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屠魔鬼城
蛇精虽受重伤，但本就在河里面生活惯了，不出半日，就已将他们送出断江城地界，一直到了面前一片汪洋大海，才掉头回去。
“车到山前必有路”，陈晟一直笃信这句话，所以，即便是人生的第一次出门远行，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要能有条命在，就不惧万难。但何金儿、陆仁怡、黄小莺三人却是自己犯傻，非要跟着陈晟才落到有家难回，跑这么老远的地步，所以三人望着面前的一片大海，两边的深渊大山，感到十分迷茫，不知要去哪里。
不过话说回来，断江城也算是一个牢笼，把他们这些正适合出去闯荡的年轻人的路给堵住了。而且断江城外的世界对城中的老老少少来说，就是些神话，处在断江城中，身不由己，外面的世界虽说处处危险，也毕竟和城中生活千差万别，更适合人的自由发挥和对人的磨炼，所以四人的心中都涌动着一股急不可耐的激动心情，他们心中都是渴望走出断江城的。
四人决定一路向北。路上饿了就采些野果、打些野味，当然还得到处找奶给两个婴儿喝，困了就贴地而卧。遇到危险时，比如偶尔窜出几只成精或者没成精的野兽，就协力抵抗，平时四人就一起切磋些武功，过得也算快活。但四人的衣着都已经破烂不堪，与野人无异了。陈晟和何金儿两人还好，陆仁怡和黄小莺两位女子可就完全不像以前大家闺秀，现在的打扮看起来真让人别扭，丰满的肌肤隐约可见，散发着一些野性。陈晟几次无意看到陆仁怡的古铜色大腿，内心就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幸好有黄小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尤其是在两位女子洗澡的时候，生怕他对自己有什么想法。陈晟还得好好照顾两个娃娃。他未结婚，先成了爸爸，所以忙得不轻。
但陆仁怡因为先前何金儿对自己的一些无礼举动，就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却格外亲近陈晟。到时候万一何金儿非礼她，就多了陈晟这个帮手。两人相识日久，就算无心恋爱，在生死逃亡的患难之时，也会情深意重，直到相知相爱。
其实何金儿是有一点好色，但如此亡命天涯之际，四人已经如同家人，他对陈晟已经当成兄弟看待。陆仁怡亲近陈晟的这一切，让何金儿看在眼里，起初他并不在意，但是日子渐久，心里难免会嫉妒。
这样走了一月有余，也没遇上什么危险。一月下去，细细算来，四人也已往北走了几千里路，到现在，面前竟然是一片平原景象。极目远眺，平原尽处，有一座高高的城堡直插云间，在下面的各种房屋的映衬下，颇为壮观。四人欣喜，绵延几千里的大山终于让他们走出来了，于是行路更加迅速，但就是不知城堡中住着的是些什么，是人是妖，是好是坏。
“这里一片都是魔族腹地，有人能够在妖魔四面夹击的危险地方建立城堡，恐怕实力非凡，我们这样冒然闯入别人的地盘似乎并不是很安全，最好先观望一下。”陈晟建议道。
“陈兄弟所言极是，天色已晚，今晚我们就在山脚下落脚歇息吧，明日休整好了一切再说。”何金儿这些日子下来，也是稳重了许多，怕不加考虑就进城会遭遇灭顶之灾。虽说他们功夫在断江城内算得上高手，但出门在外，可就未必是如断江城一样了。他们刚费尽辛苦走出大山，见到平原，喜悦之情就被这样的想法给浇灭了，不由得沮丧之情顿生。
四人往山上走，找了一块暖和又安全的地方坐下，正要歇息。远远望去，突然见到山下的一条狭窄的小路上，有一群骑马的汉子走了过来，想必是前面那座城堡里的人，不知进山有什么事情。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下哒哒的马蹄声惹得他们注目凝视。
“走，跟上去！”陈晟招呼了其余三人，施展轻功，到了在那群人马的后面。
走了大概有十里路，到了一片树林之前，马队停下来，众人下马。陈晟这时睁眼看去，领头的中等偏上年纪，披着一袭黑色长袍，正要带领众人走入树林，随即和其他三人跟了上去。
但是陈晟他们走入树林，却发现里面如迷宫一般，进去后，那群马队早已不知去向，正要出去，出去的路竟然也变得面目全非，情形极为诡异。四人这样走来走去，却总是像在原地绕圈子一样。陈晟背上的两个孩子这时哇哇地哭了起来，引得黄小莺发了一阵牢骚，骂了一声：“真是见鬼！”说着，随便朝一根树藤砍了下去，没想到自己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却好端端地把一根树藤砍断了，一股殷虹的鲜血从断处汩汩流出，就像砍断了活人的一条腿一样。
众人诧异，突然发现这些树木藤蔓开始缓慢地移动了起来，四周传出来阵阵的凄厉的风声。一根根藤蔓从四面八方蜿蜒而行，伸向四人。四人连忙拔刀乱砍，这些藤蔓却又像铁造的一般了，难以砍断。
四人正要被藤蔓抓去，刚才不知所踪的那群马队又走了过来了，领队拿出几把飞刀飞向这些藤蔓，倏地一下，飞刀就将藤蔓划断了。四人就此得救。
领队面无表情地指着陈晟四人说:“把他们绑起来带上吧。”说着又看了看陈晟，邪恶地笑了一下说：“这孩子长得倒挺俊俏，徐大人应该喜欢。”弄得陈晟不知所云，称得上俊俏的不应该是陆仁怡吗，他怎么是跟我说？
马队中四个卒子听令，拿出绳子来就要绑。陈晟陆仁怡四人怎肯顺从?正要抵抗，却还没怎么出招，就见四根绳子飞来，转眼之间双手连腰被束缚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开，竟感到这四根绳子要比刚才的藤蔓还要硬一些。可能是因为绳子碰到了他们的缘故，陈晟背上的两个娃儿又哭了起来，这时领队从马上跳到陈晟背后，抱起这两个娃儿，仔细观察了一阵子，也没说什么，就把他们随便交给了两个小卒，继续向前行进。四人就这样被一群骑马的拿住，被马拖着，跟在这群骑马的汉子后面，身体跟地面的剧烈摩擦弄得他们叫苦不迭。
陈晟心道，光是几个手下，武功就如此了得，那位领头的真不知要高出我们多少倍，这才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呀。”也不知道这些人要拿他们怎样。
马队在树林中绕来绕去，也是轻车熟路的样子。过了好久，走出这片迷踪林，行至树林出口，顿觉寒气逼人，一块圆形小草地映入眼帘，发出浓浓的绿意，却与当前寒冷无比、草木凋零的冬天景象格格不入，一只麋鹿躺在这块草地上的一个八卦图的中央，痛苦地喘着粗气着。
被马拖着，躺在地上的陈晟抬头细看了一下，那只麋鹿前肢被砍掉了一条，鲜血已经结块，而四周的寒气都是从那个八卦图向外散发的。为抵挡寒气，陈晟四人只能强聚真元，生出热气，而陆仁怡和黄小莺两人已经冻得要命，忘记了被马拖着跑了这么久而留下的伤痛，紧紧抱在一起。陈晟看着可怜，也不顾害羞了，搂住陆仁怡，并往她身上传递热量。
而马队的其他人却如平常一样，并不对这股寒气有太多的看法，其内力与陈晟等人相比之强大可见一斑。雨点儿和风剩两个娃儿也因为受到热气的保护，并未被冻着。领头的中年男子望着这只麋鹿，悠悠说道：“饮冰白鹿养伤，必有夜来虎护驾，夜来虎，死到临头，你不必躲藏了，出来吧！”
原来这个地方，有着迷踪林的保护，加上地下往上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寒气，就成了麋鹿和夜来虎的修炼之地。两者在此地布下八卦图，专心修炼，也有几百年了。一般有灵之物，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多数是顺着身体的本性，朝至热至阳方向修炼，但有的灵物却另辟蹊径，以热生冷，通过聚天地寒气来完成对身体的修炼。不过这两个灵物跟平常人修炼的那些阴柔甚至险恶毒辣的功夫也不同，它们的寒气中散发出的都是至刚至阳的气息。虽然至寒无比，从八卦图里面发出的寒气中竟然充满着让人兴奋和战斗的狂野。麋鹿名叫“饮冰白鹿”，并非通体颜色发白，而是以白冰为食，以白雪为武器，发出的雪花越纯越白，其灵力就越高，那只名叫“夜来虎”的老虎却是一身白色皮毛。
只听一声虎啸，八卦图的“坎”卦处，一只白虎渐渐从冰雪中冒出，跳到马队的面前，体型如彪，虽然不大，但立在受伤麋鹿面前，却是威风凛凛，在绿意盈盈的草地上映衬出来一抹白色，样子煞是好看。它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群人类，突然前爪往地上一跺，愤怒地一声吼叫，漫天的白冰，如刺刀一般，向着来访的人类飞去。
领队呵呵一笑，只是右臂一挥，阵阵赤红的火焰就从他身前冒出，抵挡着飞过来的冰刀。一阵冰刀飞过，后面的冰刀仍绵绵不绝。领队一声喝叫，全身发力，一团大火如重剑一般，将夜来虎发出的冰刀迅速融化，并形成攻势，向夜来虎扑去。
夜来虎自知不敢硬接，急忙跳开，样子变得沮丧了一些，它已看穿生死。麋鹿上次被人类城堡内的各大高手联合攻击，身受重伤，自己灵力又远在麋鹿之下，已经注定了要被灭亡的命运，不由发出一声长啸，奋不顾身地朝着前方的人群扑来。
领队见夜来虎势头凶猛，知道它要誓死一搏，也不匆忙，拔出一柄剑身火红的利剑，往上一挡，挡住了它这一扑，自己借力跳了开去，随后与夜来虎缠斗在了一起。一时冰火四溅，红白相映。
观战的陈晟概叹两者的功力要比自己不知道高出多少倍，领队的赤红火焰，比起自己生出的火焰也不知要猛烈多少倍，但夜来虎明显处于下风，再这样打斗下去，它必死无疑。虽然是这一群人将陈晟四人救出了迷踪林，但他们将他们当成奴隶，用马拖着，肯定不怀好意，而前面两只灵兽，虽属妖魔一族，却肯定是受到了人类的欺侮。所以陈晟全然忘记了生活在断江城的时候，对妖魔族的刻骨之恨，急切希望夜来虎能够反败为胜，但夜来虎已经伤痕累累，快要支撑不住了，惹得他一阵急躁。
果然，夜来虎已经精疲力尽，一扑扑空，被黑袍领队一脚踢到了陈晟身边。他随后一剑刺去。陈晟见这一剑下来，夜来虎必然丧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奋起一跃，撞上了领队。领队被陈晟一撞，剑稍稍刺偏。夜来虎躲过一劫。陈晟却感到领队身上奇热无比，这一撞所受的反弹之力把他击飞老远，口吐鲜血不止。
领队气恼地看了一眼陈晟，冷冷说道：“挡我者死！”说罢，反手一击，一股赤红火焰向陈晟那边飘去。
火焰如同一团鲜血，陈晟若被它击中，身体必立刻焚毁无遗。且火焰飞得奇快，他根本无从去躲，正要闭眼等死的时候，却见夜来虎猛得一跳，将火焰替他挡了下来。顿时，夜来虎肩部被烧出来一个大窟窿，在地上呻吟着，再也无法支撑了。陈晟见夜来虎如此投桃报李，内心一阵激动。
领队见夜来虎已经无力回天，不再管陈晟，朝着饮冰白鹿那边说道：“夜来虎已死，你这极寒之身，我们城主已经要了！”
那麋鹿发出一声哀鸣，痴情地望着奄奄一息的夜来虎，眼中流出来几滴泪水，开口说道：“人类贪欲，其患无穷，白虎已死，我也不愿苟活，但我的身体，你们是得不到的！”说完，鹿脸上竟浮现出微笑，随即深吸一口气，长吼一声，数不清的雪花从它口中涌出，这雪花，晶莹透白，真如锃亮的白色光源，放出的光芒直刺陈晟的眼睛。领队还没来得及反应，连同他的手下就被这铺天盖地的雪花封锁住。
领队同其他人急忙运转内力，生出火焰，想冲破这个用雪造出来的结界，但结界是饮冰白鹿费劲所有力气织成的，怎可能被这些功力远在它之下的人类轻易打破？
然后，麋鹿用虚弱的声音对陈晟说：“过来。”
陈晟不知何意。这漫天雪花竟然能如此壮丽，是他前所未见的，所以仍在原地发呆。
麋鹿看他没有反应，急切地加大了声音：“你过来呀，把白虎的身子也抱过来，不重的，不要怕。”
陈晟听见呼唤，敬畏地望着饮冰白鹿，吃力地抱起夜来虎，朝它走过去。夜来虎虽说不重，但也有六七百斤，加上陈晟被领队撞伤，背起来就略感吃力。不过这时，四周的寒气竟然少了许多，因为此地的八卦阵是麋鹿和白虎一起布下的，白虎已死，麋鹿将死，所以寒气在减弱。
他把夜来虎背到了饮冰白鹿身前，坐下，看到它断掉的前肢上方的心脏部位竟然被刀刺开了一个血口子，血液中泛着阵阵白光，伤势极重。他心里一酸，竟不由自主地抚摸着麋鹿的皮毛。
饮冰白鹿用舌头舔了舔夜来虎的身子，哀叫一声，对陈晟命令道：“张开口。”
陈晟不知何意，大口微张，看着麋鹿。
麋鹿对着他苦笑，说了一声：“谢谢你。”它这一声谢谢，指的是刚才陈晟舍命救夜来虎之举，说罢，突然头部往前一伸，颈部动脉处就被陈晟含住了。陈晟连忙往后缩，却感到吸力直冲他的牙齿，让他不由自主地咬向了麋鹿的脖子，甚至自己根本不用力气，他的牙齿就在吸力的作用下，将麋鹿的脖子咬断了。随之，他也不需要吞咽，一股股凉凉的血液就从口中冲入他的身体。不一会儿，麋鹿的身体已经变得干瘪。待到麋鹿的血全部都进入陈晟身体，夜来虎身上的精血也顺着麋鹿的鹿皮，紧接着麋鹿的血，往陈晟口中流去。最后，两位灵兽血液全部都给了陈晟，只剩下两张兽皮，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月色的照射下，散发出一些凄凉。
陈晟接受了两位灵兽的血液，却全无饱腹之感，只觉得肚中一会儿寒，一会儿热，两股气息直冲他的脑袋，顿觉痛不欲生，满身是汗，挣扎不已地跑向了陆仁怡那边。
陆仁怡三人已被寒气冻得失去了知觉，等到陈晟靠向他们时，借着陈晟浑身发热的身体，才醒转过来。陆仁怡看到马队不知道跑哪去了，以为逃脱了，就跟陈晟说：“我们赶紧逃！”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仍然被绳子绑在了马上，只是马不知道去哪里了。于是气恼地用力拽了一下绳子，溅起一片雪花。
四人正要解开绳子，马队一干人这时已经把结界打破。领队冲出来，正要去找麋鹿，但只发现了两张干巴巴的兽皮，失望和愤怒直冲脑袋，他仔细地看着两张兽皮，突然望着陈晟四人，厉声说：“是不是你们干的？”
陈晟也不答话，紧紧抱着陆仁怡，把战士刀挡在了胸前。
领队看他们萎缩在一起，想到麋鹿脖子上的牙印，心知必然是这四人中的一个吸干了它的血液，又想到刚才陈晟救夜来虎那一幕，便已知晓大概。凭借着饮冰白鹿的高傲，自不会如此轻易将它的灵慧之身白白献给一群嗜血之徒，那肯定是趁着他们被冰雪结界封住的时候，将全身灵力全部献给了那个毛头小子。
领队越想越恨，恶毒地朝四人道：“我们城主费了这么大劲儿，赔上了好几条人命，才把饮冰白鹿弄伤，却被你们趁机捡去了便宜，哼，看来饮冰白鹿的灵力肯定在你们中的一个人身上，吸不到它的血，就吸你们的血！”然后命令手下，“把他们带回城里！”
四人就这样仍是被马队拖着，被领队当成了饮冰白鹿的替代者，好向城主交差。
陈晟等人被骑马的汉子一路拖行，虽然在平原上，路也算是平坦，但也痛苦不堪。尤其是陆仁怡和黄小莺两位女子，平生哪里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让陈晟和何金儿两人看着，样子甚是可怜。两位男子倒想帮助两位女子多承受一份痛苦，但无奈双腿被绑，根本行动不开。
陈晟自从喝了饮冰白鹿的血到现在，穿透身体的寒意渐渐地消失，只剩下火辣辣的热气，就像腹中着火一般，令他痛疼不已。不过这也让他忘记了被马拖行的折磨。他用力地忍受着，看了看陆仁怡，原本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被自己带出断江城，竟会受到这般糟践，不由得羞愧万分，实在看不下去她的糟蹋样子，就不顾自身的痛苦，往她身边一靠，低声说：“趴我背上。”但陆仁怡顾及到陈晟的痛苦，怎肯这样做？
见陆仁怡不肯，陈晟只好别扭地跟蛤蟆一样，用双腿将陆仁怡的身子一勾，一挑。陆仁怡的身体就翻了一圈，趴在了他背上。没有了地面对身体的摩擦，陆仁怡好受了些，但觉得这样不妥，正要下来。陈晟急忙道：“别……”渴望地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陆仁怡感到了一种男人所给予的温暖和安全感，头慢慢地垂下，靠在了陈晟的脖子上。
陈晟痛苦加重，还要顾及马行驶的方向，以免陆仁怡从自己身上掉下来，已经感到筋疲力尽，但依靠勇气和执着仍在坚持着，尽量不让陆仁怡有颠簸的感觉。
黄小莺在一旁瞧着，莫名的醋意袭上心来，受摩擦而生的痛苦更加重了些，这时她终于用乞求一样的眼神看着何金儿。
何金儿自身苦叫连天，被她一望，暗骂道，陈晟这混小子真不地道！他仔细地打量了下黄小莺傲人的体魄和无辜的眼神，脸变得通红，为难不已，索性转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心里对黄小莺说：“看什么看，就知道看，看我干啥，就您那体重，我倒是想背你也得背得动啊……”黄小莺见何金儿不理她，恨得咬牙切齿的，也只能干瞪眼。
黎明时分，东方既白。马队已穿过平原，行至城堡门下。往上望去，城堡顶端高耸入云，竟隐匿不可见，往两边望去，也无法看出这城堡有多宽多大，却见城门少说也得有二十多米高，颜色红中见黑，让人产生一阵压迫感。
城门上方，挂着三个大字“屠魔城”，但这三个大字的颜色既不是镶金的黄色，也不是寻常的灰黑色，而是青白相间，宛若一条大蛇顺着三个字走过——这三个大字分明就是用一条蛇的身体组成的。只见一个大如牛的蛇头充当了三字中“城”字上面的那一“点”，大嘴张开，露出尖锐的蛇牙，头微微下垂，怒目圆睁，似在看着下面的行人，十分阴森恐怖。
陈晟抬起头到那三个大字，在屠魔鬼城之外所见的景象随之冲向了脑海。他因被拖在地上，无暇顾及沿途之景，但是三个血淋淋的大字，让这些景色浮上心头。
原来屠魔城外，顺着城门的道路两旁，紧密排列着低矮的，破烂不堪的房子，竟有二里多长。无数只全无血色的手臂伸出窗外，朝陈晟挥舞着。有些房子门户大开，只留些铁柱子阻挡着里面的人出来。放眼看去，房子里竟然挤满了赤身裸体的女人，鬼叫连天，靠近门边上的一些女人正朝他们呆呆望着，不时地傻笑，笑得陈晟有些把持不住。而少许房子里面，装的却不是女人，而是满满的一屋子赤身裸体的男子，也在朝着陈晟这伙人呲牙咧嘴地笑，不断摆弄着自己的私处，弄得陈晟刚才把持不住的心顿时冷了下来。
走到城门边上，马队停下，把陈晟四人带进了一间房子里，砰地一声关上门，然后进了城堡。
房子都是平房，如同囹圄，里面阴冷潮湿，微弱的阳光透过一扇小窗户射了进来，但丝毫不起作用。幸好陈晟四人进的这间屋子还算宽敞，不像其他屋子那样人挤人，根本没有落脚之地。
四人进屋，受马拖行之苦终于不用再受，也不顾地上的秽物，坐下就大口出气，不愿再动弹一下。
休息片刻，陈晟严峻地对三人说：“我们被抓到了这里，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何金儿道：“一路走来，我看这些屋子里面装的都是些——是些，不穿衣服的人，应该是被抓来当做奴隶的。有男的也有女的，生命危险倒不至于，但怕是要被迫为奴了。”
“要是城堡里面的人敢非礼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陆仁怡有陈晟的保护，途中并没有受多大苦，但看到一群肮脏的，毫无羞耻之心的女人被这样关着，自然很愤怒。她从小生在断江城，由于战事频繁，城内人的性格都透露着刚烈之气，不愿意受人侮辱、践踏。她又斩钉截铁地说：“那些人要是敢动我一根寒毛，我就拿刀砍他，管他有多大能耐！”
“你们或许还能活下去，但我应该必死无疑了。在你们被冻昏迷的时候，那只叫‘饮冰白鹿’的麋鹿把它的毕生灵血都传给了我，但它的血好像是这个城堡的主人特意想得到的。”陈晟说道。
“那他岂不要把你的血吸干了？”陆仁怡着急地问。
“饮冰白鹿？”还没等陈晟回答，旁边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四人急忙往声源处望去，竟然是一只灰毛野猴。它原本是金色的，毛如金丝，但因为满地肮脏秽物的缘故，浑身的金毛已经变成了和土地一样的灰黑色，如死人一样侧躺在最里面的墙根上，满身是灰，已经与土地融为一体，所以陈晟他们进屋的时候，并未察觉。这灵猴似乎根本不在意陈晟四人进屋，但听到“饮冰白鹿”四字的时候，却忽然来了兴趣。
“对，昨天黄昏时分，一群黑袍骑士进了山，要找的就是‘饮冰白鹿’。”陈晟答道。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那只金毛老猴转过身来问道。
于是四人就将昨夜之事细说给了它听。听到饮冰白鹿同夜来虎殉情的时候，金毛猴仰天长吼了一声，声音有力而绵延不绝，悲不可言。吼罢，那灵猴沧桑的面颊上竟然留下了几滴眼泪，令陈晟四人动容。
沉默片刻，老猴注视着四个人类，淡淡说道：“看你们不像寻常生物修炼后变出来的人形，你们都是人类吧。”
四人齐“嗯”了一声。
“你们不应该是城堡里面的人类。这魔界四面八方，往南是连绵大山，往北是一片大漠，往东是万里枯原，往西是无边大海，都没有人类来往，那你们是从何处跑这儿来的呢？”金毛老猴问道。
“我们是从一个叫断江城的地方过来的。”陆仁怡说。
“断江城——那就是从南面来的了。听说，傲南国国君昏庸无道，生活奢华，对断江城的战事不闻不问。傲南国百姓受苛政杂税之苦，心中必然怨恨，你们从断江城逃出来，倒也不奇怪。”金毛猴似乎知道些断江城的事迹。
“那你可否跟我们说一下这座城堡的来历？”陆仁怡急切地问。
“那要从二百年前开始说起，那时候我还是个小猴子。”金毛猴说完，陷入了沉思，随后将这座城堡的故事娓娓道来。
“二百年前，此地还是人迹罕至，各种生物按照年来一成不变的方式生活，老虎吃肉，老牛吃草，虽然生物之间的竞争也残酷无情，但也一直是相安无事，未有很大的破坏。万物之中，也有出类拔萃者，修仙有成，成为我们顶礼膜拜的神圣，你们所说的那个‘饮冰白鹿’就属于这样的佼佼者。直到一群人类的到来，我们这里的平衡就被完全打破了。”说到这里，金毛老猴感到一丝哽咽，不太愿意说下去了。
低头控制了一下情绪，金毛老猴继续说道：“这群人原本是北方一个名叫‘都佑国’的国家中的贵族，这个贵族的族长，也就是屠魔城的城主万喜生，因为同另一派贵族发生斗争，而被赶出了都佑国，往南逃亡，来到了这个地方。起初我们也没有在意他们的到来，仍然平安无事地活着。但这位万城主性喜杀戮，淫邪，且武功极高，不出几年，我们这里就已经是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了。
这片魔域虽大，却从来没有什么领袖，也没有什么妄想凭借自己的修为称王称霸者，所有修仙灵兽都是各自修行，并不关心其他事情。万喜生察觉到了这种情形，于是自立为王，并暗中在各位灵兽之间挑拨离间，引起它们的相互残杀，自己却从中受利。就这样，几年之内，域内多数灵力跟万喜生不相上下的灵兽都被他清理干净了，顺从的都成了他的奴隶，不顺从的都成为了他的刀下亡魂。
万喜生的修炼之法极其凶煞。万千生命之体，无不都是自己的鲜血中养分最足，并承载身体的能量，他就通过饮别的生命的鲜血来滋补自己的身体。灵力越强的身体，体内血液的能量就越大，对他的修行帮助也就越大。所以此地灵力强于他或跟他大致的灵兽，多半都被他用毒计害死，吸干了血液。二百年来，他吸收了这么多修为极高的灵兽的血液，想必功力也已经突飞猛进，今非昔比了。
又因为万喜生贪婪好色，**旺盛，很多灵兽化成人身后，都是些美貌的尤物，即便灵力高深，其血液对他的修行大有帮助，他也不愿意吸干它们的血，而是把它们全都当做奴隶，供自己取乐享用。
清理完他的对手之后，他在这大片魔域之中，已经可以无所忌惮了，他凶狠残暴、贪婪无比的性格已经暴露无遗。这些年，他在魔域中到处搜寻，灵力高一点的就被他抓去当做食物喝干血液，貌美一点的雌性灵物就被他抓去当做奴隶以供消遣，而大多数修为不高的，也是被他抓来当做奴隶，做各种苦役，想杀就杀，对我们视如蝼蚁。
这座通天盖地的屠魔鬼城，就是当年我们费劲千辛万苦盖出来的，前前后后，共花费了五十年的时间。那些人类嫌我们干得慢，不断地催促。我们只能起早贪黑，甚至没日没夜地埋头苦干，稍微偷懒休息，就会被监工的人类拿去杀掉。那些人类有时候心情好，就过来找我们的乐子，随便从我们中间找出一些来，捉去一顿折磨蹂躏，一直到死，所以就算是拼尽全力、一点都不敢偷懒，也还是怕被他们弄去。我们怕死，只好用尽各种方法讨好他们，还要不知死活地给他们干活。这座城堡终于建成，却不知累死了多少无辜的生灵，又有多少无辜的生灵死于人类的鞭打折磨之下。”说道这里，金毛老猴再也说不下去，沧桑的、满是邹纹的脸现出一丝苦笑，就像看穿生死一般。
陈晟四人听了，无不感到恶心、呕吐，又想到自身的处境，向外看去，看到那威严雄壮的屠魔鬼城，不禁产生一阵阵恐惧和颤栗。
“这城堡外，被关在屋子里面的那些赤身裸体的女人，是不是都是各种灵兽修炼而成的人身？”陈晟紧张地问金毛老猴。
“是的，它们都是各种灵物变化而成，有的是在等待进城，以供万城主使用，有的却是已经被城主抛弃，在那里等死了。它们已经能够修成人身，灵力也是很高了。”金毛老猴垂头看了看自己苍老的身体，叹息着答道。
“还好，还好……”陈晟长吐一口气，稍微瞥了一眼陆仁怡标致的脸庞，又笑着看向黄小莺，一阵释怀。
“还好个蛋蛋呀，都快死的人了，你还在这儿傻笑！”陆仁怡抡起两只因被拖行而划得满是血痕的手，捶打了几下陈晟的背部，故作生气地嗔道。
“陈晟的意思是，这个万喜生城主可能是个重口味，只喜欢些美貌的妖怪，却不喜欢你们俩人类。”何金儿解释道，“不过，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如此暴戾，对我们四个微不足道的人类也视若玩物。”
“要是万喜生这畜生真的敢对我做出非礼之事，那我可该怎么办呀，男女之事我可是一点都不懂。”黄小莺愁苦地说着，理了理自己凌乱得不成样子的头发
“哼，这万喜生贪欲无穷，自私冷血，绝不可能会因为我们是人类，就区别对待。”陈晟冷静说道。
他这一席话，让三人陷入了更加绝望的沉默之中，良久无言，都在思索当前的处境，和接下来到底该如何活下去。
“对了，老猴前辈，那个饮冰白鹿和夜来虎为什么一直没有被万喜生早早捉了去？”陆仁怡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是不是它们的灵力还要高一些，所以让万喜生不好对付？”
“饮冰白鹿？”老猴激愤地反问了一句，随后又说，“饮冰白鹿乃是万古神兽，以万喜生的修为，恐怕就算修炼一辈子，也难以企及。”
“万古神兽？”四人不由得惊讶了好些。
陆仁怡又发问：“什么是万古神兽？”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只知道是非常久远的一个时代，饮冰白鹿同夜来虎就已经存在了。”金毛老猴说道。
“那为什么夜来虎连一个屠魔城的领队都打不过，饮冰白鹿又不明不白地受伤了呢？”陈晟问道。
“有个这样的传说，那时候饮冰白鹿和夜来虎都还未成人身，仍然是寻常动物。老虎吃鹿，是它的天性，但夜来虎见到饮冰白鹿那一刻，却就陷入情网，深深地爱上了饮冰白鹿，此后无数岁月，夜来虎竟然完全忘掉自己，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找到的所有灵丹妙法，都献给了饮冰白鹿，以至于它自己的修炼进展缓慢甚至完全停滞了下来，而饮冰白鹿凭借自身的努力，修成了拥有无上灵力的神兽。”金毛老猴说起这个传说，产生了些许神往。
“至于饮冰白鹿受伤遇害之事，肯定另有蹊跷了，只有武功超凡入圣之人，才能对饮冰白鹿造成伤害。”金毛老猴又确定无疑地说。
“怪不得饮冰白鹿看夜来虎的眼神那般纯洁，看到夜来虎尸体的时候，却是又悲又痴，真是令我们这些无情人类自愧不如。”陈晟想到自己打小就生在断江城，城里人大多刚烈好战，却少有儿女情长，再对比起屠魔城里那些阴险诡诈又贪婪无比的人类，对饮冰白鹿和夜来虎更加敬佩和爱慕。
“嗯，想不到爱情这东西，并非人类独有。饮冰白鹿和夜来虎之间的感情也算是本性流露，自然抒发了吧。”陆仁怡对陈晟深表赞同，接着话锋一转，“看来这里的情形和我们断江城截然不同呀，我们那里的畜生都是些坏蛋，净想着把断江城给占了去，而这里却是人类坏，动物好了。”
“我以前的一个伙伴，是只老兔子，因为受不了折磨，就想着逃出去，而西方大海无法横越，北方大漠黄沙漫天，东方草原深泽遍地，想来想去还是南方大山容易翻越，于是就跑向了南方。想必侵扰你们断江城的妖魔，都是从我们这里逃过去的吧。”金毛老猴解释道。
“侵扰我们断江城的那些妖魔，个个凶狠残忍，嗜血好战，跟这里的却完全不一样。”何金儿这时插话道。
“要不是被逼入绝境，我们如何会变得乖戾无情？要不是那个万喜生乱施淫威，我们如何会对人类有刺骨的仇恨？断江城是逃出魔域、进入傲南国的唯一途径，要不是我们无处可栖，又如何会疯了一般地想要攻占断江城？”金毛老猴愤愤地反驳道。
四人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再者，作为低等生物，头脑的智商、意志都比不上人类，而不同生物之间，也都千差万别、各有高低，大都是头脑愚笨，只凭借本性做事，想吃肉就吃肉，想睡觉就睡觉，更不知生死所谓，若想得道修灵，更是难上加难。凡头脑愚笨，性情单纯者，极易受外界刺激而改变习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了万喜生这等恶鬼作为范例，想必那些妖灵想不学坏也难，更何谈除掉心头仇恨而向善了。”金毛老猴又说道。
“那你们低等生灵又是如何修炼的？”陈晟问道。
“虽说万物都以修仙强身，避免死亡，力求长生为根本之业，但我们低等生物毕竟不像你们人类，一生下来就头脑开化，聪慧无比，大都头脑愚笨，无法得到修仙炼体的法门，所以修炼对我们来说是一件简直要比你们人类难上千百倍的事情。
而低等生物修仙最难的一环，不是修身，而是养性，养体内自性。只有自性达到突破，才能够洞识观察世间万物，并将其作为己用。自性之本，对于寻常生物，没有成千上万年的等待，是悟不出来的，有了千年万年生活经历的积累和磨练，等到大脑对所有生活经验进行归纳，完成整合，最后只需一个契机，我们就能明心见性，有了和你们人类一样的意识和思考能力了。但一般生物又哪有这等长寿，等着自性完成突破呢？能熬过成千上万年岁月侵蚀的生物，实在是少之又少。
自性越高，我们就会变得越来越像人，等到完全炼成人身，并能够在人身和原形之间随意变化之后，就已经有了人类的聪慧，加上我们原本就比人类身体更强大有力，到这时候，修炼方成易事。”金毛老猴继续说道。
“真是一派胡言！”陆仁怡不屑地说道，“说你们修炼难，我看成天骚扰断江城的那些妖怪多如牛毛，数不胜数，且大都毫不珍惜身体，每次同我们战斗，死不上万儿八千它们是不会退的。这么多妖精都能懂人言，甚至说人话，岂不是说它们都初步具有了和人类一样的思维，一样的感情？”
金毛老猴想也不想，便答道：“你只想到修炼成精的，却没有想到那些没有成精的，就像你饭碗里的鸡肉猪肉，地上的蝼蚁，洞里的蛇蚓蚣蚰，天上飞的鹰鹤蝠雀，加上各种花草树木，恰如海中滴水、天上繁星一般多，落荒大陆，其大无穷，更有万亿年月，如果没有这么大的基数，哪有这么多的生灵修炼成精？再者，攻打你们断江城的那些，都是些初步有人类特征的笨傻呆痴的家伙，想要完全炼成人身，更是何等艰难？”
众人见金毛老猴言之有理，皆为之动容，相互称是。陈晟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不知您是否已经修成人身了呢，看你说话言之成理，深明大义，恐怕不会是那些笨头笨脑的傻妖精吧？”
“我自是已修成人身，且在屠魔城伺候万喜生这些年月，也是经历丰富，成长迅速，但即便修成人身，也是整天忙着为城堡的人类做苦役，没有时间进行系统的修炼了，所以灵力并没有什么长进，恐怕连你们都还不如。”金毛猴说道。
“那你在城堡里做些什么差事呢，如何躲过里面人类的虐待折磨，生存下来的？”陈晟转开话题，不去讨论修为谁高谁低，因为他们仍然是些二十不到的少年，连城堡内的一个普通人都打不过，而金毛老猴又不知是敌是友，自然不敢轻易泄露自己的真实实力。
“我在建屠魔鬼城的时候，被抓了过来，等城堡建成后，城里的一位老爷看我灵巧可爱，就把我带到他的府里，供他娱乐，给他扮演小丑，帮他挠痒、擦屁股、捶背，做各种杂活，最重要的是由着他的性子来，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因为善于讨好、奉承他，所以一直能得到他的喜欢，竟然也在这位老爷的府上苟活了五十多年……”金毛老猴说道这里，情绪变得急躁，浑身颤抖。
“那你现在怎么却被关在这等地方？”陈晟又问道。
金毛老猴听到陈晟的问话，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惶恐，大叫道：“哈哈哈，我要死啦，我要死啦，主人不要我啦！哈哈哈！”眼神却变得凶恶，充满煞气，随即大吼一声，站了起来。
“我要杀了你！”说完这句话，金毛老猴奋力长喝一声，浑身毛发竖了起来，身体竟然慢慢增大，猴头直抵屋顶，样子十分可怕。
陈晟四人先前浑然不知它竟然有如此强壮的身体，声音如此雄浑有力，必定灵力超强，非他们能比，赶紧躲在角落，不知后面要发生什么事。
只见那金毛猴双目圆睁，布满血丝，抬头望着屋顶，怒吼不绝，双臂奋力朝着屋顶打了下去，那屋顶却是极坚硬的铁做的，任它怎么打也打不动。
陈晟四人直感到头晕目眩，铁屋子乱晃不止，像是地震了一般。
那老猴口喘粗气，见屋顶打不破，又疯一样地整个身子撞向墙壁，动作快得惊人，这样撞了也不知几百回，屋子只是一阵翻滚，撞击声四处散开，却也撞不破。
金毛老猴已经血痕累累，头破血流，仍是不遗余力地撞着，完全不顾痛楚。
终于，它停下来，抬头望着这牢笼仅有的那一扇窗户，大口喘气。突然，他转头望向了躲在角落里，正惊恐地看着它的陈晟四人。
“可恶的人类！”望了良久，它张开大口，呲牙咧嘴，发狠地说道，正要愤怒地朝这四人咬去。
陆仁怡哪里见过这等可怕的面孔？丧失理智的老猴子张开大嘴，獠牙如尖刀，表情甚是可怖，吓得她赶紧往陈晟怀里躲，黄小莺也吓得抱着陆仁怡，不敢直视那老猴。
就在这时，门却开了。进来的也是一个黑袍之人，后面跟着一群手下，却不是陈晟以前见过的那个黑袍领队。
老猴看到这群人过来，先前的怒火却消失得一干二净，身子也萎了下来，变成以前模样，只是满头鲜血，大汗淋漓，血水混着汗水直往下淌，样子不说悲惨可怜，也是十分狼狈。它呆呆着望着黑袍领队，一下子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悲号着：“求求各位老爷放过我这老不死的东西吧，求求你们……”
领队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嘴上吐出俩字：“带走！”后面两个手下便进来，拿着仍然是前面绑陈晟四人那样的绳子，正要将这个臭猴子绑走。
老猴像失掉了声音一样，说了声：“啊——啊？”两只手突然伸出，往前一抓，拿住了两个要绑它的人类的脖子，然后双臂一合，两个头就碰上一块，顿时头破血流，两人就晕死过去，随后老猴绕过黑袍领队，急速冲出屋子，却被外面一群人包围住。
这老猴重又化作先前的庞大身躯，似比发疯撞墙那会儿还要大，口中发出狂野的怒吼，随着肌肉的痉挛震得毛发颤栗发抖，满身的血水汗水竟被这力量震了开去，四处挥洒，双脚连连跺地，尘土飞扬，大地颤动，挥舞着双手，驱赶着想要近身的人类。
一群人围成半圆，齐面对那毛色被晨曦照耀，开始发着一点金光的金毛老猴。突然他们右手一起拔出剑，将剑齐向猴子射去，剑身如被木炭烤过一般，通体火红，炽热无比，剑尖竟烧着一团泛红的火焰，是被这群人将真力逼近了剑体之内，把它烤红了。
金毛老猴大喝一声，翻了好几个筋斗，连手带脚，竟硬生生地将四处飞来的火剑击回到人群中。趁此时机，它一跃而起，飞向半空，它的皮毛被刚才射过来的剑火点着，露出了又黑又红的鲜肉，空中弥漫了一股烤肉的味道，但它也不顾了，只管往前飞跑。
四下的人类还在躲避飞回来的火剑，却见一人将黑绳往空中抛出，绳竟有百余丈长，直飞向老猴，瞬间将这猴子的一条腿给绑住，把它从空中生生拉了下来。
绳子结处越收越紧，勒得金毛老猴痛苦直叫，勒得它的腿结痕处竟缩小到只有人的胳膊粗细了。
老猴大吼一声，右手生出一团火焰，要将绳子烧断，但绳子竟像铁做的一般，根本不理睬这团火，仍然是坚挺地把它的腿绑着。
看烧它不断，那老猴表情一阵绝望，扬天长啸，又是一吼，突然费尽全身力气，扬起右手，生出一股可怕的火焰，朝自己的腿砍去。
这货竟然把自己的腿弄断了。其刚烈之气和求生意志，略见一斑。
断腿脱离了主人的身体，被绳子绑着，急速顺着往后收回的绳子，向那群人类滑去。金毛老猴没有了绳子的束缚，已经走远了。
“徐队长，这——”黑袍领队的一个手下说道。
姓徐的黑袍领队说：“让它走吧。”
“城主万一怪罪下来怎么办？”这位下属着急问道。
徐姓的家伙漠然说道：“区区一个老猴子，想必城主不会放在心上。要是怪罪下来，就说我一时疏忽，让它跑了。”
徐领队也不管陈晟四人，领着一群人进了城堡。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要像老猴子那样，怕是极为凶险，我们又没有那样的修行，看来只好如金毛老猴所说，进城后，委屈自己，尽力讨好，寄人篱下了。”何金儿叹道。
陈晟愤然又焦急，说道：“我们还是先睡一觉，保养精神吧。”四人奔波劳累，一夜没合眼，都昏沉睡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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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山前必有路”，陈晟一直笃信这句话，所以，即便是人生的第一次出门远行，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要能有条命在，就不惧万难。但何金儿、陆仁怡、黄小莺三人却是自己犯傻，非要跟着陈晟才落到有家难回，跑这么老远的地步，所以三人望着面前的一片大海，两边的深渊大山，感到十分迷茫，不知要去哪里。
不过话说回来，断江城也算是一个牢笼，把他们这些正适合出去闯荡的年轻人的路给堵住了。而且断江城外的世界对城中的老老少少来说，就是些神话，处在断江城中，身不由己，外面的世界虽说处处危险，也毕竟和城中生活千差万别，更适合人的自由发挥和对人的磨炼，所以四人的心中都涌动着一股急不可耐的激动心情，他们心中都是渴望走出断江城的。
四人决定一路向北。路上饿了就采些野果、打些野味，当然还得到处找奶给两个婴儿喝，困了就贴地而卧。遇到危险时，比如偶尔窜出几只成精或者没成精的野兽，就协力抵抗，平时四人就一起切磋些武功，过得也算快活。但四人的衣着都已经破烂不堪，与野人无异了。陈晟和何金儿两人还好，陆仁怡和黄小莺两位女子可就完全不像以前大家闺秀，现在的打扮看起来真让人别扭，丰满的肌肤隐约可见，散发着一些野性。陈晟几次无意看到陆仁怡的古铜色大腿，内心就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幸好有黄小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尤其是在两位女子洗澡的时候，生怕他对自己有什么想法。陈晟还得好好照顾两个娃娃。他未结婚，先成了爸爸，所以忙得不轻。
但陆仁怡因为先前何金儿对自己的一些无礼举动，就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却格外亲近陈晟。到时候万一何金儿非礼她，就多了陈晟这个帮手。两人相识日久，就算无心恋爱，在生死逃亡的患难之时，也会情深意重，直到相知相爱。
其实何金儿是有一点好色，但如此亡命天涯之际，四人已经如同家人，他对陈晟已经当成兄弟看待。陆仁怡亲近陈晟的这一切，让何金儿看在眼里，起初他并不在意，但是日子渐久，心里难免会嫉妒。
这样走了一月有余，也没遇上什么危险。一月下去，细细算来，四人也已往北走了几千里路，到现在，面前竟然是一片平原景象。极目远眺，平原尽处，有一座高高的城堡直插云间，在下面的各种房屋的映衬下，颇为壮观。四人欣喜，绵延几千里的大山终于让他们走出来了，于是行路更加迅速，但就是不知城堡中住着的是些什么，是人是妖，是好是坏。
“这里一片都是魔族腹地，有人能够在妖魔四面夹击的危险地方建立城堡，恐怕实力非凡，我们这样冒然闯入别人的地盘似乎并不是很安全，最好先观望一下。”陈晟建议道。
“陈兄弟所言极是，天色已晚，今晚我们就在山脚下落脚歇息吧，明日休整好了一切再说。”何金儿这些日子下来，也是稳重了许多，怕不加考虑就进城会遭遇灭顶之灾。虽说他们功夫在断江城内算得上高手，但出门在外，可就未必是如断江城一样了。他们刚费尽辛苦走出大山，见到平原，喜悦之情就被这样的想法给浇灭了，不由得沮丧之情顿生。
四人往山上走，找了一块暖和又安全的地方坐下，正要歇息。远远望去，突然见到山下的一条狭窄的小路上，有一群骑马的汉子走了过来，想必是前面那座城堡里的人，不知进山有什么事情。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下哒哒的马蹄声惹得他们注目凝视。
“走，跟上去！”陈晟招呼了其余三人，施展轻功，到了在那群人马的后面。
走了大概有十里路，到了一片树林之前，马队停下来，众人下马。陈晟这时睁眼看去，领头的中等偏上年纪，披着一袭黑色长袍，正要带领众人走入树林，随即和其他三人跟了上去。
但是陈晟他们走入树林，却发现里面如迷宫一般，进去后，那群马队早已不知去向，正要出去，出去的路竟然也变得面目全非，情形极为诡异。四人这样走来走去，却总是像在原地绕圈子一样。陈晟背上的两个孩子这时哇哇地哭了起来，引得黄小莺发了一阵牢骚，骂了一声：“真是见鬼！”说着，随便朝一根树藤砍了下去，没想到自己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却好端端地把一根树藤砍断了，一股殷虹的鲜血从断处汩汩流出，就像砍断了活人的一条腿一样。
众人诧异，突然发现这些树木藤蔓开始缓慢地移动了起来，四周传出来阵阵的凄厉的风声。一根根藤蔓从四面八方蜿蜒而行，伸向四人。四人连忙拔刀乱砍，这些藤蔓却又像铁造的一般了，难以砍断。
四人正要被藤蔓抓去，刚才不知所踪的那群马队又走了过来了，领队拿出几把飞刀飞向这些藤蔓，倏地一下，飞刀就将藤蔓划断了。四人就此得救。
领队面无表情地指着陈晟四人说:“把他们绑起来带上吧。”说着又看了看陈晟，邪恶地笑了一下说：“这孩子长得倒挺俊俏，徐大人应该喜欢。”弄得陈晟不知所云，称得上俊俏的不应该是陆仁怡吗，他怎么是跟我说？
马队中四个卒子听令，拿出绳子来就要绑。陈晟陆仁怡四人怎肯顺从?正要抵抗，却还没怎么出招，就见四根绳子飞来，转眼之间双手连腰被束缚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开，竟感到这四根绳子要比刚才的藤蔓还要硬一些。可能是因为绳子碰到了他们的缘故，陈晟背上的两个娃儿又哭了起来，这时领队从马上跳到陈晟背后，抱起这两个娃儿，仔细观察了一阵子，也没说什么，就把他们随便交给了两个小卒，继续向前行进。四人就这样被一群骑马的拿住，被马拖着，跟在这群骑马的汉子后面，身体跟地面的剧烈摩擦弄得他们叫苦不迭。
陈晟心道，光是几个手下，武功就如此了得，那位领头的真不知要高出我们多少倍，这才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呀。”也不知道这些人要拿他们怎样。
马队在树林中绕来绕去，也是轻车熟路的样子。过了好久，走出这片迷踪林，行至树林出口，顿觉寒气逼人，一块圆形小草地映入眼帘，发出浓浓的绿意，却与当前寒冷无比、草木凋零的冬天景象格格不入，一只麋鹿躺在这块草地上的一个八卦图的中央，痛苦地喘着粗气着。
被马拖着，躺在地上的陈晟抬头细看了一下，那只麋鹿前肢被砍掉了一条，鲜血已经结块，而四周的寒气都是从那个八卦图向外散发的。为抵挡寒气，陈晟四人只能强聚真元，生出热气，而陆仁怡和黄小莺两人已经冻得要命，忘记了被马拖着跑了这么久而留下的伤痛，紧紧抱在一起。陈晟看着可怜，也不顾害羞了，搂住陆仁怡，并往她身上传递热量。
而马队的其他人却如平常一样，并不对这股寒气有太多的看法，其内力与陈晟等人相比之强大可见一斑。雨点儿和风剩两个娃儿也因为受到热气的保护，并未被冻着。领头的中年男子望着这只麋鹿，悠悠说道：“饮冰白鹿养伤，必有夜来虎护驾，夜来虎，死到临头，你不必躲藏了，出来吧！”
原来这个地方，有着迷踪林的保护，加上地下往上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寒气，就成了麋鹿和夜来虎的修炼之地。两者在此地布下八卦图，专心修炼，也有几百年了。一般有灵之物，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多数是顺着身体的本性，朝至热至阳方向修炼，但有的灵物却另辟蹊径，以热生冷，通过聚天地寒气来完成对身体的修炼。不过这两个灵物跟平常人修炼的那些阴柔甚至险恶毒辣的功夫也不同，它们的寒气中散发出的都是至刚至阳的气息。虽然至寒无比，从八卦图里面发出的寒气中竟然充满着让人兴奋和战斗的狂野。麋鹿名叫“饮冰白鹿”，并非通体颜色发白，而是以白冰为食，以白雪为武器，发出的雪花越纯越白，其灵力就越高，那只名叫“夜来虎”的老虎却是一身白色皮毛。
只听一声虎啸，八卦图的“坎”卦处，一只白虎渐渐从冰雪中冒出，跳到马队的面前，体型如彪，虽然不大，但立在受伤麋鹿面前，却是威风凛凛，在绿意盈盈的草地上映衬出来一抹白色，样子煞是好看。它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群人类，突然前爪往地上一跺，愤怒地一声吼叫，漫天的白冰，如刺刀一般，向着来访的人类飞去。
领队呵呵一笑，只是右臂一挥，阵阵赤红的火焰就从他身前冒出，抵挡着飞过来的冰刀。一阵冰刀飞过，后面的冰刀仍绵绵不绝。领队一声喝叫，全身发力，一团大火如重剑一般，将夜来虎发出的冰刀迅速融化，并形成攻势，向夜来虎扑去。
夜来虎自知不敢硬接，急忙跳开，样子变得沮丧了一些，它已看穿生死。麋鹿上次被人类城堡内的各大高手联合攻击，身受重伤，自己灵力又远在麋鹿之下，已经注定了要被灭亡的命运，不由发出一声长啸，奋不顾身地朝着前方的人群扑来。
领队见夜来虎势头凶猛，知道它要誓死一搏，也不匆忙，拔出一柄剑身火红的利剑，往上一挡，挡住了它这一扑，自己借力跳了开去，随后与夜来虎缠斗在了一起。一时冰火四溅，红白相映。
观战的陈晟概叹两者的功力要比自己不知道高出多少倍，领队的赤红火焰，比起自己生出的火焰也不知要猛烈多少倍，但夜来虎明显处于下风，再这样打斗下去，它必死无疑。虽然是这一群人将陈晟四人救出了迷踪林，但他们将他们当成奴隶，用马拖着，肯定不怀好意，而前面两只灵兽，虽属妖魔一族，却肯定是受到了人类的欺侮。所以陈晟全然忘记了生活在断江城的时候，对妖魔族的刻骨之恨，急切希望夜来虎能够反败为胜，但夜来虎已经伤痕累累，快要支撑不住了，惹得他一阵急躁。
果然，夜来虎已经精疲力尽，一扑扑空，被黑袍领队一脚踢到了陈晟身边。他随后一剑刺去。陈晟见这一剑下来，夜来虎必然丧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奋起一跃，撞上了领队。领队被陈晟一撞，剑稍稍刺偏。夜来虎躲过一劫。陈晟却感到领队身上奇热无比，这一撞所受的反弹之力把他击飞老远，口吐鲜血不止。
领队气恼地看了一眼陈晟，冷冷说道：“挡我者死！”说罢，反手一击，一股赤红火焰向陈晟那边飘去。
火焰如同一团鲜血，陈晟若被它击中，身体必立刻焚毁无遗。且火焰飞得奇快，他根本无从去躲，正要闭眼等死的时候，却见夜来虎猛得一跳，将火焰替他挡了下来。顿时，夜来虎肩部被烧出来一个大窟窿，在地上呻吟着，再也无法支撑了。陈晟见夜来虎如此投桃报李，内心一阵激动。
领队见夜来虎已经无力回天，不再管陈晟，朝着饮冰白鹿那边说道：“夜来虎已死，你这极寒之身，我们城主已经要了！”
那麋鹿发出一声哀鸣，痴情地望着奄奄一息的夜来虎，眼中流出来几滴泪水，开口说道：“人类贪欲，其患无穷，白虎已死，我也不愿苟活，但我的身体，你们是得不到的！”说完，鹿脸上竟浮现出微笑，随即深吸一口气，长吼一声，数不清的雪花从它口中涌出，这雪花，晶莹透白，真如锃亮的白色光源，放出的光芒直刺陈晟的眼睛。领队还没来得及反应，连同他的手下就被这铺天盖地的雪花封锁住。
领队同其他人急忙运转内力，生出火焰，想冲破这个用雪造出来的结界，但结界是饮冰白鹿费劲所有力气织成的，怎可能被这些功力远在它之下的人类轻易打破？
然后，麋鹿用虚弱的声音对陈晟说：“过来。”
陈晟不知何意。这漫天雪花竟然能如此壮丽，是他前所未见的，所以仍在原地发呆。
麋鹿看他没有反应，急切地加大了声音：“你过来呀，把白虎的身子也抱过来，不重的，不要怕。”
陈晟听见呼唤，敬畏地望着饮冰白鹿，吃力地抱起夜来虎，朝它走过去。夜来虎虽说不重，但也有六七百斤，加上陈晟被领队撞伤，背起来就略感吃力。不过这时，四周的寒气竟然少了许多，因为此地的八卦阵是麋鹿和白虎一起布下的，白虎已死，麋鹿将死，所以寒气在减弱。
他把夜来虎背到了饮冰白鹿身前，坐下，看到它断掉的前肢上方的心脏部位竟然被刀刺开了一个血口子，血液中泛着阵阵白光，伤势极重。他心里一酸，竟不由自主地抚摸着麋鹿的皮毛。
饮冰白鹿用舌头舔了舔夜来虎的身子，哀叫一声，对陈晟命令道：“张开口。”
陈晟不知何意，大口微张，看着麋鹿。
麋鹿对着他苦笑，说了一声：“谢谢你。”它这一声谢谢，指的是刚才陈晟舍命救夜来虎之举，说罢，突然头部往前一伸，颈部动脉处就被陈晟含住了。陈晟连忙往后缩，却感到吸力直冲他的牙齿，让他不由自主地咬向了麋鹿的脖子，甚至自己根本不用力气，他的牙齿就在吸力的作用下，将麋鹿的脖子咬断了。随之，他也不需要吞咽，一股股凉凉的血液就从口中冲入他的身体。不一会儿，麋鹿的身体已经变得干瘪。待到麋鹿的血全部都进入陈晟身体，夜来虎身上的精血也顺着麋鹿的鹿皮，紧接着麋鹿的血，往陈晟口中流去。最后，两位灵兽血液全部都给了陈晟，只剩下两张兽皮，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月色的照射下，散发出一些凄凉。
陈晟接受了两位灵兽的血液，却全无饱腹之感，只觉得肚中一会儿寒，一会儿热，两股气息直冲他的脑袋，顿觉痛不欲生，满身是汗，挣扎不已地跑向了陆仁怡那边。
陆仁怡三人已被寒气冻得失去了知觉，等到陈晟靠向他们时，借着陈晟浑身发热的身体，才醒转过来。陆仁怡看到马队不知道跑哪去了，以为逃脱了，就跟陈晟说：“我们赶紧逃！”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仍然被绳子绑在了马上，只是马不知道去哪里了。于是气恼地用力拽了一下绳子，溅起一片雪花。
四人正要解开绳子，马队一干人这时已经把结界打破。领队冲出来，正要去找麋鹿，但只发现了两张干巴巴的兽皮，失望和愤怒直冲脑袋，他仔细地看着两张兽皮，突然望着陈晟四人，厉声说：“是不是你们干的？”
陈晟也不答话，紧紧抱着陆仁怡，把战士刀挡在了胸前。
领队看他们萎缩在一起，想到麋鹿脖子上的牙印，心知必然是这四人中的一个吸干了它的血液，又想到刚才陈晟救夜来虎那一幕，便已知晓大概。凭借着饮冰白鹿的高傲，自不会如此轻易将它的灵慧之身白白献给一群嗜血之徒，那肯定是趁着他们被冰雪结界封住的时候，将全身灵力全部献给了那个毛头小子。
领队越想越恨，恶毒地朝四人道：“我们城主费了这么大劲儿，赔上了好几条人命，才把饮冰白鹿弄伤，却被你们趁机捡去了便宜，哼，看来饮冰白鹿的灵力肯定在你们中的一个人身上，吸不到它的血，就吸你们的血！”然后命令手下，“把他们带回城里！”
四人就这样仍是被马队拖着，被领队当成了饮冰白鹿的替代者，好向城主交差。
陈晟等人被骑马的汉子一路拖行，虽然在平原上，路也算是平坦，但也痛苦不堪。尤其是陆仁怡和黄小莺两位女子，平生哪里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让陈晟和何金儿两人看着，样子甚是可怜。两位男子倒想帮助两位女子多承受一份痛苦，但无奈双腿被绑，根本行动不开。
陈晟自从喝了饮冰白鹿的血到现在，穿透身体的寒意渐渐地消失，只剩下火辣辣的热气，就像腹中着火一般，令他痛疼不已。不过这也让他忘记了被马拖行的折磨。他用力地忍受着，看了看陆仁怡，原本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被自己带出断江城，竟会受到这般糟践，不由得羞愧万分，实在看不下去她的糟蹋样子，就不顾自身的痛苦，往她身边一靠，低声说：“趴我背上。”但陆仁怡顾及到陈晟的痛苦，怎肯这样做？
见陆仁怡不肯，陈晟只好别扭地跟蛤蟆一样，用双腿将陆仁怡的身子一勾，一挑。陆仁怡的身体就翻了一圈，趴在了他背上。没有了地面对身体的摩擦，陆仁怡好受了些，但觉得这样不妥，正要下来。陈晟急忙道：“别……”渴望地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陆仁怡感到了一种男人所给予的温暖和安全感，头慢慢地垂下，靠在了陈晟的脖子上。
陈晟痛苦加重，还要顾及马行驶的方向，以免陆仁怡从自己身上掉下来，已经感到筋疲力尽，但依靠勇气和执着仍在坚持着，尽量不让陆仁怡有颠簸的感觉。
黄小莺在一旁瞧着，莫名的醋意袭上心来，受摩擦而生的痛苦更加重了些，这时她终于用乞求一样的眼神看着何金儿。
何金儿自身苦叫连天，被她一望，暗骂道，陈晟这混小子真不地道！他仔细地打量了下黄小莺傲人的体魄和无辜的眼神，脸变得通红，为难不已，索性转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心里对黄小莺说：“看什么看，就知道看，看我干啥，就您那体重，我倒是想背你也得背得动啊……”黄小莺见何金儿不理她，恨得咬牙切齿的，也只能干瞪眼。
黎明时分，东方既白。马队已穿过平原，行至城堡门下。往上望去，城堡顶端高耸入云，竟隐匿不可见，往两边望去，也无法看出这城堡有多宽多大，却见城门少说也得有二十多米高，颜色红中见黑，让人产生一阵压迫感。
城门上方，挂着三个大字“屠魔城”，但这三个大字的颜色既不是镶金的黄色，也不是寻常的灰黑色，而是青白相间，宛若一条大蛇顺着三个字走过——这三个大字分明就是用一条蛇的身体组成的。只见一个大如牛的蛇头充当了三字中“城”字上面的那一“点”，大嘴张开，露出尖锐的蛇牙，头微微下垂，怒目圆睁，似在看着下面的行人，十分阴森恐怖。
陈晟抬起头到那三个大字，在屠魔鬼城之外所见的景象随之冲向了脑海。他因被拖在地上，无暇顾及沿途之景，但是三个血淋淋的大字，让这些景色浮上心头。
原来屠魔城外，顺着城门的道路两旁，紧密排列着低矮的，破烂不堪的房子，竟有二里多长。无数只全无血色的手臂伸出窗外，朝陈晟挥舞着。有些房子门户大开，只留些铁柱子阻挡着里面的人出来。放眼看去，房子里竟然挤满了赤身裸体的女人，鬼叫连天，靠近门边上的一些女人正朝他们呆呆望着，不时地傻笑，笑得陈晟有些把持不住。而少许房子里面，装的却不是女人，而是满满的一屋子赤身裸体的男子，也在朝着陈晟这伙人呲牙咧嘴地笑，不断摆弄着自己的私处，弄得陈晟刚才把持不住的心顿时冷了下来。
走到城门边上，马队停下，把陈晟四人带进了一间房子里，砰地一声关上门，然后进了城堡。
房子都是平房，如同囹圄，里面阴冷潮湿，微弱的阳光透过一扇小窗户射了进来，但丝毫不起作用。幸好陈晟四人进的这间屋子还算宽敞，不像其他屋子那样人挤人，根本没有落脚之地。
四人进屋，受马拖行之苦终于不用再受，也不顾地上的秽物，坐下就大口出气，不愿再动弹一下。
休息片刻，陈晟严峻地对三人说：“我们被抓到了这里，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何金儿道：“一路走来，我看这些屋子里面装的都是些——是些，不穿衣服的人，应该是被抓来当做奴隶的。有男的也有女的，生命危险倒不至于，但怕是要被迫为奴了。”
“要是城堡里面的人敢非礼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陆仁怡有陈晟的保护，途中并没有受多大苦，但看到一群肮脏的，毫无羞耻之心的女人被这样关着，自然很愤怒。她从小生在断江城，由于战事频繁，城内人的性格都透露着刚烈之气，不愿意受人侮辱、践踏。她又斩钉截铁地说：“那些人要是敢动我一根寒毛，我就拿刀砍他，管他有多大能耐！”
“你们或许还能活下去，但我应该必死无疑了。在你们被冻昏迷的时候，那只叫‘饮冰白鹿’的麋鹿把它的毕生灵血都传给了我，但它的血好像是这个城堡的主人特意想得到的。”陈晟说道。
“那他岂不要把你的血吸干了？”陆仁怡着急地问。
“饮冰白鹿？”还没等陈晟回答，旁边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四人急忙往声源处望去，竟然是一只灰毛野猴。它原本是金色的，毛如金丝，但因为满地肮脏秽物的缘故，浑身的金毛已经变成了和土地一样的灰黑色，如死人一样侧躺在最里面的墙根上，满身是灰，已经与土地融为一体，所以陈晟他们进屋的时候，并未察觉。这灵猴似乎根本不在意陈晟四人进屋，但听到“饮冰白鹿”四字的时候，却忽然来了兴趣。
“对，昨天黄昏时分，一群黑袍骑士进了山，要找的就是‘饮冰白鹿’。”陈晟答道。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那只金毛老猴转过身来问道。
于是四人就将昨夜之事细说给了它听。听到饮冰白鹿同夜来虎殉情的时候，金毛猴仰天长吼了一声，声音有力而绵延不绝，悲不可言。吼罢，那灵猴沧桑的面颊上竟然留下了几滴眼泪，令陈晟四人动容。
沉默片刻，老猴注视着四个人类，淡淡说道：“看你们不像寻常生物修炼后变出来的人形，你们都是人类吧。”
四人齐“嗯”了一声。
“你们不应该是城堡里面的人类。这魔界四面八方，往南是连绵大山，往北是一片大漠，往东是万里枯原，往西是无边大海，都没有人类来往，那你们是从何处跑这儿来的呢？”金毛老猴问道。
“我们是从一个叫断江城的地方过来的。”陆仁怡说。
“断江城——那就是从南面来的了。听说，傲南国国君昏庸无道，生活奢华，对断江城的战事不闻不问。傲南国百姓受苛政杂税之苦，心中必然怨恨，你们从断江城逃出来，倒也不奇怪。”金毛猴似乎知道些断江城的事迹。
“那你可否跟我们说一下这座城堡的来历？”陆仁怡急切地问。
“那要从二百年前开始说起，那时候我还是个小猴子。”金毛猴说完，陷入了沉思，随后将这座城堡的故事娓娓道来。
“二百年前，此地还是人迹罕至，各种生物按照年来一成不变的方式生活，老虎吃肉，老牛吃草，虽然生物之间的竞争也残酷无情，但也一直是相安无事，未有很大的破坏。万物之中，也有出类拔萃者，修仙有成，成为我们顶礼膜拜的神圣，你们所说的那个‘饮冰白鹿’就属于这样的佼佼者。直到一群人类的到来，我们这里的平衡就被完全打破了。”说到这里，金毛老猴感到一丝哽咽，不太愿意说下去了。
低头控制了一下情绪，金毛老猴继续说道：“这群人原本是北方一个名叫‘都佑国’的国家中的贵族，这个贵族的族长，也就是屠魔城的城主万喜生，因为同另一派贵族发生斗争，而被赶出了都佑国，往南逃亡，来到了这个地方。起初我们也没有在意他们的到来，仍然平安无事地活着。但这位万城主性喜杀戮，淫邪，且武功极高，不出几年，我们这里就已经是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了。
这片魔域虽大，却从来没有什么领袖，也没有什么妄想凭借自己的修为称王称霸者，所有修仙灵兽都是各自修行，并不关心其他事情。万喜生察觉到了这种情形，于是自立为王，并暗中在各位灵兽之间挑拨离间，引起它们的相互残杀，自己却从中受利。就这样，几年之内，域内多数灵力跟万喜生不相上下的灵兽都被他清理干净了，顺从的都成了他的奴隶，不顺从的都成为了他的刀下亡魂。
万喜生的修炼之法极其凶煞。万千生命之体，无不都是自己的鲜血中养分最足，并承载身体的能量，他就通过饮别的生命的鲜血来滋补自己的身体。灵力越强的身体，体内血液的能量就越大，对他的修行帮助也就越大。所以此地灵力强于他或跟他大致的灵兽，多半都被他用毒计害死，吸干了血液。二百年来，他吸收了这么多修为极高的灵兽的血液，想必功力也已经突飞猛进，今非昔比了。
又因为万喜生贪婪好色，**旺盛，很多灵兽化成人身后，都是些美貌的尤物，即便灵力高深，其血液对他的修行大有帮助，他也不愿意吸干它们的血，而是把它们全都当做奴隶，供自己取乐享用。
清理完他的对手之后，他在这大片魔域之中，已经可以无所忌惮了，他凶狠残暴、贪婪无比的性格已经暴露无遗。这些年，他在魔域中到处搜寻，灵力高一点的就被他抓去当做食物喝干血液，貌美一点的雌性灵物就被他抓去当做奴隶以供消遣，而大多数修为不高的，也是被他抓来当做奴隶，做各种苦役，想杀就杀，对我们视如蝼蚁。
这座通天盖地的屠魔鬼城，就是当年我们费劲千辛万苦盖出来的，前前后后，共花费了五十年的时间。那些人类嫌我们干得慢，不断地催促。我们只能起早贪黑，甚至没日没夜地埋头苦干，稍微偷懒休息，就会被监工的人类拿去杀掉。那些人类有时候心情好，就过来找我们的乐子，随便从我们中间找出一些来，捉去一顿折磨蹂躏，一直到死，所以就算是拼尽全力、一点都不敢偷懒，也还是怕被他们弄去。我们怕死，只好用尽各种方法讨好他们，还要不知死活地给他们干活。这座城堡终于建成，却不知累死了多少无辜的生灵，又有多少无辜的生灵死于人类的鞭打折磨之下。”说道这里，金毛老猴再也说不下去，沧桑的、满是邹纹的脸现出一丝苦笑，就像看穿生死一般。
陈晟四人听了，无不感到恶心、呕吐，又想到自身的处境，向外看去，看到那威严雄壮的屠魔鬼城，不禁产生一阵阵恐惧和颤栗。
“这城堡外，被关在屋子里面的那些赤身裸体的女人，是不是都是各种灵兽修炼而成的人身？”陈晟紧张地问金毛老猴。
“是的，它们都是各种灵物变化而成，有的是在等待进城，以供万城主使用，有的却是已经被城主抛弃，在那里等死了。它们已经能够修成人身，灵力也是很高了。”金毛老猴垂头看了看自己苍老的身体，叹息着答道。
“还好，还好……”陈晟长吐一口气，稍微瞥了一眼陆仁怡标致的脸庞，又笑着看向黄小莺，一阵释怀。
“还好个蛋蛋呀，都快死的人了，你还在这儿傻笑！”陆仁怡抡起两只因被拖行而划得满是血痕的手，捶打了几下陈晟的背部，故作生气地嗔道。
“陈晟的意思是，这个万喜生城主可能是个重口味，只喜欢些美貌的妖怪，却不喜欢你们俩人类。”何金儿解释道，“不过，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如此暴戾，对我们四个微不足道的人类也视若玩物。”
“要是万喜生这畜生真的敢对我做出非礼之事，那我可该怎么办呀，男女之事我可是一点都不懂。”黄小莺愁苦地说着，理了理自己凌乱得不成样子的头发
“哼，这万喜生贪欲无穷，自私冷血，绝不可能会因为我们是人类，就区别对待。”陈晟冷静说道。
他这一席话，让三人陷入了更加绝望的沉默之中，良久无言，都在思索当前的处境，和接下来到底该如何活下去。
“对了，老猴前辈，那个饮冰白鹿和夜来虎为什么一直没有被万喜生早早捉了去？”陆仁怡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是不是它们的灵力还要高一些，所以让万喜生不好对付？”
“饮冰白鹿？”老猴激愤地反问了一句，随后又说，“饮冰白鹿乃是万古神兽，以万喜生的修为，恐怕就算修炼一辈子，也难以企及。”
“万古神兽？”四人不由得惊讶了好些。
陆仁怡又发问：“什么是万古神兽？”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只知道是非常久远的一个时代，饮冰白鹿同夜来虎就已经存在了。”金毛老猴说道。
“那为什么夜来虎连一个屠魔城的领队都打不过，饮冰白鹿又不明不白地受伤了呢？”陈晟问道。
“有个这样的传说，那时候饮冰白鹿和夜来虎都还未成人身，仍然是寻常动物。老虎吃鹿，是它的天性，但夜来虎见到饮冰白鹿那一刻，却就陷入情网，深深地爱上了饮冰白鹿，此后无数岁月，夜来虎竟然完全忘掉自己，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找到的所有灵丹妙法，都献给了饮冰白鹿，以至于它自己的修炼进展缓慢甚至完全停滞了下来，而饮冰白鹿凭借自身的努力，修成了拥有无上灵力的神兽。”金毛老猴说起这个传说，产生了些许神往。
“至于饮冰白鹿受伤遇害之事，肯定另有蹊跷了，只有武功超凡入圣之人，才能对饮冰白鹿造成伤害。”金毛老猴又确定无疑地说。
“怪不得饮冰白鹿看夜来虎的眼神那般纯洁，看到夜来虎尸体的时候，却是又悲又痴，真是令我们这些无情人类自愧不如。”陈晟想到自己打小就生在断江城，城里人大多刚烈好战，却少有儿女情长，再对比起屠魔城里那些阴险诡诈又贪婪无比的人类，对饮冰白鹿和夜来虎更加敬佩和爱慕。
“嗯，想不到爱情这东西，并非人类独有。饮冰白鹿和夜来虎之间的感情也算是本性流露，自然抒发了吧。”陆仁怡对陈晟深表赞同，接着话锋一转，“看来这里的情形和我们断江城截然不同呀，我们那里的畜生都是些坏蛋，净想着把断江城给占了去，而这里却是人类坏，动物好了。”
“我以前的一个伙伴，是只老兔子，因为受不了折磨，就想着逃出去，而西方大海无法横越，北方大漠黄沙漫天，东方草原深泽遍地，想来想去还是南方大山容易翻越，于是就跑向了南方。想必侵扰你们断江城的妖魔，都是从我们这里逃过去的吧。”金毛老猴解释道。
“侵扰我们断江城的那些妖魔，个个凶狠残忍，嗜血好战，跟这里的却完全不一样。”何金儿这时插话道。
“要不是被逼入绝境，我们如何会变得乖戾无情？要不是那个万喜生乱施淫威，我们如何会对人类有刺骨的仇恨？断江城是逃出魔域、进入傲南国的唯一途径，要不是我们无处可栖，又如何会疯了一般地想要攻占断江城？”金毛老猴愤愤地反驳道。
四人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再者，作为低等生物，头脑的智商、意志都比不上人类，而不同生物之间，也都千差万别、各有高低，大都是头脑愚笨，只凭借本性做事，想吃肉就吃肉，想睡觉就睡觉，更不知生死所谓，若想得道修灵，更是难上加难。凡头脑愚笨，性情单纯者，极易受外界刺激而改变习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了万喜生这等恶鬼作为范例，想必那些妖灵想不学坏也难，更何谈除掉心头仇恨而向善了。”金毛老猴又说道。
“那你们低等生灵又是如何修炼的？”陈晟问道。
“虽说万物都以修仙强身，避免死亡，力求长生为根本之业，但我们低等生物毕竟不像你们人类，一生下来就头脑开化，聪慧无比，大都头脑愚笨，无法得到修仙炼体的法门，所以修炼对我们来说是一件简直要比你们人类难上千百倍的事情。
而低等生物修仙最难的一环，不是修身，而是养性，养体内自性。只有自性达到突破，才能够洞识观察世间万物，并将其作为己用。自性之本，对于寻常生物，没有成千上万年的等待，是悟不出来的，有了千年万年生活经历的积累和磨练，等到大脑对所有生活经验进行归纳，完成整合，最后只需一个契机，我们就能明心见性，有了和你们人类一样的意识和思考能力了。但一般生物又哪有这等长寿，等着自性完成突破呢？能熬过成千上万年岁月侵蚀的生物，实在是少之又少。
自性越高，我们就会变得越来越像人，等到完全炼成人身，并能够在人身和原形之间随意变化之后，就已经有了人类的聪慧，加上我们原本就比人类身体更强大有力，到这时候，修炼方成易事。”金毛老猴继续说道。
“真是一派胡言！”陆仁怡不屑地说道，“说你们修炼难，我看成天骚扰断江城的那些妖怪多如牛毛，数不胜数，且大都毫不珍惜身体，每次同我们战斗，死不上万儿八千它们是不会退的。这么多妖精都能懂人言，甚至说人话，岂不是说它们都初步具有了和人类一样的思维，一样的感情？”
金毛老猴想也不想，便答道：“你只想到修炼成精的，却没有想到那些没有成精的，就像你饭碗里的鸡肉猪肉，地上的蝼蚁，洞里的蛇蚓蚣蚰，天上飞的鹰鹤蝠雀，加上各种花草树木，恰如海中滴水、天上繁星一般多，落荒大陆，其大无穷，更有万亿年月，如果没有这么大的基数，哪有这么多的生灵修炼成精？再者，攻打你们断江城的那些，都是些初步有人类特征的笨傻呆痴的家伙，想要完全炼成人身，更是何等艰难？”
众人见金毛老猴言之有理，皆为之动容，相互称是。陈晟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不知您是否已经修成人身了呢，看你说话言之成理，深明大义，恐怕不会是那些笨头笨脑的傻妖精吧？”
“我自是已修成人身，且在屠魔城伺候万喜生这些年月，也是经历丰富，成长迅速，但即便修成人身，也是整天忙着为城堡的人类做苦役，没有时间进行系统的修炼了，所以灵力并没有什么长进，恐怕连你们都还不如。”金毛猴说道。
“那你在城堡里做些什么差事呢，如何躲过里面人类的虐待折磨，生存下来的？”陈晟转开话题，不去讨论修为谁高谁低，因为他们仍然是些二十不到的少年，连城堡内的一个普通人都打不过，而金毛老猴又不知是敌是友，自然不敢轻易泄露自己的真实实力。
“我在建屠魔鬼城的时候，被抓了过来，等城堡建成后，城里的一位老爷看我灵巧可爱，就把我带到他的府里，供他娱乐，给他扮演小丑，帮他挠痒、擦屁股、捶背，做各种杂活，最重要的是由着他的性子来，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因为善于讨好、奉承他，所以一直能得到他的喜欢，竟然也在这位老爷的府上苟活了五十多年……”金毛老猴说道这里，情绪变得急躁，浑身颤抖。
“那你现在怎么却被关在这等地方？”陈晟又问道。
金毛老猴听到陈晟的问话，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惶恐，大叫道：“哈哈哈，我要死啦，我要死啦，主人不要我啦！哈哈哈！”眼神却变得凶恶，充满煞气，随即大吼一声，站了起来。
“我要杀了你！”说完这句话，金毛老猴奋力长喝一声，浑身毛发竖了起来，身体竟然慢慢增大，猴头直抵屋顶，样子十分可怕。
陈晟四人先前浑然不知它竟然有如此强壮的身体，声音如此雄浑有力，必定灵力超强，非他们能比，赶紧躲在角落，不知后面要发生什么事。
只见那金毛猴双目圆睁，布满血丝，抬头望着屋顶，怒吼不绝，双臂奋力朝着屋顶打了下去，那屋顶却是极坚硬的铁做的，任它怎么打也打不动。
陈晟四人直感到头晕目眩，铁屋子乱晃不止，像是地震了一般。
那老猴口喘粗气，见屋顶打不破，又疯一样地整个身子撞向墙壁，动作快得惊人，这样撞了也不知几百回，屋子只是一阵翻滚，撞击声四处散开，却也撞不破。
金毛老猴已经血痕累累，头破血流，仍是不遗余力地撞着，完全不顾痛楚。
终于，它停下来，抬头望着这牢笼仅有的那一扇窗户，大口喘气。突然，他转头望向了躲在角落里，正惊恐地看着它的陈晟四人。
“可恶的人类！”望了良久，它张开大口，呲牙咧嘴，发狠地说道，正要愤怒地朝这四人咬去。
陆仁怡哪里见过这等可怕的面孔？丧失理智的老猴子张开大嘴，獠牙如尖刀，表情甚是可怖，吓得她赶紧往陈晟怀里躲，黄小莺也吓得抱着陆仁怡，不敢直视那老猴。
就在这时，门却开了。进来的也是一个黑袍之人，后面跟着一群手下，却不是陈晟以前见过的那个黑袍领队。
老猴看到这群人过来，先前的怒火却消失得一干二净，身子也萎了下来，变成以前模样，只是满头鲜血，大汗淋漓，血水混着汗水直往下淌，样子不说悲惨可怜，也是十分狼狈。它呆呆着望着黑袍领队，一下子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悲号着：“求求各位老爷放过我这老不死的东西吧，求求你们……”
领队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嘴上吐出俩字：“带走！”后面两个手下便进来，拿着仍然是前面绑陈晟四人那样的绳子，正要将这个臭猴子绑走。
老猴像失掉了声音一样，说了声：“啊——啊？”两只手突然伸出，往前一抓，拿住了两个要绑它的人类的脖子，然后双臂一合，两个头就碰上一块，顿时头破血流，两人就晕死过去，随后老猴绕过黑袍领队，急速冲出屋子，却被外面一群人包围住。
这老猴重又化作先前的庞大身躯，似比发疯撞墙那会儿还要大，口中发出狂野的怒吼，随着肌肉的痉挛震得毛发颤栗发抖，满身的血水汗水竟被这力量震了开去，四处挥洒，双脚连连跺地，尘土飞扬，大地颤动，挥舞着双手，驱赶着想要近身的人类。
一群人围成半圆，齐面对那毛色被晨曦照耀，开始发着一点金光的金毛老猴。突然他们右手一起拔出剑，将剑齐向猴子射去，剑身如被木炭烤过一般，通体火红，炽热无比，剑尖竟烧着一团泛红的火焰，是被这群人将真力逼近了剑体之内，把它烤红了。
金毛老猴大喝一声，翻了好几个筋斗，连手带脚，竟硬生生地将四处飞来的火剑击回到人群中。趁此时机，它一跃而起，飞向半空，它的皮毛被刚才射过来的剑火点着，露出了又黑又红的鲜肉，空中弥漫了一股烤肉的味道，但它也不顾了，只管往前飞跑。
四下的人类还在躲避飞回来的火剑，却见一人将黑绳往空中抛出，绳竟有百余丈长，直飞向老猴，瞬间将这猴子的一条腿给绑住，把它从空中生生拉了下来。
绳子结处越收越紧，勒得金毛老猴痛苦直叫，勒得它的腿结痕处竟缩小到只有人的胳膊粗细了。
老猴大吼一声，右手生出一团火焰，要将绳子烧断，但绳子竟像铁做的一般，根本不理睬这团火，仍然是坚挺地把它的腿绑着。
看烧它不断，那老猴表情一阵绝望，扬天长啸，又是一吼，突然费尽全身力气，扬起右手，生出一股可怕的火焰，朝自己的腿砍去。
这货竟然把自己的腿弄断了。其刚烈之气和求生意志，略见一斑。
断腿脱离了主人的身体，被绳子绑着，急速顺着往后收回的绳子，向那群人类滑去。金毛老猴没有了绳子的束缚，已经走远了。
“徐队长，这——”黑袍领队的一个手下说道。
姓徐的黑袍领队说：“让它走吧。”
“城主万一怪罪下来怎么办？”这位下属着急问道。
徐姓的家伙漠然说道：“区区一个老猴子，想必城主不会放在心上。要是怪罪下来，就说我一时疏忽，让它跑了。”
徐领队也不管陈晟四人，领着一群人进了城堡。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要像老猴子那样，怕是极为凶险，我们又没有那样的修行，看来只好如金毛老猴所说，进城后，委屈自己，尽力讨好，寄人篱下了。”何金儿叹道。
陈晟愤然又焦急，说道：“我们还是先睡一觉，保养精神吧。”四人奔波劳累，一夜没合眼，都昏沉睡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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