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新修版开头1(免费)
“我走了,去学校了。”
少女弯腰穿鞋,暗红色的百褶裙下,隐约印着少女那精巧的臀部轮廓。那裙子里面的娇臀,也随着少女穿鞋的动作,和裙摆一起轻轻摇晃着,透着青涩的诱惑。
苏陌不太自然地移开目光:“荷华,你的裙子也折得太短了吧,很容易走光,学校老师也肯定要说你,要不要……”
“不用你管,也不是给你看的。”苏荷华慢慢地穿好鞋子,转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苏荷华身材非常纤细,一张精致的脸蛋清秀到令人惊艳,好像雨过天晴后,那沾着露水的青苹果那样纯粹。
她身上穿着长河中学的校服,上半身是带着白色条形的藏蓝色小西装,里面衬着白色衬衫,下半身是与之相配的百褶裙,裙下露着纤长得没有一丝多余脂肪的笔直长腿,在白色丝袜的包裹下,洋溢着满满的青春气息,任谁都会忍不住要多看上几眼。
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苏荷华一直都对苏陌冷着一张脸,看不出半点笑容。
苏陌有些局促地笑笑:“这不是关心你嘛,我可是你哥……”
苏荷华拎起书包出门,脸上流露出一丝嫌恶:“走了。”
“等一下,我送你!”苏陌连忙穿鞋。
“不用。”苏荷华关上了门。
苏陌并不在意,立刻蹲下穿好鞋子就要起身开门,突然,他脑袋一阵肿胀晕眩。他一个站立不稳,手下意识地想要抓住门口鞋柜,然而却抓了个空,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地上。
他并没有昏厥,但是无比强烈的眩晕感却让他动弹不得,甚至发不出一丝声音。
外面,苏荷华静静地站在门旁,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她皱着眉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骗子!”苏荷华扭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低声骂了句。
她用力在门上砸了一拳,愤愤地走向楼梯间的电梯,放下了原先折了好几折的裙子,暗红色的裙摆落在膝盖上。
……
屋内,苏陌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头还有些胀痛,不过已经好多了。
就在刚才,他的脑子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段别人的记忆。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自命不凡却又才智平庸的可怜虫。苏陌在晕眩的十几分钟里,被迫看完了对方无趣的一生。
那家伙的人生实在是无聊极了,而且,虽然对方是与这个世界相似的平行世界的人,但是以他那浅薄的能力和贫瘠的知识,对这个世界的苏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苏陌捂着头,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去看看脑科医生,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一来不想花钱,二来就算去了估计会被诊断成有什么精神疾病。
他轻轻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
“哎……”苏陌叹了口气,又回到屋里,随意地把鞋子一脱,躺在床上。
被迫看了一个人二十多年的人生,苏陌此刻即使清醒了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就像看完了一部冗长的老电影,现在想要缓一缓。
苏陌现在住的地方是一间比较高级单身公寓,四十平米左右,家具齐全,应有尽有。由于妹妹读的是寄宿学校,偶尔放假才会回来,所以这里平时都是他一个人在住。
幽暗的夕阳透过窗户斜射进房间,带着四月早春的冷意。一种淡淡的空虚感渐渐涌了上来,一个人在家很好啊,就是有时候有些孤单。
休息一会儿吧,苏陌心说。
然而他刚闭上眼睛没多久,一双脚就跳到了他的脸上疯狂踩踏!苏陌一时间遭遇这飞来横祸,被踩得鼻歪眼斜。他刚发出惨叫,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比他更凄厉的女声惨叫。
“你是谁啊,你不要过来啊!我爸妈很厉害的,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高亢的尖叫几乎穿透了苏陌的耳膜,那双脚丫子紧接着又在苏陌的身上疯狂践踏,猛踹苏陌的脑袋!
“这是我家,你特么谁啊?”
苏陌平白受了无妄之灾,但是还好他反应迅速,使劲地从床上滚到地上,首先远离战场。而在滚下床之余,也没忘随手拿过手机充当临时的武器。他睁开眼睛起身微微后退,打量着四周,观察对方人数。
他快速扫视了一圈,只有一个女生,对方似乎没有穿衣服,裹着他的被子一脸警惕。年纪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而且非常眼熟。
“望月兔?”苏陌一脸惊讶,随即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哦不对……只是像。”
苏陌扬了扬手上的手机,果断地道:“你是谁,怎么进我家的,有什么目的?如果你不回答,我就要报警了。”
一听“报警”这个词,少女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至少敢说要报警的不会是什么坏人。
“等一下……”少女紧紧地盯着苏陌的脸,眼中突然露出了惊喜之色,“今年是哪一年?这里不是清河市?你是不是叫苏陌?”
“今年是2021年,这里是清河市,我是叫苏陌。”虽然这个少女的问题颠三倒四的,但苏陌依然一一回答了。由于对方疑似是一个未穿衣服的女生,苏陌就放弃了直接过去将其制服的想法。
“……老爸。”
“嗯?”
“老爸!老爸!我是你的未来的闺女啊!”少女一个箭步扑进了苏陌的怀里,如树袋熊一样紧紧地缠在他身上,声音更咽,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啊?”即使是苏陌,此刻也反应不过来。
未来的闺女?这里每一个字都我都懂,但是为什么连起来就那么难以理解呢?还有姑娘你别抱这么紧,我快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了!
“先别急着认爹,你先把衣服穿好。”苏陌费劲扒拉地从衣橱里拿出几件自己的衣服,丢到一边。
“……那你先头转过去,眼睛闭上。快点!”少女紧紧挂在苏陌的身上,小声催促道,一点也不客气。
苏陌走到房门口,面对着房门,闭上眼睛:“好了你去换吧。”
在这间单身公寓里面,这个大门是唯一的进出口,当然也有窗户,但是他家在七楼。要是少女真有这个本事从窗户溜走,就那身手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少女从苏陌身上下来,回到床上换衣服,啧啧道:“嚯嚯,第一时间就想着封锁我的逃跑通道,真不愧是你啊老爸!”
苏陌微微皱眉,被点破也不在意,面朝房门:“不要开玩笑,你到底是谁?”
“啊呀,我真的是你闺女啊!难道这个时代还有上赶着认爹的么?”少女嘴里嘟囔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行了,我衣服穿好了!”
苏陌这才走了过去,对方长得很漂亮,身上穿着他的衣服,个头大约一米七,眉宇间带着飒爽的英气,好像一个人。
少女手上晃着一个胸衣,大力地笑道:“这是苏荷华的吧,嘿嘿,真小!”
苏陌看了眼少女胸口的平坦,鼻子里不禁发出轻蔑的嘲笑。
“是你这衣服太大了!所以才显现不出来的!”少女羞怒地按着衣服,让身体的曲线显露了出来,“你看,我还是有的!”
苏陌看着少女使劲挺起才有的微微曲线,感觉她更可怜了。
少女注意到苏陌同情的目光,不禁恼羞成怒:“遗传怎么办?都怪我老妈就是平胸!”
屋中铺着毛毯,苏陌就直接坐在地上,和少女保持一定的距离,淡淡地道:“行了,你说你是我未来的闺女,有什么证据?”
“我肯定带的啊,只是你这时光机有问题,该死的半成品,除了身体什么都过不来,啊,我好惨啊……”少女抱着脑袋哀嚎,满床打滚,如同一个被男人抛弃的中年怨妇,感觉失去了全世界。
“好了,别哭了。”苏陌摸了摸她的头,又捏了捏她的脸,“有什么事好好说吧。”
然而他刚做出这个举动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他不是看见女生哭泣就会这么亲昵地去安慰的空调暖男,可是看见眼前这个女孩子伤心,他却是下意识地做出了这个动作。
这不会真的是父女间的血脉相通吧?苏陌差点被自己的想法唬住了。
少女抽泣着:“怎么说啊,你都不认我了!”
苏陌见少女哭得伤心,声音不觉愈发柔软:“我没说不认,就是问你有什么证据,或者说你穿越回来的原因是什么呀?你妈是谁呀?”
你妈是不是叫尹琳琅呀?
“还说呢,都怪你!”少女本来正伤心,听到这话怒由心生,一抹眼泪,揪住苏陌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老实交代,那个不要脸的小三是谁?”
“嗯?”苏陌愣了一下,随即安抚道,“你冷静下,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把前因后果都讲明白一点呗!”
少女发着脾气,放开苏陌,别扭地哼了一声:“我叫苏月舒,你起的名字……”
苏陌稍微打断了一下:“出自‘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
少女傲娇地哼了一声:“是啊,亏你还知道!”
苏陌自顾自地点头:“不愧是我,起名都这么有品位!”
“自己夸自己,不要脸!”少女哼哼,然后满脸不高兴,打了苏陌一粉拳,“啊呀,你听我说完啊!”
“好的好的,你说你说。”
“反正具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来好好的,结果我所在的未来突然就发生了扭曲。”苏月舒深吸口气,瞪着苏陌,“你老婆突然就不是我妈了,而这样下去,我作为你们的女儿就会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董叔叔说一定是你的过去发生了什么,导致你结婚的对象变了,所以让我坐着时光机回到过去掰正历史!”
苏陌惊呆:“你这个董叔叔是外星人吗,居然有时光机?”
苏月舒轻哼一声:“时光机是你们两个一起发明的,而且除了你和董叔叔之外,只有我的身份认证能解锁使用!哼,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录入的我的身体信息,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快说,那个小三是不是苏荷华?是不是苏荷华?”
说到最后,苏月舒又揪住苏陌的衣领,使劲摇晃,一副要把小三生吞活剥的架势。
“我不知道啊……”苏陌被苏月舒晃得头晕,不过他隐约猜到了变数是什么。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而苏陌刚刚看了另一个人的记忆,也有可能潜移默化地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
“我不管,反正我来了,一定会看好你的,不会再让你到处拈花惹草……”苏月舒得意地哼哼着,忽然发现了什么,鼻子到处闻了闻,“这房间里有苏荷华的味道,她刚刚是不是还在这里?”
“可是照你说的,你还是没能证明你是我女儿,不如你先把今晚彩票的中奖号码告诉我?”
苏月舒满脸嫌弃:“我怎么知道今晚的中奖号码?老爸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就算你天天中彩票,也没有咱们家赚钱快啊!”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挺好挺好,看来今晚做梦有素材了。
苏月舒一脸严肃地看着苏陌:“老爸,你现在是不是不相信我?”
苏陌嘴角扯了扯:“我不是不想相信你,而是你觉得,正常人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你吗?”
“这个时代应该有dna鉴定技术吧,我们可以做一个鉴定!”
“好了,我相信你了。”
“诶?这样就相信了?不去做dna?”
“我看人说没说谎还是挺准的,而且我们要真是父女,这种事情就更不能暴露了。”
苏月舒笑嘻嘻地道:“嚯嚯,老爸,你倒是不怀疑自己能发明出时光机呢!”
苏陌起身,背对苏月舒,叠着衣服:“虽然挺扯,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对了,你妈是谁,我认识吗?”
苏月舒眼中露出玩戏弄的笑容,凑到苏陌脸边:“嘿嘿,老爸,你是不是很在意啊?”
苏陌没有说话,心里轰隆隆地打鼓。
苏月舒见苏陌不说话,感觉有些无趣,直接说道:“我老妈叫林悠冉,老爸你现在认识吗?”
苏陌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挠了挠头。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一种空洞感瞬间席卷全身。
就知道不是她,毕竟长得一点都不像,自己却仍然不死心地抱着可能性几乎为零的期待,真是幼稚。
“老爸?”
“哦……不认识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人海茫茫的,怎么找啊。”
苏月舒摇头,脸上得意:“不用特意找,我老妈到哪都是最耀眼的哪一个,你想不认识都难!而且,我外公叫林东德,他现在应该就挺有钱的了,你说不定能查到他哦!”
林东德?苏陌微怔。
他听说过林东德的名字,他们清河市排名前五的富豪,身价百亿。清河市东边是魔都直辖市,西边毗邻省会建业,是江南省经济最发达的城市。而以林东德的资产,在整个江南省也能排的上号。
苏陌的父母在车祸过世前提起过林东德,那一级别的人物是他们奋斗的终极目标。
“难怪我未来这么有钱,原来我娶的是林东德的闺女。”苏陌小声嘟囔。
“嗯?你在说啥?”苏月舒没听清。
“没什么,我有一个问题,你掰正历史之后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回去了啊,我带了返回装置……啊呀!”
苏月舒说着说着突然大声尖叫。她才反应过来,除了她自己,别的什么东西都没能带过来,包括返回装置,也就是说,她回不去了。
苏陌嘴角微微一抽:“你才反应来吗?”
苏月舒崩溃了许久,眼泪汪汪,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得意,她可怜兮兮地看着苏陌:“老爸,你不会不管我的对吧!”
苏陌斜了苏月舒一眼,喟然长叹:“汝何前倨而后卑也?”
苏月舒谦卑地低头:“以大人之位尊而多金。”
“你啊……”苏陌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了,我不会不管你的。”
“老爸,你真好!”苏月舒谄笑道,“那你打算啥时候去找我妈啊?”
“下周日晚上,我应该就能见到她了。”
苏月舒感动地眼泪花花:“诶……老爸,你对我真好,你果然最爱我!呜呜,你放心,我将来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
“你有这份心我很感动,不过,我本来就是和她约好下周日晚上见面的。”
“诶,你不是说不认识她的吗?”
“我只是没听过她的名字,但是我应该认识她。而且我还知道,下周日是她的生日。”
“老爸,加油!拿下我老妈,少奋斗五十年啊!”苏月舒大力拍了拍苏陌的肩膀,怂恿道,“而且要不是咱们家有钱,年年砸上百亿给你的实验室做科研,你也不可能那么快成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科学家,还能搞出时光机啊!娶了我妈,绝对不亏的!”
苏陌起身拍了拍屁股,顺便把手机装进口袋里:“好啦,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先去给你买点衣服和生活用品吧。”
苏月舒点头,笑嘻嘻地跟在苏陌后面:“老爸,我房间在那?”
“就是这儿啊。”
“你把你房间给我,那你睡哪?”
“我也睡这儿啊”
“啊,这?”
苏陌语重心长:“现在不是还没抱上你妈大腿了嘛,咱们家穷啊,家就这么大,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可以自己找地方睡啊。”
苏月舒连忙摇头表孝心:“就这儿了就这儿了,老爸你在哪儿我在哪儿,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苏陌笑了几声,把找出苏荷华的鞋子递给苏月舒:“你暂时先穿你姑姑的鞋子吧,我们出去再买合适的。”
苏月舒脸上嫌弃地把鞋子丢一边:“我才不要穿苏荷华那个碧池的鞋子!”
“怎么说话呢。”苏陌伸手在苏月舒的脑袋上敲了一下,“那是我妹妹,你姑姑。”
“切,又不是亲的!”苏月舒硬气地道,“那个变态兄控,我死也不会穿她的鞋子的!”
“兄控?”苏陌一愣。
“难不成,她现在还不是兄控?”苏月舒见苏陌疑惑的表情不禁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一跳老高,欢呼雀跃,“太好了!这个碧……正好让我来纠正姑姑那畸形的三观吧!”
苏陌满脸疑惑,不禁问道:“她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就不告诉你,死妹控!”
“喂,我不是妹控!”
苏月舒兴奋地点头:“对对对,就像这样死不承认的表情,一直没变!你果然是我爹!亲爹啊!”
苏陌嘴角微微抽搐,心想把这丫头打一顿吧。
“到外面可别叫我爸啊。”走到电梯旁,苏陌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在外就叫你老哥吧。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你这死妹控!”
苏陌没说话,伸手在苏月舒脑门弹了个脑瓜崩,苏月舒“哎呦”一声,捂着脑袋不说话了。
夕阳西沉,天上迤逦着几块被红霞染红的云彩,鲜艳艳的。路边行人来来往往,脚步匆匆,路上偶尔响起一两声车喇叭。人们大多都有自己的事,无暇欣赏这美丽的晚霞。
苏陌和苏月舒走在街上,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苏月舒好奇地东张西望,就像进了博物馆,什么都想了解。
“真是冻死了……”三月末春寒料峭,苏月舒缩了缩头,小心地看着小声向她介绍周围一切的苏陌,“老爸,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啊?”
“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你现在不喜欢我妈吧,我却让你去追她……”
“你不用想太多。”
“其实我实话跟你说,我妈虽然有点小心眼。但是她这个人真的很好啊,长得贼好看,除了胸平了一点,其他身材真的巨好,而且还有钱,而且还有情趣,而且而且,你们真的很适合。我发誓,你们要是在一起,绝对会超级幸福的!”
“我知道啊,我认识你妈。”苏陌说。
那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女生,苏陌也看不透她。古灵精怪,又天生御姐,性格任性却不刁蛮。而且她嘴角总是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透着一种未知的神秘,吸引着别人去了解她,一不留神就会沦陷进去。
或许真的如苏月舒所说,他跟林悠冉在一起会是天作之合。
只不过……她终究不是尹琳琅。
晚上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到家,苏陌让苏月舒先去洗澡,然后把新买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好,衣服剪了吊牌,零食放进柜子里。
整理完一切,苏陌放松地坐在地上,拿出手机,吸了口气,打开尹琳琅的qq。
“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你帮我跟齐老师请个假呗?”
“哦哦,好的。你身体怎么样了?”
苏陌忍不住笑了:“这么关心我啊,哈哈哈,你放心,我没事,只是有点感冒。”
“那你多注意身体,最近早晚温差挺大的,好好休息。星期四月考能来吗?”
“你放心,我要是不去谁敢拿第一啊?”
苏陌咧着嘴打字。
这时,苏月舒从浴室里出来,见苏陌的表情连忙走过去,好像在抓奸一样,警惕地伸着脖子望:“你在和谁聊天呢,笑这么开心!”
苏陌迅速收敛笑容,退出qq,不动声色:“班上同学,我让她帮我请个假。”
“老爸,你请假干什么?”
“带你熟悉一下这个时代啊,你才穿越回来,一定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吧,今晚才了解多少。”
“哦,也行吧,反正你上不上学都无所谓啦……我饿了,老爸你给我做杯奶茶吧,我尝尝这些年你手艺有没有进步!”
“吃货,你除了会吃会喝还会做什么?”
苏月舒骄傲地挺胸:“还特能睡,雷打不醒!”
苏陌被逗乐了,忍不住笑道:“你这脸皮啊,肯定不是遗传我的。”
“那就是我老妈的,大概。”
“我以后会把你这句话,转达给她的。”
苏陌的这间单身公寓只有一张床,没有沙发。不过地上有地毯,苏陌把床让给苏月舒,自己打地铺,倒也不会很冷。
两人联机打了会儿游戏,夜深了,苏陌关了灯,准备睡觉。
苏月舒望着天花板,眼睛瞪得老大,就是睡不着。她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
她的身体慢慢的蜷缩了起来,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她并不是冷,只是在害怕。
她原来很喜欢一些怀旧的照片和过去的小玩意,看到那些东西,仿佛可以穿越时空,心中有种怅然若失的美妙。
所以在苏月舒来这个时代之前,她的内心还有一种期待感。在她看来这是一场有趣的旅行,又酷又刺激。她甚至想好了回到过去之后怎么捉弄那个爱说教的臭老爸,再帮她老妈把老爸身边的碧池们全部击退,这一定有意思极了!
可她从没想过,这居然是一张单程票。她的人生将会被钉死在这个世界,就算等到二十年后时光机发明出来,她也变不回现在的十七岁了,更不可能重回原本的轨道。
她回不去了。
她很害怕,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孤苦伶仃,仿佛被世界遗弃。而对于未来的不安和兢惶,在这沉默的夜里开始发酵,一遍遍侵袭着她的神经。
她想回家,她想要见到那个总是一本正经爱说教,明明无所不能却总是很咸鱼的臭老爸。
她想要见到那个比老爸更咸鱼,总是捉弄她,但是好像怎么也不会变老的老妈。
她甚至无比想见到苏荷华那个一直拖到三四十岁就是不嫁人,一直缠着她老爸的老碧池!可恶苏荷华那个老碧池为什么一把年纪了,还能长得跟中学生一样呢,早知道就问问她的养生秘诀了。
苏月舒曾经听说过世上有一种无脚鸟,它从一出生就只能不停地飞啊,飞啊。天大地大,它就像一点浮萍,永远没有未来。
“我要回家,老爸,老妈……”苏月舒裹在被子里,心里越想越悲凉,小声地一点点抽泣。
忽然,一双手轻轻地拍打在苏月舒的身上,温柔地声音响了起来:“我在这呢。”
苏月舒从被子里面冒头,哭得稀里哗啦,一下子抱住了苏陌的腰:“老爸……”
苏陌忍不住抚摸着苏月舒的头:“别怕嘛,虽然我们没有一起生活的记忆,但是我还是你爸啊,你以前怎么依赖我,现在依然可以,我不会变的。”
他听到苏月舒的哭声了,他也理解苏月舒的无助。两年前,他父母去世的时候,他也有这样的感觉。他虽然是个利己主义者,但冥冥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他说出这样话来,让他如此温柔地安慰着苏月舒。
“真的么?”
“嗯,真的。我可是你老爸啊,你相信我嘛。”
苏月舒仰起头,怔怔地看着苏陌那张无比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最终,她点了点头,抱着苏陌的腰不说话。
苏陌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那就好好睡觉吧,明天我带你出去玩。”
苏月舒拉着苏陌的手,小声道:“……你也睡床吧。”
“好,今晚我会在你身边的。”苏陌怔了一下,轻轻一笑。
苏月舒裹着被子,有苏陌在身边,心里多了些底气。她渐渐地冷静下来,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不觉有些脸红,可恶,这真是太丢人了!
不过说起来,虽然未来的老爸很帅,但是现在十七岁的老爸更是青春帅气啊。要是学校里那些追她的男生有她老爸这么帅,说不定自己还能勉强考虑一下……不过老爸应该会把他们腿打瘸,嘻嘻嘻。
嗯,既然如此,那就更要警惕他身边的那些狐狸精了!老爸就是太帅了,所以该死的烂桃花才那么多!就让我来守护老爸和老妈的爱情吧!
苏月舒悄悄地握拳。
接下来一连三天,苏陌都向学校请了假,带着苏月舒走遍了清河市,让她尽快熟悉这2021年的世界。所幸两人只相差二十年,世界并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苏月舒很容易就掌握了如今世界的基本规则。
……
苏陌缓缓地睁开眼,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已经七点了。今天是星期四,有月考,也差不多该上学了。
他看了眼苏月舒,对方的睡相很豪放,横七竖八,一只脚伸到了苏陌的被子里。
苏陌看着苏月舒的睡姿不由得好笑,给她盖好被子,起床穿衣洗漱,打开冰箱看了眼,决定做虾仁炒饭。
“呼唔……好香……”
苏月舒缓缓地醒来,眯着惺忪的眼,慵懒地哼哼道:“老爸,你今天做的什么呀……”
“虾仁炒饭,快点起来了,我一会儿还要上学,今天有月考!”苏陌在厨房喊道。
“啊……”苏月舒呆了片刻,随即哀嚎着躺倒在床上,“为什么这一切不是梦啊,我还以为回到未来了!”
“你这都几天了,差不多也该接受现实了吧!”
“都怪你!出轨男!花心大萝卜!”苏月舒两脚在床上蹬来蹬去,发着脾气。
“好好好,怪我怪我,快点起床吃饭了!”
“知道就好!”
“我去学校了。”吃完饭,苏陌背上书包,“你乖乖地看家,不要乱跑,听见没。”
“嗯嗯!”苏月舒乖巧地点头,“听见了。”
“还有,不要随意给陌生人开门,有人打电话什么的一概不要信!”
苏月舒嫌弃苏陌的唠叨:“好啦我知道了,又不是小孩子,我和你一样今年都是17岁!”
“那我走了昂。”苏陌笑笑,往家里看了一眼,确定没有遗漏的,这才离开家门。
十六中离苏陌家比较远,苏陌地铁转公交,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到了学校,校门早就关上了,苏陌便轻车熟路地走进门卫室。
“状元公前几天没来,结果今天一来又迟到。”几个保安并未阻拦,反而笑嘻嘻地调侃道,“这第一节课都开始了,你干脆跟我们下盘棋再走吧!”
“算了算了,今天月考,改天的!”苏陌觍着个脸毫不羞耻,反而和保安们谈笑风生。
他基本每天到校都很迟,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月考取消了啊,你不知道吗?”
“月考取消了?”
苏陌一愣,那我今天来干嘛,反正都请了假了,也没说请几天……算了,来都来了。
而且,几天没见,他也挺想念同桌的。
“停一下,你哪个班的?”
苏陌刚畅通无阻地穿过门卫室,又有一位女生赔着笑走进门卫室,刚想进学校就被保安拦住了。
保安队长不悦地敲桌:“早读课早就结束了,第一节课都已经开始了!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学生证掏出来,登记下名字!”
“前面那个好像也没登记吧……”女生面露委屈,想求保安通融。
保安队长冷笑道:“因为他是苏陌,你要是像他那样次次拿实验班第一,你连学校都不用来!”
听到“苏陌”两个字,女生脸上一垮,垂头丧气地掏出了学生证,并且在一张大本子上写下自己的班级姓名,噘着嘴离开了。
目送着女生离开,保安们继续高谈阔论:“苏陌这小子啊,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天天看他吊儿郎当的,但人家就是牛逼!次次高人家第二名三十多分!”
“人家这就是天生学习的料,妈的我儿子要是能有他一半,我给他买个苹果手机都行!要什么有什么!”保安队长脸上恨铁不成钢。
“我听王主任说,人家之前可是长河的尖子生!这么牛的人,怎么来咱们十六中了?”
“可能是他们家里出什么事了吧,或者中考没发挥好……谁知道呢。”
“唉,说句心里话,来我们学校可惜了,明明是清华北大的苗子。”
……
“我亲爱的同学们,这最后一题啊,真的有那么难吗?”中年早谢的数学老师高金柱把讲台拍得啪啪响,脸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眉头都拧在了一起,痛心疾首,“苏陌不在,全班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做对!你们就不是人了吗?”
全班学生的脑袋都低了下去,默默地看着自己桌子上的卷子。由于月考临时取消了,原本的考卷就当做了课后作业。不过做完之后成绩好像并不理想,高老师又在教室里发脾气。
高老师还在台上训斥着,台下的不少人或者干脆发呆。他们有点烦了,高老师每次考完试都是这个话,词都不带改的。
好好好我知道我比不上苏陌,但你有空训我们还不如早点讲题。不止一个人在底下这么想,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候开口。尤其参照物还是苏陌的情况下,没人能抬起头。
高老师深深地叹了口气,摘下眼睛,语重心长:“你们和苏陌都是一个老师教的,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你们还有一年半就要高考了!现在这个状态,怎么能考上个好点的本科呢?我们就不说对不对得起你们父母老师,就说你们对不对得起你们自己吧……”
所以你倒是讲题啊,大道理我们都懂,但是这并不能让我们明白这最后的压轴题应该怎么解!学生们心中也在叹息,高老师摘眼镜,就证明这说教短时间内不会停下来了。
可是你有本事上课讲大道理,你有本事下课别拖堂啊!女生连上厕所换卫生巾的时间都没了啊混蛋!
“我觉得这题这么难,明显超纲了,就算苏陌来了也不一定会做……”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小声嘟囔着。
高老师一下子听到了,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正要发作,这时有人推开教室的门。
“报告!”苏陌在门口立定站好,规规矩矩地敬礼。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表情极其复杂。
苏陌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微微后退半步:“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高老师热情洋溢地把苏陌搂了进来,把手上的试卷给他,“来来,你看下最后一题,把答案写在黑板上!”
“哦,好的……”
苏陌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先回到座位上放书包。
几天没来学校,但是一堆试卷和作业横七竖八地铺满整个课桌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它们被叠得整整齐齐,被人放进了桌肚里。
“谢谢啊。”苏陌抓了抓耳朵,冲同桌笑。
“没事,你赶紧上去吧。”同桌抬头对他抿嘴一笑,弯弯的眼睛满是阳光,马尾轻轻摇晃,却比莫奈笔下的静物还要美。
“嗯。”苏陌点点头,走上讲台,路过前桌的时候瞥了眼,班长蓝素诗低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试卷,她的最后一小问也被打了一个叉。
苏陌看了眼试卷最后一题,下一刻便拿起粉笔,开始在黑板上书写过程。
高老师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然而对方还没完全写完,他就忍不住大力鼓掌:“完全正确!非常非常好!”
“看没看见?人家是不会吗?这种题人家看一眼就会,是什么解不出来的难题吗!”高老师狠狠瞪着刚才提出异议的同学,不过也没有多看,脸迅速转向苏陌,和煦地道,“下面请苏陌同学给大家讲讲这道题的解题思路吧!”
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被骂了半天,他们此刻并不太感谢苏陌。
苏陌开始讲题,所有人都仰头看向了他。他并不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不过还是悄悄扬起了嘴角。
他余光看了眼同桌,对方也在专心致志地看着他。
所以苏陌讲得很细很细,细到班里成绩最差的学生都觉得有点慢了。但是苏陌才不管,他们能不能听懂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只希望,她的目光能多停留一会儿。
所以即使是在讲解,苏陌也会时不时地偷看着她的表情,当她微微蹙眉的时候,就讲得更细一点。
但是每当两人视线相遇,苏陌又会急急忙忙地逃开,好像一和她的眼眸对上就会立马被看穿似的。
“……大概就是这样,还有谁没听懂的吗?”苏陌花了二十几分钟终于把最后一题讲完了,手上的长粉笔变成了粉笔头。
“讲得非常好!”高老师激动地带头鼓掌,下面也跟着掌声雷动。
高老师再次提出表扬:“苏陌同学虽然讲得很慢,但是照顾到了全班所有同学,这点也非常好!”
苏陌谦逊地笑了笑,把试卷还给高老师。
“有一件事,我还要特别表扬苏陌!”高老师满面红光,夸耀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人家苏陌这个字啊,原来是真的不好看,我有时候会拿他试卷讲题,但是一看到他这个字啊,有时候都不想拿。但是!自从我跟他提了一次之后,人家立马就改了!瞧人家现在字多工整,简直是赏心悦目!所以人家次次都能考第一呢,这就是人家的态度,值得所有人学习……”
高老师还在滔滔不绝地夸奖着苏陌的不骄不躁不断完善自我,苏陌本人已经走下了讲台,回到座位上。
“刚才讲得真好。”同桌摊开自己的试卷,推到两人中间,小声地说。
苏陌咧了咧嘴,但是笑容还没浮现出来的时候就刹住了,假装是嘴唇干抿了抿,脑袋顺势靠了过去:“尹琳琅,刚刚你听懂了吗?”
“我听懂啦,你讲得那么细,就是为了照顾我吧。”尹琳琅身体也微微向中间移了移,嘴角噙着温柔的笑,那么的恬静柔美,“谢谢啦。”
“不过啊,你们其实也不要灰心。这最后一道题你们答不上来其实也可以理解,因为这是去年一中的题,的确是有一定难度的……高考肯定是没有这个难的!”
高老师给学生们几分钟订正最后一道题,过了气头,察觉到自己刚才骂得太狠了,生怕打击了学生们的自信心,于是又开始安抚。
果然,听闻是一中的题,大部分人的脸色明显都缓和了下来,神情轻松了不少。一中的题,做不出来,太正常了!
以至于高老师后面絮叨的“可是苏陌能答出来,你们也应该要稍微反思一下,其实也没有特别难,咱们也不差……”之类的话就安心地当成耳旁风了。
这个世界的高中有着等级划分,从一星到四星。四星级学校最强,而清河一中则是号称四星级中的四星级,是清河最好的高中,没有之一,并且年年稳定江南省前五,本科率百分之百。每年考进清北的学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一定要考进一中啊,考进了一中就等于迈进了一本大学的校门……”
清河市几乎所有的学生,从小都被父母这么教育过。而也正因如此,无论是学霸还是学渣无不对一中屈膝仰望,尤其是十六中这个万年老二……
这里的老二是指二星级高中。中国人喜欢留余地,一星级高中基本就是虚设,所以二星级可以说是最差的了,在鄙视链中甚至还不如部分中专。
十六中不算上艺术生,每年也就三四十个本科,一本都很少。要是能出一两个冷门的211,那都是值得在校报上大书特书的喜讯。
而清河一中,一本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211每年都有百分之七十录取率。云泥之别。
一中的题目做不上来,他们觉得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妥。在十六中,没有人会觉得他们能和一中学生比。
高老师在教室里来回转悠,路过苏陌身边的时候笑着点了点头,好像上课迟到这件事根本就没发生过。
不仅仅是高老师这样,十六中所有的老师都会这样。
苏陌可以迟到,可以不来,他可以上课睡觉,他可以上课看闲书,只要不干扰别人,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这是校长的特许。
她每次跟实验班的老师们开小会,都会提出要对苏陌重点关照。因为对方是十六中建校三十多年以来,唯一一个可以考上清北的学生。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为难他。每个老师都想给苏陌留下好印象,谁都想做一位清北高材生的老师。
高老师都教了二十年了,岁月的剪刀把他头上那乌黑茂密的森林剃成了荒芜的平原,让他从风度翩翩的少年变成了油腻的大叔,就连年少时的热情也随着时间的侵蚀而逐渐被磨灭。
但偶尔,他还能记那最初的梦。他常常会梦见苏陌拿到了清北的录取通知书,然后在学校庆功会上,对方把他恭恭敬敬地请到主席台,感恩地说“我今天考上了清北,首先要感谢高老师这些年的辛勤教导……”。
于是他就成了明星教师,人们介绍起他,都会是“高老师教的学生考进了清华北大”!他诚恳地说“这都是那小子自学,人家就是天才”,可是别人都只会当他是谦虚。
然后他笑着笑着就笑醒了,想想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觉得,学校里肯定不止他一个人做过这个梦。毕竟这里是十六中。
苏陌懒洋洋地趴在座位上,压着尹琳琅试卷的一角,看着尹琳琅订正试卷。尹琳琅的试卷放在两张桌子的中间,拿着错题集摘抄着错题。
两人离得很近,近在咫尺,班级此刻很安静,尹琳琅的笔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阳光洒进教室里,她的发丝上似乎飘着温暖的香味。
苏陌舔了舔下嘴唇,尹琳琅字如其人,漂亮娟秀。但是她的眼皮却开始打架了,脑袋摇摇欲坠。
“你要是困的话,就先睡一会儿吧。”苏陌小声建议。
“……”尹琳琅精神稍振,随即摇头苦笑,“可是,试卷还没讲完……”
“没关系,我晚自习的时候给你讲就行了。你现在听也听不进去的,养好精神下节课认真听吧。”
“……嗯,谢谢。”尹琳琅无力地笑了笑,眼睛都要睁不开。她把笔盖好,然后把自己的试卷递给苏陌,自己趴在桌子上,很快就睡着了。高老师注意到了这一幕,不过没有说话。
苏陌假装看着试卷,实则是在小心翼翼地看尹琳琅的睡颜,好像是穷鬼画家在美术馆欣赏着大师的名画,目不转睛,流连忘返。
这时,有人敲了敲桌子。苏陌不耐烦地抬起头,看见对方神色却瞬间窘迫,他有点做贼心虚,缩了缩狗头,“班长,你想干什么?现在是上课诶!”
蓝素诗淡淡地道:“下课了。”
苏陌这才反应过来,也不脸红,咳了一声:“找我干嘛?”
“上次周练,我只比你低了二十八分。”坐在前排的蓝素诗,目光透过廉价的玻璃镜片,冷冷地盯着苏陌。
“哦,哦……”苏陌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蓝素诗第一次把两人的分差缩小到三十分之内,几乎是下意识地道,“厉害啊!”
但是他的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蓝素诗的眼神更冷淡了。
“有一说一,你的确很有进步……”
苏陌咳了一声,虽然这话听起来像讽刺,但是对于蓝素诗这个全班第二而言,能把两人的分差缩小到三十分以内,的确是很难得。
蓝素诗并不回应苏陌夸奖,把下滑的镜框推了推,拿出一张草稿纸:“你刚才讲的题,我想了另一种思路,听我说的对不对。”
“可以可以,你说吧。”苏陌点头。
“如果说这个……”
蓝素诗腰背笔直,小声地讲着她的解法,笔尖在草稿纸上优雅地滑动。苏陌不着痕迹地在她衣领处瞥了一眼,隐约看见了她脖子上的淤青。上次见到时还没有,看来这是新的。
蓝素诗是个混血儿,漂亮的脸蛋完美继承了东西方五官的优点,取两者之精华而没有两者之缺憾,美得相当罕见。
只是她脸上的黑框眼镜实在土气,棕色的头发也总是乱乱的,从来没有细心打理过,衣服上有种肥皂的味道,说不上难闻,但也没有那种令人荷尔蒙躁动的香气。
“我刚刚说的,你在听吗?”蓝素诗停笔皱眉,下意识地提了提衣领,挡住了淤青。
“我听着呢,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有个问题哈……”苏陌从蓝素诗的手上接过笔。
“可……”
听了苏陌的指正,蓝素诗下意识地想要争辩,只是又找不出词来,她的确弄错了。
蓝素诗沉默着,拳头缓缓地握紧,眼中流露出懊恼的神色。苏陌瞥了眼对方的脸色,把笔放下,拿起数学书随便翻了翻,自觉的离开蓝素诗的视线范围之内。
不知不觉,中午放学。校园的喇叭里开始播放着《回家》,班上的同学们伴随着这优雅的萨克斯曲子陆陆续续离开教室,很快,空旷的教室便只剩下苏陌和蓝素诗两个人。
苏陌来学校之前已经做好了午饭,中午就没有回去,想来苏月舒再笨蛋也会用微波炉。而他也没有去食堂,和蓝素诗一样,他们都是自己带饭。
苏陌并没有带自己做的午饭,因为各种菜式分开装的话比较麻烦,他就直接装了点虾仁炒饭。
保温盒效果不错,中午了炒饭还是热的。
而蓝素诗也打开了自己的饭盒,里面是普通的蛋炒饭,油星很少,然后从桌肚里拿出了一瓶老干妈。
“来来来,拼桌拼桌!”苏陌从桌肚里拿出了牛肉酱和海鲜酱,热情地打着招呼。
蓝素诗和往常一样没搭理他。
于是苏陌坐了过去,觍着脸把自己的饭和酱放在了蓝素诗的桌子上,把她的老干妈倒在自己的炒饭上:“好吧,我和你拼行了吧,班长你真是个死傲娇啊!”
蓝素诗斜了苏陌一眼,也把他的海鲜酱和牛肉酱都往自己的饭里倒了一点,低头拿筷子搅拌。
“对了,你要不要虾仁?”
蓝素诗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碗递了过去。
“班长,你占我便宜的时候真是毫不犹豫啊!”苏陌佯装叹气,夹了几块虾仁给她。
快速吃完饭,蓝素诗拿着一个搪瓷杯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了一杯纯净水,大口大口地喝着。
“要不?”
苏陌摸出一瓶复合维生素,拿了一片递到蓝素诗面前。蓝素诗也不说话,接过就伴着水咽了下去,然后拿出错题集,用眼神示意苏陌可以滚蛋了。
但是今天苏陌并没走,就一直盯着蓝素诗看,手撑在蓝素诗课桌前面的一角,叹气道:“班长,你有没有什么能搞钱的法子啊……”
蓝素诗没有搭理他,默默地整理着错题集。
苏陌继续唉声叹气:“唉,家里多了个讨债鬼,要入不敷出了啊,我好惨啊……”
蓝素诗没有搭理他,默默地把笔盖上。
“诶,班长,问你个问题啊,你认命吗?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想要千亿家财和漂亮能干的老婆,更想要当一个普通人……”
蓝素诗终于抬头看向苏陌了,她随手抽出一本书,使劲敲打苏陌的狗头。
“好好好……我走我走,不打扰你了!”苏陌连滚带爬地走开了。
可恶,今天连树洞都不想搭理他了。
看着收了书后,继续整理着错题集的蓝素诗那笔挺的腰,苏陌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真奇怪,这半天不见,还挺想家里那个小讨债鬼的,明明只是个小讨债鬼。
不多时,远处传来阵阵喧闹,伴随着几道凌乱的脚步声,留在学校里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地从食堂回来。
一个女生笑嘻嘻地走过:“状元公,我数学课课练上第七题不会,你给我讲讲呗!”
“行啊,我看看。”苏陌起身走了过去。
“我也不会,这太难了!”另外两个同学也主动凑了过去。
他们凑到苏陌身边听他讲题,不时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不远处的蓝素诗一个人安静地看着书,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
……
上课总是那么无趣,下午的课程一晃也过去了,很快就到了晚自习。
十六中有三节晚自习,前两节晚自习所有人都要上,有的老师会在晚自习上讲一些题目,而最后一节晚自习是实验班必须上,其他班的人可上可不上。
“苏陌你饿不饿?”第二节晚自习结束,尹琳琅扭头看向苏陌。
“还行,不太饿。”苏陌打了个哈欠。
尹琳琅站了起来,盈盈一笑:“那我去买点吃的,就不帮你带了。”
“这个点吃东西啊。”苏陌笑着用手比划,“我就说你最近怎么好像越来越胖了。”
“我才没有变胖,你就爱胡说!”尹琳琅拿着笔轻轻打了他一下,转身离开了教室,“班长一起去小店吧。”
蓝素诗点点头,默默地起身,跟在后面。
苏陌望着两人离去,嘴歪了歪,低头看着数学试卷。
过了一会儿,蓝素诗从外面回来,但是并没有看见尹琳琅。苏陌抬头好奇地望了一眼,但是什么也没问。
上课铃响了,尹琳琅还是没有回来。
“尹琳琅人呢,她怎么还没回来?”苏陌拿笔帽捅了捅蓝素诗。
“还在小店。”蓝素诗头也不回。
苏陌便起身出去找她,学校小店比较偏僻,晚上路又黑,虽然苏陌也不觉得尹琳琅会出什么意外,不过还是想去找找。
然而尹琳琅并不在小店里,苏陌问了问小店老板,又在小店附近转悠了一圈,终于在花坛边看到了她。
“你在干嘛呢,上课了。”苏陌走了过去,只见尹琳琅蹲在地上,夜色漆黑,看不清她在做些什么。
“嗯,马上就回去了。”尹琳琅先是吓了一跳,扭头看是苏陌,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有点渴,想来小店买瓶水的。”苏陌走到尹琳琅面前,原来有一只小猫蹲在那,正低头吃着东西。
那是很常见的中华田园猫,看上去刚出生不久,又瘦又小。尹琳琅的手上还拿着一个小鱼干的包装袋。
“喂猫啊?真有爱心。”苏陌也蹲了下来,“这是没人要的猫吗?”
“嗯,正准备离开小店的时候看到的,它就一直跟在我脚边。”尹琳琅笑了笑,拿出一片小鱼干递到了小猫的嘴边,看不清眼中的感情,“感觉它一个人很可怜。”
“一直跟着你?看来一定是公的,真是一只色猫,看到咱校花就跟着!”苏陌义愤填膺。
尹琳琅无声地笑了笑,看小猫低头咬着鱼干,她伸出手来在猫的身上轻轻地抚摸。
这只小猫真的很小很小,比人的手大不了多少,黑夜中眼睛绿油油的有些惊悚,但实际上很乖顺,尹琳琅摸它它一点也不抗拒。
“明明是只流浪猫,身上却很干净呢。”尹琳琅说,“我听说猫是最爱干净的,无论在哪,她都会把自己舔舐干净。”
“我原来朋友家也养过暹罗猫,其实也经常要别人给它洗澡。”苏陌凑了过去,“也让我喂一点呗。”
“嗯,好啊。”
尹琳琅把鱼干递给苏陌,苏陌接过鱼干,轻轻地碰到了尹琳琅的手指。尹琳琅身体颤了一下,飞快地缩回,好像是在避什么脏东西似的。
苏陌抿了抿嘴,恍若未觉,拿起鱼干喂猫,猫抬头吃着鱼干,舌头偶尔在苏陌手指上舔舐。
尹琳琅小声提醒着:“不要让它舔你的手,手不要放在它嘴里。”
苏陌下意识地缩回手:“怎么了?”
“别看猫很小很可怜,但它的牙齿是很锋利的,足以把你手指咬破。”尹琳琅神色郑重,“以后一定要注意点,被猫咬破手,是要去打疫苗的。”
“……去年我就被咬过。”苏陌呆了一下,尹琳琅又干巴巴地补充。
“嗯,回班吧。”苏陌把最后一片鱼干喂完,站起来把包装袋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跑回来道。
“嗯……啊。”尹琳琅的手在小猫的脊背上轻轻抚过,眼中带着温柔,缓缓地站了起来。
可是她蹲的太久了,突然起身只觉一阵头晕,轻呼一声,踉踉跄跄地向后仰倒。还好苏陌就在一旁,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腿麻了吧,我刚刚起来的时候腿也有点麻。”苏陌抓着尹琳琅的手腕,看着对方那微微蜷屈的手指,心里蠢蠢欲动。尹琳琅的头发打在他脸上,痒痒的。
“……谢谢。”尹琳琅身体有些颤抖。
“要我扶着你一点吗?”苏陌问。
“不用麻烦你了,我走两步就好。”尹琳琅低头喘了几口气,她此刻还有些晕眩,但休息了两秒钟就轻轻地挣脱开苏陌的手,就像一条优雅灵巧的鱼儿,“咱们回班吧。”
苏陌和尹琳琅一前一后地离开,尹琳琅稍稍放慢脚步,中间隔了点距离。
而尹琳琅走两步也总要回头望一眼,小猫没有离开,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轻声叫了几声。但在确定没有鱼干了之后,终于转身没入了草丛之中。
尹琳琅便也不再回头看了。
最后一节晚自习也就开始不到十分钟,苏陌拿着尹琳琅的数学试卷小声地给她讲题。周围几个同学看了几眼,又低下头。
在苏陌给尹琳琅讲题的时候也没有人凑过来,即使有些人有问题想要向苏陌请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这已经成了实验班里默认的规则。
尹琳琅是校长的女儿,同时也是十六中公认的校花。她总是绑着一个马尾辫,性格温柔,乐于助人,非常关心同学,和所有人都处得来,说话轻声细语的,让人如浴春风。而她相貌也是无人可及,冰壶秋月,清纯柔美。她还曾经在校庆上表演过舞蹈,让无数青春期小男生怦然心动。
不过大部分男生也很清楚,尹琳琅不太可能看得上他们。尤其是实验班的人,他们更能体会到这一点,因为她的同桌是苏陌。
苏陌是大神一样的人物,老师会的题他会,老师头疼的题他一样看一眼就能解答出来。虽然对方学习态度很差,但是性格温和乐于助人,从来不摆什么架子,还是团支书,体育课上体能测试也是一等一的,长得还帅,简直是完美超人。人送外号状元公,因为他任何一个科目都没有考过第二名。
所以在外人看来,虽然这两人目前没有在交往,但那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在一起是迟早的事,谁反对谁就是丑妖怪。谁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就是对他们一方有意思,想做癞蛤蟆。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欣赏优秀的异性以及嫉妒比自己强的同性是人的本能,但人同时也是群居动物,当一种潜规则已经行成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打破这个无形的气氛。
更何况,苏陌和尹琳琅两人自从高一入学起就是同桌,经过这么多次换座位都没分开,谁都心知肚明,背后是校长的授意。
但其实,虽然最后一节晚自习给尹琳琅辅导数学是苏陌的日常,这却并不是校长主动提出来的,而是苏陌自己跑到校长室的提议。
苏陌的理由也很简单,尹琳琅的语文和英语成绩都不错,唯有数学很糟糕,以这样的成绩下去,将来很难考上一类本科。这个说法非常有正当性,即使校长看出来这小子别有居心也没反对,她拜托苏陌在每天最后的时候给尹琳琅补习,同时也能约束这小子,至少他迟到早退不会全占了。
而状元公的补习也的确有些作用,尹琳琅的数学成绩基本都能稳定在平均分上下了。
苏陌也最喜欢最后一节晚自习,喜欢尹琳琅身上那香甜的味道,那衣服的味道,那发丝的味道,近在咫尺的丝丝甜香从鼻腔一直侵入到肺腑。
他喜欢在教室那老旧的荧光灯下,两人指尖和视线每一次无意识的接触,总是让人产生一种占了小便宜般的窃喜。
但这一天里少有的快乐时光很快就结束了,随着下课铃从班级广播里响起,苏陌只能微笑着和尹琳琅说了声再见。
回到家,见苏月舒玩着手机在床上咸鱼打滚:“老爸,人家什么时候能上学嘛!”
苏陌走进厨房洗碗:“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喜欢学习的人。”
苏月舒脸上不忿:“老爸,你这是以貌取人!再说,人家哪点看上去像是不喜欢学习的样子啊!”
“稍微等几天的吧,你初来乍到的连个户口都没有,我正在找人给你弄。”
“等我去了你学校,一定要把那些臭狐狸精通通赶走!”
苏陌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头也不抬继续洗碗:“什么狐狸精啊?我怎么不知道!”
苏月舒随口道:“就是那些喜欢你的女同学啊,可恶,尤其是那个蓝素诗,仗着有几分姿色!”
“蓝素诗?”苏陌一愣,惊讶道,“她喜欢我?你确定?”
其他人倒也罢了,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蓝素诗会喜欢他?对她而言,难道不应该是“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么?
苏月舒也是一愣,想了想,犹豫道:“呃……其实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蓝阿姨总是冷冷淡淡的,也不结婚,也没男朋友,好像就和你一个人玩!”
“那只能说明她太孤僻,没有别的朋友吧!”
“啊呀,也可以这么说啦……不过就算没有她也还有别人,反正我一定要去盯着你!”
别人,别人是指哪些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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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弯腰穿鞋,暗红色的百褶裙下,隐约印着少女那精巧的臀部轮廓。那裙子里面的娇臀,也随着少女穿鞋的动作,和裙摆一起轻轻摇晃着,透着青涩的诱惑。
苏陌不太自然地移开目光:“荷华,你的裙子也折得太短了吧,很容易走光,学校老师也肯定要说你,要不要……”
“不用你管,也不是给你看的。”苏荷华慢慢地穿好鞋子,转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苏荷华身材非常纤细,一张精致的脸蛋清秀到令人惊艳,好像雨过天晴后,那沾着露水的青苹果那样纯粹。
她身上穿着长河中学的校服,上半身是带着白色条形的藏蓝色小西装,里面衬着白色衬衫,下半身是与之相配的百褶裙,裙下露着纤长得没有一丝多余脂肪的笔直长腿,在白色丝袜的包裹下,洋溢着满满的青春气息,任谁都会忍不住要多看上几眼。
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苏荷华一直都对苏陌冷着一张脸,看不出半点笑容。
苏陌有些局促地笑笑:“这不是关心你嘛,我可是你哥……”
苏荷华拎起书包出门,脸上流露出一丝嫌恶:“走了。”
“等一下,我送你!”苏陌连忙穿鞋。
“不用。”苏荷华关上了门。
苏陌并不在意,立刻蹲下穿好鞋子就要起身开门,突然,他脑袋一阵肿胀晕眩。他一个站立不稳,手下意识地想要抓住门口鞋柜,然而却抓了个空,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地上。
他并没有昏厥,但是无比强烈的眩晕感却让他动弹不得,甚至发不出一丝声音。
外面,苏荷华静静地站在门旁,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她皱着眉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骗子!”苏荷华扭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低声骂了句。
她用力在门上砸了一拳,愤愤地走向楼梯间的电梯,放下了原先折了好几折的裙子,暗红色的裙摆落在膝盖上。
……
屋内,苏陌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头还有些胀痛,不过已经好多了。
就在刚才,他的脑子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段别人的记忆。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自命不凡却又才智平庸的可怜虫。苏陌在晕眩的十几分钟里,被迫看完了对方无趣的一生。
那家伙的人生实在是无聊极了,而且,虽然对方是与这个世界相似的平行世界的人,但是以他那浅薄的能力和贫瘠的知识,对这个世界的苏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苏陌捂着头,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去看看脑科医生,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一来不想花钱,二来就算去了估计会被诊断成有什么精神疾病。
他轻轻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
“哎……”苏陌叹了口气,又回到屋里,随意地把鞋子一脱,躺在床上。
被迫看了一个人二十多年的人生,苏陌此刻即使清醒了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就像看完了一部冗长的老电影,现在想要缓一缓。
苏陌现在住的地方是一间比较高级单身公寓,四十平米左右,家具齐全,应有尽有。由于妹妹读的是寄宿学校,偶尔放假才会回来,所以这里平时都是他一个人在住。
幽暗的夕阳透过窗户斜射进房间,带着四月早春的冷意。一种淡淡的空虚感渐渐涌了上来,一个人在家很好啊,就是有时候有些孤单。
休息一会儿吧,苏陌心说。
然而他刚闭上眼睛没多久,一双脚就跳到了他的脸上疯狂踩踏!苏陌一时间遭遇这飞来横祸,被踩得鼻歪眼斜。他刚发出惨叫,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比他更凄厉的女声惨叫。
“你是谁啊,你不要过来啊!我爸妈很厉害的,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高亢的尖叫几乎穿透了苏陌的耳膜,那双脚丫子紧接着又在苏陌的身上疯狂践踏,猛踹苏陌的脑袋!
“这是我家,你特么谁啊?”
苏陌平白受了无妄之灾,但是还好他反应迅速,使劲地从床上滚到地上,首先远离战场。而在滚下床之余,也没忘随手拿过手机充当临时的武器。他睁开眼睛起身微微后退,打量着四周,观察对方人数。
他快速扫视了一圈,只有一个女生,对方似乎没有穿衣服,裹着他的被子一脸警惕。年纪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而且非常眼熟。
“望月兔?”苏陌一脸惊讶,随即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哦不对……只是像。”
苏陌扬了扬手上的手机,果断地道:“你是谁,怎么进我家的,有什么目的?如果你不回答,我就要报警了。”
一听“报警”这个词,少女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至少敢说要报警的不会是什么坏人。
“等一下……”少女紧紧地盯着苏陌的脸,眼中突然露出了惊喜之色,“今年是哪一年?这里不是清河市?你是不是叫苏陌?”
“今年是2021年,这里是清河市,我是叫苏陌。”虽然这个少女的问题颠三倒四的,但苏陌依然一一回答了。由于对方疑似是一个未穿衣服的女生,苏陌就放弃了直接过去将其制服的想法。
“……老爸。”
“嗯?”
“老爸!老爸!我是你的未来的闺女啊!”少女一个箭步扑进了苏陌的怀里,如树袋熊一样紧紧地缠在他身上,声音更咽,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啊?”即使是苏陌,此刻也反应不过来。
未来的闺女?这里每一个字都我都懂,但是为什么连起来就那么难以理解呢?还有姑娘你别抱这么紧,我快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了!
“先别急着认爹,你先把衣服穿好。”苏陌费劲扒拉地从衣橱里拿出几件自己的衣服,丢到一边。
“……那你先头转过去,眼睛闭上。快点!”少女紧紧挂在苏陌的身上,小声催促道,一点也不客气。
苏陌走到房门口,面对着房门,闭上眼睛:“好了你去换吧。”
在这间单身公寓里面,这个大门是唯一的进出口,当然也有窗户,但是他家在七楼。要是少女真有这个本事从窗户溜走,就那身手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少女从苏陌身上下来,回到床上换衣服,啧啧道:“嚯嚯,第一时间就想着封锁我的逃跑通道,真不愧是你啊老爸!”
苏陌微微皱眉,被点破也不在意,面朝房门:“不要开玩笑,你到底是谁?”
“啊呀,我真的是你闺女啊!难道这个时代还有上赶着认爹的么?”少女嘴里嘟囔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行了,我衣服穿好了!”
苏陌这才走了过去,对方长得很漂亮,身上穿着他的衣服,个头大约一米七,眉宇间带着飒爽的英气,好像一个人。
少女手上晃着一个胸衣,大力地笑道:“这是苏荷华的吧,嘿嘿,真小!”
苏陌看了眼少女胸口的平坦,鼻子里不禁发出轻蔑的嘲笑。
“是你这衣服太大了!所以才显现不出来的!”少女羞怒地按着衣服,让身体的曲线显露了出来,“你看,我还是有的!”
苏陌看着少女使劲挺起才有的微微曲线,感觉她更可怜了。
少女注意到苏陌同情的目光,不禁恼羞成怒:“遗传怎么办?都怪我老妈就是平胸!”
屋中铺着毛毯,苏陌就直接坐在地上,和少女保持一定的距离,淡淡地道:“行了,你说你是我未来的闺女,有什么证据?”
“我肯定带的啊,只是你这时光机有问题,该死的半成品,除了身体什么都过不来,啊,我好惨啊……”少女抱着脑袋哀嚎,满床打滚,如同一个被男人抛弃的中年怨妇,感觉失去了全世界。
“好了,别哭了。”苏陌摸了摸她的头,又捏了捏她的脸,“有什么事好好说吧。”
然而他刚做出这个举动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他不是看见女生哭泣就会这么亲昵地去安慰的空调暖男,可是看见眼前这个女孩子伤心,他却是下意识地做出了这个动作。
这不会真的是父女间的血脉相通吧?苏陌差点被自己的想法唬住了。
少女抽泣着:“怎么说啊,你都不认我了!”
苏陌见少女哭得伤心,声音不觉愈发柔软:“我没说不认,就是问你有什么证据,或者说你穿越回来的原因是什么呀?你妈是谁呀?”
你妈是不是叫尹琳琅呀?
“还说呢,都怪你!”少女本来正伤心,听到这话怒由心生,一抹眼泪,揪住苏陌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老实交代,那个不要脸的小三是谁?”
“嗯?”苏陌愣了一下,随即安抚道,“你冷静下,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把前因后果都讲明白一点呗!”
少女发着脾气,放开苏陌,别扭地哼了一声:“我叫苏月舒,你起的名字……”
苏陌稍微打断了一下:“出自‘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
少女傲娇地哼了一声:“是啊,亏你还知道!”
苏陌自顾自地点头:“不愧是我,起名都这么有品位!”
“自己夸自己,不要脸!”少女哼哼,然后满脸不高兴,打了苏陌一粉拳,“啊呀,你听我说完啊!”
“好的好的,你说你说。”
“反正具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来好好的,结果我所在的未来突然就发生了扭曲。”苏月舒深吸口气,瞪着苏陌,“你老婆突然就不是我妈了,而这样下去,我作为你们的女儿就会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董叔叔说一定是你的过去发生了什么,导致你结婚的对象变了,所以让我坐着时光机回到过去掰正历史!”
苏陌惊呆:“你这个董叔叔是外星人吗,居然有时光机?”
苏月舒轻哼一声:“时光机是你们两个一起发明的,而且除了你和董叔叔之外,只有我的身份认证能解锁使用!哼,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录入的我的身体信息,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快说,那个小三是不是苏荷华?是不是苏荷华?”
说到最后,苏月舒又揪住苏陌的衣领,使劲摇晃,一副要把小三生吞活剥的架势。
“我不知道啊……”苏陌被苏月舒晃得头晕,不过他隐约猜到了变数是什么。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而苏陌刚刚看了另一个人的记忆,也有可能潜移默化地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
“我不管,反正我来了,一定会看好你的,不会再让你到处拈花惹草……”苏月舒得意地哼哼着,忽然发现了什么,鼻子到处闻了闻,“这房间里有苏荷华的味道,她刚刚是不是还在这里?”
“可是照你说的,你还是没能证明你是我女儿,不如你先把今晚彩票的中奖号码告诉我?”
苏月舒满脸嫌弃:“我怎么知道今晚的中奖号码?老爸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就算你天天中彩票,也没有咱们家赚钱快啊!”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挺好挺好,看来今晚做梦有素材了。
苏月舒一脸严肃地看着苏陌:“老爸,你现在是不是不相信我?”
苏陌嘴角扯了扯:“我不是不想相信你,而是你觉得,正常人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你吗?”
“这个时代应该有dna鉴定技术吧,我们可以做一个鉴定!”
“好了,我相信你了。”
“诶?这样就相信了?不去做dna?”
“我看人说没说谎还是挺准的,而且我们要真是父女,这种事情就更不能暴露了。”
苏月舒笑嘻嘻地道:“嚯嚯,老爸,你倒是不怀疑自己能发明出时光机呢!”
苏陌起身,背对苏月舒,叠着衣服:“虽然挺扯,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对了,你妈是谁,我认识吗?”
苏月舒眼中露出玩戏弄的笑容,凑到苏陌脸边:“嘿嘿,老爸,你是不是很在意啊?”
苏陌没有说话,心里轰隆隆地打鼓。
苏月舒见苏陌不说话,感觉有些无趣,直接说道:“我老妈叫林悠冉,老爸你现在认识吗?”
苏陌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挠了挠头。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一种空洞感瞬间席卷全身。
就知道不是她,毕竟长得一点都不像,自己却仍然不死心地抱着可能性几乎为零的期待,真是幼稚。
“老爸?”
“哦……不认识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人海茫茫的,怎么找啊。”
苏月舒摇头,脸上得意:“不用特意找,我老妈到哪都是最耀眼的哪一个,你想不认识都难!而且,我外公叫林东德,他现在应该就挺有钱的了,你说不定能查到他哦!”
林东德?苏陌微怔。
他听说过林东德的名字,他们清河市排名前五的富豪,身价百亿。清河市东边是魔都直辖市,西边毗邻省会建业,是江南省经济最发达的城市。而以林东德的资产,在整个江南省也能排的上号。
苏陌的父母在车祸过世前提起过林东德,那一级别的人物是他们奋斗的终极目标。
“难怪我未来这么有钱,原来我娶的是林东德的闺女。”苏陌小声嘟囔。
“嗯?你在说啥?”苏月舒没听清。
“没什么,我有一个问题,你掰正历史之后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回去了啊,我带了返回装置……啊呀!”
苏月舒说着说着突然大声尖叫。她才反应过来,除了她自己,别的什么东西都没能带过来,包括返回装置,也就是说,她回不去了。
苏陌嘴角微微一抽:“你才反应来吗?”
苏月舒崩溃了许久,眼泪汪汪,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得意,她可怜兮兮地看着苏陌:“老爸,你不会不管我的对吧!”
苏陌斜了苏月舒一眼,喟然长叹:“汝何前倨而后卑也?”
苏月舒谦卑地低头:“以大人之位尊而多金。”
“你啊……”苏陌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了,我不会不管你的。”
“老爸,你真好!”苏月舒谄笑道,“那你打算啥时候去找我妈啊?”
“下周日晚上,我应该就能见到她了。”
苏月舒感动地眼泪花花:“诶……老爸,你对我真好,你果然最爱我!呜呜,你放心,我将来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
“你有这份心我很感动,不过,我本来就是和她约好下周日晚上见面的。”
“诶,你不是说不认识她的吗?”
“我只是没听过她的名字,但是我应该认识她。而且我还知道,下周日是她的生日。”
“老爸,加油!拿下我老妈,少奋斗五十年啊!”苏月舒大力拍了拍苏陌的肩膀,怂恿道,“而且要不是咱们家有钱,年年砸上百亿给你的实验室做科研,你也不可能那么快成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科学家,还能搞出时光机啊!娶了我妈,绝对不亏的!”
苏陌起身拍了拍屁股,顺便把手机装进口袋里:“好啦,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先去给你买点衣服和生活用品吧。”
苏月舒点头,笑嘻嘻地跟在苏陌后面:“老爸,我房间在那?”
“就是这儿啊。”
“你把你房间给我,那你睡哪?”
“我也睡这儿啊”
“啊,这?”
苏陌语重心长:“现在不是还没抱上你妈大腿了嘛,咱们家穷啊,家就这么大,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可以自己找地方睡啊。”
苏月舒连忙摇头表孝心:“就这儿了就这儿了,老爸你在哪儿我在哪儿,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苏陌笑了几声,把找出苏荷华的鞋子递给苏月舒:“你暂时先穿你姑姑的鞋子吧,我们出去再买合适的。”
苏月舒脸上嫌弃地把鞋子丢一边:“我才不要穿苏荷华那个碧池的鞋子!”
“怎么说话呢。”苏陌伸手在苏月舒的脑袋上敲了一下,“那是我妹妹,你姑姑。”
“切,又不是亲的!”苏月舒硬气地道,“那个变态兄控,我死也不会穿她的鞋子的!”
“兄控?”苏陌一愣。
“难不成,她现在还不是兄控?”苏月舒见苏陌疑惑的表情不禁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一跳老高,欢呼雀跃,“太好了!这个碧……正好让我来纠正姑姑那畸形的三观吧!”
苏陌满脸疑惑,不禁问道:“她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就不告诉你,死妹控!”
“喂,我不是妹控!”
苏月舒兴奋地点头:“对对对,就像这样死不承认的表情,一直没变!你果然是我爹!亲爹啊!”
苏陌嘴角微微抽搐,心想把这丫头打一顿吧。
“到外面可别叫我爸啊。”走到电梯旁,苏陌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在外就叫你老哥吧。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你这死妹控!”
苏陌没说话,伸手在苏月舒脑门弹了个脑瓜崩,苏月舒“哎呦”一声,捂着脑袋不说话了。
夕阳西沉,天上迤逦着几块被红霞染红的云彩,鲜艳艳的。路边行人来来往往,脚步匆匆,路上偶尔响起一两声车喇叭。人们大多都有自己的事,无暇欣赏这美丽的晚霞。
苏陌和苏月舒走在街上,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苏月舒好奇地东张西望,就像进了博物馆,什么都想了解。
“真是冻死了……”三月末春寒料峭,苏月舒缩了缩头,小心地看着小声向她介绍周围一切的苏陌,“老爸,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啊?”
“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你现在不喜欢我妈吧,我却让你去追她……”
“你不用想太多。”
“其实我实话跟你说,我妈虽然有点小心眼。但是她这个人真的很好啊,长得贼好看,除了胸平了一点,其他身材真的巨好,而且还有钱,而且还有情趣,而且而且,你们真的很适合。我发誓,你们要是在一起,绝对会超级幸福的!”
“我知道啊,我认识你妈。”苏陌说。
那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女生,苏陌也看不透她。古灵精怪,又天生御姐,性格任性却不刁蛮。而且她嘴角总是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透着一种未知的神秘,吸引着别人去了解她,一不留神就会沦陷进去。
或许真的如苏月舒所说,他跟林悠冉在一起会是天作之合。
只不过……她终究不是尹琳琅。
晚上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到家,苏陌让苏月舒先去洗澡,然后把新买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好,衣服剪了吊牌,零食放进柜子里。
整理完一切,苏陌放松地坐在地上,拿出手机,吸了口气,打开尹琳琅的qq。
“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你帮我跟齐老师请个假呗?”
“哦哦,好的。你身体怎么样了?”
苏陌忍不住笑了:“这么关心我啊,哈哈哈,你放心,我没事,只是有点感冒。”
“那你多注意身体,最近早晚温差挺大的,好好休息。星期四月考能来吗?”
“你放心,我要是不去谁敢拿第一啊?”
苏陌咧着嘴打字。
这时,苏月舒从浴室里出来,见苏陌的表情连忙走过去,好像在抓奸一样,警惕地伸着脖子望:“你在和谁聊天呢,笑这么开心!”
苏陌迅速收敛笑容,退出qq,不动声色:“班上同学,我让她帮我请个假。”
“老爸,你请假干什么?”
“带你熟悉一下这个时代啊,你才穿越回来,一定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吧,今晚才了解多少。”
“哦,也行吧,反正你上不上学都无所谓啦……我饿了,老爸你给我做杯奶茶吧,我尝尝这些年你手艺有没有进步!”
“吃货,你除了会吃会喝还会做什么?”
苏月舒骄傲地挺胸:“还特能睡,雷打不醒!”
苏陌被逗乐了,忍不住笑道:“你这脸皮啊,肯定不是遗传我的。”
“那就是我老妈的,大概。”
“我以后会把你这句话,转达给她的。”
苏陌的这间单身公寓只有一张床,没有沙发。不过地上有地毯,苏陌把床让给苏月舒,自己打地铺,倒也不会很冷。
两人联机打了会儿游戏,夜深了,苏陌关了灯,准备睡觉。
苏月舒望着天花板,眼睛瞪得老大,就是睡不着。她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
她的身体慢慢的蜷缩了起来,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她并不是冷,只是在害怕。
她原来很喜欢一些怀旧的照片和过去的小玩意,看到那些东西,仿佛可以穿越时空,心中有种怅然若失的美妙。
所以在苏月舒来这个时代之前,她的内心还有一种期待感。在她看来这是一场有趣的旅行,又酷又刺激。她甚至想好了回到过去之后怎么捉弄那个爱说教的臭老爸,再帮她老妈把老爸身边的碧池们全部击退,这一定有意思极了!
可她从没想过,这居然是一张单程票。她的人生将会被钉死在这个世界,就算等到二十年后时光机发明出来,她也变不回现在的十七岁了,更不可能重回原本的轨道。
她回不去了。
她很害怕,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孤苦伶仃,仿佛被世界遗弃。而对于未来的不安和兢惶,在这沉默的夜里开始发酵,一遍遍侵袭着她的神经。
她想回家,她想要见到那个总是一本正经爱说教,明明无所不能却总是很咸鱼的臭老爸。
她想要见到那个比老爸更咸鱼,总是捉弄她,但是好像怎么也不会变老的老妈。
她甚至无比想见到苏荷华那个一直拖到三四十岁就是不嫁人,一直缠着她老爸的老碧池!可恶苏荷华那个老碧池为什么一把年纪了,还能长得跟中学生一样呢,早知道就问问她的养生秘诀了。
苏月舒曾经听说过世上有一种无脚鸟,它从一出生就只能不停地飞啊,飞啊。天大地大,它就像一点浮萍,永远没有未来。
“我要回家,老爸,老妈……”苏月舒裹在被子里,心里越想越悲凉,小声地一点点抽泣。
忽然,一双手轻轻地拍打在苏月舒的身上,温柔地声音响了起来:“我在这呢。”
苏月舒从被子里面冒头,哭得稀里哗啦,一下子抱住了苏陌的腰:“老爸……”
苏陌忍不住抚摸着苏月舒的头:“别怕嘛,虽然我们没有一起生活的记忆,但是我还是你爸啊,你以前怎么依赖我,现在依然可以,我不会变的。”
他听到苏月舒的哭声了,他也理解苏月舒的无助。两年前,他父母去世的时候,他也有这样的感觉。他虽然是个利己主义者,但冥冥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他说出这样话来,让他如此温柔地安慰着苏月舒。
“真的么?”
“嗯,真的。我可是你老爸啊,你相信我嘛。”
苏月舒仰起头,怔怔地看着苏陌那张无比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最终,她点了点头,抱着苏陌的腰不说话。
苏陌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那就好好睡觉吧,明天我带你出去玩。”
苏月舒拉着苏陌的手,小声道:“……你也睡床吧。”
“好,今晚我会在你身边的。”苏陌怔了一下,轻轻一笑。
苏月舒裹着被子,有苏陌在身边,心里多了些底气。她渐渐地冷静下来,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不觉有些脸红,可恶,这真是太丢人了!
不过说起来,虽然未来的老爸很帅,但是现在十七岁的老爸更是青春帅气啊。要是学校里那些追她的男生有她老爸这么帅,说不定自己还能勉强考虑一下……不过老爸应该会把他们腿打瘸,嘻嘻嘻。
嗯,既然如此,那就更要警惕他身边的那些狐狸精了!老爸就是太帅了,所以该死的烂桃花才那么多!就让我来守护老爸和老妈的爱情吧!
苏月舒悄悄地握拳。
接下来一连三天,苏陌都向学校请了假,带着苏月舒走遍了清河市,让她尽快熟悉这2021年的世界。所幸两人只相差二十年,世界并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苏月舒很容易就掌握了如今世界的基本规则。
……
苏陌缓缓地睁开眼,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已经七点了。今天是星期四,有月考,也差不多该上学了。
他看了眼苏月舒,对方的睡相很豪放,横七竖八,一只脚伸到了苏陌的被子里。
苏陌看着苏月舒的睡姿不由得好笑,给她盖好被子,起床穿衣洗漱,打开冰箱看了眼,决定做虾仁炒饭。
“呼唔……好香……”
苏月舒缓缓地醒来,眯着惺忪的眼,慵懒地哼哼道:“老爸,你今天做的什么呀……”
“虾仁炒饭,快点起来了,我一会儿还要上学,今天有月考!”苏陌在厨房喊道。
“啊……”苏月舒呆了片刻,随即哀嚎着躺倒在床上,“为什么这一切不是梦啊,我还以为回到未来了!”
“你这都几天了,差不多也该接受现实了吧!”
“都怪你!出轨男!花心大萝卜!”苏月舒两脚在床上蹬来蹬去,发着脾气。
“好好好,怪我怪我,快点起床吃饭了!”
“知道就好!”
“我去学校了。”吃完饭,苏陌背上书包,“你乖乖地看家,不要乱跑,听见没。”
“嗯嗯!”苏月舒乖巧地点头,“听见了。”
“还有,不要随意给陌生人开门,有人打电话什么的一概不要信!”
苏月舒嫌弃苏陌的唠叨:“好啦我知道了,又不是小孩子,我和你一样今年都是17岁!”
“那我走了昂。”苏陌笑笑,往家里看了一眼,确定没有遗漏的,这才离开家门。
十六中离苏陌家比较远,苏陌地铁转公交,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到了学校,校门早就关上了,苏陌便轻车熟路地走进门卫室。
“状元公前几天没来,结果今天一来又迟到。”几个保安并未阻拦,反而笑嘻嘻地调侃道,“这第一节课都开始了,你干脆跟我们下盘棋再走吧!”
“算了算了,今天月考,改天的!”苏陌觍着个脸毫不羞耻,反而和保安们谈笑风生。
他基本每天到校都很迟,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月考取消了啊,你不知道吗?”
“月考取消了?”
苏陌一愣,那我今天来干嘛,反正都请了假了,也没说请几天……算了,来都来了。
而且,几天没见,他也挺想念同桌的。
“停一下,你哪个班的?”
苏陌刚畅通无阻地穿过门卫室,又有一位女生赔着笑走进门卫室,刚想进学校就被保安拦住了。
保安队长不悦地敲桌:“早读课早就结束了,第一节课都已经开始了!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学生证掏出来,登记下名字!”
“前面那个好像也没登记吧……”女生面露委屈,想求保安通融。
保安队长冷笑道:“因为他是苏陌,你要是像他那样次次拿实验班第一,你连学校都不用来!”
听到“苏陌”两个字,女生脸上一垮,垂头丧气地掏出了学生证,并且在一张大本子上写下自己的班级姓名,噘着嘴离开了。
目送着女生离开,保安们继续高谈阔论:“苏陌这小子啊,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天天看他吊儿郎当的,但人家就是牛逼!次次高人家第二名三十多分!”
“人家这就是天生学习的料,妈的我儿子要是能有他一半,我给他买个苹果手机都行!要什么有什么!”保安队长脸上恨铁不成钢。
“我听王主任说,人家之前可是长河的尖子生!这么牛的人,怎么来咱们十六中了?”
“可能是他们家里出什么事了吧,或者中考没发挥好……谁知道呢。”
“唉,说句心里话,来我们学校可惜了,明明是清华北大的苗子。”
……
“我亲爱的同学们,这最后一题啊,真的有那么难吗?”中年早谢的数学老师高金柱把讲台拍得啪啪响,脸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眉头都拧在了一起,痛心疾首,“苏陌不在,全班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做对!你们就不是人了吗?”
全班学生的脑袋都低了下去,默默地看着自己桌子上的卷子。由于月考临时取消了,原本的考卷就当做了课后作业。不过做完之后成绩好像并不理想,高老师又在教室里发脾气。
高老师还在台上训斥着,台下的不少人或者干脆发呆。他们有点烦了,高老师每次考完试都是这个话,词都不带改的。
好好好我知道我比不上苏陌,但你有空训我们还不如早点讲题。不止一个人在底下这么想,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候开口。尤其参照物还是苏陌的情况下,没人能抬起头。
高老师深深地叹了口气,摘下眼睛,语重心长:“你们和苏陌都是一个老师教的,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你们还有一年半就要高考了!现在这个状态,怎么能考上个好点的本科呢?我们就不说对不对得起你们父母老师,就说你们对不对得起你们自己吧……”
所以你倒是讲题啊,大道理我们都懂,但是这并不能让我们明白这最后的压轴题应该怎么解!学生们心中也在叹息,高老师摘眼镜,就证明这说教短时间内不会停下来了。
可是你有本事上课讲大道理,你有本事下课别拖堂啊!女生连上厕所换卫生巾的时间都没了啊混蛋!
“我觉得这题这么难,明显超纲了,就算苏陌来了也不一定会做……”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小声嘟囔着。
高老师一下子听到了,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正要发作,这时有人推开教室的门。
“报告!”苏陌在门口立定站好,规规矩矩地敬礼。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表情极其复杂。
苏陌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微微后退半步:“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高老师热情洋溢地把苏陌搂了进来,把手上的试卷给他,“来来,你看下最后一题,把答案写在黑板上!”
“哦,好的……”
苏陌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先回到座位上放书包。
几天没来学校,但是一堆试卷和作业横七竖八地铺满整个课桌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它们被叠得整整齐齐,被人放进了桌肚里。
“谢谢啊。”苏陌抓了抓耳朵,冲同桌笑。
“没事,你赶紧上去吧。”同桌抬头对他抿嘴一笑,弯弯的眼睛满是阳光,马尾轻轻摇晃,却比莫奈笔下的静物还要美。
“嗯。”苏陌点点头,走上讲台,路过前桌的时候瞥了眼,班长蓝素诗低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试卷,她的最后一小问也被打了一个叉。
苏陌看了眼试卷最后一题,下一刻便拿起粉笔,开始在黑板上书写过程。
高老师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然而对方还没完全写完,他就忍不住大力鼓掌:“完全正确!非常非常好!”
“看没看见?人家是不会吗?这种题人家看一眼就会,是什么解不出来的难题吗!”高老师狠狠瞪着刚才提出异议的同学,不过也没有多看,脸迅速转向苏陌,和煦地道,“下面请苏陌同学给大家讲讲这道题的解题思路吧!”
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被骂了半天,他们此刻并不太感谢苏陌。
苏陌开始讲题,所有人都仰头看向了他。他并不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不过还是悄悄扬起了嘴角。
他余光看了眼同桌,对方也在专心致志地看着他。
所以苏陌讲得很细很细,细到班里成绩最差的学生都觉得有点慢了。但是苏陌才不管,他们能不能听懂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只希望,她的目光能多停留一会儿。
所以即使是在讲解,苏陌也会时不时地偷看着她的表情,当她微微蹙眉的时候,就讲得更细一点。
但是每当两人视线相遇,苏陌又会急急忙忙地逃开,好像一和她的眼眸对上就会立马被看穿似的。
“……大概就是这样,还有谁没听懂的吗?”苏陌花了二十几分钟终于把最后一题讲完了,手上的长粉笔变成了粉笔头。
“讲得非常好!”高老师激动地带头鼓掌,下面也跟着掌声雷动。
高老师再次提出表扬:“苏陌同学虽然讲得很慢,但是照顾到了全班所有同学,这点也非常好!”
苏陌谦逊地笑了笑,把试卷还给高老师。
“有一件事,我还要特别表扬苏陌!”高老师满面红光,夸耀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人家苏陌这个字啊,原来是真的不好看,我有时候会拿他试卷讲题,但是一看到他这个字啊,有时候都不想拿。但是!自从我跟他提了一次之后,人家立马就改了!瞧人家现在字多工整,简直是赏心悦目!所以人家次次都能考第一呢,这就是人家的态度,值得所有人学习……”
高老师还在滔滔不绝地夸奖着苏陌的不骄不躁不断完善自我,苏陌本人已经走下了讲台,回到座位上。
“刚才讲得真好。”同桌摊开自己的试卷,推到两人中间,小声地说。
苏陌咧了咧嘴,但是笑容还没浮现出来的时候就刹住了,假装是嘴唇干抿了抿,脑袋顺势靠了过去:“尹琳琅,刚刚你听懂了吗?”
“我听懂啦,你讲得那么细,就是为了照顾我吧。”尹琳琅身体也微微向中间移了移,嘴角噙着温柔的笑,那么的恬静柔美,“谢谢啦。”
“不过啊,你们其实也不要灰心。这最后一道题你们答不上来其实也可以理解,因为这是去年一中的题,的确是有一定难度的……高考肯定是没有这个难的!”
高老师给学生们几分钟订正最后一道题,过了气头,察觉到自己刚才骂得太狠了,生怕打击了学生们的自信心,于是又开始安抚。
果然,听闻是一中的题,大部分人的脸色明显都缓和了下来,神情轻松了不少。一中的题,做不出来,太正常了!
以至于高老师后面絮叨的“可是苏陌能答出来,你们也应该要稍微反思一下,其实也没有特别难,咱们也不差……”之类的话就安心地当成耳旁风了。
这个世界的高中有着等级划分,从一星到四星。四星级学校最强,而清河一中则是号称四星级中的四星级,是清河最好的高中,没有之一,并且年年稳定江南省前五,本科率百分之百。每年考进清北的学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一定要考进一中啊,考进了一中就等于迈进了一本大学的校门……”
清河市几乎所有的学生,从小都被父母这么教育过。而也正因如此,无论是学霸还是学渣无不对一中屈膝仰望,尤其是十六中这个万年老二……
这里的老二是指二星级高中。中国人喜欢留余地,一星级高中基本就是虚设,所以二星级可以说是最差的了,在鄙视链中甚至还不如部分中专。
十六中不算上艺术生,每年也就三四十个本科,一本都很少。要是能出一两个冷门的211,那都是值得在校报上大书特书的喜讯。
而清河一中,一本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211每年都有百分之七十录取率。云泥之别。
一中的题目做不上来,他们觉得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妥。在十六中,没有人会觉得他们能和一中学生比。
高老师在教室里来回转悠,路过苏陌身边的时候笑着点了点头,好像上课迟到这件事根本就没发生过。
不仅仅是高老师这样,十六中所有的老师都会这样。
苏陌可以迟到,可以不来,他可以上课睡觉,他可以上课看闲书,只要不干扰别人,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这是校长的特许。
她每次跟实验班的老师们开小会,都会提出要对苏陌重点关照。因为对方是十六中建校三十多年以来,唯一一个可以考上清北的学生。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为难他。每个老师都想给苏陌留下好印象,谁都想做一位清北高材生的老师。
高老师都教了二十年了,岁月的剪刀把他头上那乌黑茂密的森林剃成了荒芜的平原,让他从风度翩翩的少年变成了油腻的大叔,就连年少时的热情也随着时间的侵蚀而逐渐被磨灭。
但偶尔,他还能记那最初的梦。他常常会梦见苏陌拿到了清北的录取通知书,然后在学校庆功会上,对方把他恭恭敬敬地请到主席台,感恩地说“我今天考上了清北,首先要感谢高老师这些年的辛勤教导……”。
于是他就成了明星教师,人们介绍起他,都会是“高老师教的学生考进了清华北大”!他诚恳地说“这都是那小子自学,人家就是天才”,可是别人都只会当他是谦虚。
然后他笑着笑着就笑醒了,想想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觉得,学校里肯定不止他一个人做过这个梦。毕竟这里是十六中。
苏陌懒洋洋地趴在座位上,压着尹琳琅试卷的一角,看着尹琳琅订正试卷。尹琳琅的试卷放在两张桌子的中间,拿着错题集摘抄着错题。
两人离得很近,近在咫尺,班级此刻很安静,尹琳琅的笔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阳光洒进教室里,她的发丝上似乎飘着温暖的香味。
苏陌舔了舔下嘴唇,尹琳琅字如其人,漂亮娟秀。但是她的眼皮却开始打架了,脑袋摇摇欲坠。
“你要是困的话,就先睡一会儿吧。”苏陌小声建议。
“……”尹琳琅精神稍振,随即摇头苦笑,“可是,试卷还没讲完……”
“没关系,我晚自习的时候给你讲就行了。你现在听也听不进去的,养好精神下节课认真听吧。”
“……嗯,谢谢。”尹琳琅无力地笑了笑,眼睛都要睁不开。她把笔盖好,然后把自己的试卷递给苏陌,自己趴在桌子上,很快就睡着了。高老师注意到了这一幕,不过没有说话。
苏陌假装看着试卷,实则是在小心翼翼地看尹琳琅的睡颜,好像是穷鬼画家在美术馆欣赏着大师的名画,目不转睛,流连忘返。
这时,有人敲了敲桌子。苏陌不耐烦地抬起头,看见对方神色却瞬间窘迫,他有点做贼心虚,缩了缩狗头,“班长,你想干什么?现在是上课诶!”
蓝素诗淡淡地道:“下课了。”
苏陌这才反应过来,也不脸红,咳了一声:“找我干嘛?”
“上次周练,我只比你低了二十八分。”坐在前排的蓝素诗,目光透过廉价的玻璃镜片,冷冷地盯着苏陌。
“哦,哦……”苏陌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蓝素诗第一次把两人的分差缩小到三十分之内,几乎是下意识地道,“厉害啊!”
但是他的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蓝素诗的眼神更冷淡了。
“有一说一,你的确很有进步……”
苏陌咳了一声,虽然这话听起来像讽刺,但是对于蓝素诗这个全班第二而言,能把两人的分差缩小到三十分以内,的确是很难得。
蓝素诗并不回应苏陌夸奖,把下滑的镜框推了推,拿出一张草稿纸:“你刚才讲的题,我想了另一种思路,听我说的对不对。”
“可以可以,你说吧。”苏陌点头。
“如果说这个……”
蓝素诗腰背笔直,小声地讲着她的解法,笔尖在草稿纸上优雅地滑动。苏陌不着痕迹地在她衣领处瞥了一眼,隐约看见了她脖子上的淤青。上次见到时还没有,看来这是新的。
蓝素诗是个混血儿,漂亮的脸蛋完美继承了东西方五官的优点,取两者之精华而没有两者之缺憾,美得相当罕见。
只是她脸上的黑框眼镜实在土气,棕色的头发也总是乱乱的,从来没有细心打理过,衣服上有种肥皂的味道,说不上难闻,但也没有那种令人荷尔蒙躁动的香气。
“我刚刚说的,你在听吗?”蓝素诗停笔皱眉,下意识地提了提衣领,挡住了淤青。
“我听着呢,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有个问题哈……”苏陌从蓝素诗的手上接过笔。
“可……”
听了苏陌的指正,蓝素诗下意识地想要争辩,只是又找不出词来,她的确弄错了。
蓝素诗沉默着,拳头缓缓地握紧,眼中流露出懊恼的神色。苏陌瞥了眼对方的脸色,把笔放下,拿起数学书随便翻了翻,自觉的离开蓝素诗的视线范围之内。
不知不觉,中午放学。校园的喇叭里开始播放着《回家》,班上的同学们伴随着这优雅的萨克斯曲子陆陆续续离开教室,很快,空旷的教室便只剩下苏陌和蓝素诗两个人。
苏陌来学校之前已经做好了午饭,中午就没有回去,想来苏月舒再笨蛋也会用微波炉。而他也没有去食堂,和蓝素诗一样,他们都是自己带饭。
苏陌并没有带自己做的午饭,因为各种菜式分开装的话比较麻烦,他就直接装了点虾仁炒饭。
保温盒效果不错,中午了炒饭还是热的。
而蓝素诗也打开了自己的饭盒,里面是普通的蛋炒饭,油星很少,然后从桌肚里拿出了一瓶老干妈。
“来来来,拼桌拼桌!”苏陌从桌肚里拿出了牛肉酱和海鲜酱,热情地打着招呼。
蓝素诗和往常一样没搭理他。
于是苏陌坐了过去,觍着脸把自己的饭和酱放在了蓝素诗的桌子上,把她的老干妈倒在自己的炒饭上:“好吧,我和你拼行了吧,班长你真是个死傲娇啊!”
蓝素诗斜了苏陌一眼,也把他的海鲜酱和牛肉酱都往自己的饭里倒了一点,低头拿筷子搅拌。
“对了,你要不要虾仁?”
蓝素诗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碗递了过去。
“班长,你占我便宜的时候真是毫不犹豫啊!”苏陌佯装叹气,夹了几块虾仁给她。
快速吃完饭,蓝素诗拿着一个搪瓷杯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了一杯纯净水,大口大口地喝着。
“要不?”
苏陌摸出一瓶复合维生素,拿了一片递到蓝素诗面前。蓝素诗也不说话,接过就伴着水咽了下去,然后拿出错题集,用眼神示意苏陌可以滚蛋了。
但是今天苏陌并没走,就一直盯着蓝素诗看,手撑在蓝素诗课桌前面的一角,叹气道:“班长,你有没有什么能搞钱的法子啊……”
蓝素诗没有搭理他,默默地整理着错题集。
苏陌继续唉声叹气:“唉,家里多了个讨债鬼,要入不敷出了啊,我好惨啊……”
蓝素诗没有搭理他,默默地把笔盖上。
“诶,班长,问你个问题啊,你认命吗?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想要千亿家财和漂亮能干的老婆,更想要当一个普通人……”
蓝素诗终于抬头看向苏陌了,她随手抽出一本书,使劲敲打苏陌的狗头。
“好好好……我走我走,不打扰你了!”苏陌连滚带爬地走开了。
可恶,今天连树洞都不想搭理他了。
看着收了书后,继续整理着错题集的蓝素诗那笔挺的腰,苏陌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真奇怪,这半天不见,还挺想家里那个小讨债鬼的,明明只是个小讨债鬼。
不多时,远处传来阵阵喧闹,伴随着几道凌乱的脚步声,留在学校里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地从食堂回来。
一个女生笑嘻嘻地走过:“状元公,我数学课课练上第七题不会,你给我讲讲呗!”
“行啊,我看看。”苏陌起身走了过去。
“我也不会,这太难了!”另外两个同学也主动凑了过去。
他们凑到苏陌身边听他讲题,不时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不远处的蓝素诗一个人安静地看着书,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
……
上课总是那么无趣,下午的课程一晃也过去了,很快就到了晚自习。
十六中有三节晚自习,前两节晚自习所有人都要上,有的老师会在晚自习上讲一些题目,而最后一节晚自习是实验班必须上,其他班的人可上可不上。
“苏陌你饿不饿?”第二节晚自习结束,尹琳琅扭头看向苏陌。
“还行,不太饿。”苏陌打了个哈欠。
尹琳琅站了起来,盈盈一笑:“那我去买点吃的,就不帮你带了。”
“这个点吃东西啊。”苏陌笑着用手比划,“我就说你最近怎么好像越来越胖了。”
“我才没有变胖,你就爱胡说!”尹琳琅拿着笔轻轻打了他一下,转身离开了教室,“班长一起去小店吧。”
蓝素诗点点头,默默地起身,跟在后面。
苏陌望着两人离去,嘴歪了歪,低头看着数学试卷。
过了一会儿,蓝素诗从外面回来,但是并没有看见尹琳琅。苏陌抬头好奇地望了一眼,但是什么也没问。
上课铃响了,尹琳琅还是没有回来。
“尹琳琅人呢,她怎么还没回来?”苏陌拿笔帽捅了捅蓝素诗。
“还在小店。”蓝素诗头也不回。
苏陌便起身出去找她,学校小店比较偏僻,晚上路又黑,虽然苏陌也不觉得尹琳琅会出什么意外,不过还是想去找找。
然而尹琳琅并不在小店里,苏陌问了问小店老板,又在小店附近转悠了一圈,终于在花坛边看到了她。
“你在干嘛呢,上课了。”苏陌走了过去,只见尹琳琅蹲在地上,夜色漆黑,看不清她在做些什么。
“嗯,马上就回去了。”尹琳琅先是吓了一跳,扭头看是苏陌,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有点渴,想来小店买瓶水的。”苏陌走到尹琳琅面前,原来有一只小猫蹲在那,正低头吃着东西。
那是很常见的中华田园猫,看上去刚出生不久,又瘦又小。尹琳琅的手上还拿着一个小鱼干的包装袋。
“喂猫啊?真有爱心。”苏陌也蹲了下来,“这是没人要的猫吗?”
“嗯,正准备离开小店的时候看到的,它就一直跟在我脚边。”尹琳琅笑了笑,拿出一片小鱼干递到了小猫的嘴边,看不清眼中的感情,“感觉它一个人很可怜。”
“一直跟着你?看来一定是公的,真是一只色猫,看到咱校花就跟着!”苏陌义愤填膺。
尹琳琅无声地笑了笑,看小猫低头咬着鱼干,她伸出手来在猫的身上轻轻地抚摸。
这只小猫真的很小很小,比人的手大不了多少,黑夜中眼睛绿油油的有些惊悚,但实际上很乖顺,尹琳琅摸它它一点也不抗拒。
“明明是只流浪猫,身上却很干净呢。”尹琳琅说,“我听说猫是最爱干净的,无论在哪,她都会把自己舔舐干净。”
“我原来朋友家也养过暹罗猫,其实也经常要别人给它洗澡。”苏陌凑了过去,“也让我喂一点呗。”
“嗯,好啊。”
尹琳琅把鱼干递给苏陌,苏陌接过鱼干,轻轻地碰到了尹琳琅的手指。尹琳琅身体颤了一下,飞快地缩回,好像是在避什么脏东西似的。
苏陌抿了抿嘴,恍若未觉,拿起鱼干喂猫,猫抬头吃着鱼干,舌头偶尔在苏陌手指上舔舐。
尹琳琅小声提醒着:“不要让它舔你的手,手不要放在它嘴里。”
苏陌下意识地缩回手:“怎么了?”
“别看猫很小很可怜,但它的牙齿是很锋利的,足以把你手指咬破。”尹琳琅神色郑重,“以后一定要注意点,被猫咬破手,是要去打疫苗的。”
“……去年我就被咬过。”苏陌呆了一下,尹琳琅又干巴巴地补充。
“嗯,回班吧。”苏陌把最后一片鱼干喂完,站起来把包装袋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跑回来道。
“嗯……啊。”尹琳琅的手在小猫的脊背上轻轻抚过,眼中带着温柔,缓缓地站了起来。
可是她蹲的太久了,突然起身只觉一阵头晕,轻呼一声,踉踉跄跄地向后仰倒。还好苏陌就在一旁,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腿麻了吧,我刚刚起来的时候腿也有点麻。”苏陌抓着尹琳琅的手腕,看着对方那微微蜷屈的手指,心里蠢蠢欲动。尹琳琅的头发打在他脸上,痒痒的。
“……谢谢。”尹琳琅身体有些颤抖。
“要我扶着你一点吗?”苏陌问。
“不用麻烦你了,我走两步就好。”尹琳琅低头喘了几口气,她此刻还有些晕眩,但休息了两秒钟就轻轻地挣脱开苏陌的手,就像一条优雅灵巧的鱼儿,“咱们回班吧。”
苏陌和尹琳琅一前一后地离开,尹琳琅稍稍放慢脚步,中间隔了点距离。
而尹琳琅走两步也总要回头望一眼,小猫没有离开,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轻声叫了几声。但在确定没有鱼干了之后,终于转身没入了草丛之中。
尹琳琅便也不再回头看了。
最后一节晚自习也就开始不到十分钟,苏陌拿着尹琳琅的数学试卷小声地给她讲题。周围几个同学看了几眼,又低下头。
在苏陌给尹琳琅讲题的时候也没有人凑过来,即使有些人有问题想要向苏陌请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这已经成了实验班里默认的规则。
尹琳琅是校长的女儿,同时也是十六中公认的校花。她总是绑着一个马尾辫,性格温柔,乐于助人,非常关心同学,和所有人都处得来,说话轻声细语的,让人如浴春风。而她相貌也是无人可及,冰壶秋月,清纯柔美。她还曾经在校庆上表演过舞蹈,让无数青春期小男生怦然心动。
不过大部分男生也很清楚,尹琳琅不太可能看得上他们。尤其是实验班的人,他们更能体会到这一点,因为她的同桌是苏陌。
苏陌是大神一样的人物,老师会的题他会,老师头疼的题他一样看一眼就能解答出来。虽然对方学习态度很差,但是性格温和乐于助人,从来不摆什么架子,还是团支书,体育课上体能测试也是一等一的,长得还帅,简直是完美超人。人送外号状元公,因为他任何一个科目都没有考过第二名。
所以在外人看来,虽然这两人目前没有在交往,但那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在一起是迟早的事,谁反对谁就是丑妖怪。谁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就是对他们一方有意思,想做癞蛤蟆。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欣赏优秀的异性以及嫉妒比自己强的同性是人的本能,但人同时也是群居动物,当一种潜规则已经行成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打破这个无形的气氛。
更何况,苏陌和尹琳琅两人自从高一入学起就是同桌,经过这么多次换座位都没分开,谁都心知肚明,背后是校长的授意。
但其实,虽然最后一节晚自习给尹琳琅辅导数学是苏陌的日常,这却并不是校长主动提出来的,而是苏陌自己跑到校长室的提议。
苏陌的理由也很简单,尹琳琅的语文和英语成绩都不错,唯有数学很糟糕,以这样的成绩下去,将来很难考上一类本科。这个说法非常有正当性,即使校长看出来这小子别有居心也没反对,她拜托苏陌在每天最后的时候给尹琳琅补习,同时也能约束这小子,至少他迟到早退不会全占了。
而状元公的补习也的确有些作用,尹琳琅的数学成绩基本都能稳定在平均分上下了。
苏陌也最喜欢最后一节晚自习,喜欢尹琳琅身上那香甜的味道,那衣服的味道,那发丝的味道,近在咫尺的丝丝甜香从鼻腔一直侵入到肺腑。
他喜欢在教室那老旧的荧光灯下,两人指尖和视线每一次无意识的接触,总是让人产生一种占了小便宜般的窃喜。
但这一天里少有的快乐时光很快就结束了,随着下课铃从班级广播里响起,苏陌只能微笑着和尹琳琅说了声再见。
回到家,见苏月舒玩着手机在床上咸鱼打滚:“老爸,人家什么时候能上学嘛!”
苏陌走进厨房洗碗:“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喜欢学习的人。”
苏月舒脸上不忿:“老爸,你这是以貌取人!再说,人家哪点看上去像是不喜欢学习的样子啊!”
“稍微等几天的吧,你初来乍到的连个户口都没有,我正在找人给你弄。”
“等我去了你学校,一定要把那些臭狐狸精通通赶走!”
苏陌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头也不抬继续洗碗:“什么狐狸精啊?我怎么不知道!”
苏月舒随口道:“就是那些喜欢你的女同学啊,可恶,尤其是那个蓝素诗,仗着有几分姿色!”
“蓝素诗?”苏陌一愣,惊讶道,“她喜欢我?你确定?”
其他人倒也罢了,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蓝素诗会喜欢他?对她而言,难道不应该是“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么?
苏月舒也是一愣,想了想,犹豫道:“呃……其实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蓝阿姨总是冷冷淡淡的,也不结婚,也没男朋友,好像就和你一个人玩!”
“那只能说明她太孤僻,没有别的朋友吧!”
“啊呀,也可以这么说啦……不过就算没有她也还有别人,反正我一定要去盯着你!”
别人,别人是指哪些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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