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红楼
吟成豆蔻诗犹艳，睡足荼蘼梦亦香。
生来顽石成一块，半缘修道半缘卿。
那时节里，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是很难走进内陆之地的。
所以读红学（红楼梦）的人多，但能读通的人少，读懂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红楼幼儿园这红楼二字究竟源起为何？
我可不知道。
也许真的是因为红楼梦的精神寄托吧？或干脆就是因为幼儿园所在的那二层楼是红漆的外墙……
对于刚刚五六岁大的我而言，我只知道，我又长大了一点，我可以不用挨打就能走到距离家更远的地方去『冒险』了，我还能学习一种叫做『知识』的东西，我还不太清楚它是干嘛的，我只大致知道，那是『力量』的一种，和轻功差不多，甚至传说里比身体上的力量更加神奇。
谁知道呢，反正只要是力量，我就愿意去学习。
我需要力量，我一直知道这件事。
我一直只知道这件事。
幼儿园里有很多和我一样大的小朋友，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同龄人。
一个面目慈祥的阿姨对着我们说，她是老师。然后，和我们说，我们是今后一起学习的『同学』。
同学是什么？
是朋友的意思吗？
好像是吧，
要不然老师为什么教我们玩『丢手绢、找呀找呀找朋友』的游戏呢？
可，我真的不认识他们呀，一个也不认识。
在这呜呜呀呀的所有人里，我只认识卞宝一个人。
我们时常互望着，像无数次一同玩耍时的那样子，眼神里的默契，帮我们警惕着这个世界，这个似乎充满欢笑、也让我们四处紧张的小小世界。
我，在从陌生人的嘴巴里学习知识，这种认知让我感到恐慌。
我甚至不敢第一个学会任何知识。
我总是偷偷看，偷偷看身边那些称之为『同学』的小家伙们，看他们卖弄刚刚学会的那些陌生知识，无论是唱歌、画画、还是拼音、数学小九九。
我要确认，就像是听说的科学家会拿小白鼠做实验一样子的，在确认他们学会的不是什么『毒药』，不会害死我，是真正的知识，我需要的力量，我才肯慢吞吞的去学习。
我很聪明，但学东西很慢。我可以很快学会它们，但我不要，我要如履薄冰的一点一滴的慢慢学会它们，我要警惕它们的每一丝一毫，只要有一瞬间让我察觉到里面藏着洪水猛兽，我就不学了。
日子，就在这样云淡风轻，又波澜诡异的日常里日月交替。
同学们，终于一个一个的熟络起来了，就算是我这样被动的人，也在足够久的时间下，认识了所有的同学。
我们每一天在一起玩，在一起欢笑，是呀，好开心的样子。
可我其实完全不知道，我在开心什么？我又在欢笑什么呢？
我就像是必须把注意力非常集中的去看某个人，才能隐藏好自己『不会武功』这件事，……尽管时常露馅。
我在伪装，伪装着很合群的样子，伪装着和大家一起开心的玩开心的笑。
但我的心其实是冷的，冷静的，除了知识，我觉得自己不需要这里的任何东西。
对我而言，除了知识，这里没有我需要的任何一切。
至少我很确定，这里没有她，我要找到的那个她。
——
也还是有我真心会快乐的事的。比如中午吃饭，我就很开心。
嗯……
开心的可不是能吃饱饭，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吃零食，经常是含着奶糖睡觉，吃着水果就能饱一天。
我小时候正经吃饭很少的，仿佛零食和水果，才是我的主食。
但我最喜欢幼儿园里的伙食饭了。
因为……卞宝这个人小鬼大的机灵家伙。
他会『偷肉』吃！
并且，他还把这项绝技教给了我。
嘻嘻。
“卞宝，你在干什么呢？”我盯着他站在装着满满鲜香炖肉的锅子前，停着不动，一双手却背着我和大家，偷偷摸摸的在摸索着什么，忍不住问。
卞宝压低声音紧张兮兮、又带着一股子急切的语调，几乎气声的叫道：“小点声！你快过来，有好东西吃！”
我“咦”了一声，果断的凑了过去。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还有什么比『美食』更有吸引力吗？
……好吧，的确有，比如我的她。
但至少，美食是很重要的。
嗯哼。
我凑过去，瞧见卞宝正在用一只手撑着裤兜，另一只手忍着烫从那满盆的炖肉里抓肉块往裤兜里塞进去，且已经有了小半兜子的样子。
“就这么装肉？要干嘛？”我虽然从小因为喜欢爬墙，所以诸如下雨天玩泥巴、踢雨水、泼水见彩虹等等可以让自己灰头土脸的事情，我都玩了个遍。
基本除了干净的游戏我没玩过，其他脏兮兮的游戏，我全都玩光光了。
可即便是这样子的我，接触的也多是泥巴，如『油』这种东西，我只在吃打油糕饼的时候，从包着饼子的油皮纸上面见过……
是真的好油腻呀，稍微蹭上点在手上，怎么来回擦也擦不干净，还甚至搞到两只手全是油呼呼的，滑的跟个泥鳅一样。
往衣服上一抹……晚上一准儿挨骂。
——
可终究，那是一个刚刚开放搞活，粮票还没有完全废除的时代。钱可以买到的物质远不够丰富。
尤其是精瘦肉这种东西，还是很稀奇珍贵的。
……嗯，其实我也是听卞宝后来讲给我知道这件事的。我自己完全没这种感觉，因为我小时候根本不正经吃饭，只吃小零食和水果，所以，我想我的肠道里，如那句话形容的：狗肚子装不下二两香油。
不过嘛，这不影响『偷偷摸摸』的乐趣，那种贼兮兮的窃喜。
“油一点怕什么？赶紧趁老师没发现，装一兜子，咱们午睡的时候躲在被窝儿里偷偷的吃，这可是肉呀！”卞宝催促我。
我当下就把心一横，大义凛然道：“油有什么好怕的！我也来。”
很快，我也装了一裤兜满满当当的肉。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接下来那一顿午餐，我数次发现老师把古怪的目光看向我，就仿佛发现了我偷肉一样。
我紧张极了，转头去看卞宝，发现他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正常吃饭，神态简直比大人还大人。
当时我可是筷子还用不好呢，当下就忍不住在桌子下面向他一竖大拇指，暗叹道：高手啊！
还好，因为有卞宝的死不要脸……哦，不对，是『淡定』，我也终于把那一顿人生里吃过的最紧张的饭给吃完了。
然后，我有了人生里第一个或许可以被称为『美好』的发生。
在午睡的被窝里，我和卞宝假装睡觉，直到老师走了，直到所有同学们都睡着了……
我们悄悄睁开眼睛，掀开彼此的被子，我们把各自裤兜里的肉显露出来，各自得瑟了一番，然后『嘿嘿』细声的贼笑里，我们悄悄的，吃着我们偷来的、仿佛人世间最美味的肉。
躺在小小的枕头上，闭着眼睛，阳光自半透明的窗帘落下来，照射在地板上，照射在被褥上，照射在我们小小的嘴巴悄然鼓动着的嫩脸上，
我们像小猫儿一样眯着眼睛，阳光暖暖的，肉香香的，这样的日子啊，美滋滋的。
——什么丢手绢呀、找朋友呀，谁在乎呢。
我最喜欢的，是可以帮助我找到她的力量、还有这小小的一抹猫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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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来顽石成一块，半缘修道半缘卿。
那时节里，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是很难走进内陆之地的。
所以读红学（红楼梦）的人多，但能读通的人少，读懂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红楼幼儿园这红楼二字究竟源起为何？
我可不知道。
也许真的是因为红楼梦的精神寄托吧？或干脆就是因为幼儿园所在的那二层楼是红漆的外墙……
对于刚刚五六岁大的我而言，我只知道，我又长大了一点，我可以不用挨打就能走到距离家更远的地方去『冒险』了，我还能学习一种叫做『知识』的东西，我还不太清楚它是干嘛的，我只大致知道，那是『力量』的一种，和轻功差不多，甚至传说里比身体上的力量更加神奇。
谁知道呢，反正只要是力量，我就愿意去学习。
我需要力量，我一直知道这件事。
我一直只知道这件事。
幼儿园里有很多和我一样大的小朋友，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同龄人。
一个面目慈祥的阿姨对着我们说，她是老师。然后，和我们说，我们是今后一起学习的『同学』。
同学是什么？
是朋友的意思吗？
好像是吧，
要不然老师为什么教我们玩『丢手绢、找呀找呀找朋友』的游戏呢？
可，我真的不认识他们呀，一个也不认识。
在这呜呜呀呀的所有人里，我只认识卞宝一个人。
我们时常互望着，像无数次一同玩耍时的那样子，眼神里的默契，帮我们警惕着这个世界，这个似乎充满欢笑、也让我们四处紧张的小小世界。
我，在从陌生人的嘴巴里学习知识，这种认知让我感到恐慌。
我甚至不敢第一个学会任何知识。
我总是偷偷看，偷偷看身边那些称之为『同学』的小家伙们，看他们卖弄刚刚学会的那些陌生知识，无论是唱歌、画画、还是拼音、数学小九九。
我要确认，就像是听说的科学家会拿小白鼠做实验一样子的，在确认他们学会的不是什么『毒药』，不会害死我，是真正的知识，我需要的力量，我才肯慢吞吞的去学习。
我很聪明，但学东西很慢。我可以很快学会它们，但我不要，我要如履薄冰的一点一滴的慢慢学会它们，我要警惕它们的每一丝一毫，只要有一瞬间让我察觉到里面藏着洪水猛兽，我就不学了。
日子，就在这样云淡风轻，又波澜诡异的日常里日月交替。
同学们，终于一个一个的熟络起来了，就算是我这样被动的人，也在足够久的时间下，认识了所有的同学。
我们每一天在一起玩，在一起欢笑，是呀，好开心的样子。
可我其实完全不知道，我在开心什么？我又在欢笑什么呢？
我就像是必须把注意力非常集中的去看某个人，才能隐藏好自己『不会武功』这件事，……尽管时常露馅。
我在伪装，伪装着很合群的样子，伪装着和大家一起开心的玩开心的笑。
但我的心其实是冷的，冷静的，除了知识，我觉得自己不需要这里的任何东西。
对我而言，除了知识，这里没有我需要的任何一切。
至少我很确定，这里没有她，我要找到的那个她。
——
也还是有我真心会快乐的事的。比如中午吃饭，我就很开心。
嗯……
开心的可不是能吃饱饭，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吃零食，经常是含着奶糖睡觉，吃着水果就能饱一天。
我小时候正经吃饭很少的，仿佛零食和水果，才是我的主食。
但我最喜欢幼儿园里的伙食饭了。
因为……卞宝这个人小鬼大的机灵家伙。
他会『偷肉』吃！
并且，他还把这项绝技教给了我。
嘻嘻。
“卞宝，你在干什么呢？”我盯着他站在装着满满鲜香炖肉的锅子前，停着不动，一双手却背着我和大家，偷偷摸摸的在摸索着什么，忍不住问。
卞宝压低声音紧张兮兮、又带着一股子急切的语调，几乎气声的叫道：“小点声！你快过来，有好东西吃！”
我“咦”了一声，果断的凑了过去。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还有什么比『美食』更有吸引力吗？
……好吧，的确有，比如我的她。
但至少，美食是很重要的。
嗯哼。
我凑过去，瞧见卞宝正在用一只手撑着裤兜，另一只手忍着烫从那满盆的炖肉里抓肉块往裤兜里塞进去，且已经有了小半兜子的样子。
“就这么装肉？要干嘛？”我虽然从小因为喜欢爬墙，所以诸如下雨天玩泥巴、踢雨水、泼水见彩虹等等可以让自己灰头土脸的事情，我都玩了个遍。
基本除了干净的游戏我没玩过，其他脏兮兮的游戏，我全都玩光光了。
可即便是这样子的我，接触的也多是泥巴，如『油』这种东西，我只在吃打油糕饼的时候，从包着饼子的油皮纸上面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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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精瘦肉这种东西，还是很稀奇珍贵的。
……嗯，其实我也是听卞宝后来讲给我知道这件事的。我自己完全没这种感觉，因为我小时候根本不正经吃饭，只吃小零食和水果，所以，我想我的肠道里，如那句话形容的：狗肚子装不下二两香油。
不过嘛，这不影响『偷偷摸摸』的乐趣，那种贼兮兮的窃喜。
“油一点怕什么？赶紧趁老师没发现，装一兜子，咱们午睡的时候躲在被窝儿里偷偷的吃，这可是肉呀！”卞宝催促我。
我当下就把心一横，大义凛然道：“油有什么好怕的！我也来。”
很快，我也装了一裤兜满满当当的肉。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接下来那一顿午餐，我数次发现老师把古怪的目光看向我，就仿佛发现了我偷肉一样。
我紧张极了，转头去看卞宝，发现他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正常吃饭，神态简直比大人还大人。
当时我可是筷子还用不好呢，当下就忍不住在桌子下面向他一竖大拇指，暗叹道：高手啊！
还好，因为有卞宝的死不要脸……哦，不对，是『淡定』，我也终于把那一顿人生里吃过的最紧张的饭给吃完了。
然后，我有了人生里第一个或许可以被称为『美好』的发生。
在午睡的被窝里，我和卞宝假装睡觉，直到老师走了，直到所有同学们都睡着了……
我们悄悄睁开眼睛，掀开彼此的被子，我们把各自裤兜里的肉显露出来，各自得瑟了一番，然后『嘿嘿』细声的贼笑里，我们悄悄的，吃着我们偷来的、仿佛人世间最美味的肉。
躺在小小的枕头上，闭着眼睛，阳光自半透明的窗帘落下来，照射在地板上，照射在被褥上，照射在我们小小的嘴巴悄然鼓动着的嫩脸上，
我们像小猫儿一样眯着眼睛，阳光暖暖的，肉香香的，这样的日子啊，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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