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衣锦还乡
范老四回到家里睡了两天。婆娘也不说他什么，按时把饭做好端到炕沿上一放，爱吃不吃。以前到家里来的那些人也不再来了，除了范志信。
要说起这一点，范志信还真是让人感动。他仍然像以前一样，过来看看他，并把他当做一个哥哥和前领导看。范老四看着炕沿上的饭碗没有吃的胃口，再看到婆娘那一副不疼不痒的样子更生气。范志信进来三劝两劝的，范老四就起来把饭给吃了。
范志信说六哥你这么躺在炕上就把气争了？整个范家川人都在笑你呢。你只有自己吃饱喝足了，到人前面走上几趟，那才是男人！程盛泉把你打了，结果怎么样？蹲了三年大狱！程家两个老婆都说是你逼死的，结果怎么样？乡上还不是把你什么都没有管？六哥，和程家斗，咱们赢了，你还怕啥？
范老四听他这么一说，对呀，是这个理！他吃饱喝足了，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走，完全不顾忌人们异样的目光。到底是一个地方抬头不见低头的乡里人，没有多久，他又和村里人搭上话了。
范志信的那套理论经过他的深化和细化，慢慢在范家川流传开了。人们都细细一琢磨，人家范老四说得有道理呀，范家到底是根大势大，程家和人家范家争斗，还是没有斗过么！
可是这只是人们思想中笼统地认为程家和范家，似乎两个家族就像油和水一样互不相容，水清水利的两股势力一样。其实真实的程家和范家，反倒存在着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
程四婶是程家的吧？可他们家的小儿子程玉泉就和范家走得很近，基本上就是范老四的影子，现在范老四倒台了，就像太阳落山了一样，影子当然就没了。可人家虽说姓程，就和程家不是一条心。
范志信老婆是范家人吧？可她偏偏看不上范老四。以前范老四得势的时候，她就捎话带信、夹枪带棒地不欢迎范老四进她的门，平时却又爱和马玉秀、改莲往一块凑。马玉秀和改莲一个是程家媳妇，一个是程家的前下人......
范家川的关系就是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会因为一个范老四而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现在大队长一职空缺，范家川的人们都望着那个位置，现在又是合作社时代，当个大队长用处多着呢！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有一个跟自己关系好的当个大队长，自己也能沾点光。他们能想到的问题，乡长早就在想，当合作社的工作需要强有力的推动时，范家川再不安排一个硬梆的大队长，看来是不行了。
乡长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几个人来到范家川的。除了范老四以外，以前的村部成员都到了，挤了一屋子。天已经冷了，所以人一多，也倒不觉得热。只是几乎每人一杆老旱烟，弄得屋子里就像烧着了的炕一样，烟熏火燎的。
乡长让大家推选一个大队长出来，条件就是要让老百姓能服气的一个人。“再不要弄上来像范老四那样的材料，看着像个金钱豹，搞了半天就是一只花公狗。”这是乡长对范老四的评价，弄得范老大也很难堪。最后大家公推的大队长主要有沈先生、范老大、肖子铭。
try{mad1('gad2;} h(ex){} 他们的推选很有意思，沈先生是直接推选到大队长的位置上，范老大和肖子铭也行。如果范老大当了大队长，可以让沈照禄、范志信接了四队的队长。人们都想着乡长可能会让沈先生当大队长，其实就连沈先生都是这么想的。把范家川的人都拨拉一遍，实在再想不出有比沈先生再合适的人了。
乡长提出还是让范老大当大队长，让出的四队队长让范志信当。他给大家的理由是范老大毕竟原来就是大队长，有威信有经验；再一个范家川本来就是范家人最多，再放一个范家家族的人相对合适一些。
这个解释是很牵强的，至少参加会议的好几个人感觉到了。人们都意识到乡长对沈先生是排斥的，但又不知道原因。再进一个范志信倒影响不了什么问题，可是沈先生的地位不提高，林书记又怎么能使上劲呢？
这次村部的人事变化给范老大的脸上添了不少光。他们夫妻在村里不同的场合都用一张苦瓜脸，再配上相同的台词：“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么，乡上硬是让当，不当不行么。这个大队长就是个事多。”
他们的话有些真实的成份，但也有一些夸大。但无论如何还是得承认，要论威信，范老大在这个范家川还是相当高的。
范志信如愿以偿了。他现在在村子里接受着人们对他“范队长”的称呼，享受着权力带给他的荣耀和便利。他的范解放已经七岁了，和肖子铭的老二肖水寒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他总是感觉到有点别扭，可是“身体好”却不管那么多，说你们大人有什么事你们弄去，别把娃娃也给牵涉上。
这一天下了雨，地里干不成活，就成了乡人们约定俗成的休息日。村部和林先生的药铺都成了人们聚集的地方。肖子铭只要没有特殊事情，都是待在家里。他也不说什么话，就看着几个孩子玩耍。合作已经三岁多了，都敢和哥哥水寒打架。水寒就说你这个小不点，不是仗着有爹在后面给你撑腰，我早把你打到泥里面去了。
他们在屋子撕扯不清，肖子铭就把合作架在脖子上到外面玩。改莲在后面喊：“你把她放下来，脖子上不能扛，她是个丫头片子，不能骑男人脖子！他们都在后面笑话你，说你把娃娃太惯了。”
肖子铭笑笑，继续扛着走。他原来都没有想过会见到这个丫头的，所以更加珍惜这个宝贝女儿。她长得粉嘟嘟的，经常让肖子铭咬牙切齿地亲着。人们都在后面说，这个肖子铭可真是疼丫头呀！
他们顺着巷道干的地方走，中间的地方都已经让人畜踩得不像样子。后面有一辆车慢慢地跟着，可能想着开快了把泥溅他身上吧。
肖子铭听到了后面的车声，但他没有地方退让。只有走到前面那个口子上才有地方给他让。
这是一辆军车，好多人都看到了。在范家川看到车是一件很稀奇的事，人们都看到了，猜测来的到底是什么人，而且还是部队上来的。
那辆车开到了人多的地方停下了。从车上下来一个军官，穿着军装。人们都在辨认着这是哪里来的贵客。终于有人认出来了，这个军官不是苗家春娃吗？
try{mad1('gad2;} h(ex){} 苗春娃回来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范家川的角角落落。他的官到底有多大？都是坐着专车来的哩!乡人们根本不懂什么团长、营长，更何况什么连长排长，反正带长的都是官，都是领导，能坐上车的领导都是大领导！
苗春娃在人多的地方下了车，他知道自己不能坐着车从乡人们面前招摇过去，老娘知道是要骂的。从这辆车进了范家川的时候，他的眼泪就没有干过。擦掉又马上涌了出来。他不知道老娘还在不在人世了，算起来都八十多岁了。陪同的战士说团长，到家了，您真的太激动了！他说，你不懂，离开这个地方已经十二年了，到哪都想着这个生了我的地方，就是不知道我老娘还在不在人世！
当人们认出他的那一刻，他也在记忆里找着他们的印象。他们笨拙地和他握手，那一只只粗糙的大手让他感到亲切而又心酸。他看到了人群后面的程盛泉，特意走到跟前，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这一声问候让所有的人都很诧异，因为在人们的记忆中，他们两个是没有任何交集的。程盛泉笑了笑，真诚地握住了他的手：“还好，还好。婶子都还在呢。”
这是人群里唯一一个给他说了这句话的人，这是一个懂他的人。他压抑着自己的泪水，向他感激地点了点头。这个人知道他回到这个地方最想见的是谁，最牵挂的谁！妈还在，妈还在，儿来了，你的春娃回来了！
他向站在后面的肖子铭点了点头，他还记得这个人。他的车子一开动，好多人跟着车子往他家跑。他们想看一下当了官的苗春娃到了家是怎么一个模样。在这个范家川里，今晚注定所有的话题都将围绕着苗春娃。
也是凑巧，在刚才见到的那些人中，没有一个苗家的人。所以对苗春娃回来的消息，苗家人一无所知。当那辆军车停在门口，喇叭响了一声的时候，老太太说了一句：“是我春娃回来了。”
老太太已经八十多岁了，处于这种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的状态已经很有几年了。今天下雨，儿子孙子都没有出去。勤快的五儿媳煮了一锅黄豆，一家人就当饭吃了。听到老太太说了一句“是我春娃回来了”，孙子说，我奶想我尕爹都想成病了！
一个军官进了门，屋子里面比较暗，都还没有认出来的是谁。老太太嘴里已经没有牙了，看到进来人了，说：“春娃子，妈在炕上呢！”
军官叫了一声“妈”，那个声音好像用眼泪腌过的一样，透着浓浓的哀伤。屋子里面的人这才惊奇地发现，来的人真的是苗春娃，他已经上了炕跪在妈的身边，老人枯枝一般的手，正在抚过他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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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起这一点，范志信还真是让人感动。他仍然像以前一样，过来看看他，并把他当做一个哥哥和前领导看。范老四看着炕沿上的饭碗没有吃的胃口，再看到婆娘那一副不疼不痒的样子更生气。范志信进来三劝两劝的，范老四就起来把饭给吃了。
范志信说六哥你这么躺在炕上就把气争了？整个范家川人都在笑你呢。你只有自己吃饱喝足了，到人前面走上几趟，那才是男人！程盛泉把你打了，结果怎么样？蹲了三年大狱！程家两个老婆都说是你逼死的，结果怎么样？乡上还不是把你什么都没有管？六哥，和程家斗，咱们赢了，你还怕啥？
范老四听他这么一说，对呀，是这个理！他吃饱喝足了，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走，完全不顾忌人们异样的目光。到底是一个地方抬头不见低头的乡里人，没有多久，他又和村里人搭上话了。
范志信的那套理论经过他的深化和细化，慢慢在范家川流传开了。人们都细细一琢磨，人家范老四说得有道理呀，范家到底是根大势大，程家和人家范家争斗，还是没有斗过么！
可是这只是人们思想中笼统地认为程家和范家，似乎两个家族就像油和水一样互不相容，水清水利的两股势力一样。其实真实的程家和范家，反倒存在着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
程四婶是程家的吧？可他们家的小儿子程玉泉就和范家走得很近，基本上就是范老四的影子，现在范老四倒台了，就像太阳落山了一样，影子当然就没了。可人家虽说姓程，就和程家不是一条心。
范志信老婆是范家人吧？可她偏偏看不上范老四。以前范老四得势的时候，她就捎话带信、夹枪带棒地不欢迎范老四进她的门，平时却又爱和马玉秀、改莲往一块凑。马玉秀和改莲一个是程家媳妇，一个是程家的前下人......
范家川的关系就是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会因为一个范老四而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现在大队长一职空缺，范家川的人们都望着那个位置，现在又是合作社时代，当个大队长用处多着呢！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有一个跟自己关系好的当个大队长，自己也能沾点光。他们能想到的问题，乡长早就在想，当合作社的工作需要强有力的推动时，范家川再不安排一个硬梆的大队长，看来是不行了。
乡长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几个人来到范家川的。除了范老四以外，以前的村部成员都到了，挤了一屋子。天已经冷了，所以人一多，也倒不觉得热。只是几乎每人一杆老旱烟，弄得屋子里就像烧着了的炕一样，烟熏火燎的。
乡长让大家推选一个大队长出来，条件就是要让老百姓能服气的一个人。“再不要弄上来像范老四那样的材料，看着像个金钱豹，搞了半天就是一只花公狗。”这是乡长对范老四的评价，弄得范老大也很难堪。最后大家公推的大队长主要有沈先生、范老大、肖子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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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长提出还是让范老大当大队长，让出的四队队长让范志信当。他给大家的理由是范老大毕竟原来就是大队长，有威信有经验；再一个范家川本来就是范家人最多，再放一个范家家族的人相对合适一些。
这个解释是很牵强的，至少参加会议的好几个人感觉到了。人们都意识到乡长对沈先生是排斥的，但又不知道原因。再进一个范志信倒影响不了什么问题，可是沈先生的地位不提高，林书记又怎么能使上劲呢？
这次村部的人事变化给范老大的脸上添了不少光。他们夫妻在村里不同的场合都用一张苦瓜脸，再配上相同的台词：“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么，乡上硬是让当，不当不行么。这个大队长就是个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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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志信如愿以偿了。他现在在村子里接受着人们对他“范队长”的称呼，享受着权力带给他的荣耀和便利。他的范解放已经七岁了，和肖子铭的老二肖水寒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他总是感觉到有点别扭，可是“身体好”却不管那么多，说你们大人有什么事你们弄去，别把娃娃也给牵涉上。
这一天下了雨，地里干不成活，就成了乡人们约定俗成的休息日。村部和林先生的药铺都成了人们聚集的地方。肖子铭只要没有特殊事情，都是待在家里。他也不说什么话，就看着几个孩子玩耍。合作已经三岁多了，都敢和哥哥水寒打架。水寒就说你这个小不点，不是仗着有爹在后面给你撑腰，我早把你打到泥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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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子铭笑笑，继续扛着走。他原来都没有想过会见到这个丫头的，所以更加珍惜这个宝贝女儿。她长得粉嘟嘟的，经常让肖子铭咬牙切齿地亲着。人们都在后面说，这个肖子铭可真是疼丫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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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子铭听到了后面的车声，但他没有地方退让。只有走到前面那个口子上才有地方给他让。
这是一辆军车，好多人都看到了。在范家川看到车是一件很稀奇的事，人们都看到了，猜测来的到底是什么人，而且还是部队上来的。
那辆车开到了人多的地方停下了。从车上下来一个军官，穿着军装。人们都在辨认着这是哪里来的贵客。终于有人认出来了，这个军官不是苗家春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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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春娃在人多的地方下了车，他知道自己不能坐着车从乡人们面前招摇过去，老娘知道是要骂的。从这辆车进了范家川的时候，他的眼泪就没有干过。擦掉又马上涌了出来。他不知道老娘还在不在人世了，算起来都八十多岁了。陪同的战士说团长，到家了，您真的太激动了！他说，你不懂，离开这个地方已经十二年了，到哪都想着这个生了我的地方，就是不知道我老娘还在不在人世！
当人们认出他的那一刻，他也在记忆里找着他们的印象。他们笨拙地和他握手，那一只只粗糙的大手让他感到亲切而又心酸。他看到了人群后面的程盛泉，特意走到跟前，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这一声问候让所有的人都很诧异，因为在人们的记忆中，他们两个是没有任何交集的。程盛泉笑了笑，真诚地握住了他的手：“还好，还好。婶子都还在呢。”
这是人群里唯一一个给他说了这句话的人，这是一个懂他的人。他压抑着自己的泪水，向他感激地点了点头。这个人知道他回到这个地方最想见的是谁，最牵挂的谁！妈还在，妈还在，儿来了，你的春娃回来了！
他向站在后面的肖子铭点了点头，他还记得这个人。他的车子一开动，好多人跟着车子往他家跑。他们想看一下当了官的苗春娃到了家是怎么一个模样。在这个范家川里，今晚注定所有的话题都将围绕着苗春娃。
也是凑巧，在刚才见到的那些人中，没有一个苗家的人。所以对苗春娃回来的消息，苗家人一无所知。当那辆军车停在门口，喇叭响了一声的时候，老太太说了一句：“是我春娃回来了。”
老太太已经八十多岁了，处于这种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的状态已经很有几年了。今天下雨，儿子孙子都没有出去。勤快的五儿媳煮了一锅黄豆，一家人就当饭吃了。听到老太太说了一句“是我春娃回来了”，孙子说，我奶想我尕爹都想成病了！
一个军官进了门，屋子里面比较暗，都还没有认出来的是谁。老太太嘴里已经没有牙了，看到进来人了，说：“春娃子，妈在炕上呢！”
军官叫了一声“妈”，那个声音好像用眼泪腌过的一样，透着浓浓的哀伤。屋子里面的人这才惊奇地发现，来的人真的是苗春娃，他已经上了炕跪在妈的身边，老人枯枝一般的手，正在抚过他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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