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此时拾翠殿内已是人仰马翻了。
外头的院子里跪了整整两排的内侍与宫娥，廊上有甲士严守，各处皆派了女使静立恭听召唤，十步一人守得极严。
最内卧室里，丹阳正铁青着脸闭目躺在床上，虽不挣不闹却比又挣又闹还令人心焦。小张淑妃坐在床沿上瞧着她，手握绢帕忍不住地拭泪，鬓发散乱脸儿都没了血色。李鸾在一旁急得快要转圈圈了，好在本人稳重才未真有失态。
两人就这么一语不发地干熬着，忽只听外头遥遥地喊进来一句“圣人到”。李鸾忙抬头看门口，小张淑妃呼啦一下站了起来，见皇帝进来了便直往地上扑，泣血般喊了声“陛下”后即哭得不能自己。
皇帝和李鸾见状忙将她扶了起来，又引她至一旁坐席上。
小张淑妃哭泣不止，皇帝看着也是着实心疼，何况自己幺女还昏睡床上。
“这到是怎么了？”他如此问道。
“妾、妾亦不清楚。”好不容易泪淌得缓了一些，小张淑妃抬起泪颜颤而道：“晌午过后臣妾携丹阳于园中游玩，路过承欢殿台阁，见鹿台下紫藤花儿都开了，便在那边设席坐了坐，让下头人仔细着带丹阳玩耍。因今日日头好，妾不多时便昏昏睡了，忽只听丹阳儿惊呼了一声，忙忙睁眼去瞧，却已是这般模样。妾又问左右这是如何了，皆道是丹阳儿略跑远了一些些到了一棵大树下头，抬头看了一眼后便惊得厥倒，他们再赶过去看时已无一物。”
“这……”皇帝略一憋，直涨地面色都转紫了。他扭头看着院中，终忍不住暴喝了一声：“一群无用的东西！”
李鸾忙躬身叉手道：“父亲息怒。现下还是妹妹要紧，这些奴婢等事情了了再处置也不迟。”
闻言，皇帝一顿，复终长叹一声，抬手拍拍李鸾肩膀：“是我急糊涂了。还是你有见地——医政来瞧过没？可瞧出什么？”
“太医署太医令、医丞、医政皆到，诊了半日均说是惊着了，结果针也施了药也灌了，奈何仍是不醒。我命他们都去后头候着，端看父亲定夺。”
“……”
“且我借父亲名义将御苑暂封，若惊着妹妹的是什么贼人那便守几日，不怕他不露头，而若是……”
“若是什么？”
这回泰和却不好再说了，只闭起嘴来恭敬垂首。
小张淑妃却猛抬起头来，抓着皇帝袍襟子求道：“陛下，此次事情只怨妾办事不牢靠，怪不得他人——原丹阳儿一直气不旺，多有莫名惊吓之症，自旧年秋来我日常皆按太医署所判，给丹阳吃那安神强身的汤药，为的就是让她不为外邪所侵。前几天丹阳儿嫌那药味苦，求我给她停了，我心想既有搜云道长这样的大师父在了还畏惧什么外邪，就应了她将药停了，还心想只等几日带她去求道长打个平安醮便齐全了，万没想到这药只停了两日便出了这等事情，我……”说到这儿她突然一噎，险险就将晕厥过去，吓得泰和抓着她胳膊死死拽住她，皇帝则呼女使掐人中灌参茶之类。等好不容易缓过了一口起来，一开口仍是泪如雨下：“陛下，求陛下请搜云道人过来为丹阳儿驱除邪祟，妾万死谢陛下！”
“这……”皇帝极犹豫。
他心知小张淑妃乃是病急乱投医，这会儿想到搜云便认定了搜云，一心以为有他襄助便可得脱险境，可世上哪儿真有那十成十的便宜事体？且搜云本就是来讨国师之位的，若这次他一力扛下此事那自己倒是做如何好？
可丹阳如此景况，自己这做父亲的又实在不忍……
如此思来想去，皇帝只觉左右为难，可终拗不过小张淑妃那爱女之心，只得点头应允下来。
也不知是真料事如神还是有人漏了风声吧，反正皇帝应后不过半刻，外头便来通传，说是搜云道长已在殿外候着了。
按时辰算……派去请他的人怕是都还没到司天台呢。
不过此时皇帝也顾不了那许多了，只管将人放进了拾翠殿来。
见了天颜与妃子，那搜云道人仍是不卑不亢行礼，话儿亦不多问，后头一道来的徒子徒孙们径直到院中桌椅器具等，看着是要开坛做法。
小张淑妃一见如此真是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忙喊下头女官女使来协助。
乱了一阵，法坛便设好了。搜云道人原坐于一旁闭目养神，等法坛备好时即起了身，正冠理袍行至坛前，取了木剑拈了黄纸，做起法来。
片刻后，搜云焚去手中符纸化了水，又至丹阳床前以指浸符水，在丹阳额头轻点一记，其余符水则命人洒于殿门口。
“如此，公主之危即解。”如此告妃子，搜云满面胜券在握，“不必多少时候便会醒来，到时只需好生调养呵护即可。”
小张淑妃忙拜谢搜云，搜云先辞了一辞，但小张淑妃无论如何要谢，于是终受了礼。皇帝坐一旁看着他们不语，可没想到这时床上丹阳却翻了个身醒了过来。
“莺儿！”小张淑妃忙冲过去一把将她搂过来抱着，只见她面色已复如常，还问道是“阿娘，怎么了”，似是全然不记得自己晕厥过。
“天尊保佑……”小张淑妃喜极而泣，泰和也忙上去查看妹妹，便皇帝亦凑了过去。
丹阳确实是已无虞模样。
这……
皇帝知道民间总有盲信，求巫祝以香灰符水疗疾，最后往往人财两空。如今却让他亲见了这样的事情……
不过丹阳好了这事却是千真万确的。
呼来左右，皇帝嘱备绢帛及吃食、钱等，以赐搜云，又赦了院中所跪众人。
那搜云道人也不居功，规矩谢了恩后便回司天台去了，半句话都未多说。看他如此神通且又知进退，皇帝心里反而略有些犯难了。
且他本就国务繁忙，这边丹阳既没事了，他也就不久留了，关照小张淑妃好好照顾女儿后自回紫宸殿批览去。
这边丹阳转危为安，小张淑妃真是悲喜轮转、心血耗损，不一会便显出了疲态。泰和自然也心疼她，再三劝她休息。她先是不肯要看守丹阳，可到后头就实在绷不住了，只好听劝去略躺一会儿，走前还千叮万嘱要泰和看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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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院子里跪了整整两排的内侍与宫娥，廊上有甲士严守，各处皆派了女使静立恭听召唤，十步一人守得极严。
最内卧室里，丹阳正铁青着脸闭目躺在床上，虽不挣不闹却比又挣又闹还令人心焦。小张淑妃坐在床沿上瞧着她，手握绢帕忍不住地拭泪，鬓发散乱脸儿都没了血色。李鸾在一旁急得快要转圈圈了，好在本人稳重才未真有失态。
两人就这么一语不发地干熬着，忽只听外头遥遥地喊进来一句“圣人到”。李鸾忙抬头看门口，小张淑妃呼啦一下站了起来，见皇帝进来了便直往地上扑，泣血般喊了声“陛下”后即哭得不能自己。
皇帝和李鸾见状忙将她扶了起来，又引她至一旁坐席上。
小张淑妃哭泣不止，皇帝看着也是着实心疼，何况自己幺女还昏睡床上。
“这到是怎么了？”他如此问道。
“妾、妾亦不清楚。”好不容易泪淌得缓了一些，小张淑妃抬起泪颜颤而道：“晌午过后臣妾携丹阳于园中游玩，路过承欢殿台阁，见鹿台下紫藤花儿都开了，便在那边设席坐了坐，让下头人仔细着带丹阳玩耍。因今日日头好，妾不多时便昏昏睡了，忽只听丹阳儿惊呼了一声，忙忙睁眼去瞧，却已是这般模样。妾又问左右这是如何了，皆道是丹阳儿略跑远了一些些到了一棵大树下头，抬头看了一眼后便惊得厥倒，他们再赶过去看时已无一物。”
“这……”皇帝略一憋，直涨地面色都转紫了。他扭头看着院中，终忍不住暴喝了一声：“一群无用的东西！”
李鸾忙躬身叉手道：“父亲息怒。现下还是妹妹要紧，这些奴婢等事情了了再处置也不迟。”
闻言，皇帝一顿，复终长叹一声，抬手拍拍李鸾肩膀：“是我急糊涂了。还是你有见地——医政来瞧过没？可瞧出什么？”
“太医署太医令、医丞、医政皆到，诊了半日均说是惊着了，结果针也施了药也灌了，奈何仍是不醒。我命他们都去后头候着，端看父亲定夺。”
“……”
“且我借父亲名义将御苑暂封，若惊着妹妹的是什么贼人那便守几日，不怕他不露头，而若是……”
“若是什么？”
这回泰和却不好再说了，只闭起嘴来恭敬垂首。
小张淑妃却猛抬起头来，抓着皇帝袍襟子求道：“陛下，此次事情只怨妾办事不牢靠，怪不得他人——原丹阳儿一直气不旺，多有莫名惊吓之症，自旧年秋来我日常皆按太医署所判，给丹阳吃那安神强身的汤药，为的就是让她不为外邪所侵。前几天丹阳儿嫌那药味苦，求我给她停了，我心想既有搜云道长这样的大师父在了还畏惧什么外邪，就应了她将药停了，还心想只等几日带她去求道长打个平安醮便齐全了，万没想到这药只停了两日便出了这等事情，我……”说到这儿她突然一噎，险险就将晕厥过去，吓得泰和抓着她胳膊死死拽住她，皇帝则呼女使掐人中灌参茶之类。等好不容易缓过了一口起来，一开口仍是泪如雨下：“陛下，求陛下请搜云道人过来为丹阳儿驱除邪祟，妾万死谢陛下！”
“这……”皇帝极犹豫。
他心知小张淑妃乃是病急乱投医，这会儿想到搜云便认定了搜云，一心以为有他襄助便可得脱险境，可世上哪儿真有那十成十的便宜事体？且搜云本就是来讨国师之位的，若这次他一力扛下此事那自己倒是做如何好？
可丹阳如此景况，自己这做父亲的又实在不忍……
如此思来想去，皇帝只觉左右为难，可终拗不过小张淑妃那爱女之心，只得点头应允下来。
也不知是真料事如神还是有人漏了风声吧，反正皇帝应后不过半刻，外头便来通传，说是搜云道长已在殿外候着了。
按时辰算……派去请他的人怕是都还没到司天台呢。
不过此时皇帝也顾不了那许多了，只管将人放进了拾翠殿来。
见了天颜与妃子，那搜云道人仍是不卑不亢行礼，话儿亦不多问，后头一道来的徒子徒孙们径直到院中桌椅器具等，看着是要开坛做法。
小张淑妃一见如此真是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忙喊下头女官女使来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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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搜云焚去手中符纸化了水，又至丹阳床前以指浸符水，在丹阳额头轻点一记，其余符水则命人洒于殿门口。
“如此，公主之危即解。”如此告妃子，搜云满面胜券在握，“不必多少时候便会醒来，到时只需好生调养呵护即可。”
小张淑妃忙拜谢搜云，搜云先辞了一辞，但小张淑妃无论如何要谢，于是终受了礼。皇帝坐一旁看着他们不语，可没想到这时床上丹阳却翻了个身醒了过来。
“莺儿！”小张淑妃忙冲过去一把将她搂过来抱着，只见她面色已复如常，还问道是“阿娘，怎么了”，似是全然不记得自己晕厥过。
“天尊保佑……”小张淑妃喜极而泣，泰和也忙上去查看妹妹，便皇帝亦凑了过去。
丹阳确实是已无虞模样。
这……
皇帝知道民间总有盲信，求巫祝以香灰符水疗疾，最后往往人财两空。如今却让他亲见了这样的事情……
不过丹阳好了这事却是千真万确的。
呼来左右，皇帝嘱备绢帛及吃食、钱等，以赐搜云，又赦了院中所跪众人。
那搜云道人也不居功，规矩谢了恩后便回司天台去了，半句话都未多说。看他如此神通且又知进退，皇帝心里反而略有些犯难了。
且他本就国务繁忙，这边丹阳既没事了，他也就不久留了，关照小张淑妃好好照顾女儿后自回紫宸殿批览去。
这边丹阳转危为安，小张淑妃真是悲喜轮转、心血耗损，不一会便显出了疲态。泰和自然也心疼她，再三劝她休息。她先是不肯要看守丹阳，可到后头就实在绷不住了，只好听劝去略躺一会儿，走前还千叮万嘱要泰和看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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