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白兔和奶糖
郗汐将手机放下，看着眼前的喜帖，随手就将那一摞红艳艳扔进了垃圾桶，很沉闷的寂灭声。时间太仓促，她甚至连一一寄出都来不及了。
面前的纸上，一长串被邀请参加婚宴的名字，字迹很潦草，透着焦躁，已经被勾去了大半。
刚才辛芙这样的反应很正常，一串拨出的电话里，没有哪个受邀者是立刻相信她的。好友、同学、同事、不太近的亲戚……不是觉得她喝高了，就是觉得她在开玩笑。最后大多也是将信将疑地答应出席……
郗汐甚至自己都还没能接受这个事实，而她自己偏偏就是那个新娘。
对于爱情、婚礼的憧憬，她有过很多。具体到细枝末节，具体到初见他时的发型，新娘的捧花，和高跟鞋上的蕾丝。
初见，该是不早不晚，在人海中刚好遇见他。可能在转角的咖啡店，可能在路边的公交站台，可能在同一个写字楼，也可能在任何一个不期而遇的地点……
接下来，他们会循序渐进，耐心地按照两个人都舒适的节奏交往，从相识相知再到热恋……他会求婚，可能是戒指，或者是忽然从怀里掏出的小猫小狗……而她会在惊喜中郑重点头……她会与他一起规划他们的婚礼，他们共同写下长长的checklist，事无巨细不厌其烦……
好像，怎么也不该是眼前的仓促与草率。
她疲倦地靠进沙发里，周围人眼中的，那个完美到没有瑕疵的女孩子，其实从来就不是自己。
可一开始，一切也曾经很干净很简单。
……
她和他不但住在一条街上，也在同一个小学，同一个班级。除了觉得他有一双很大的眼睛之外，最开始她对他并没有特别多的印象。直到有一天，他抱着一个笼子，出现在她的家门口。
笼子里是一只浑身雪白，且明显体重超标的兔子。平时应该被喂养得很好，胖嘟嘟圆滚滚的一团，抱着一根胡萝卜正啃得天昏地暗。
“我养的。”他开口就说，“我家人要吃了它，能不能放在你这里一阵子。”
但其实这并不是一个问句，他直接越过她走进她的院子，将笼子放在树底下。接着从书包里掏出一大包胡萝卜，放在一旁，“每天给它五六根，多一点也没关系。”
平时就喜欢在院子里养一堆小鸡小鸭的她，自然是满口答应。更何况，这难道不就是传说中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虽然刀是人家塞到手上来的……
兔子她养得很好，他也几乎每天都来。倒并不和她说什么，总是从书包里翻出一大把青菜，或是一袋子胡萝卜，直接蹲在笼子边喂它。
两个人肩并肩看着它吃东西。它吃东西很斯文，小嘴一抿一抿的，细碎的咀嚼声很容易让人失神。于是一个呆呆地奋力地吃，两个呆呆地安静地看，头顶是桃树和葡萄藤的绿荫。
后来，忽然有一天他将它带走了，说是家里人同意不会再碰他的兔子。那天她陪着他走回家，两个人一人拎着笼子的一边。一路上好像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记得阳光特别好，那白兔又沉了很多……
再后来的一天，他红着眼睛告诉她，兔子被做成了红烧兔肉，放在他的面前……他的父母事先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看着他吃了一块以后才告诉他。
在那之前，郗汐没见过男孩子哭的样子。虽然她一直觉得男生应该不会哭，至少哭起来会很难看。但他哭起来，一点也不难看。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安慰他，因为自己是个很不会安慰别人的人。
再后来，小学毕业前他出国了，她就再没见过他。
那之后有好一阵子，她很喜欢吃大白兔奶糖，也不晓得为什么。
高一的夏天，她忽然收到邀请，他从国外回来过暑假，请她和一些曾经同班的同学去家里玩。他住的院子还是原来的那个，就在大学边上的弄堂里。她还记得当初陪着他，把藏了大半个月的兔子欢天喜地地拎回家……
而他的样子，很不同了。
他的个子变得很高很高，穿着很长很肥大的t恤，破洞的肥肥大大的牛仔裤，脖子上挂着很酷的项链。香水味很浓，但一点都不难闻。
他的笑容，她不晓得怎么形容。这么多人的聚会里，那么多的说说笑笑之间，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始终落在自己的脸上，完全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她只记得自己的脸颊很烫，一直都很烫……
手机铃声猛地响起，郗汐几乎从沙发上蹦起来，刚才怎么会想到那个人？
接通了电话，里头是辛芙仿佛刚回过神来的声音，“你确定是后天的婚礼？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我得见见你，你到底怎么了？”
郗汐心里有了些温度，“是后天。不过今天没空啊，我得去租婚纱……”
“租？！婚纱还可以租的？你不是说你一定会买订制的……”那一头忽然收了声，沉默了一会儿辛芙才又开口，“我晓得了，我陪你去，告诉我时间地址……”
“不用了，你要上班的……”
郗汐说了一半，听见辛芙在电话另一头凶巴巴地冲着什么人吼着，“我有急事，很重要的事，今天必须请假……明天我做全天，你的活儿我都干了……”
婚纱店的门面不大，款式也不算很多，供出租的只有寥寥一架子的。听说郗汐是来租婚纱的，店员明显就收起了热情，将一架子婚纱推出来，就躲到里面刷手机去了。
郗汐倒没觉得什么，一件件看起来。一旁的辛芙很小心地观察了她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是有什么不得已的……”
“没啊，”郗汐转头冲她笑了笑，“我自己同意的，也是我提出来的。”
辛芙扶着架子站站稳，“究竟是谁啊？让你一见钟情马上就谈婚论嫁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其实……”
衣架子晃了晃，幅度有点大，辛芙强压着情绪，“你第一次见他？以前没见过？”
“见过，有照片。先是父母交换了照片，虽然我不知道。然后他父母到我家来看我，把我的生辰八字要去，然后……”
“打住，生辰八字？是他们穿越了，还是我穿越了？”辛芙觉得已经不是头痛的问题。
“这没什么啊，”郗汐抽出一条裙子，没有层层叠叠的裙摆，简洁的蓬蓬纱，“现在其实还挺普遍的，有媒人牵线，看生辰八字。我们觉得不合理不能接受的事，其实都存在。”
“你是一眼看上他了？真的不需要再相处相处交流交流？”
“他回国前我们通过邮件，他这次回来我们也见面了。交流过了，觉得行，不就去领证了……”
辛芙目瞪口呆地看着郗汐去试衣间试婚纱，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从里头走出来。
能把一件廉价的、出租用的婚纱穿得这么好看的，辛芙觉得，这天底下大约只有郗汐有这个本事了。
关键人家自己还不觉得，对着试衣镜左右看了一圈，皱着眉，“行了，就这件了。”
“头上是不是还有什么？”辛芙觉得缺了啥。
郗汐翻了个白眼，“我第一次结婚，我哪知道。”
辛芙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根据郗汐闪婚的节奏，这么快地选中一件婚纱，实在也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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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纸上，一长串被邀请参加婚宴的名字，字迹很潦草，透着焦躁，已经被勾去了大半。
刚才辛芙这样的反应很正常，一串拨出的电话里，没有哪个受邀者是立刻相信她的。好友、同学、同事、不太近的亲戚……不是觉得她喝高了，就是觉得她在开玩笑。最后大多也是将信将疑地答应出席……
郗汐甚至自己都还没能接受这个事实，而她自己偏偏就是那个新娘。
对于爱情、婚礼的憧憬，她有过很多。具体到细枝末节，具体到初见他时的发型，新娘的捧花，和高跟鞋上的蕾丝。
初见，该是不早不晚，在人海中刚好遇见他。可能在转角的咖啡店，可能在路边的公交站台，可能在同一个写字楼，也可能在任何一个不期而遇的地点……
接下来，他们会循序渐进，耐心地按照两个人都舒适的节奏交往，从相识相知再到热恋……他会求婚，可能是戒指，或者是忽然从怀里掏出的小猫小狗……而她会在惊喜中郑重点头……她会与他一起规划他们的婚礼，他们共同写下长长的checklist，事无巨细不厌其烦……
好像，怎么也不该是眼前的仓促与草率。
她疲倦地靠进沙发里，周围人眼中的，那个完美到没有瑕疵的女孩子，其实从来就不是自己。
可一开始，一切也曾经很干净很简单。
……
她和他不但住在一条街上，也在同一个小学，同一个班级。除了觉得他有一双很大的眼睛之外，最开始她对他并没有特别多的印象。直到有一天，他抱着一个笼子，出现在她的家门口。
笼子里是一只浑身雪白，且明显体重超标的兔子。平时应该被喂养得很好，胖嘟嘟圆滚滚的一团，抱着一根胡萝卜正啃得天昏地暗。
“我养的。”他开口就说，“我家人要吃了它，能不能放在你这里一阵子。”
但其实这并不是一个问句，他直接越过她走进她的院子，将笼子放在树底下。接着从书包里掏出一大包胡萝卜，放在一旁，“每天给它五六根，多一点也没关系。”
平时就喜欢在院子里养一堆小鸡小鸭的她，自然是满口答应。更何况，这难道不就是传说中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虽然刀是人家塞到手上来的……
兔子她养得很好，他也几乎每天都来。倒并不和她说什么，总是从书包里翻出一大把青菜，或是一袋子胡萝卜，直接蹲在笼子边喂它。
两个人肩并肩看着它吃东西。它吃东西很斯文，小嘴一抿一抿的，细碎的咀嚼声很容易让人失神。于是一个呆呆地奋力地吃，两个呆呆地安静地看，头顶是桃树和葡萄藤的绿荫。
后来，忽然有一天他将它带走了，说是家里人同意不会再碰他的兔子。那天她陪着他走回家，两个人一人拎着笼子的一边。一路上好像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记得阳光特别好，那白兔又沉了很多……
再后来的一天，他红着眼睛告诉她，兔子被做成了红烧兔肉，放在他的面前……他的父母事先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看着他吃了一块以后才告诉他。
在那之前，郗汐没见过男孩子哭的样子。虽然她一直觉得男生应该不会哭，至少哭起来会很难看。但他哭起来，一点也不难看。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安慰他，因为自己是个很不会安慰别人的人。
再后来，小学毕业前他出国了，她就再没见过他。
那之后有好一阵子，她很喜欢吃大白兔奶糖，也不晓得为什么。
高一的夏天，她忽然收到邀请，他从国外回来过暑假，请她和一些曾经同班的同学去家里玩。他住的院子还是原来的那个，就在大学边上的弄堂里。她还记得当初陪着他，把藏了大半个月的兔子欢天喜地地拎回家……
而他的样子，很不同了。
他的个子变得很高很高，穿着很长很肥大的t恤，破洞的肥肥大大的牛仔裤，脖子上挂着很酷的项链。香水味很浓，但一点都不难闻。
他的笑容，她不晓得怎么形容。这么多人的聚会里，那么多的说说笑笑之间，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始终落在自己的脸上，完全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她只记得自己的脸颊很烫，一直都很烫……
手机铃声猛地响起，郗汐几乎从沙发上蹦起来，刚才怎么会想到那个人？
接通了电话，里头是辛芙仿佛刚回过神来的声音，“你确定是后天的婚礼？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我得见见你，你到底怎么了？”
郗汐心里有了些温度，“是后天。不过今天没空啊，我得去租婚纱……”
“租？！婚纱还可以租的？你不是说你一定会买订制的……”那一头忽然收了声，沉默了一会儿辛芙才又开口，“我晓得了，我陪你去，告诉我时间地址……”
“不用了，你要上班的……”
郗汐说了一半，听见辛芙在电话另一头凶巴巴地冲着什么人吼着，“我有急事，很重要的事，今天必须请假……明天我做全天，你的活儿我都干了……”
婚纱店的门面不大，款式也不算很多，供出租的只有寥寥一架子的。听说郗汐是来租婚纱的，店员明显就收起了热情，将一架子婚纱推出来，就躲到里面刷手机去了。
郗汐倒没觉得什么，一件件看起来。一旁的辛芙很小心地观察了她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是有什么不得已的……”
“没啊，”郗汐转头冲她笑了笑，“我自己同意的，也是我提出来的。”
辛芙扶着架子站站稳，“究竟是谁啊？让你一见钟情马上就谈婚论嫁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其实……”
衣架子晃了晃，幅度有点大，辛芙强压着情绪，“你第一次见他？以前没见过？”
“见过，有照片。先是父母交换了照片，虽然我不知道。然后他父母到我家来看我，把我的生辰八字要去，然后……”
“打住，生辰八字？是他们穿越了，还是我穿越了？”辛芙觉得已经不是头痛的问题。
“这没什么啊，”郗汐抽出一条裙子，没有层层叠叠的裙摆，简洁的蓬蓬纱，“现在其实还挺普遍的，有媒人牵线，看生辰八字。我们觉得不合理不能接受的事，其实都存在。”
“你是一眼看上他了？真的不需要再相处相处交流交流？”
“他回国前我们通过邮件，他这次回来我们也见面了。交流过了，觉得行，不就去领证了……”
辛芙目瞪口呆地看着郗汐去试衣间试婚纱，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从里头走出来。
能把一件廉价的、出租用的婚纱穿得这么好看的，辛芙觉得，这天底下大约只有郗汐有这个本事了。
关键人家自己还不觉得，对着试衣镜左右看了一圈，皱着眉，“行了，就这件了。”
“头上是不是还有什么？”辛芙觉得缺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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