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蓝花楹
一条毒蛇慢慢从书房的墙角爬出来，久违地爬上他的后背，他的肩膀。
“你生气了。”魔獠说。
毒蛇什么也不说，只是透过他的发丝看着他，吐着蛇信子。
像一条没有开智的野生蛇，好像下一秒就能咬伤他。
主人也没有解释，像以往一样的一意孤行。
可它已经不是以前的小蛇，不懂人事的小蛇。
它一蹿，咬上他的手臂，把足以使一个正常成年人死亡的毒液注入他的身体。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伸手抚摸着它完美的花纹。
它慢慢爬下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它出现的地方。
“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免得两两失望。”石沫说，“我想避免反目成仇的结局，你也不要太过分。”
“我替逸子求了那么多情，那孩子却没有见过我。我和他见了面就走。”
魔都弦月如钩，险险地挂在西边的宫檐上，把白霜一般的光芒涂满这个黑色的宫道。
逸子眼前的景色黑白交错，加之红色彼岸花稍稍开了，在风里摇曳不止，看得他有几分炫目。
他靠在栏杆上，闭目小歇了一会儿。
仿佛回到一年多以前，面前大批大批绽放着艳红色的曼陀沙华，清和殿灯火如昼，昳旿没有走进自己的生活，桑的白鸽在身后扑棱扑棱飞入——有空闲去看看我这边的双生花。
双生花，终是一朵汲取了另外一朵的养分。
那一刻，像有一把匕首深深刺入逸子的咽喉，划破他的气管，让他失去呼吸。
逸子猛得睁开眼。
“殿下，弥尔前来复命！”身后传来弥尔的声音，随后“啪”一声立正，行礼。
逸子转过身，打量了他一下。弥尔换了军装，身板一样笔直刚朗，就是受了边疆的风沙，皮肤粗糙了些，黑了些，也瘦了许多。
“噢，好样的。”逸子微微一笑，“该赏。你要什么？”
眼前的人一愣，眼里闪过一阵不好意思。
离开一段日子，弥尔还是这样憨直——就想着回来，没想过赏什么的。
“不知道。”弥尔说。
不知道。
逸子笑了笑。
“一般就是财物，田地，奴隶，妻妾，”逸子想了想，“我给你在城南置办一块田地，起座住宅。你以后什么时候想回去就可以回去——”
“那不是我的故乡，也不是殿下身边，为什么要在那里起个房子？”
“那里风景好，田地肥，好丰收，往后生活好。”逸子耐心道。
“往后？我才回来，殿下不留我了？”弥尔不安道，“往后是什么时候啊？”
“.......”逸子愣了愣。
“殿下，办了没有？可以不办吗？”
昳旿都是自己赏什么就喜欢什么的。
“哦！”逸子笑了，“还没有，既然你不喜欢，那换一个吧。”
最后，逸子赏了些武器与兵甲便了事，再多的他也不要了，说自己带不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也是，弥尔都没有自己的住宅，殿下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将就。
所有家当都在身上的。
缺什么，殿下就即时给他补什么。
弥尔随殿下夜行皇家园林，陌上寸草沾满了花头落下的香露。幽幽满庭院的清香，在水汽里酝酿不绝，越发醇厚。
殿下顺着弯曲的鹅卵石小路，一路走，一路走，走向皇后坟头。
皇后坟前种满了以往没有的蓝花楹，落英缤纷。萤火虫低低飞过落花，左右萦绕。
殿下远远看了一眼，转身问他：“你比我回来得早，可知是谁种的吗？”
“是石沫前辈。这几日时不时在树梢上睡着。”
殿下微微凝眉，想了好一会儿，想起来了：“哦——真是有心了。我要谢谢他。”
逸子从来没有见过石沫前辈，却早听闻他的风流，爱饮酒，好调情，不近色，酒后酣睡，清风为枕，明月为被。
尤其是他那双桃花眼，成了各位前辈的茶余谈资——那双桃花眼似勾似引，摄人魂魄。
石沫前辈。
自己曾想见他一面，都一一被拒绝了，也不知自己哪里惹恼了他。
“弥尔，叫夏至回来之前去看看麦奂吧，她一个女孩在外不容易。”殿下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是。”
殿下披着深蓝色的风衣，慢慢走进蓝花楹里。
有一人睡在枝头，手臂上挂着一坛酒。
“前辈。”殿下恭敬道，“久仰大名。”
石沫也不看他，挥挥手：“你走吧。”
殿下顿了顿。
“逸子家在此地，落叶归根。”
石沫一笑，翻身望向他，那双桃花眼里荡漾开动人的笑意，却尽是冰凉。
枝头簌簌落下花来。
“你当这是你家，可没人当你是亲儿子。他是君王，暴君。”
“我也是个逆子。”逸子微微一笑。
“噢。”前辈笑了，翻手把折扇一合，拍了他的肩膀，“这话有道理，我喜欢。”
“前辈，初次见面，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十分亲近？”逸子道。
“你是第一次见我，我可不是第一次见你。”前辈缓缓扇着折扇，挑眉看着他，“怎么不去找你师父啊，小孩。”
逸子摇摇头。
“我不喜欢孤苦。师父喜欢。”
“你师父也不喜欢。”前辈顿了顿，笑了，“我不孤苦，你留在我身边好不？”
逸子摇头。
“我只跟我父皇。”
“他哪里好？你不怕他？”
“他哪里都不好，所有的不好都刚刚好——他独一无二。”逸子道，“就是有点危险。”
“可不止一点点。”前辈笑道，“我喜欢你，也喜欢他，我喜欢过很多人，他们住进我心里，我就觉得热闹，就没有孤苦——你怕孤苦，不妨试试这样，让自己心里住满人，住满他们幸福的时候——可不是逝去的时候。切记切记。”
逸子看着他迷人的眼睛——里面透着丝丝的冰凉，又听他说着这些话，竟有些心疼这人。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的眼里会藏着不好的感情？
喜欢过。
那就是快要淡忘了，让那些刻骨铭心的悲伤取代了，才会这样吧？
魔界的星空，明净如洗。
“然后你就可以找你师父。”前辈笑了，一抬扇子，敲在他发愣的脑袋上。
前辈翻回身，不看他了。
“......我去哪里父皇便能杀到哪里，我哪里也不去。”逸子抱拳行了礼，“谢前辈。”
这孩子，三更半夜瞎说什么大实话！
石沫笑了一下，饮尽手中酒，垂手松开了。
地上落花厚，酒坛子就在地上骨碌骨碌一滚，滚到根枝虬结的树底下，不动了。
逸子这才发现，这树长得实在快，只在自己和前辈谈话的时候，已经繁茂成另一个样子了。
再细细一看，这树梢连结着前辈的后背。
前辈在用自己的灵力滋养它，这才让它短短时日在这皇家园林枝繁叶茂，稳根存活。
看样子，前辈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祝殿下，留名青史荣耀上，再刻上‘国士无双’。”前辈道。
“过奖。”
“只夸一次。怎么会过了？谦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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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它已经不是以前的小蛇，不懂人事的小蛇。
它一蹿，咬上他的手臂，把足以使一个正常成年人死亡的毒液注入他的身体。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伸手抚摸着它完美的花纹。
它慢慢爬下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它出现的地方。
“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免得两两失望。”石沫说，“我想避免反目成仇的结局，你也不要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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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在栏杆上，闭目小歇了一会儿。
仿佛回到一年多以前，面前大批大批绽放着艳红色的曼陀沙华，清和殿灯火如昼，昳旿没有走进自己的生活，桑的白鸽在身后扑棱扑棱飞入——有空闲去看看我这边的双生花。
双生花，终是一朵汲取了另外一朵的养分。
那一刻，像有一把匕首深深刺入逸子的咽喉，划破他的气管，让他失去呼吸。
逸子猛得睁开眼。
“殿下，弥尔前来复命！”身后传来弥尔的声音，随后“啪”一声立正，行礼。
逸子转过身，打量了他一下。弥尔换了军装，身板一样笔直刚朗，就是受了边疆的风沙，皮肤粗糙了些，黑了些，也瘦了许多。
“噢，好样的。”逸子微微一笑，“该赏。你要什么？”
眼前的人一愣，眼里闪过一阵不好意思。
离开一段日子，弥尔还是这样憨直——就想着回来，没想过赏什么的。
“不知道。”弥尔说。
不知道。
逸子笑了笑。
“一般就是财物，田地，奴隶，妻妾，”逸子想了想，“我给你在城南置办一块田地，起座住宅。你以后什么时候想回去就可以回去——”
“那不是我的故乡，也不是殿下身边，为什么要在那里起个房子？”
“那里风景好，田地肥，好丰收，往后生活好。”逸子耐心道。
“往后？我才回来，殿下不留我了？”弥尔不安道，“往后是什么时候啊？”
“.......”逸子愣了愣。
“殿下，办了没有？可以不办吗？”
昳旿都是自己赏什么就喜欢什么的。
“哦！”逸子笑了，“还没有，既然你不喜欢，那换一个吧。”
最后，逸子赏了些武器与兵甲便了事，再多的他也不要了，说自己带不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也是，弥尔都没有自己的住宅，殿下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将就。
所有家当都在身上的。
缺什么，殿下就即时给他补什么。
弥尔随殿下夜行皇家园林，陌上寸草沾满了花头落下的香露。幽幽满庭院的清香，在水汽里酝酿不绝，越发醇厚。
殿下顺着弯曲的鹅卵石小路，一路走，一路走，走向皇后坟头。
皇后坟前种满了以往没有的蓝花楹，落英缤纷。萤火虫低低飞过落花，左右萦绕。
殿下远远看了一眼，转身问他：“你比我回来得早，可知是谁种的吗？”
“是石沫前辈。这几日时不时在树梢上睡着。”
殿下微微凝眉，想了好一会儿，想起来了：“哦——真是有心了。我要谢谢他。”
逸子从来没有见过石沫前辈，却早听闻他的风流，爱饮酒，好调情，不近色，酒后酣睡，清风为枕，明月为被。
尤其是他那双桃花眼，成了各位前辈的茶余谈资——那双桃花眼似勾似引，摄人魂魄。
石沫前辈。
自己曾想见他一面，都一一被拒绝了，也不知自己哪里惹恼了他。
“弥尔，叫夏至回来之前去看看麦奂吧，她一个女孩在外不容易。”殿下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是。”
殿下披着深蓝色的风衣，慢慢走进蓝花楹里。
有一人睡在枝头，手臂上挂着一坛酒。
“前辈。”殿下恭敬道，“久仰大名。”
石沫也不看他，挥挥手：“你走吧。”
殿下顿了顿。
“逸子家在此地，落叶归根。”
石沫一笑，翻身望向他，那双桃花眼里荡漾开动人的笑意，却尽是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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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这是你家，可没人当你是亲儿子。他是君王，暴君。”
“我也是个逆子。”逸子微微一笑。
“噢。”前辈笑了，翻手把折扇一合，拍了他的肩膀，“这话有道理，我喜欢。”
“前辈，初次见面，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十分亲近？”逸子道。
“你是第一次见我，我可不是第一次见你。”前辈缓缓扇着折扇，挑眉看着他，“怎么不去找你师父啊，小孩。”
逸子摇摇头。
“我不喜欢孤苦。师父喜欢。”
“你师父也不喜欢。”前辈顿了顿，笑了，“我不孤苦，你留在我身边好不？”
逸子摇头。
“我只跟我父皇。”
“他哪里好？你不怕他？”
“他哪里都不好，所有的不好都刚刚好——他独一无二。”逸子道，“就是有点危险。”
“可不止一点点。”前辈笑道，“我喜欢你，也喜欢他，我喜欢过很多人，他们住进我心里，我就觉得热闹，就没有孤苦——你怕孤苦，不妨试试这样，让自己心里住满人，住满他们幸福的时候——可不是逝去的时候。切记切记。”
逸子看着他迷人的眼睛——里面透着丝丝的冰凉，又听他说着这些话，竟有些心疼这人。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的眼里会藏着不好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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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你就可以找你师父。”前辈笑了，一抬扇子，敲在他发愣的脑袋上。
前辈翻回身，不看他了。
“......我去哪里父皇便能杀到哪里，我哪里也不去。”逸子抱拳行了礼，“谢前辈。”
这孩子，三更半夜瞎说什么大实话！
石沫笑了一下，饮尽手中酒，垂手松开了。
地上落花厚，酒坛子就在地上骨碌骨碌一滚，滚到根枝虬结的树底下，不动了。
逸子这才发现，这树长得实在快，只在自己和前辈谈话的时候，已经繁茂成另一个样子了。
再细细一看，这树梢连结着前辈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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