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火种
“这是我们的最新产品，它的各项指标已经达到了全世界最先进的水平……”某研究所的会议室中，美国尼可公司的工程师正慷慨激昂地介绍着那台看起来就很牛逼的仪器。简洁的操作界面，眼花缭乱的功能，人性化的交互，一看就让人赏心悦目。
李三殊心翼翼地抱着手中的箱子，手心中沁出冷汗，忐忑地低声问身边的两人：“师兄师姐，我们有胜算吗？”
师兄王昊拍了拍李三殊的肩膀：“放心啦，他们所里都试用我们的仪器一年了，我们也根据他们的要求改进了近0次，再不买说不过去了吧。”
师姐金凌冷冷一笑：“你以为他们试用一年就会不好意思了？这群老狐狸，只认价格和指标。”她转头看向李三殊，眼中迸射出坚定的神采：“记住两点，第一，研究所关心的这几个指标，我们都达到了尼可公司的水平，有一两个甚至超过了他们；第二，他们报价100万，我们报价5万，不到尼可公司的一半。”
师姐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可以适当让价，现在成本是0万，只要不低于这个价，就算不赚一分钱，我们也卖。只有客户用了我们的仪器，才会发现问题，才能帮助我们不断地改进。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各大巨头的狭缝中活下去。”她垂下眼帘，握了握拳，“华夏制造，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我们做出了我国芯片领域的第一台高精密仪器又如何？过不了市场这关，我们依然得死。”
李三殊点点头，心中满是苦涩。这是他和师兄师姐花了三年时间做出来的仪器。他这三年的时间和精力几乎都花在了这台仪器上，这也直接导致他读博以来还没有发过一篇文章。不是不想发文章，他只是更想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比如他做的这台仪器，功能是测试芯片。有什么用呢？研发芯片时，芯片设计出来，经过工厂做成样片后，总得测测看芯片的性能如何吧？是否能达到预期的要求？若性能不好，得修改设计，改进工艺，这样才能研发出最终可用的芯片。也就是说，这是芯片研发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李三殊认为，我国之所以在高精密加工方面被美日德甩得远远的，没有高精密的测量仪器是重要原因。打个比方，你要在头发丝上刻字，那至少得有个放大镜吧？否则连看都看不清，怎么刻呢？
师兄叹了一口气：“师弟别怕，没关系的，亏得不多的话，我给你补。”师兄在魔都有三套房，因此一点也不慌。
师姐眉毛一扬：“还在吃父母白食的人别说话。”
师兄脖子缩了缩，不说话了，却朝李三殊挤了挤眼睛。李三殊对师兄和师姐轻轻说了句谢谢。
轮到他上台时。他深吸了一口气，将他们的仪器心地从箱子中拿了出来，放在尼可的旁边。这一对比，立刻相形见绌起来。尼可的仪器做工精良，设计美观。而他们的仪器外壳是从市场上淘的，接口也是他们自己钻孔安装的，使用时需要连接电脑，看起来就像是山寨地摊货一样，这让尼可的工程师嘴角一抽，心中顿时升起浓浓的轻蔑。这样的一台仪器，凭什么和尼可比？
李三殊这一年中经历过测不准被怀疑的时刻，也经历过出问题被刁难的时刻，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傲慢眼神。虽然很难堪很尴尬，但他们都厚着脸皮扛过来了，解决了无数问题，直到现在的第二十八个改进版。
李三殊温柔地看了一眼那台破仪器，开始介绍起来。说到指标的时候，自豪涌上心头。他看了一眼尼可的工程师，满意地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惊愕。抱歉，没问过华夏，你们的世界最先进还不成立。
“咦，你们的指标又提升了？”研究所跟他们对接的程工兴奋地问道。
李三殊点点头：“昨天刚好做出来了。”实际上是今天凌晨四点做出来的，李三殊三人眼下都是一片青黑。<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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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高校，你们能做出这样的仪器已经很不错了。真的，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副所长轻叹了一口气，赞许道。
一句简单的肯定，让默默努力了三年的三人鼻子发酸。“谢谢您对我们的肯定！”李三殊真诚地道谢。
“等等，你刚刚说的指标我有点疑问，能和我们的仪器比比实际测量效果吗？”尼可工程师语气不是太好，他前脚才说了自己公司的产品指标是全世界最先进的，后脚就被这么一台地摊货的指标给打脸了，这让他怎么服气。况且，高指标哪是这么好做的？他非常怀疑李三殊只是在吹牛。
李三殊看向副所长，副所长想了一会儿，说道：“指标确实得通过实测才能比较出来。那请你们都测测我们刚刚研发出来的芯片吧。”
李三殊点点头，对尼可工程师做出了请的手势。
“还是你们先请吧，我怕你们看了我们的数据后手动改数据。”尼可工程师傲然说道。
此话一出，李三殊三人齐齐变了脸色，甚至感觉到了人格上的侮辱。李三殊只觉得怒气上涌，好不容易才将这股怒火压制住。
师姐正欲说些什么，李三殊对她摇了摇头。质疑和不信任，本就是弱者必须经历的过程。特别是在仪器行业，权威有时就等于一切。但他会用事实证明，他们并没有说谎！他接过芯片，开始仔细地测了起来。心中不停祈祷着：大兄弟，千万要争气啊！
程工将李三殊测量出来的数据记录下来，后将芯片递给尼可工程师。尼可工程师接过后，也报出了一串数据。
记录数据的本子被递到了副所长面前，副所长认真看了半晌，在李三殊期待的目光下点头道：“不错，不错！两台仪器测出来的数据都非常接近，也跟我们的理论值符合得很好！但是……”
李三殊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副所长，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副所长难掩激动：“但是，我国高校自主研发的这台仪器，”说着，他轻轻拍了拍那台破仪器，“跟我们的理论值更符合！也就是说，我认为，它有着更高的准确度！”
李三殊只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悦耳的话，他的心飞上云端，目光中迸射出耀眼的希望：或许，他们真的不比别人差？或许，他们真的能做到？
众人哗然，都不可置信地看向李三殊，程工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就连副所长身旁、一直没说话的财务处主任也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什么？怎么可能？”尼可工程师失声叫道，感觉自己的脸都被打肿了。
财务处主任咳了咳，对尼可工程师道：“他们只要三十五万，就能达到所有指标，你们公司真的不考虑降降价？”
尼可工程师咬了咬嘴唇：“稍等片刻，我给公司打个电话，一定给你们最低价！”说着，走出了会议室。
“你是说，对方真的超过了我们的指标？”
“是的，虽然只有两项超过了，但他们的其他指标也跟我们持平。而价格也不到我们的一半。”
对方沉吟半晌，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这个订单。另外，时刻关注他们的动向，尽量抢走他们的一切订单。等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们再低价收购。之后，我们想怎么涨价都没问题。”
尼可工程师回来的时候，唇边带着得意的笑容，他直视着李三殊的眼睛：“各位，公司给了我一个非常优惠的价格，这台最新产品只要0万。”
什么？100万的仪器打两折？众人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李三殊三人也愣住了。要知道，尼可公司的仪器很少有优惠，李三殊原本预计他们最多打八折，现在直接打到两折？就连不动如山的财务处主任都动容了。副所长和程工都遗憾地看了眼李三殊，尼可公司这是明摆着要不
惜血本地打压他们。但是，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优惠。
果然，财务部长扶了扶眼镜，对李三殊说道：“很抱歉，我们所最后决定购买美国尼可公司的仪器。”
李三殊心下一片冰凉，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嘴唇抖了抖，最后只说出了一句：“好的。”便闭上了他满是红血丝的疲惫双眼。他们没有生产线，成本比大公司高上许多，报价比大公司便宜是因为他们赚的少。拼价格，他们就只是砧板上的肉。李三殊的手被握住了，这让他稍微缓过来了一点。
“同志，你们是好样的，一定要继续做下去啊，我们以后还有合作机会的。”副所长拉住李三殊的胳膊，低声安慰道。
李三殊勉强对他笑了笑，三人低落地收拾起来。
财务处主任跟尼可公司签好合同，心情颇好，对李三殊三人说道：“你们的仪器还是有用的，至少帮助我们把价格压了下来。”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钢刺般，深深扎入了李三殊的心。这台仪器就是他的孩子，他像一个老父亲般对它抱着巨大的希望和期许。他希望它能为华夏的自主芯片研发出一份力；他希望它能打破国外巨头公司的垄断，让华夏的公司和研究所用上便宜却性能优异的仪器；他希望它能成为国产高精密仪器的开端，让同行们重拾信心，开发出属于我们国家的核心仪器；他甚至希望它能跟国外巨头分庭抗礼……
但实际上，它在别人眼中的价值仅仅只是一种压价手段……
师姐冷哼了一声，抬头直视着财务处主任，下颌崩得极紧，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刃：“你以为我们倒闭了，你们会好过？等他们彻底垄断了市场，他们就会大幅涨价了。现在你们吃到嘴里的，到时候都得吐出来。”
“你……”财务处主任气得脸色发青。刚想发作，但三人已经扬长而去了。
“师姐，你好厉害，简直就是理工科生中的战斗机！”李三殊和师兄都对师姐投去了崇拜的眼神。
“哼，像这种占了便宜还反过来嘲讽你的人，我向来不跟他客气。”师姐微抬起下巴，显得有点傲娇。但她的眼神却是落寞的：“这些人，怎么可能会关心我们国家是否有核心技术？他们被全球化洗脑了，觉得只要买的到，自己是否能做出来根本无所谓。”
师姐担忧地看向李三殊：“尼可跟我们刚上了，以后我们的仪器恐怕更难卖出去了。”
李三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似乎压在心底的郁气也随之排出体外，笑容再次回到他的脸上：“没事的，师兄师姐。我想了一下，我们背靠实验室的资源，研发成本其实不高。就算亏一点，不挣钱，我们也要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如果我们死了，大家都会认为做国产精密仪器是必死之局，研发时间太长，还卖不出去，以后……以后恐怕再没有人会接着做。只有我们活着，”他顿了顿，眼中涌动着某种强烈的情绪，“只有我们活着，才能为国产精密仪器保留下一丝希望的火种。”
他掌心相向，虚握着，仿佛真的在捧着一簇火苗。一瞬间，大风四起，周围全是黑暗。他看不清前路，甚至看不清自己。唯一的光明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他心翼翼地护着火种，在黑暗中前行。若前路是悬崖，别人可以回头，但他只能跳下去。
“能做出这台仪器，我读博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我无怨无悔。从明天起，我一定好好科研，好好发文章。至于仪器，我们慢慢来，能卖出去就卖，不能我们就留着自己用，当作实验室的镇室之宝。也许几十年后，会有师弟师妹们指着我们做出的仪器说：‘看，这是我们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自主研发的高精密仪器，是不是牛逼大发了？’”
师兄师姐被逗乐了，三人相视而笑。
师兄沙包大的拳头大力拍了拍李三殊，让他一个趔趄差点
站不住：“师弟啊，师兄告诉你一个发文章的独门秘籍：把aur和si的封面供起来，每天上一柱蚊香，半年内一定能发一篇影响因子以上的文章。”
李三殊疑惑：“为什么不是发一篇aur或si，而是发一篇影响因子的文章？”
师兄嘿嘿一笑：“实际总要比愿望低一档嘛。我们不贪心，影响因子就不错了。”
师姐眼底爬上笑意：“其实我已经帮你们两制定好科研计划了。”说着，甩出了一张长长的清单。
在李三殊和师兄的哀嚎声中，三人回到了学校。告别师兄师姐后，李三殊一个人坐在实验楼后面的长条椅上发呆，一直坐到了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突然，他看到了不远处的电子垃圾回收桶中有一丝不寻常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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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殊心翼翼地抱着手中的箱子，手心中沁出冷汗，忐忑地低声问身边的两人：“师兄师姐，我们有胜算吗？”
师兄王昊拍了拍李三殊的肩膀：“放心啦，他们所里都试用我们的仪器一年了，我们也根据他们的要求改进了近0次，再不买说不过去了吧。”
师姐金凌冷冷一笑：“你以为他们试用一年就会不好意思了？这群老狐狸，只认价格和指标。”她转头看向李三殊，眼中迸射出坚定的神采：“记住两点，第一，研究所关心的这几个指标，我们都达到了尼可公司的水平，有一两个甚至超过了他们；第二，他们报价100万，我们报价5万，不到尼可公司的一半。”
师姐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可以适当让价，现在成本是0万，只要不低于这个价，就算不赚一分钱，我们也卖。只有客户用了我们的仪器，才会发现问题，才能帮助我们不断地改进。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各大巨头的狭缝中活下去。”她垂下眼帘，握了握拳，“华夏制造，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我们做出了我国芯片领域的第一台高精密仪器又如何？过不了市场这关，我们依然得死。”
李三殊点点头，心中满是苦涩。这是他和师兄师姐花了三年时间做出来的仪器。他这三年的时间和精力几乎都花在了这台仪器上，这也直接导致他读博以来还没有发过一篇文章。不是不想发文章，他只是更想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比如他做的这台仪器，功能是测试芯片。有什么用呢？研发芯片时，芯片设计出来，经过工厂做成样片后，总得测测看芯片的性能如何吧？是否能达到预期的要求？若性能不好，得修改设计，改进工艺，这样才能研发出最终可用的芯片。也就是说，这是芯片研发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李三殊认为，我国之所以在高精密加工方面被美日德甩得远远的，没有高精密的测量仪器是重要原因。打个比方，你要在头发丝上刻字，那至少得有个放大镜吧？否则连看都看不清，怎么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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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脖子缩了缩，不说话了，却朝李三殊挤了挤眼睛。李三殊对师兄和师姐轻轻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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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殊温柔地看了一眼那台破仪器，开始介绍起来。说到指标的时候，自豪涌上心头。他看了一眼尼可的工程师，满意地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惊愕。抱歉，没问过华夏，你们的世界最先进还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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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殊点点头：“昨天刚好做出来了。”实际上是今天凌晨四点做出来的，李三殊三人眼下都是一片青黑。<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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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怎么可能？”尼可工程师失声叫道，感觉自己的脸都被打肿了。
财务处主任咳了咳，对尼可工程师道：“他们只要三十五万，就能达到所有指标，你们公司真的不考虑降降价？”
尼可工程师咬了咬嘴唇：“稍等片刻，我给公司打个电话，一定给你们最低价！”说着，走出了会议室。
“你是说，对方真的超过了我们的指标？”
“是的，虽然只有两项超过了，但他们的其他指标也跟我们持平。而价格也不到我们的一半。”
对方沉吟半晌，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这个订单。另外，时刻关注他们的动向，尽量抢走他们的一切订单。等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们再低价收购。之后，我们想怎么涨价都没问题。”
尼可工程师回来的时候，唇边带着得意的笑容，他直视着李三殊的眼睛：“各位，公司给了我一个非常优惠的价格，这台最新产品只要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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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殊心下一片冰凉，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嘴唇抖了抖，最后只说出了一句：“好的。”便闭上了他满是红血丝的疲惫双眼。他们没有生产线，成本比大公司高上许多，报价比大公司便宜是因为他们赚的少。拼价格，他们就只是砧板上的肉。李三殊的手被握住了，这让他稍微缓过来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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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掌心相向，虚握着，仿佛真的在捧着一簇火苗。一瞬间，大风四起，周围全是黑暗。他看不清前路，甚至看不清自己。唯一的光明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他心翼翼地护着火种，在黑暗中前行。若前路是悬崖，别人可以回头，但他只能跳下去。
“能做出这台仪器，我读博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我无怨无悔。从明天起，我一定好好科研，好好发文章。至于仪器，我们慢慢来，能卖出去就卖，不能我们就留着自己用，当作实验室的镇室之宝。也许几十年后，会有师弟师妹们指着我们做出的仪器说：‘看，这是我们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自主研发的高精密仪器，是不是牛逼大发了？’”
师兄师姐被逗乐了，三人相视而笑。
师兄沙包大的拳头大力拍了拍李三殊，让他一个趔趄差点
站不住：“师弟啊，师兄告诉你一个发文章的独门秘籍：把aur和si的封面供起来，每天上一柱蚊香，半年内一定能发一篇影响因子以上的文章。”
李三殊疑惑：“为什么不是发一篇aur或si，而是发一篇影响因子的文章？”
师兄嘿嘿一笑：“实际总要比愿望低一档嘛。我们不贪心，影响因子就不错了。”
师姐眼底爬上笑意：“其实我已经帮你们两制定好科研计划了。”说着，甩出了一张长长的清单。
在李三殊和师兄的哀嚎声中，三人回到了学校。告别师兄师姐后，李三殊一个人坐在实验楼后面的长条椅上发呆，一直坐到了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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