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接到云沁雪的信时，云璟刚刚下朝回来，他看过信后在书房中沉默良久，终于还是起身去找了萧彤。
云璟知道楚墨宸和云沁雪到了楚国之后，很快就会发现萧彤和楚国皇后的关系，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以为掀不起大风浪的萧彤，竟然培养出了一个好女儿，让楚墨宸和云沁雪险些折在半路。
正值春日的好光景，萧彤打扮得当正准备去外头转一转，刚打开门就看见云璟正往这边走来。萧彤站到门口一侧，等云璟走近后恭敬地施了一礼。
“王爷。”
云璟走进房间坐好，待萧彤关好房门也坐下了来，才开口道：
“商夫人。”
这便是私下里没人的时候两人之间的称呼，十几年如一日的生疏。
“王爷很少主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云璟倒了杯茶放在萧彤面前，神色自若地问道：
“你来晋王府，快二十年了吧？”
萧彤心中算了一下，回答道：
“到今年年底，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了，我还从来没有问过你，当年商赫的死，你可是恨我？”
萧彤闻言一愣，随即便微笑着说：
“王爷说的哪里话，我和沁璇得王爷庇佑，不光在孟国有了安身之地，还得到了尊贵的身份和舒适的生活，又岂敢谈恨字呢？”
云璟了然地说：
“所以是不敢恨，而不是不恨。”
萧彤面上不动声色，双手却紧紧地攥住了袖口。
云璟接着说：
“那年那一场大战，我和商赫带兵突围到敌军后方，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带了五十人，结果却遭军中奸细泄露了行踪，最后被逼至悬崖。商赫将我推上来后，他脚下踩着的石头松动，最终没有等到我拉住他的手。而他坠落悬崖之时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他说：‘王爷，请照顾好我的妻子。’”
这话云璟第一次见萧彤时就说过，而今过了快二十年，再听到仍是让萧彤禁不住红了眼眶。
“我和敌军打了很久，身上数不清中了多少招，眼前只看得到一片血红，后来援军赶到我才得以获救。这场仗开打之前商赫曾跟我说过，战胜之后想要请上一个月的假，就是为了给你补上一个有人恭贺的热热闹闹的婚礼，不让你受了委屈。商赫因我而死，他欠你的承诺再没有办法实现，我能做的也只有让你们的孩子有名有份地出生，让你们母女二人有个遮风避雨的住所。”
萧彤的眼泪就这样慢慢地涌出了眼眶。
云璟还记得当年的一桩一件，萧彤自己又如何能忘呢？商赫出征刚走她才得知自己有了身孕，还想着等他凯旋归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谁知道却是别人给自己带回来了噩耗。
萧彤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珠，平静地说：
“王爷今日来和我说这些话，用意到底是什么呢？”
云璟叹了口气道：
“商赫那么惦念你，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了女儿，也一定是会捧在手心疼爱的。可你现在却在教着沁璇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你的心肠怎么会坚硬如此呢？”
云璟果然不是无缘无故跑来和她叙旧的，她故作镇定地说：
“王爷语焉不详，我实在听不懂。”
云璟不想与她试探来试探去，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你的身份我知道，你在帮着谁对付墨宸我也知道，而我以前没有戳破你，是因为念着商赫的情分，打算让你在晋王府了此余生的。我原以为你看着沁雪长大，就算迫不得已与她和墨宸对立，下手时也会留着几分情面，现在看来我是想错了，不光你手段狠辣，甚至连沁璇也变得同样冷血无情了。”
云璟说这话时想到了云沁雪说的，她和楚墨宸两人遭十几人伏击，虽无性命之忧却也是伤势颇重，心里一下子恼火起来，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威严了许多。
“我说的事情你心里清楚，既然你做出了这种事，这晋王府恐怕是容不得你了。沁璇年纪还小，陷得也不深，若她愿意留下，我会让她和叶晨成婚，让她忘却这些事情，安稳地过一生。”
萧彤本来还有些心中忐忑，现在把话摊开来说，反而坦然了许多，她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云璟鞠了一躬。
“我还以为自己高明地瞒过了王爷十几年，没想到原来只是班门弄斧。多谢王爷这些年的照看，我会尽快离开。”
云璟也站起来，开口道：
“我会让人替你备好盘缠，从此天涯各处，你自己当心。这些年的照看只当是我为老友提供一处栖身之地，不必放在心上，你若仍解不了心中的恨想替商赫报仇，尽管冲着我来，我随时在此恭候。”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萧彤独自坐了一会儿，找人去将云沁璇叫过来，自己开始收拾随身衣物。
云沁璇进门后看见萧彤已经整理好了包裹，奇怪地问：
“母亲是要出门吗？”
萧彤将她拉过来坐下，郑重地说：
“璇儿，娘要跟你说一件事，听完之后，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
云沁璇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点了点头。
“母亲请说。”
于是萧彤便开口，将云沁璇的身世和二十年前的事都一一道来。如此说了一个时辰，云沁璇听完已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母亲是在给我讲故事吗？我觉得这故事一点意思也没有。”
她起身就要出门，萧彤拉住了她说：
“即便你心中抗拒，事实就是事实，你只能接受。”
云沁璇甩开她的手，提高了声调说：
“要我接受什么？是我并不是晋王府的二小姐，还是我以怨报德，差点害死了养我十几年的王爷的亲生女儿？”
萧彤仍十分从容地说：
“我的姐姐是楚国皇后，我帮着她和太子是顺理成章，况且我们之间有约定，只有我帮她传递消息，她才会帮我完成心愿。说以怨报德也好，狼心狗肺也好，为了我自己的目的，我不会在乎这中间死了谁，也不会有什么愧疚之心。”
“那我呢？为什么你要把我也拉到这深渊里来？”
“我说了，除非我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然我不会在乎利用了谁，哪怕是我自己的女儿。”
云沁璇呆呆地看着萧彤，突然间大笑起来。
“我早该知道的，我的母亲就是这么无情，竟然还在期盼着她会有那些可笑的悔过之心？可笑的是我啊，是我才对！”
萧彤不理会她的情绪，漠然开口道：
“王爷说了，你若是想留可以留下，他会帮你和叶晨成婚，确保你一辈子安稳。”
云沁璇嗤笑一声。
“我有何颜面留下？就算那些阴谋诡论是你从小教导我的，可我若真的对沁雪没有嫉妒之心，又怎么会轻易就听了蛊惑，做出戕害姐妹的事情来？而叶晨……叶晨，我又有什么资格再与他并肩呢？”
萧彤见云沁璇情绪慢慢缓和下来，这才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说：
“事发突然，无论是谁都会难以接受，但是凡事都有时限，慢慢总会好的。璇儿先回去收拾行李，我们今晚就走。”
云沁璇颓败地走了回去，当晚，母女二人便从侧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二天清早，云璟打开房门就看见叶晨直直地杵在门口，面色冷峻。
“王爷，二夫人昨晚连夜走了，除了随身衣物和些许钱财，什么也没有带走。”
云璟开口道：
“看你的样子，也不是什么都没带走吧？”
“……二小姐和她一同走了。”
云璟叹了口气道：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我都无能为力。”
叶晨思量了好久，还是开口问道：
“王爷，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云璟看着他说：
“我给萧彤的承诺是，她必须走，沁璇可以留下来，那么我可以对前事概不追究，还会让沁璇和你成婚。如果萧彤没有将沁璇的身世告知于她，那沁璇会很高兴地接受，因为这是她期盼已久的事。现在的情形显然并不是这样，萧彤必定将所有都对沁璇和盘托出了，以沁璇的性格，你说她怎么还可能会留下来？这是萧彤从根本上就断绝了沁璇留下来的可能性，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云璟将话说到这，叶晨心中那唯一一点渺茫的希望也彻底没有了。从云璟昨天跟他说了楚墨宸和云沁雪遇袭重伤，而这幕后推手还是云沁璇之后他便彻夜难眠，挣扎一夜，他终于鼓起勇气去找了云沁璇，却发现她早已经走了。
慌乱吗？怎么能不慌乱，叶晨拿出那枚有了裂痕的剑穗，手指在裂纹上摩挲着，仿佛这样就能再看见云沁璇的样子，忘记她已经走了的事实。
良久，叶晨将剑穗重新放入怀中，他笑着对云璟说：
“王爷，今日能否陪属下练一练剑？”
云璟拍拍他的肩膀。
“走吧，就当舍命陪君子。”
“王爷，属下可不会手下留情。”
“彼此彼此，我今日也不打算让着你。”
“王爷，请。”
于是，两个同样心中憋闷的男人在晋王府后院的树林中打得天昏地暗，最后两人都是被管家从林中抬出来的，云璟更是整整罢朝了三天，甚至惊动了孟彦卿亲自来看。而在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孟国皇帝只留下了两个字。
“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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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璟知道楚墨宸和云沁雪到了楚国之后，很快就会发现萧彤和楚国皇后的关系，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以为掀不起大风浪的萧彤，竟然培养出了一个好女儿，让楚墨宸和云沁雪险些折在半路。
正值春日的好光景，萧彤打扮得当正准备去外头转一转，刚打开门就看见云璟正往这边走来。萧彤站到门口一侧，等云璟走近后恭敬地施了一礼。
“王爷。”
云璟走进房间坐好，待萧彤关好房门也坐下了来，才开口道：
“商夫人。”
这便是私下里没人的时候两人之间的称呼，十几年如一日的生疏。
“王爷很少主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云璟倒了杯茶放在萧彤面前，神色自若地问道：
“你来晋王府，快二十年了吧？”
萧彤心中算了一下，回答道：
“到今年年底，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了，我还从来没有问过你，当年商赫的死，你可是恨我？”
萧彤闻言一愣，随即便微笑着说：
“王爷说的哪里话，我和沁璇得王爷庇佑，不光在孟国有了安身之地，还得到了尊贵的身份和舒适的生活，又岂敢谈恨字呢？”
云璟了然地说：
“所以是不敢恨，而不是不恨。”
萧彤面上不动声色，双手却紧紧地攥住了袖口。
云璟接着说：
“那年那一场大战，我和商赫带兵突围到敌军后方，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带了五十人，结果却遭军中奸细泄露了行踪，最后被逼至悬崖。商赫将我推上来后，他脚下踩着的石头松动，最终没有等到我拉住他的手。而他坠落悬崖之时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他说：‘王爷，请照顾好我的妻子。’”
这话云璟第一次见萧彤时就说过，而今过了快二十年，再听到仍是让萧彤禁不住红了眼眶。
“我和敌军打了很久，身上数不清中了多少招，眼前只看得到一片血红，后来援军赶到我才得以获救。这场仗开打之前商赫曾跟我说过，战胜之后想要请上一个月的假，就是为了给你补上一个有人恭贺的热热闹闹的婚礼，不让你受了委屈。商赫因我而死，他欠你的承诺再没有办法实现，我能做的也只有让你们的孩子有名有份地出生，让你们母女二人有个遮风避雨的住所。”
萧彤的眼泪就这样慢慢地涌出了眼眶。
云璟还记得当年的一桩一件，萧彤自己又如何能忘呢？商赫出征刚走她才得知自己有了身孕，还想着等他凯旋归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谁知道却是别人给自己带回来了噩耗。
萧彤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珠，平静地说：
“王爷今日来和我说这些话，用意到底是什么呢？”
云璟叹了口气道：
“商赫那么惦念你，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了女儿，也一定是会捧在手心疼爱的。可你现在却在教着沁璇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你的心肠怎么会坚硬如此呢？”
云璟果然不是无缘无故跑来和她叙旧的，她故作镇定地说：
“王爷语焉不详，我实在听不懂。”
云璟不想与她试探来试探去，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你的身份我知道，你在帮着谁对付墨宸我也知道，而我以前没有戳破你，是因为念着商赫的情分，打算让你在晋王府了此余生的。我原以为你看着沁雪长大，就算迫不得已与她和墨宸对立，下手时也会留着几分情面，现在看来我是想错了，不光你手段狠辣，甚至连沁璇也变得同样冷血无情了。”
云璟说这话时想到了云沁雪说的，她和楚墨宸两人遭十几人伏击，虽无性命之忧却也是伤势颇重，心里一下子恼火起来，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威严了许多。
“我说的事情你心里清楚，既然你做出了这种事，这晋王府恐怕是容不得你了。沁璇年纪还小，陷得也不深，若她愿意留下，我会让她和叶晨成婚，让她忘却这些事情，安稳地过一生。”
萧彤本来还有些心中忐忑，现在把话摊开来说，反而坦然了许多，她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云璟鞠了一躬。
“我还以为自己高明地瞒过了王爷十几年，没想到原来只是班门弄斧。多谢王爷这些年的照看，我会尽快离开。”
云璟也站起来，开口道：
“我会让人替你备好盘缠，从此天涯各处，你自己当心。这些年的照看只当是我为老友提供一处栖身之地，不必放在心上，你若仍解不了心中的恨想替商赫报仇，尽管冲着我来，我随时在此恭候。”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萧彤独自坐了一会儿，找人去将云沁璇叫过来，自己开始收拾随身衣物。
云沁璇进门后看见萧彤已经整理好了包裹，奇怪地问：
“母亲是要出门吗？”
萧彤将她拉过来坐下，郑重地说：
“璇儿，娘要跟你说一件事，听完之后，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
云沁璇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点了点头。
“母亲请说。”
于是萧彤便开口，将云沁璇的身世和二十年前的事都一一道来。如此说了一个时辰，云沁璇听完已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母亲是在给我讲故事吗？我觉得这故事一点意思也没有。”
她起身就要出门，萧彤拉住了她说：
“即便你心中抗拒，事实就是事实，你只能接受。”
云沁璇甩开她的手，提高了声调说：
“要我接受什么？是我并不是晋王府的二小姐，还是我以怨报德，差点害死了养我十几年的王爷的亲生女儿？”
萧彤仍十分从容地说：
“我的姐姐是楚国皇后，我帮着她和太子是顺理成章，况且我们之间有约定，只有我帮她传递消息，她才会帮我完成心愿。说以怨报德也好，狼心狗肺也好，为了我自己的目的，我不会在乎这中间死了谁，也不会有什么愧疚之心。”
“那我呢？为什么你要把我也拉到这深渊里来？”
“我说了，除非我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然我不会在乎利用了谁，哪怕是我自己的女儿。”
云沁璇呆呆地看着萧彤，突然间大笑起来。
“我早该知道的，我的母亲就是这么无情，竟然还在期盼着她会有那些可笑的悔过之心？可笑的是我啊，是我才对！”
萧彤不理会她的情绪，漠然开口道：
“王爷说了，你若是想留可以留下，他会帮你和叶晨成婚，确保你一辈子安稳。”
云沁璇嗤笑一声。
“我有何颜面留下？就算那些阴谋诡论是你从小教导我的，可我若真的对沁雪没有嫉妒之心，又怎么会轻易就听了蛊惑，做出戕害姐妹的事情来？而叶晨……叶晨，我又有什么资格再与他并肩呢？”
萧彤见云沁璇情绪慢慢缓和下来，这才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说：
“事发突然，无论是谁都会难以接受，但是凡事都有时限，慢慢总会好的。璇儿先回去收拾行李，我们今晚就走。”
云沁璇颓败地走了回去，当晚，母女二人便从侧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二天清早，云璟打开房门就看见叶晨直直地杵在门口，面色冷峻。
“王爷，二夫人昨晚连夜走了，除了随身衣物和些许钱财，什么也没有带走。”
云璟开口道：
“看你的样子，也不是什么都没带走吧？”
“……二小姐和她一同走了。”
云璟叹了口气道：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我都无能为力。”
叶晨思量了好久，还是开口问道：
“王爷，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云璟看着他说：
“我给萧彤的承诺是，她必须走，沁璇可以留下来，那么我可以对前事概不追究，还会让沁璇和你成婚。如果萧彤没有将沁璇的身世告知于她，那沁璇会很高兴地接受，因为这是她期盼已久的事。现在的情形显然并不是这样，萧彤必定将所有都对沁璇和盘托出了，以沁璇的性格，你说她怎么还可能会留下来？这是萧彤从根本上就断绝了沁璇留下来的可能性，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云璟将话说到这，叶晨心中那唯一一点渺茫的希望也彻底没有了。从云璟昨天跟他说了楚墨宸和云沁雪遇袭重伤，而这幕后推手还是云沁璇之后他便彻夜难眠，挣扎一夜，他终于鼓起勇气去找了云沁璇，却发现她早已经走了。
慌乱吗？怎么能不慌乱，叶晨拿出那枚有了裂痕的剑穗，手指在裂纹上摩挲着，仿佛这样就能再看见云沁璇的样子，忘记她已经走了的事实。
良久，叶晨将剑穗重新放入怀中，他笑着对云璟说：
“王爷，今日能否陪属下练一练剑？”
云璟拍拍他的肩膀。
“走吧，就当舍命陪君子。”
“王爷，属下可不会手下留情。”
“彼此彼此，我今日也不打算让着你。”
“王爷，请。”
于是，两个同样心中憋闷的男人在晋王府后院的树林中打得天昏地暗，最后两人都是被管家从林中抬出来的，云璟更是整整罢朝了三天，甚至惊动了孟彦卿亲自来看。而在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孟国皇帝只留下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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