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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新生军训

小说:那扇门饿得作者:如舟随行字数:0更新时间 : 2019-05-22 08:48:18
此后的一段时间,我一直没见着萧娟,却忙碌着进行为期半月的新生军训。

        军训,对于刚步入大学的学生来说,不仅是一次身体素质的检验,更是第一份以身体和毅力作为在实践中的考试,所以我们把军训当作是一次对自己真抢实弹的磨炼。虽然学校规定,军训是半个月的时间,但除了中途休息一日和最后一日的演习,真正实训的时间就剩十三天了,可以说,这段时间不能是蒙混过关、滥芋充数、得过且过的十三天,而是除了吃喝拉撒外不管阴云密布、艳阳高悬、刮风下雨都得实训的十三天,所以,在这十三天的日子中,我们最大的心愿就是下午六点后的训练完毕,最头疼的就是早上六点务必到操场的训练开始。

        在这为期十三天的军训中,我们基本是模拟一名军人的生活,整理床铺,叠被子,收拾生活用品,站立,行走,攀爬,整个实训的关键点是每个动作的规范性,做到站有站姿,行有行法。

        军训那天,给我们班分配的王军官,是一位身材瘦小但个头比较高的年青人,可能是身为军人被磨练过的天然气质,第一天实训我们,就一幅冷酷无情的面容,而他也好像从不辜负自己的那一张脸,一把我们集合到操场,他的开场白就是给我们定规矩,立军令状,严得可谓令我们班的所有学生一时瞠目结舌,咬牙切齿,甚至恨之入骨,所以,他给大家的第一印象,就是不敢随意冒犯他,不敢轻易得罪他,更不敢平白无故讨惹他。

        第一天的实训,王军官在简单地立了自个儿的规矩后,再别无告知其他,我们也就不得知训练的具体项目,他只是让我们绕着一个诺大的操场跑道,一圈又一圈地跑,直到一个早上结束,我们才知原来王军官训练的项目是“一味地跑”。

        等到下午,王军官把我们又领到宿舍,教我们叠被子,边叠边说:“作为军者,能武也要会文,武就是能摔被摔,能打被打,能上得了战场,打得了胜仗,还要服从命令,敢于冲锋,勇于献身;文如叠被子,既要叠得高有高的分寸,宽有宽的尺度,还要叠出被子的质感来,力求达到和谐、流动、柔顺,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听了王军官的这番话,我不解那叠被子这档子碎事,竟还能叠出美的哲学来。我又想,自打念书以来,我的被子——学校的被子一直是行使着它作为取暖这个最直接最原始的功能,却从没有叠还叠出美的质感和叠还叠得有分寸,所以朋友和家人,每次来我住的地方,他们都说我睡过的被子比猪还窝囊,甚至还不如猪。母亲曾说,我的被子,要不平稳地躺在床上,要不泰然地躺在床上,要不蜷缩地躺在床上,而我自称自己的被子,躺过初中,躺过高中,躺过春天,也躺过夏天,还躺在秋天,甚至躺过了冬天。如果有人问我,自己有什么一直坚持的事情,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喊出——坚持叠不好被子。说到这点,有人会说,我岂不成了乞丐的作为,但这点作风,潜移默化中像承袭了当年我们初中的那位英语老师。

        记得上初一时,每次到英语老师的房间问问题,都发现他的床铺上的被子总有个老鼠洞。起初,以为是英语老师的一时疏忽,后来接连几次,甚至不知多少次,我去那位英语老师的房间,他床上的老鼠洞,无论寒暑都一直留存,那时,才让我彻底地明白,我们的英语老师才是一名彻头彻尾不叠被子的种子选手,所以,在此后离家住校宿以来,我也跟着他养成了不叠被子的习惯,但有一点我引以为自豪,我床铺上的被子,不像英语老师的是个老鼠洞,而是平坦的躺着。

        王军官像一位老者,给我们讲述他在部队里的叠被故事,他边叠边说:“要知道,身为军人的被子,那是代表着自己形象的被子,随便不能等闲视之,所以,叠好被子,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搞定的事,我们初入部队时,刚拿到有褶皱的新被子,就把被子拿到硬的床板或者地上用胳膊把褶皱处不停地压,不断地掳,同时还要把蓬松的棉花压平,压实了,才着手叠。叠被子可能只需要很短的几分钟,但叠好之后,要靠修整,修的时候,每一条边,都要一遍一遍用力使劲地拉,直到成一条线,所以叠被子的关键是三分叠,七分修,磨炼的是一个人的细心,用心,耐心,恒心,苦心。”

        王军官说完,他叠的被子也好了,他让我们按照他的套路练习,他则在旁边指点。

        我叠的时候,懒散惯了,没按他的路数,结果被王军官看到了,他立马逮住我批评道:“冲舟,你叠被子的粗心,多么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不但不知道其中的味道,甚至吃了什么都不得而知,其叠出来的被子款型,堪比不熟练发师理出的头型,不仅七长八短,而且曲曲歪歪。”

        被王军官数落一通后,他又专门细细指点我叠被子,我只好跟着他学,不知是我天生对叠被子手脚愚钝,还是王军官被磨砺了无数次叠被子的训练后对叠被子有了天然的高水准要求?我叠出的被子,无论路数,还是款型,都完全不吻合他的心意,这样一来,我无形中成了他眼中第一个叠被子需要重点训练的对象。事实证明,在此后的实训中,我被当作叠被子的重点看护对象和查看学员,而这个过程,我受到的批评,可谓人生空前绝后。有时觉着,这位王军官是故意整治惩罚我,还是间接鼓励教育我?每次他随性表演叠被子给大家,他都毫无例外先让我做个示范,这让我在班里同学面前成了入学成绩第一,动手叠被子却是弱得一塌糊涂的人了,最要命的是,每天早上操场集合完毕,他都要跑到我的宿舍查看叠被情况。每次查看完毕,当他言说某某宿舍某某床位的被子叠得实在是难以容忍时,我心里非常肯定以及确定地知道,他口中的“某某”,实质上就是隐形的我,此时,我心里既羞辱又无奈。然而,上帝有时也好像故意和你开玩笑,它在给你明明地关闭了一扇门,让你绞受窝囊苦役之罪时,又给你暗暗地敞开了另一扇门,好让你安享潇洒受益之利,我恰恰就是那个不幸中有幸被上帝言中的人,由于我叠被子不得法,除了让我在军训中受了不少王军官的训斥和责罚外,却给了我比其他同学同王军官相处的机会,也就是经过了这一段和他的冷对经历后,我才发现,王军官并非如军训场上那般极其冷酷又毫无情义的人,他的性格里,也包含了反抗和打抱不平的正义感,以及亲和柔性的一面,他曾对我私下透漏,要不是当了兵,他和我一样也不喜爱叠被子,之所以他对我横加毛病,竖加严厉,也是身为一名军官,要恪尽职守,不孚众望。

        随着军训不避天晴天阴地行进,我们这些初入大学的莘莘学子们,其整个嫩细的身体筋骨早被不当单位地折磨成了不成形的破碎肢体,尤其是看了我们宿舍这帮哥们的生活情形就一目了然:

        顾国每天军训结束,就直接去食堂吃饭,完了,浑身不洗,一头栽在床上,眼睛眯实,直睡到第二天的军训集合,袁童、贾峰、王锐也都一丝不变地复制着顾国的情形。

        军训行进到第十天,我们碰上了一次罕见的高温天气。

        看着操场上所有实训的学生,都流露出扛不住的迹象,军官们却没有一丝良心受善而主动停止训练,而我们的王军官,更是变本加厉,让我们蹲马步不停,正步前进不歇。途中,班里一个女同学扛不住高温了,蹲在地拾不起来了,大部分同学想着,此事情的发生,定会激起王军官实训的松动,让我们休息避凉一阵子,可他像顽执的许三多,非但没有停的意思,而且训练更加来劲了,这让我们这群盼过星星又盼月亮的人彻底失望了。

        正紧锣密鼓训练着,雨神像发慈悲了,骤热中,头顶上飘来几朵黑云,相碰的瞬间,雨滴如黄河之水,滚滚而来。想着这下,咱们可以顺理成章地休息回宿舍了,可王军官还是屹然不动,一幅稳如泰山的样子,他看了我们大家盼望的眼神,半天说了句“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的话。此语一出,那些和我有着同样想法的同学,通通打消了自个儿不切实际的念头,没说一句继续训练。

        晒太阳的时候,我们把雨当作停止军训的保护神加以祈祷并盼望着,可在它的到来,并没有发挥它应有的期望效用,反而变成了所有操场实训生痛恨并憎恶的对象。对于王军官,这场雨像演变成了自己施展军人职责的天赐良机,他停止了我们正步和蹲马步的训练,启动了跑步的训练,如果说军训中叠被子是对我耐心的磨练,那么雨天里操场上的实训便是对我钢铁筋骨的考验。最终,我们也都不辱使命地完成了这一天的训练。

        成日熬着疲惫不堪的军训,时分妙针也像被磁铁从侧面吸引着做加速运动,我们军训的期限也被转轴到最后一天实训,由于这次实训是给校领导观看的,也是检验军官训练成果的一次大检阅,军官们都看得异常重要,反而,王军官对我们班这个队伍管得不严了,少了多日来的铁面无情,全凭大家自觉。

        恰巧我这天最倒霉,怕王军官跑我们宿舍突击检查叠被情况,我把自己的一个被子,叠了拆,拆了叠,前前后后三五次,等叠到自己满意时,其他人都去已去操场了。

        等我到操场,诺大一个操场,全是穿迷彩服的学生,像一川青草,我们班的队伍被编进里头,如大海的一滴水,荒漠的一粒沙,我根本找不到咱班的队伍了。情急之下,我干脆在操场的所有队伍里从头至尾地寻找,而这个过程,像我成了检阅军队的领导人。不过,即便我成了检阅者,我是用双腿跑着行进的,人家真正的检阅领导是被专车载着行进的;被检阅的队伍,向领导投的是尊敬而含笑的目光,我则被投向的是惊讶而不理会的目光;检阅领导的气质是庄严雄伟的,是耀武扬威的,是高高在上的,我的检阅气质则是虚脱苍白的,是有气无力的,是紧张害怕的。

        大概我的苦苦寻找像沉香寻母,感动了那位上神,她让我找到了我们班的队伍。乘王军官不注意,我战战兢兢地插入队伍,没想到,已经极尽谨慎的我,还是逃不出他的法眼,他刚正腔圆地喊道:“冲舟!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不守纪律!”

        知道王军官生气了,我没敢说话,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因为我了解他的禀性,他是最不喜欢那种被别人批评了,既不当面承认错误,也不当场据理力争的人,所以我坦白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错误承认后,王军官也就没有进一步啰嗦追问,军演也随着一声哨音肃然开始了。

        首先,经过主席台的是土木工程学院的学生队伍,他们走姿高傲齐整,似有雄赳赳气昂昂赶赴前线作战的威武,我不知道,为何土木工程学院的学生队伍被列首位,但从他们的走姿和声音的洪亮来看,他们实至名归。

        其次,是生命科学与技术学院的学生队伍,可能是他们天生系带实验室做研究和解剖的基因,走姿明显逊于首位队伍。

        再下来,是音乐学院学生的队伍,虽然他们的木板牌子被绘制的神采飞扬,豪放飘逸,但他们的走姿却继承了牌子的写照,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毫无章法了。

        全校二十个学院,我们信息工程学院的学生队伍是排名最后,由于我们学院大一新生共有四个班级,我们又是一班,所以理所当然地排在了学院队里的头位置,由于大家身系对领导留第一印象的包袱,不免都心生紧张。于我,平时的走姿本就很不娴熟,况且还心存紧张,走姿的脱节可想而知了,其他同学也有滥芋充数的,大多的走姿更是照猫画虎式装腔,这让我感觉今天的实训检阅中,我们学院拿优等奖恐怕是箭在弦上了。

        当我们班的队伍绕过几个弯,行至主席台时,只听带队人高喊“首长好”三个字,其他人则立马铿锵有力地呼应“为国争光,任劳任怨”八个字,同时,所有人的目光超主席台斜视四十五度,又秒速收回。

        走过主席台,就意味着为期半个月的军训,在“三个字”的引领和“八个字”的附和声,以及左右左的步调中,基本尘埃落定了。

        走完检阅式,聆听了领导的训话,领完给我们学院颁发的参与奖后,为期半月的军训算正式结束了。

        散后,我们班一个调皮的同学直言:“什么狗屁的纪律,什么狗屁的指令,什么狗屁的规则,通通都见鬼去吧!老子!终于可以凉快凉快咯!”

        听到这种风凉话,其他系有些同病相怜的学生也风凉起来,一个头发被粒子汤定过型、染成咖啡色的学生骂道:“军训完了,真他妈的过瘾,这半个月来,老子连一次澡也没洗过啊!”

        “我操!真真是苦海无边,而我是我佛慈悲,算是熬到头了。”旁边站立的另一个同学也说。

        我想说,同学们!不要骂了,也不要恨了,更不要咒了,还是赶紧回宿舍,刷刷洗洗一通,美美睡一觉吧!

        正离开操场,我发现咱们班的女同学正把王军官团团围住,和他合影留念。

        看到这个场景,我真想喊出——王军官,你这个坏家伙!半个月以来,这会子,你是最帅气!最爷们啊!

        心想,等王军官合影完,我同他一道去食堂吃顿饭,喝上两盅,可等我一转身的工夫,他已经不知从那个方向离走了。等我竭力搜索到他的身影时,他已在一个整齐的队伍中,做着那个我们训练了不知多少个小时,让我们不知多少学生厌烦了的“左右左”离开了。

        他临走的时候,我看到他,很干练,很有劲儿,很有一股疾风豪气的魅力,我更知道,他这样的离去,正如他半个月以来一直亲力奉行的那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话,他肯定是被命令召回了,所以他的离去必定是无法追回的天职。

        站在操场上,立在黄土飞落的尘土中,我目送那位让我又爱又恨的高个子的身影,渐渐地,那个身影被肆无忌惮的沙尘埋没了,等我再一次搜寻时,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次,我非常肯定地清楚,王军官的消失,意味着让我从第一天军训开始就体会严厉又严厉的作风不见了,意味着让我反反复复叠被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意味着让我在操场上承认错误并接受批评的体验宣告结束了。

        操场上空的尘土越来越多了,多的让操场上身穿迷彩服准备留念照相的俊男俊女彻底放弃了自己的想法,迅速地起身超宿舍的方向跑去,那些身穿不合身迷彩服的女孩子们跑起来,显得吃力、费劲、狼狈,而男孩子就不一样了,虽然衣服穿着不合身,但他们逃跑的速度依然男子汉不减。

        都远去了,我没即刻跑走,回想了一番十五日来的军旅生活,有苦有甜,有泪有汗,有悲有喜,也算是大学生活值得回味的一部分吧!

        带着些许尘土中,我又望了一眼身在这个季节的黄土高原,她究竟经历了多少沧桑变化,又深埋了多少沟壑神秘,我不得而知,也不去追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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