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等两个男人
咱家院子成了托管所，是我与七七很乐意接管的事。每到午后，就有接二连三的老人把孩子拉近院子，老人便自顾自地到地里忙碌去了，孩子托我与七七照看。
一群孩子在院子里集聚嬉闹。大一点的，会顺着梯子爬上石垒院墙去，中间也偶会有丫头，抱膝坐在院墙顶上，安静地坐着，痴痴地望着远方。我与七七没有过多的阻拦，而是加心守在院墙旁留意他们的安全。对于那些没完成家作就加入嬉闹人群的孩子，我便会呵斥一声：“回屋去，把作业写完再出来！”
检查孩子们的家作成了我一天里的头等大事，我会在每份家作上认真地代签上我的名字。其实家作上签不签名也无关紧要，之前的日子里，家作上的签名处都留着空白，爸妈们常年在外打工，在家的爷爷奶奶大多又写不出自己的名字来。我也会从各个书包里拿小人书看，又或看看各本课本上的涂鸦，边看边止不住笑。
七七整个下午在院子里那块菜地上折腾。挖土、拔草、浇水，菜秧子收了一茬接一茬。有时会有三五六个孩子，加入拔草这项劳活中，可原本疏松的土壤被他们的小脚印给踏平，七七又得无奈拿着锄头给翻松。最受糟蹋的是角落里那口井水了！流汗了，一个个就跑去井水旁，双膝跪在井沿上，俯下身子喝水，好几回要不是被七七及时撩住那小胳膊，准会掉进井里去，来个温泉浴。总有光着屁股在井旁的水渠里撒尿的，那白嫩的屁股上不知烙下多少个七七的掌印，却从没换来他们的“长记性”。
我从一个书包里拿出一本语文课本，随心地翻着。一双睁大的眼睛在偷看着我，待目光对视时，她又装着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这是个甚是聪明可爱的姑娘，一如她妈妈先前的模样。二爸给她取了个“陈小柒”的名字，七七带她回村后，给她换了姓，改称为“欧小柒”。
“为什么偷看我，说！是不是姨长得很漂亮？”我挠她的胳肢窝，她并没有笑，而是严肃地反问我。
“你为什么跟我妈长得那么像？”
“因为我跟你妈是姐妹啊！”
“可你又不是我外婆的女儿。”
“谁说非要是亲姐妹才长得像！”
“双胞姐妹花？听我妈妈说读书那会你们同学称你俩是双胞姐妹花。”
双胞姐妹花，听后我只是一阵苦笑，虽多年以后，再次这样称我俩的不只我这小侄女一人。我和七七各村各庄地去唱团戏，见得次数多了，熟络了，乡民们再次把“姐妹花”这一称号誉在我俩身上，谣传于十里八乡，我们剧团由此甚至接到了县里、市里主家们的邀戏。路过的乡村里，总有人凑上来要给我俩说媒的，台下有吆喝夹带吹口哨的小伙子，戏后也有拥上来加我俩微信的。面对媒婆的说媒，我与七七也笑着附和——要的要的，等我瞧见了那帅哥再说，若能成，来日必叩谢你老的牵线之恩！
日子平平静静的，静得一份闲适。老人们的安心，孩子脸庞上的烂漫，成了我心中最大的慰籍，给了我日子里所有的满足！这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我守在这小山村里，不曾想过逃离。这就是所谓的心中太平，岁月便静好吧！可心中又怎会有绝对的太平？内心最深处总有那么丝丝心弦在平静地蠕动。
欧小柒每天与我腻在一块，同吃同睡。在她心里，我比她那不冷不热的妈妈要重，我也对她疼爱有加。七七难免不会吃醋：“那么喜欢小孩，何不赶紧嫁人，自己生个！”
嫁定是要嫁的，我还肩负着一长长使命——做一个像先母一样的母亲，可只奈郎君姗姗来迟。我打断七七，劝她：若是那些媒婆介绍的人中有合适的伙子，要敢于把自己再次嫁出去！而七七一次又一次心存顾虑地反问我，是不是还在等莫玖，我回答得也不明不白，答如没答。
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人眼里出西施；有缘千里来相会，三笑徒然当一痴。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在爱里义无反顾、万死不辞；做一对醉男痴女，任凭世人的冷眼与唾骂。近段时间来，我一直在想我究竟是爱上了莫玖的什么，他的样貌？他的才华？一直没能找到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理由。也许是我爱上了一段旧时光，爱上了那段初中生活里有莫玖呵护的日子。。。可我的确是真真切切地爱上他的人，至今仍坚不可摧地爱着，只是没了上刀山下火海的决意。
物欲横流的当世，两情厢愿未必能终情眷属，但我仍平静的怀着热情与向往，等着那个风雨夜归的人！那人可能是莫玖，也许会是张三，又或许是李四。。。一切随缘吧！
欧小柒，这个九、十岁的姑娘，早已习惯了这山水田园的农家生活。满山野去采摘野花，一双赤脚下田去捉泥鳅。。。当地方话已被她学得鬼熟，经常挑学她妈数落时的话语，随口一张便是一长长的语句：“你果扎哈醒婆，哈起浆杂猪，冒得哈当哩！何得了，你切死噶算哩！”自幼长在大城市里，来到这小山村，学习自然不在话下，成绩一直遥遥领先。唯一让她抱怨的是英语课听不懂，英语老师口语特不标准，她完全靠猜！
也是由于小侄女的这一抱怨，我开启了又一新的生活。我去到教育部应试，成了镇小学的一名英语教师。心更明朗了，每天饱满热情，默默耕耘在那三尺讲台。
村里的校舍很多年前就倒塌了，旧址废墟也被村民买去做了猪圈羊圈，孩子们上学都要去到镇里小学，每天由校车接送。镇小学是有教师宿舍的，而我几乎没在宿舍里住过，每天随着村里的娃上下学。
每天清早，我拿着大喇叭在村口大声嚷，催促孩子们早点来村口集聚。来到的孩子，会自觉地面向我站成一排，从左往右依次报数；也总会有那么个赖床的娃，被我急匆匆赶去家中，拧着胳膊拽出屋子。下午放学，上车前，孩子们也自觉站成一排照惯报数。有时，我索性带着村里的三五六个娃，不挤校车、走路回家。伴着夕阳，和着杨柳风，踏着泥草芳香，手拉着手牵成一排，我就是这支队伍的领头羊。
有我的加入，孩子们每天都乖巧欢喜，很多娃都说我就像他们的妈妈一样。屁孩，都倒想得挺美的！你若愿叫我一声妈，我也很乐意应一声！
教书的工资很低，但终归有了项固定的收入。我欣喜地找出那尘封已久的银行卡去信用社对账，却现原来有人一直在往我卡里打钱。刹时，阵阵窃喜，认为是莫玖打来的；平静下来又无比心酸——钱是我那一直未归的年老父亲打给我的。
爸自背包离开家门，一直未归。春节里，也只托二爸二妈捎回话，说工地要守脱不开身。我知道，他是不忍心归来！年近花甲的父亲，再次离家流离在外，绝不是他心甘情愿，而是日子的逼迫无奈。一个老人，孤独地守在工地的晚上，内心该有多愁苦多悲凉！我这一小棉袄，已湿漉漉的，穿在爸身上，不仅寒他的心也沉甸甸的了。我劝过爸不要再负重前行，我也求过爸要活得好当当的，可妈走后，他的心似乎已死了。爸，女有千言万语要与你说，而你何时才愿归家来？
我在等，静等着两个男人的归来。等着——挽着男人的手，步入婚礼的殿堂，男人把我的手交入另一个男人手中，并且说：“我呵护了二十几年，今天交与你了，你要好好待她！若以后你不爱她了，请一定要第一个告知我，我接她回家。”
清明时节，我迈上了那坡黄土地。雨纷纷，露湿衣，远处的重山在水雾中浮生，托着沉重的呼吸声。我在两个女人的坟旁坐下，静静地坐着，坐了许久许久。我轻轻告诉了这黄土下的两个女人，我会一直守在这个小山村，守着这群老人与孩子，守着这个仅剩我这唯一女人的家，我也静等着那两个男人的归来。也许未来不久，院里的黄瓜藤会再爬上篱笆墙，开出银黄色的花；厨房里会充溢着那熟悉的饭菜香；我牵着我的小孩在院子里学走步，大一点，我教她成长，教她做人，教她学会如何去爱。
岁月别老，时光慢去，余生还长，信当可望！该来的来，该忘的忘，该给的我给，该还的我还！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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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孩子在院子里集聚嬉闹。大一点的，会顺着梯子爬上石垒院墙去，中间也偶会有丫头，抱膝坐在院墙顶上，安静地坐着，痴痴地望着远方。我与七七没有过多的阻拦，而是加心守在院墙旁留意他们的安全。对于那些没完成家作就加入嬉闹人群的孩子，我便会呵斥一声：“回屋去，把作业写完再出来！”
检查孩子们的家作成了我一天里的头等大事，我会在每份家作上认真地代签上我的名字。其实家作上签不签名也无关紧要，之前的日子里，家作上的签名处都留着空白，爸妈们常年在外打工，在家的爷爷奶奶大多又写不出自己的名字来。我也会从各个书包里拿小人书看，又或看看各本课本上的涂鸦，边看边止不住笑。
七七整个下午在院子里那块菜地上折腾。挖土、拔草、浇水，菜秧子收了一茬接一茬。有时会有三五六个孩子，加入拔草这项劳活中，可原本疏松的土壤被他们的小脚印给踏平，七七又得无奈拿着锄头给翻松。最受糟蹋的是角落里那口井水了！流汗了，一个个就跑去井水旁，双膝跪在井沿上，俯下身子喝水，好几回要不是被七七及时撩住那小胳膊，准会掉进井里去，来个温泉浴。总有光着屁股在井旁的水渠里撒尿的，那白嫩的屁股上不知烙下多少个七七的掌印，却从没换来他们的“长记性”。
我从一个书包里拿出一本语文课本，随心地翻着。一双睁大的眼睛在偷看着我，待目光对视时，她又装着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这是个甚是聪明可爱的姑娘，一如她妈妈先前的模样。二爸给她取了个“陈小柒”的名字，七七带她回村后，给她换了姓，改称为“欧小柒”。
“为什么偷看我，说！是不是姨长得很漂亮？”我挠她的胳肢窝，她并没有笑，而是严肃地反问我。
“你为什么跟我妈长得那么像？”
“因为我跟你妈是姐妹啊！”
“可你又不是我外婆的女儿。”
“谁说非要是亲姐妹才长得像！”
“双胞姐妹花？听我妈妈说读书那会你们同学称你俩是双胞姐妹花。”
双胞姐妹花，听后我只是一阵苦笑，虽多年以后，再次这样称我俩的不只我这小侄女一人。我和七七各村各庄地去唱团戏，见得次数多了，熟络了，乡民们再次把“姐妹花”这一称号誉在我俩身上，谣传于十里八乡，我们剧团由此甚至接到了县里、市里主家们的邀戏。路过的乡村里，总有人凑上来要给我俩说媒的，台下有吆喝夹带吹口哨的小伙子，戏后也有拥上来加我俩微信的。面对媒婆的说媒，我与七七也笑着附和——要的要的，等我瞧见了那帅哥再说，若能成，来日必叩谢你老的牵线之恩！
日子平平静静的，静得一份闲适。老人们的安心，孩子脸庞上的烂漫，成了我心中最大的慰籍，给了我日子里所有的满足！这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我守在这小山村里，不曾想过逃离。这就是所谓的心中太平，岁月便静好吧！可心中又怎会有绝对的太平？内心最深处总有那么丝丝心弦在平静地蠕动。
欧小柒每天与我腻在一块，同吃同睡。在她心里，我比她那不冷不热的妈妈要重，我也对她疼爱有加。七七难免不会吃醋：“那么喜欢小孩，何不赶紧嫁人，自己生个！”
嫁定是要嫁的，我还肩负着一长长使命——做一个像先母一样的母亲，可只奈郎君姗姗来迟。我打断七七，劝她：若是那些媒婆介绍的人中有合适的伙子，要敢于把自己再次嫁出去！而七七一次又一次心存顾虑地反问我，是不是还在等莫玖，我回答得也不明不白，答如没答。
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人眼里出西施；有缘千里来相会，三笑徒然当一痴。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在爱里义无反顾、万死不辞；做一对醉男痴女，任凭世人的冷眼与唾骂。近段时间来，我一直在想我究竟是爱上了莫玖的什么，他的样貌？他的才华？一直没能找到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理由。也许是我爱上了一段旧时光，爱上了那段初中生活里有莫玖呵护的日子。。。可我的确是真真切切地爱上他的人，至今仍坚不可摧地爱着，只是没了上刀山下火海的决意。
物欲横流的当世，两情厢愿未必能终情眷属，但我仍平静的怀着热情与向往，等着那个风雨夜归的人！那人可能是莫玖，也许会是张三，又或许是李四。。。一切随缘吧！
欧小柒，这个九、十岁的姑娘，早已习惯了这山水田园的农家生活。满山野去采摘野花，一双赤脚下田去捉泥鳅。。。当地方话已被她学得鬼熟，经常挑学她妈数落时的话语，随口一张便是一长长的语句：“你果扎哈醒婆，哈起浆杂猪，冒得哈当哩！何得了，你切死噶算哩！”自幼长在大城市里，来到这小山村，学习自然不在话下，成绩一直遥遥领先。唯一让她抱怨的是英语课听不懂，英语老师口语特不标准，她完全靠猜！
也是由于小侄女的这一抱怨，我开启了又一新的生活。我去到教育部应试，成了镇小学的一名英语教师。心更明朗了，每天饱满热情，默默耕耘在那三尺讲台。
村里的校舍很多年前就倒塌了，旧址废墟也被村民买去做了猪圈羊圈，孩子们上学都要去到镇里小学，每天由校车接送。镇小学是有教师宿舍的，而我几乎没在宿舍里住过，每天随着村里的娃上下学。
每天清早，我拿着大喇叭在村口大声嚷，催促孩子们早点来村口集聚。来到的孩子，会自觉地面向我站成一排，从左往右依次报数；也总会有那么个赖床的娃，被我急匆匆赶去家中，拧着胳膊拽出屋子。下午放学，上车前，孩子们也自觉站成一排照惯报数。有时，我索性带着村里的三五六个娃，不挤校车、走路回家。伴着夕阳，和着杨柳风，踏着泥草芳香，手拉着手牵成一排，我就是这支队伍的领头羊。
有我的加入，孩子们每天都乖巧欢喜，很多娃都说我就像他们的妈妈一样。屁孩，都倒想得挺美的！你若愿叫我一声妈，我也很乐意应一声！
教书的工资很低，但终归有了项固定的收入。我欣喜地找出那尘封已久的银行卡去信用社对账，却现原来有人一直在往我卡里打钱。刹时，阵阵窃喜，认为是莫玖打来的；平静下来又无比心酸——钱是我那一直未归的年老父亲打给我的。
爸自背包离开家门，一直未归。春节里，也只托二爸二妈捎回话，说工地要守脱不开身。我知道，他是不忍心归来！年近花甲的父亲，再次离家流离在外，绝不是他心甘情愿，而是日子的逼迫无奈。一个老人，孤独地守在工地的晚上，内心该有多愁苦多悲凉！我这一小棉袄，已湿漉漉的，穿在爸身上，不仅寒他的心也沉甸甸的了。我劝过爸不要再负重前行，我也求过爸要活得好当当的，可妈走后，他的心似乎已死了。爸，女有千言万语要与你说，而你何时才愿归家来？
我在等，静等着两个男人的归来。等着——挽着男人的手，步入婚礼的殿堂，男人把我的手交入另一个男人手中，并且说：“我呵护了二十几年，今天交与你了，你要好好待她！若以后你不爱她了，请一定要第一个告知我，我接她回家。”
清明时节，我迈上了那坡黄土地。雨纷纷，露湿衣，远处的重山在水雾中浮生，托着沉重的呼吸声。我在两个女人的坟旁坐下，静静地坐着，坐了许久许久。我轻轻告诉了这黄土下的两个女人，我会一直守在这个小山村，守着这群老人与孩子，守着这个仅剩我这唯一女人的家，我也静等着那两个男人的归来。也许未来不久，院里的黄瓜藤会再爬上篱笆墙，开出银黄色的花；厨房里会充溢着那熟悉的饭菜香；我牵着我的小孩在院子里学走步，大一点，我教她成长，教她做人，教她学会如何去爱。
岁月别老，时光慢去，余生还长，信当可望！该来的来，该忘的忘，该给的我给，该还的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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