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旗舰里不见硝烟的搏杀
蒙元旗舰上，一个纶巾中年人，正端坐在顶层船舱内，亲手烹制茶水，一个青衣壮汉快步走了进来抚胸行礼：“都元帅”（张弘范是当时崖山伐宋蒙、汉联军的都元帅——总元帅）。
纶巾中年人张弘范看了一眼，并不停下手里的动作：“说吧”
那青衣汉子起身道：“瞭望哨报，吐鲁克部三艘楼船半刻前突然向宋军方向攒射并发动了床子弩，情况不明。”
张弘范下首立时有一个儒衫老者，接口问道：“他们不知道咱们今天此去要火攻宋军吗，不知轻重！”
青衣汉子讷讷道：“这个却是不知，我船瞭望塔距离吐鲁克部有点远，直到他们前出近百步才能发现异动，他们也并没有信号旗帜悬挂，也没有快船传来消息。末将接到哨探传话，恐有变故，故而先行禀报。”
另一个青年大汉愤愤不平：“那个吐鲁克仗着是蒙人，最是桀骜不驯，一点也不把元帅放在眼里，定是想强攻挑起宋军攻击，将我等拖入决战，好抢头功。大帅，末将不才，请命令架船出战，我汉军江浙营水兵不克全功，必不回营。”
张弘范没有理会，自顾自，将烫洗过的茶杯摆出四盏，又将茶水斟上：“慌什么，来，品品本帅为各位肱骨，嗷，对了，还有文大人，烹制的茶水如何。”
三人都稽首而礼：“末将惶恐。”，只有那文天祥（南宋被俘虏将领）不置一词，直接端过来茶杯。
张弘范率先右手端起一个小茶杯，左手竖立，虎口平放，护住右手，向三位随从逐一注目、停杯、点头，从容不迫，然后道一声“请”，随后左手一抖袖袍，让袖袍遮住了左手，然后平平上举，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右手的动作，举头而饮。饮毕，又缓缓将袖袍放平，再将茶杯放到了茶海上。
三个人也都行止如仪，一时间之间，情绪竟然都清逸缥缈起来，三人等着张弘范先开口，等了数息，张弘范没有开口，那老者于是走进前来，替张弘范重新斟上茶水，小心翼翼地问：“元帅，这崖山附近的春茶，味道倒也香醇，比大同茶商运到关外的茶砖，是不同的。”
青年大汉说：“孟大人，你这不是废话嘛！大帅，再是好茶，也没有军功要紧，这南蛮烟瘴之地，哪如大漠孤烟，畅快淋漓。”
却听得那文天祥嗤之以鼻：“大漠孤烟，畅快淋漓？！你张弘范家祖上也不过是汉人降臣，现在为蒙元走狗，汉奸贼子，那蒙元视尔等不过一群背主求荣的乏狗，大漠草原是蒙古贵胄的草场祖庭，焉能让你们畅快淋漓，剿灭我大宋，只怕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日子也不远矣。”
那青年汉子大怒：“我祖起家乃大金经略使，与你汉人何干？”
文天祥道：“如此说来，倒是三姓家奴了，助纣为虐，认贼作父，不以为耻，徒负昂藏七尺身，升官只杀一家人！九泉之下，何见乃父。”
青年汉子见说不过，一口气冲顶门，脑门子上都放要放出血光来，眼睛登时就红了，拽出刀来，一把挥向文天祥的脖子：“我剁碎你个老鸹，叫你嘴臭。”
文天祥不慌不忙，把脖子一挺，伸长了，迎到青年汉子的刀下：“来来来，莫要手抖，你家早灭了汉家祖宗高堂，不差我一个。”
那儒衫老者连忙走上来：“少拔都不可，他文天祥牙尖嘴利，正要激愤我等杀他，好全了他忠义之名。少拔都青春忠勇，前途无量，不可坏了元帅的筹谋，少安毋躁，如今那宋朝祥兴皇帝（南宋最后一任赵昺皇帝年号祥兴）不过苟延残喘，此战一胜而天下定，镇国将军必将铭传千古。”
那青年跺了跺脚，恨恨道：“若不是看在孟郎中（蒙元名臣，字德卿，崖山之战时候官至郎中、行省谘议）面上，需饶不得你！”
这时候，确见张弘范反而站起来，走到旁边的琴几上，将左右手的袖子，轻轻往手肘处拉了拉，然后双手抚琴，笑着看那青年：“公端（张弘范之子，张珪，字公端）啊，你今年16了吧”。
青年扭捏着说：“爹，我都快17了，我也是管军万户（实职万户）呢”
张弘范说：“刚过年，什么就17岁了。一听就是小孩子家家的。你知道这个文天祥，嗯文伯父，他今年多大？今年43岁，人家活了你现在岁数的两辈子还加一半。你这个前辈呀，可是了不起的人物，做过海军节度判官，做过军器监，掌过直学士院，德祐元年，我大元兵马沿长江东下，文天祥罄家财为军资，征招勤王兵5万人嘞，厉害不厉害？被咱们抓过两次，还能逃过两次，初心不改，要不是他们宋廷里面一群蠢货，哪里轮得到你我父子今天看他宋朝小皇帝的笑话，年轻人，要有傲骨，但是不能有傲气，我是你爹，不会害你的。”
儒衫老者开解道：“公子，你嘴仗打不过他文天祥，这是自然的，你要真的能喷倒他，倒是件祸事了，元帅教子有方，如今你年方16岁，已然管辖军马万户，岂不是比文天祥高，公子青春年少，正是英气勃发，豪气干云之时，一般人是该夸不该拉的，可是公子你不一样，你是要继承乃父的，是要千锤百炼、厚积薄发的，可不能一点就着火，受不了激将法，还不向元帅认错。别人哪有这等机会？”
青年嗫嚅着也不知道念了什么，就拱拱手。
孟祺看着张珪的样子，只好解劝张弘范：“仲畴公（张弘范字仲畴），少公子是心气高，不必介怀。”
张弘范舍了琴，看了看文天祥，后看了看张珪，开口问：“儿啊，大汗（当时元中统大汗忽必烈）命我等让文天祥给张世杰写劝降书，你既然觉得不服气，就让你来办这件事情”。
张珪说：“我办就我办，他一个败军之将，阶下囚徒，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罢，对舱内的亲兵说：“去给文丞相端来笔墨，好生伺候着。”
又对文天祥说：“文丞相，宋元争斗多年，宋朝情况如何，你最清楚了，如今你们宋幼主赵显（恭帝）及全太后都上表称臣，送到了大都享福，我家都元帅也算保全了你宋家天子的宗庙，如今张世杰、陆秀夫、陈宜中却另立天子，意图顽抗，如今大军围城，你在我军大帐之中也看到了，如今东北已经断伪帝赵昺的旱路粮道退路，南路水军一路封住出海口，海路退路已经截断，另外我水军一路已经从东绕过崖山，从北面压迫崖山，那个张世杰志大才疏，如今我听说军中已经连饮水都不够了，居然把船铁锁连环，要学曹操被火烧赤壁吗。我家大汗有好生之德，你呢现在清楚形势如何，再这样下去，你们那个赵昺皇帝，必死无疑。”
张珪觉得自己很是神气，看着文天祥脸色有些阴暗，再接再厉道：“你和张世杰他们熟，你写一封书信，好好劝劝他们，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赵昺小皇帝和杨太后，多么无辜呀，还有20万军民呢，你放心，既然你家恭帝，我们都能善待，更何况赵昺孤儿寡母，再说，也不是灭国呀，这不是还有宋国朝廷嘛，只要大家都放下刀兵，这个世界，就太平了，大家好好过日子，我听说了，大汗认为，宋国广大还是需要宋国的能臣治理。我觉得，你这个劝书好些的很，你就如实写我大元的蒙汉联军如何，也不是投降我蒙元，是接受你家恭帝和全太后的诏命，你放心，既然是接受你宋家皇帝的的诏命，那自然还是忠臣良将。要不然，我蒙汉联军里面，还有10万朝鲜兵，朝鲜苦寒之地，那些穷酸丘八，就是来抢战利品的，最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他们自己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战端已起，玉石俱焚。文丞相，你以为呢？”
文天祥听到此处，沉吟不语。
张珪也不着急，亲自到案几前，取了一张宣纸，拎着两边，竖起来，然后吹了一口气，轻轻抖了抖，看看，觉得不错，然后缓缓放到案上，从右到左铺开，接着双手平撑，抚展展平，又取了一块镇纸，压住左边，看了看，又取了一块镇纸，压住右边，继续看看文天祥，然后，取了一座和田玉雕刻的送子观音，观音左手怀抱婴儿，右手拿着净瓶，然后又取了一支沉香倒流香，在蜡烛上点燃了，把倒流香放到净瓶里面，不过数息，那乳白色的香流从净瓶漫出来，沿着观音胸怀，顺着衣褶，漫漫淌下来，颇有气韵；这才又取了竹子做的小水斗，从清水罐里面，舀出一点水，倒在砚台上，又拿起一块徽墨，怪好看地使一个揽雀尾的拿法，然后慢慢在砚台上划着圆圈。
良久，文天祥长叹一声，取了狼毫笔，在砚台里面，舔了舔墨，挥笔写下一封书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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纶巾中年人张弘范看了一眼，并不停下手里的动作：“说吧”
那青衣汉子起身道：“瞭望哨报，吐鲁克部三艘楼船半刻前突然向宋军方向攒射并发动了床子弩，情况不明。”
张弘范下首立时有一个儒衫老者，接口问道：“他们不知道咱们今天此去要火攻宋军吗，不知轻重！”
青衣汉子讷讷道：“这个却是不知，我船瞭望塔距离吐鲁克部有点远，直到他们前出近百步才能发现异动，他们也并没有信号旗帜悬挂，也没有快船传来消息。末将接到哨探传话，恐有变故，故而先行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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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弘范没有理会，自顾自，将烫洗过的茶杯摆出四盏，又将茶水斟上：“慌什么，来，品品本帅为各位肱骨，嗷，对了，还有文大人，烹制的茶水如何。”
三人都稽首而礼：“末将惶恐。”，只有那文天祥（南宋被俘虏将领）不置一词，直接端过来茶杯。
张弘范率先右手端起一个小茶杯，左手竖立，虎口平放，护住右手，向三位随从逐一注目、停杯、点头，从容不迫，然后道一声“请”，随后左手一抖袖袍，让袖袍遮住了左手，然后平平上举，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右手的动作，举头而饮。饮毕，又缓缓将袖袍放平，再将茶杯放到了茶海上。
三个人也都行止如仪，一时间之间，情绪竟然都清逸缥缈起来，三人等着张弘范先开口，等了数息，张弘范没有开口，那老者于是走进前来，替张弘范重新斟上茶水，小心翼翼地问：“元帅，这崖山附近的春茶，味道倒也香醇，比大同茶商运到关外的茶砖，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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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得那文天祥嗤之以鼻：“大漠孤烟，畅快淋漓？！你张弘范家祖上也不过是汉人降臣，现在为蒙元走狗，汉奸贼子，那蒙元视尔等不过一群背主求荣的乏狗，大漠草原是蒙古贵胄的草场祖庭，焉能让你们畅快淋漓，剿灭我大宋，只怕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日子也不远矣。”
那青年汉子大怒：“我祖起家乃大金经略使，与你汉人何干？”
文天祥道：“如此说来，倒是三姓家奴了，助纣为虐，认贼作父，不以为耻，徒负昂藏七尺身，升官只杀一家人！九泉之下，何见乃父。”
青年汉子见说不过，一口气冲顶门，脑门子上都放要放出血光来，眼睛登时就红了，拽出刀来，一把挥向文天祥的脖子：“我剁碎你个老鸹，叫你嘴臭。”
文天祥不慌不忙，把脖子一挺，伸长了，迎到青年汉子的刀下：“来来来，莫要手抖，你家早灭了汉家祖宗高堂，不差我一个。”
那儒衫老者连忙走上来：“少拔都不可，他文天祥牙尖嘴利，正要激愤我等杀他，好全了他忠义之名。少拔都青春忠勇，前途无量，不可坏了元帅的筹谋，少安毋躁，如今那宋朝祥兴皇帝（南宋最后一任赵昺皇帝年号祥兴）不过苟延残喘，此战一胜而天下定，镇国将军必将铭传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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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祺看着张珪的样子，只好解劝张弘范：“仲畴公（张弘范字仲畴），少公子是心气高，不必介怀。”
张弘范舍了琴，看了看文天祥，后看了看张珪，开口问：“儿啊，大汗（当时元中统大汗忽必烈）命我等让文天祥给张世杰写劝降书，你既然觉得不服气，就让你来办这件事情”。
张珪说：“我办就我办，他一个败军之将，阶下囚徒，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罢，对舱内的亲兵说：“去给文丞相端来笔墨，好生伺候着。”
又对文天祥说：“文丞相，宋元争斗多年，宋朝情况如何，你最清楚了，如今你们宋幼主赵显（恭帝）及全太后都上表称臣，送到了大都享福，我家都元帅也算保全了你宋家天子的宗庙，如今张世杰、陆秀夫、陈宜中却另立天子，意图顽抗，如今大军围城，你在我军大帐之中也看到了，如今东北已经断伪帝赵昺的旱路粮道退路，南路水军一路封住出海口，海路退路已经截断，另外我水军一路已经从东绕过崖山，从北面压迫崖山，那个张世杰志大才疏，如今我听说军中已经连饮水都不够了，居然把船铁锁连环，要学曹操被火烧赤壁吗。我家大汗有好生之德，你呢现在清楚形势如何，再这样下去，你们那个赵昺皇帝，必死无疑。”
张珪觉得自己很是神气，看着文天祥脸色有些阴暗，再接再厉道：“你和张世杰他们熟，你写一封书信，好好劝劝他们，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赵昺小皇帝和杨太后，多么无辜呀，还有20万军民呢，你放心，既然你家恭帝，我们都能善待，更何况赵昺孤儿寡母，再说，也不是灭国呀，这不是还有宋国朝廷嘛，只要大家都放下刀兵，这个世界，就太平了，大家好好过日子，我听说了，大汗认为，宋国广大还是需要宋国的能臣治理。我觉得，你这个劝书好些的很，你就如实写我大元的蒙汉联军如何，也不是投降我蒙元，是接受你家恭帝和全太后的诏命，你放心，既然是接受你宋家皇帝的的诏命，那自然还是忠臣良将。要不然，我蒙汉联军里面，还有10万朝鲜兵，朝鲜苦寒之地，那些穷酸丘八，就是来抢战利品的，最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他们自己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战端已起，玉石俱焚。文丞相，你以为呢？”
文天祥听到此处，沉吟不语。
张珪也不着急，亲自到案几前，取了一张宣纸，拎着两边，竖起来，然后吹了一口气，轻轻抖了抖，看看，觉得不错，然后缓缓放到案上，从右到左铺开，接着双手平撑，抚展展平，又取了一块镇纸，压住左边，看了看，又取了一块镇纸，压住右边，继续看看文天祥，然后，取了一座和田玉雕刻的送子观音，观音左手怀抱婴儿，右手拿着净瓶，然后又取了一支沉香倒流香，在蜡烛上点燃了，把倒流香放到净瓶里面，不过数息，那乳白色的香流从净瓶漫出来，沿着观音胸怀，顺着衣褶，漫漫淌下来，颇有气韵；这才又取了竹子做的小水斗，从清水罐里面，舀出一点水，倒在砚台上，又拿起一块徽墨，怪好看地使一个揽雀尾的拿法，然后慢慢在砚台上划着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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