是谁，来自于何处……”
这一连串的疑问如电光火石般浮现脑海，仅是瞬间，但也就是这瞬间，那东西已经来到床前。甚至，李寻连能够感觉到，它正在低头看着自己。
纵然李寻连胆大心细，但此刻也是背脊冒出冷汗，藏在被子中的手不由紧握，只要对方稍有异动，龙影剑必然出鞘。
不过，对方似乎就此定格，没有下一步动作，只管盯着李寻连窥探。
突然，它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语，那话中的语气与人言类似，该是个疑问句，但说的什么李寻连听不懂。
按照译音，李寻连听到的音比较接近“咕拉咕噜”四个字。
“咕拉咕噜？这哪国的话？”李寻连微微皱眉，他饱读万国通鉴，精通各族语言，但这种话还是从没听过。
“不好！”
铮然长鸣中，龙影剑果断出鞘，位置已经有所判断，这一出手，李寻连便直接斩向对方脖颈。
然而，只是在他睁眼到出剑这短短的一息时间，留给他的，却已然只是一道浑身长毛、毛色驳杂的类人身影。
闪身掠至窗口外望，宽敞街道，茫茫人流，那怪物已然消失无踪。
“如此之快的度，有些乎常理。”
李寻连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自信无有秘法，就算神海强者也绝对做不到眨眼间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而这怪物，却是办到。
“不对，是在上方！”沉思片刻，李寻连幡然醒悟。
他刚才向外张望，左右下三方皆为空旷，唯上方有檐角阻挡，且寻常思维几乎都不会向上去看，想来那怪物刚才便是藏在上方。
虽然知道没可能追上，但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李寻连还是来到窗外向上看去。
入眼处，只见一道模糊的影子快纵跃与各大楼阁之间，度迅疾，很快消失不见。
“这种度，丝毫不弱于寰风。如若它刚才出手杀我，估计我现在已然身异处。”李寻连神色凝重，心底升起一丝寒意，竟管刚才他在习惯性皱眉后知晓自己已然无法掩饰，于是立刻出手，但按照这种度来看，对方想要杀他，亦是能够做到在他出剑之前将其毙命。
“到底几个意思，难道真的只为看我一眼？”自己玩笑一句，有惊无险，没必要过度紧张。
经此一出，李寻连也没心思睡觉了，穿好衣物收拾收拾，他要去看看其他三人有没有遭遇这种情况。
刚洗好脸，门外便传来拍门声，随后是镜空的声音传来：“寻公子，生什么事了嘛？”
镜空住他隔壁，想来是听到了龙影剑出鞘的声音，或者感受到玄气波动，于是过来观望。
“镜空友人请进来叙话。”李寻连还是很乐意喊镜空一句友人的，虽然这家伙从来都是中立派，但最起码没什么坏心眼。
推门而入，镜空先是扫了一眼敞开着的窗子，随后又皱眉看向还未归鞘随意放在床上的龙影剑，开口说道：“方才我感受到你这里传来单一而猛烈的玄气波动，是为何事？”
他这话说的很讲究，所谓单一而猛烈的玄气波动，便是出自一人之手且具有攻击性的玄气，这是他的疑虑所在。
李寻连不会自顾自的在屋里动进攻型玄气，但只有这一道玄气波动说明李寻连的对手没有还击或者不具备玄气，甚至没有对手。
可不具备玄气想要避开他的感知而进入李寻连屋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有对手而动玄气难道是打空气不成？
所以情况便只剩下一种，来者具备莫大神通，可以在李寻连的攻击下连玄气都无需催动，便能全身而退。
从镜圆的神情中李寻连便看出对方思虑所在，于是笑道：“我说来的不是个人，你会信么。”
嘶……
镜空倒吸一口凉气，李寻连的性子虽有些惫懒，但还不至于和他开这种玩笑。一来两人无有深交，在此之前甚至都没接触过。二来他镜空也不是那种喜爱笑闹的性子，李寻连没理由和他瞎扯。
“那……来者是何物？”镜空皱眉，旋即又道：“莫非是蛮夷纂养的凶兽？”
这家伙的第一反应和李寻连相同，但马上也自己否定了这一观点。
“没理由呀，若是凶兽，岂能懂得攀爬到六层之高，窥探于你。”镜微微摇头，自语道。
李寻连没有插话，只是轻轻点头以示欣赏。自打镜空进屋以来，他除了来者不是人类之外还未说过半句有关之事，但镜空仅凭现场一些看似不起眼的线索，便推断出事情大概，心思当真是好生缜密。
似是感受到李寻连的心思，镜空干咳两声，道：“主观臆想，让寻公子见笑了。”
“无妨，镜空友人不必在我面前隐匿锋芒，我李寻连可以拿客栈名誉誓，我是真的想彻查此事，与道宗皇室也的确有势力纠葛，但与你佛宗，不会！”
言辞真挚，镜空闻言神色出现细微变化，显然心头一动。
“本就无有锋芒，何谈隐匿，寻公子还是与我说说方才之事吧。”镜空终究还是岔开话题。
既然人家不愿说，李寻连自然不会继续下去，于是便将怪物窥探和之前夜晚村落中遭遇怪人的事都转述了一遍。
听罢，镜空陷入沉思，李寻连静静等着，良久之后，前者才又开口问道：“寻公子说他们所催的气息波动与玄气异曲同工？”
“没错，相似度十之八九，我有所感但感之不清。”李寻连回道。
“莫非，这与玄气日渐难以摄取有关？”镜空神色凝重，思考时捻动手中古佛珠链。
“我也有此怀疑，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那怪人。”顿了一下，李寻连又道：“不过今日出现的怪物也有可能与那怪人不是一伙，因为一个能够口吐人言，另一个却只会叽里咕噜。”
“我倒是觉得它们就是一伙，而今日的怪物，乃是循着你的气息追踪而来。”镜空言辞猜想道。
“应该不会，我的气息它之前又没闻过，怎地能够辨识。”李寻连摇头否定。
闻言，镜空却是压低声音，道：“你怎知它没闻过？”
听到这句话，李寻连浑身毫毛登时倒立，镜空这句话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凭那怪物的能力，如果有心不被李寻连察觉，还真就有可能在他根本无法觉的前提下欺进周身三尺之内！
“你也说过，当晚村中先有仪式，随后才是白影从树林中掠出，这说明在此之前已然有同伙于村中准备，我怀疑你当时仅仅现了怪人，但那隐在暗处的怪物却并没有为你所察觉。”镜空望向窗外，又道：“而那藏在暗处的怪物，便是今日窥探于你之物。”
咔擦！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滚滚阴云被撕开一条裂缝，随后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李寻连亦是来到窗边，遥遥望去，云层翻涌，目光所及之处，雨丝如雾，天地间一片迷蒙。
心头的疑云便如这景物般，越充满迷雾，它们倒是什么种族，来自于哪里，为何要致使乡民失踪，今日怪物前来所谓何事，明明有机会却又不痛下杀手，怪物和怪人到底是不是一伙，这一切，复杂而又诡异，让李寻连理不出丝毫头绪。
“我想起了一个词。”镜空突然开口。
“什么？”
“妖……”
李寻连闻言转视镜空，只见后者面色凝重，眸底目光遥远深邃。
妖！
上古传说中，有异兽通灵幻化人身，饮血啖肉危害苍生，更有诸多史书记载，历代帝王宠信妖妃，致使国力日下山河凋零。但这些，也只是在传说之中而已，纵观近年历代，上至五百、下至当今，别说是妖，就连机灵点的凶兽都未曾出现过一只。
以至于在当世人眼中，妖便是邪魔外道，而邪魔外道无外乎掌控诡秘功法的邪修而已。
深看镜空两眼，李寻连知道，他所说的那个妖，绝非邪魔外道！
“镜空友人如有所觉，请详细道来。”
镜空沉似在整理思绪，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也只是偶然想起此物，但归根结底，也只是感觉相似而已。不过……家师年轻时游历天下，曾镇压过一只小妖。”
镇压过一只小妖！
这绝对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李寻连听后心头神色凛然，当即继续追问。
“无妄神僧所镇之妖有何特征，与那怪人和怪物是否相似？”
“那小妖无法口吐人言，但无论面貌还是行为，都与人类极为相似，只是灵智不算太高，不过却有蛊惑人心之能，乃是一只灵狐成妖。”镜空无需回思，当年无妄神僧说起此事后，他便始终记忆犹新。
“如此说来，倒也和两怪颇有相近之处。不知无妄神僧是否提及他们所操控的气息，为玄气，亦或也是这种……”
镜空摇头，他知道李寻连要问的重点在哪，但无妄神僧当年并未提及此事。毕竟，无妄神僧修为通天，放眼九州，乃是仅次于大掌柜和青霄皇的存在，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做到不相上下也不是不能。
他出手镇压一只小妖，那小妖估计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又如何感知对方气息。
虽然线索又断，但终究还算是有所突破，李寻连沉思片刻，觉得以此事作为突破口当事半功倍，于是说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望镜空友人能够答应。”
“寻公子但说无妨，力所能及必然全力以赴。”这当然是一句客套话，但只要不涉及势力纷争，相信镜空还是很乐意帮助李寻连的，更何况眼下两人谈论的本就是人口失踪之事。
“我想求见贵宗座，无妄神僧。”李寻连正色说道。
闻言，镜空似有犹豫，片刻后回道：“家师自真龙殿回山后便直接进入闭关状态，应该不会接见于你。”
直截了当的拒绝，镜空这种不避讳的行为并非无礼，因为玄修闭关之大忌便是被人叨扰，修为越高越是如此。李寻连自然也知晓，所以不会产生负面情绪。
不过他还是不肯放弃，追问道：“你也不行？”
“我也不行。”镜空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后又道：“也许师兄镜圆可以。”
听罢，李寻连仿佛看到一丝明光，喜道：“贵师兄深明大义，想来此事他必会帮忙！”
李寻连对镜圆的印象极好，此言乃是自肺腑，就算无有今日之请，若提及镜圆，他也会这般夸赞。
“不如这样，劳烦镜空友人即刻启程回山，与贵师兄共同商议一下，如能面见无妄神僧，关于那小妖之事，无论巨细，统统记述下来。此事关系重大，不管是否取得突破口，这调查之事，都会为友人记大功一件！”
“功劳与否小僧并不看重，此乃为国为民之举，镜空当仁不让，只是……”说道这里，镜空看向李寻连的眼神中有些异样，顿了一下后，终究还是低声开口：“小僧在此，他们终究有所阻碍，我若离开，届时你的处境……”
一丝暖流划过心间，李寻连当然知道镜空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而且他说的也没错，有他在此，虽不会刻意相助李寻连，但终究还是能对青灵子和李成的行为起到一定阻碍作用，他一旦离开，两人就算联手杀掉李寻连，那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事后无法深究。
拍了拍对方肩膀，李寻连笑道：“放心，区区青灵子，还奈何不得我。”
这是宽慰，也能看出李寻连对此事的决心，为了彻查人口失踪一案，自身安危他暂时顾不了太多。
镜空轻叹，青灵子和李成乃是固玄修为，若两人联手，李寻连凶多吉少，只是当事人既然都如此说了，那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那好，我即刻启程，如果事情顺利，三日便能回返。”镜空提高声调，最后深看李寻连一眼，转身离去。
有些话，为防隔墙有耳，他不能直说。但也正因如此，他才刻意强调三日回返几字，这是在提醒青灵子和李成，他很快就会回来，你们没有足够时间作恶。
势力角逐，权锋交击，如同怒海漩涡，须得字字费心，句句深意，一个不下心便是万劫不复，镜空这般为李寻连说话，已经达到他所能够倾向的最大的度。
“如镜空友人日后有所需要，李寻连自当鼎力相助！”
看着镜空离去的身影，李寻连正色拱手。说实在的，仅仅一句话而已，算不上什么恩德，也未必能起作用。但镜空此言却让李寻连感动，有感动便要感恩，这是人之根本。
在镜空离去的同时，另外两间客房的窗扉皆是掀开一条细微缝隙，青灵子和李成目光锁住逐渐消失于人潮中的镜空，嘴角不约而同泛起冷笑。
佛宗宗门之所在，乃是青霄国极西方的菩提山，距此地至少三千余里，就算镜空不眠不休，往返一趟最低也要十日之久！
“哼哼，三日，当我青灵子是傻子么。就算你有佛宗秘法助力，三日内也绝对赶不回来。”青灵子摩擦着千鸦剑鞘，笑意越阴冷。
没错，他青灵子情商虽低，但智商还没低到那种程度！镜空此举虽是好心，但却恰恰成为青灵子放手作恶的催化剂！
……
午时三刻，李寻连房门被人敲响，来者正是青灵子和李成二人。
“休息的差不多了，我等需尽快启程，先于附近村落潜伏妥当，如果运气好，兴许晚间能有所现。”青灵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他这话说的很有道理，镜空未归，眼下三人行事完全没有突破口，撞大运乃是最好的选择，正如坊间所云，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提前潜伏，这样遇到怪物的几率自然要增添几分。
不过，李寻连却是知道，青灵子如此积极，所为却是谋害自己。
即便知晓，李寻连仍是不能拒绝，也不会拒绝。三人简单收拾一番，便启程上路。
约莫半个时成之后，三人出现在一处偏僻村落附近，这里四面环山，虽山峰不高，但走势陡峭，其上有溪流潺潺，多秃石灌木，少茂密大树，偶尔可闻野兽嘶吼。一条荒草小径从外部延伸入内，眼下未时刚至，阳光便被峰峦遮挡，遥遥望去，村中景象如同日落十分，一片阴暗。
“此地不错，极适合行凶作恶。”青灵子一语双关，说这话时扫向李寻连。
没错，怪物掳掠人口乃是行凶作恶，他们谋害李寻连也是行凶作恶，但无论哪种，此地确实是一处绝佳选择。
“我也有所预感，今晚注定不会平静。”李成亦是看向李寻连，冷笑说道。
李寻连置之一笑，观察四周环境后，说道：“我去东峰北峰，你们查看一下西南两峰。”
“嘿，不会是想要临阵脱逃吧？”青灵子激将道。
没有回话，李寻连直接向东峰攀登而去。
“他会不会趁机逃走？”青灵子目光阴沉，看着李寻连背景，问道。
“放心，此子极爱颜面，况且你没现，你压根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么。”李成趁机挑拨。
“那是最好，因为今晚过后，他的眼也就没必要再睁开了。”
……
东峰和北峰相对西南两峰更显光秃，其上几乎就没有植被，有也只是低矮杂草，乱石嶙峋，甚是荒芜。
李寻连选择探查这里是因为能让对方一目了然，这样他们才会放心，省的生怕自己跑了，跟在后头说些没用的废话。
不过这里也没什么可探查的，不远处有方石洞，洞口不大，内里很浅，也就三五丈左右，该是天然形成。
随意逛了几圈，李寻连便走入洞中，于一处平整石墩上坐下，练气静修。
青灵子和李成两人皆为固玄初期，看样子也并非如何稳固，虽与皇子朱佲同处同一大境界，但战斗力应当有所差距。
况且，李成绝不会直接出手，即便夜深人静无人旁观，但他为策周全，防止青灵子事后反咬，撑死了也就为其掠阵而已。
如此一来李成对李寻连造成的威胁就会减弱不少，虽不可小觑，但尚能接受。
至于青灵子，若和他动手，李寻连还是很有信心的，最起码应该能保持五五之势。
李寻连有此信心并非自负自大，乃是参照大战朱佲为做出的结论。虽然当时朱佲并自弃优势并未出剑，但那时的李寻连也只是开玄后期，如今已是巅峰，其中进境可想而知。
而从青灵子平日里使用御剑术的时间长短来看，此子修为当无法和朱佲相提并论。当然，真正的搏杀中他可不会顾及朱佲所顾及的东西，出剑乃是必然趋势。但即便是这样，无非也就勉强达到朱佲当日的水准而已。
略微作想，李寻连便抛开这些杂念，近日来体内玄气频繁冲击关隘，颇有突破之势，不如趁此良机好生演练，如能突破，击败青灵子便如信手拈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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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玄气，却与玄气异曲同工……”猛然间，李寻连想起了当晚那个面容奇诡的怪人。
时值三月，节气多雨，今日便是阴沉的天气，虽无雨水，但窗外乌云厚重，让人闷。
随着吱呀的轻响，窗子似被人推开，有微风荡入屋中，伴随而来的是一股腥燥之气。
李寻连仍没有睁眼，他搞不懂，对方既然敢窥探于他，便该知道他是一名玄修，即便只是开玄巅峰，但推窗而入不加掩饰，这也未免太过小瞧人了！
“呼哧……呼哧……”
腥燥味越来越浓，像极了某种动物呼吸时喘出的口气，而且那呼哧呼哧的呼吸声也是越来越近。
暗中运转心念，须弥戒中的龙影剑随时准备出鞘，李寻连依旧眉眼轻阖，假装还在沉睡。
“咦，不对！来者如此轻视于我，为何靠近时却听不见脚步声！”猛然间，李寻连想到这一点，如果对方刻意轻缓脚步，那么他先前便不该冒昧推开窗扉，这前后相悖之事，很不正常。
当然，可以解释为因来者失手而导致开窗声响，但如若真是这样，他便更不该继续继续深入。
突然之间，李寻连的脑海中联想到一种动物，它们足底天生长有肉垫，无论于何种地面行走，皆不会出一丝声响！
“这种呼吸声绝非正常人类所能拥有，莫非是蛮夷纂养的猫属凶兽？”
“也不对，蛮夷虽有驯化凶兽之能，但还从未听说过那些凶兽中有能够口吐人言，且智慧高达懂得窥探之属。”
“来者身上有着与那怪人明显一致的气息波动，想必便是同类，只是他们到底是谁，来自于何处……”
这一连串的疑问如电光火石般浮现脑海，仅是瞬间，但也就是这瞬间，那东西已经来到床前。甚至，李寻连能够感觉到，它正在低头看着自己。
纵然李寻连胆大心细，但此刻也是背脊冒出冷汗，藏在被子中的手不由紧握，只要对方稍有异动，龙影剑必然出鞘。
不过，对方似乎就此定格，没有下一步动作，只管盯着李寻连窥探。
突然，它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语，那话中的语气与人言类似，该是个疑问句，但说的什么李寻连听不懂。
按照译音，李寻连听到的音比较接近“咕拉咕噜”四个字。
“咕拉咕噜？这哪国的话？”李寻连微微皱眉，他饱读万国通鉴，精通各族语言，但这种话还是从没听过。
“不好！”
铮然长鸣中，龙影剑果断出鞘，位置已经有所判断，这一出手，李寻连便直接斩向对方脖颈。
然而，只是在他睁眼到出剑这短短的一息时间，留给他的，却已然只是一道浑身长毛、毛色驳杂的类人身影。
闪身掠至窗口外望，宽敞街道，茫茫人流，那怪物已然消失无踪。
“如此之快的度，有些乎常理。”
李寻连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自信无有秘法，就算神海强者也绝对做不到眨眼间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而这怪物，却是办到。
“不对，是在上方！”沉思片刻，李寻连幡然醒悟。
他刚才向外张望，左右下三方皆为空旷，唯上方有檐角阻挡，且寻常思维几乎都不会向上去看，想来那怪物刚才便是藏在上方。
虽然知道没可能追上，但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李寻连还是来到窗外向上看去。
入眼处，只见一道模糊的影子快纵跃与各大楼阁之间，度迅疾，很快消失不见。
“这种度，丝毫不弱于寰风。如若它刚才出手杀我，估计我现在已然身异处。”李寻连神色凝重，心底升起一丝寒意，竟管刚才他在习惯性皱眉后知晓自己已然无法掩饰，于是立刻出手，但按照这种度来看，对方想要杀他，亦是能够做到在他出剑之前将其毙命。
“到底几个意思，难道真的只为看我一眼？”自己玩笑一句，有惊无险，没必要过度紧张。
经此一出，李寻连也没心思睡觉了，穿好衣物收拾收拾，他要去看看其他三人有没有遭遇这种情况。
刚洗好脸，门外便传来拍门声，随后是镜空的声音传来：“寻公子，生什么事了嘛？”
镜空住他隔壁，想来是听到了龙影剑出鞘的声音，或者感受到玄气波动，于是过来观望。
“镜空友人请进来叙话。”李寻连还是很乐意喊镜空一句友人的，虽然这家伙从来都是中立派，但最起码没什么坏心眼。
推门而入，镜空先是扫了一眼敞开着的窗子，随后又皱眉看向还未归鞘随意放在床上的龙影剑，开口说道：“方才我感受到你这里传来单一而猛烈的玄气波动，是为何事？”
他这话说的很讲究，所谓单一而猛烈的玄气波动，便是出自一人之手且具有攻击性的玄气，这是他的疑虑所在。
李寻连不会自顾自的在屋里动进攻型玄气，但只有这一道玄气波动说明李寻连的对手没有还击或者不具备玄气，甚至没有对手。
可不具备玄气想要避开他的感知而进入李寻连屋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有对手而动玄气难道是打空气不成？
所以情况便只剩下一种，来者具备莫大神通，可以在李寻连的攻击下连玄气都无需催动，便能全身而退。
从镜圆的神情中李寻连便看出对方思虑所在，于是笑道：“我说来的不是个人，你会信么。”
嘶……
镜空倒吸一口凉气，李寻连的性子虽有些惫懒，但还不至于和他开这种玩笑。一来两人无有深交，在此之前甚至都没接触过。二来他镜空也不是那种喜爱笑闹的性子，李寻连没理由和他瞎扯。
“那……来者是何物？”镜空皱眉，旋即又道：“莫非是蛮夷纂养的凶兽？”
这家伙的第一反应和李寻连相同，但马上也自己否定了这一观点。
“没理由呀，若是凶兽，岂能懂得攀爬到六层之高，窥探于你。”镜微微摇头，自语道。
李寻连没有插话，只是轻轻点头以示欣赏。自打镜空进屋以来，他除了来者不是人类之外还未说过半句有关之事，但镜空仅凭现场一些看似不起眼的线索，便推断出事情大概，心思当真是好生缜密。
似是感受到李寻连的心思，镜空干咳两声，道：“主观臆想，让寻公子见笑了。”
“无妨，镜空友人不必在我面前隐匿锋芒，我李寻连可以拿客栈名誉誓，我是真的想彻查此事，与道宗皇室也的确有势力纠葛，但与你佛宗，不会！”
言辞真挚，镜空闻言神色出现细微变化，显然心头一动。
“本就无有锋芒，何谈隐匿，寻公子还是与我说说方才之事吧。”镜空终究还是岔开话题。
既然人家不愿说，李寻连自然不会继续下去，于是便将怪物窥探和之前夜晚村落中遭遇怪人的事都转述了一遍。
听罢，镜空陷入沉思，李寻连静静等着，良久之后，前者才又开口问道：“寻公子说他们所催的气息波动与玄气异曲同工？”
“没错，相似度十之八九，我有所感但感之不清。”李寻连回道。
“莫非，这与玄气日渐难以摄取有关？”镜空神色凝重，思考时捻动手中古佛珠链。
“我也有此怀疑，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那怪人。”顿了一下，李寻连又道：“不过今日出现的怪物也有可能与那怪人不是一伙，因为一个能够口吐人言，另一个却只会叽里咕噜。”
“我倒是觉得它们就是一伙，而今日的怪物，乃是循着你的气息追踪而来。”镜空言辞猜想道。
“应该不会，我的气息它之前又没闻过，怎地能够辨识。”李寻连摇头否定。
闻言，镜空却是压低声音，道：“你怎知它没闻过？”
听到这句话，李寻连浑身毫毛登时倒立，镜空这句话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凭那怪物的能力，如果有心不被李寻连察觉，还真就有可能在他根本无法觉的前提下欺进周身三尺之内！
“你也说过，当晚村中先有仪式，随后才是白影从树林中掠出，这说明在此之前已然有同伙于村中准备，我怀疑你当时仅仅现了怪人，但那隐在暗处的怪物却并没有为你所察觉。”镜空望向窗外，又道：“而那藏在暗处的怪物，便是今日窥探于你之物。”
咔擦！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滚滚阴云被撕开一条裂缝，随后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李寻连亦是来到窗边，遥遥望去，云层翻涌，目光所及之处，雨丝如雾，天地间一片迷蒙。
心头的疑云便如这景物般，越充满迷雾，它们倒是什么种族，来自于哪里，为何要致使乡民失踪，今日怪物前来所谓何事，明明有机会却又不痛下杀手，怪物和怪人到底是不是一伙，这一切，复杂而又诡异，让李寻连理不出丝毫头绪。
“我想起了一个词。”镜空突然开口。
“什么？”
“妖……”
李寻连闻言转视镜空，只见后者面色凝重，眸底目光遥远深邃。
妖！
上古传说中，有异兽通灵幻化人身，饮血啖肉危害苍生，更有诸多史书记载，历代帝王宠信妖妃，致使国力日下山河凋零。但这些，也只是在传说之中而已，纵观近年历代，上至五百、下至当今，别说是妖，就连机灵点的凶兽都未曾出现过一只。
以至于在当世人眼中，妖便是邪魔外道，而邪魔外道无外乎掌控诡秘功法的邪修而已。
深看镜空两眼，李寻连知道，他所说的那个妖，绝非邪魔外道！
“镜空友人如有所觉，请详细道来。”
镜空沉似在整理思绪，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也只是偶然想起此物，但归根结底，也只是感觉相似而已。不过……家师年轻时游历天下，曾镇压过一只小妖。”
镇压过一只小妖！
这绝对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李寻连听后心头神色凛然，当即继续追问。
“无妄神僧所镇之妖有何特征，与那怪人和怪物是否相似？”
“那小妖无法口吐人言，但无论面貌还是行为，都与人类极为相似，只是灵智不算太高，不过却有蛊惑人心之能，乃是一只灵狐成妖。”镜空无需回思，当年无妄神僧说起此事后，他便始终记忆犹新。
“如此说来，倒也和两怪颇有相近之处。不知无妄神僧是否提及他们所操控的气息，为玄气，亦或也是这种……”
镜空摇头，他知道李寻连要问的重点在哪，但无妄神僧当年并未提及此事。毕竟，无妄神僧修为通天，放眼九州，乃是仅次于大掌柜和青霄皇的存在，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做到不相上下也不是不能。
他出手镇压一只小妖，那小妖估计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又如何感知对方气息。
虽然线索又断，但终究还算是有所突破，李寻连沉思片刻，觉得以此事作为突破口当事半功倍，于是说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望镜空友人能够答应。”
“寻公子但说无妨，力所能及必然全力以赴。”这当然是一句客套话，但只要不涉及势力纷争，相信镜空还是很乐意帮助李寻连的，更何况眼下两人谈论的本就是人口失踪之事。
“我想求见贵宗座，无妄神僧。”李寻连正色说道。
闻言，镜空似有犹豫，片刻后回道：“家师自真龙殿回山后便直接进入闭关状态，应该不会接见于你。”
直截了当的拒绝，镜空这种不避讳的行为并非无礼，因为玄修闭关之大忌便是被人叨扰，修为越高越是如此。李寻连自然也知晓，所以不会产生负面情绪。
不过他还是不肯放弃，追问道：“你也不行？”
“我也不行。”镜空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后又道：“也许师兄镜圆可以。”
听罢，李寻连仿佛看到一丝明光，喜道：“贵师兄深明大义，想来此事他必会帮忙！”
李寻连对镜圆的印象极好，此言乃是自肺腑，就算无有今日之请，若提及镜圆，他也会这般夸赞。
“不如这样，劳烦镜空友人即刻启程回山，与贵师兄共同商议一下，如能面见无妄神僧，关于那小妖之事，无论巨细，统统记述下来。此事关系重大，不管是否取得突破口，这调查之事，都会为友人记大功一件！”
“功劳与否小僧并不看重，此乃为国为民之举，镜空当仁不让，只是……”说道这里，镜空看向李寻连的眼神中有些异样，顿了一下后，终究还是低声开口：“小僧在此，他们终究有所阻碍，我若离开，届时你的处境……”
一丝暖流划过心间，李寻连当然知道镜空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而且他说的也没错，有他在此，虽不会刻意相助李寻连，但终究还是能对青灵子和李成的行为起到一定阻碍作用，他一旦离开，两人就算联手杀掉李寻连，那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事后无法深究。
拍了拍对方肩膀，李寻连笑道：“放心，区区青灵子，还奈何不得我。”
这是宽慰，也能看出李寻连对此事的决心，为了彻查人口失踪一案，自身安危他暂时顾不了太多。
镜空轻叹，青灵子和李成乃是固玄修为，若两人联手，李寻连凶多吉少，只是当事人既然都如此说了，那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那好，我即刻启程，如果事情顺利，三日便能回返。”镜空提高声调，最后深看李寻连一眼，转身离去。
有些话，为防隔墙有耳，他不能直说。但也正因如此，他才刻意强调三日回返几字，这是在提醒青灵子和李成，他很快就会回来，你们没有足够时间作恶。
势力角逐，权锋交击，如同怒海漩涡，须得字字费心，句句深意，一个不下心便是万劫不复，镜空这般为李寻连说话，已经达到他所能够倾向的最大的度。
“如镜空友人日后有所需要，李寻连自当鼎力相助！”
看着镜空离去的身影，李寻连正色拱手。说实在的，仅仅一句话而已，算不上什么恩德，也未必能起作用。但镜空此言却让李寻连感动，有感动便要感恩，这是人之根本。
在镜空离去的同时，另外两间客房的窗扉皆是掀开一条细微缝隙，青灵子和李成目光锁住逐渐消失于人潮中的镜空，嘴角不约而同泛起冷笑。
佛宗宗门之所在，乃是青霄国极西方的菩提山，距此地至少三千余里，就算镜空不眠不休，往返一趟最低也要十日之久！
“哼哼，三日，当我青灵子是傻子么。就算你有佛宗秘法助力，三日内也绝对赶不回来。”青灵子摩擦着千鸦剑鞘，笑意越阴冷。
没错，他青灵子情商虽低，但智商还没低到那种程度！镜空此举虽是好心，但却恰恰成为青灵子放手作恶的催化剂！
……
午时三刻，李寻连房门被人敲响，来者正是青灵子和李成二人。
“休息的差不多了，我等需尽快启程，先于附近村落潜伏妥当，如果运气好，兴许晚间能有所现。”青灵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他这话说的很有道理，镜空未归，眼下三人行事完全没有突破口，撞大运乃是最好的选择，正如坊间所云，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提前潜伏，这样遇到怪物的几率自然要增添几分。
不过，李寻连却是知道，青灵子如此积极，所为却是谋害自己。
即便知晓，李寻连仍是不能拒绝，也不会拒绝。三人简单收拾一番，便启程上路。
约莫半个时成之后，三人出现在一处偏僻村落附近，这里四面环山，虽山峰不高，但走势陡峭，其上有溪流潺潺，多秃石灌木，少茂密大树，偶尔可闻野兽嘶吼。一条荒草小径从外部延伸入内，眼下未时刚至，阳光便被峰峦遮挡，遥遥望去，村中景象如同日落十分，一片阴暗。
“此地不错，极适合行凶作恶。”青灵子一语双关，说这话时扫向李寻连。
没错，怪物掳掠人口乃是行凶作恶，他们谋害李寻连也是行凶作恶，但无论哪种，此地确实是一处绝佳选择。
“我也有所预感，今晚注定不会平静。”李成亦是看向李寻连，冷笑说道。
李寻连置之一笑，观察四周环境后，说道：“我去东峰北峰，你们查看一下西南两峰。”
“嘿，不会是想要临阵脱逃吧？”青灵子激将道。
没有回话，李寻连直接向东峰攀登而去。
“他会不会趁机逃走？”青灵子目光阴沉，看着李寻连背景，问道。
“放心，此子极爱颜面，况且你没现，你压根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么。”李成趁机挑拨。
“那是最好，因为今晚过后，他的眼也就没必要再睁开了。”
……
东峰和北峰相对西南两峰更显光秃，其上几乎就没有植被，有也只是低矮杂草，乱石嶙峋，甚是荒芜。
李寻连选择探查这里是因为能让对方一目了然，这样他们才会放心，省的生怕自己跑了，跟在后头说些没用的废话。
不过这里也没什么可探查的，不远处有方石洞，洞口不大，内里很浅，也就三五丈左右，该是天然形成。
随意逛了几圈，李寻连便走入洞中，于一处平整石墩上坐下，练气静修。
青灵子和李成两人皆为固玄初期，看样子也并非如何稳固，虽与皇子朱佲同处同一大境界，但战斗力应当有所差距。
况且，李成绝不会直接出手，即便夜深人静无人旁观，但他为策周全，防止青灵子事后反咬，撑死了也就为其掠阵而已。
如此一来李成对李寻连造成的威胁就会减弱不少，虽不可小觑，但尚能接受。
至于青灵子，若和他动手，李寻连还是很有信心的，最起码应该能保持五五之势。
李寻连有此信心并非自负自大，乃是参照大战朱佲为做出的结论。虽然当时朱佲并自弃优势并未出剑，但那时的李寻连也只是开玄后期，如今已是巅峰，其中进境可想而知。
而从青灵子平日里使用御剑术的时间长短来看，此子修为当无法和朱佲相提并论。当然，真正的搏杀中他可不会顾及朱佲所顾及的东西，出剑乃是必然趋势。但即便是这样，无非也就勉强达到朱佲当日的水准而已。
略微作想，李寻连便抛开这些杂念，近日来体内玄气频繁冲击关隘，颇有突破之势，不如趁此良机好生演练，如能突破，击败青灵子便如信手拈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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