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虚与委蛇
“韩王到——”
刘绮雪刚迈进自己暂住的小院，就听见前院小厮的声音，她略略皱了皱眉，心道赵元休不知道又用了什么理由跑来了。
时至傍晚，赵元休欢欢喜喜地就跑到了刘绮雪所住的院落。
“王爷这次又用什么借口跑来的？”刘绮雪歪着头看着赵元休，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有些开心。
赵元休笑嘻嘻道：“这可不有三四个月没空闲来见你了？前几日边关战事屡屡失利，可把爹爹气坏了，日日拉着我们商议。”
“那你还跑出来？”刘绮雪讶异道。
赵元休嘟了嘟嘴道：“我瞧着除了四哥，爹爹也挺喜欢五哥的，左右都是没我的事，我何必在京城看他端个苦瓜脸？”
“其实未必，”刘绮雪知道这么多年，赵元休是受足了委屈的，虽为天潢贵胄，但赵元休依然是有治世之才的，“大皇子被贬谪对二皇子本是好事，但皇后如今有孕怕是二皇子愈加心神不安，他这个人忧思太多，可不是长寿之相。”
赵元休呆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刘绮雪说得都对，他总是想起刚遇到刘绮雪的时候，她美丽却胆怯、字也不识几个，而如今，刘绮雪不仅博览群书、才华出众，更是机敏睿智，凡事总能洞察先机。
“你说的都对，”赵元休笑道，“我给你带了礼物，要不要看看？”
“无事献殷勤。”刘绮雪瞪了赵元休一眼，“您的岳母可是马上就要来了，您可有什么打算？”
“我最讨厌别人坏我的事了，”赵元休脸上神情突然发生了变化，虽然依旧是含笑而立，但眼中却带着十足的阴冷，“我已经跟大哥借了潘惟熙来。”
“潘惟熙？”刘绮雪并不知道潘惟熙与他的嫡母郗氏还有什么深仇大恨。
“之前文若和绿萝的母亲李氏当年难产而亡，文若细查了多年，才知道这件事与郗氏有关，”赵元休抓准时机俯下身，将头深深的埋在了刘绮雪的颈窝，“这次郗氏敢管我的闲事，那就让她以后躺在家里别起来了。”
刘绮雪怔了片刻，有些讶异地看着赵元休——在她脑海中，赵元休一直是一个随心所欲的纯良少年，刘绮雪从未见过赵元休这样阴鸷的目光。
赵元休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怕是吓到刘绮雪了，于是笑嘻嘻望着她，声音格外温软道：“你不要怕，我十一岁就没了亲娘，在宫里被暗害了好几次，虽然后来贵妃收养了我、对我也很好，但起初那几年我并不敢信任她，我知道我阿娘死的蹊跷······”
赵元休一直趴在刘绮雪身上喃喃道，靠的这样近，体温也彼此相连，刘绮雪的心也不由地柔软起来，她轻轻摸了摸赵元休的头发，柔声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有什么可怕的呢？”
刘绮雪也是十一岁的年纪，被送到了庞家，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刘家亲生的孩子了，她不敢信任孙守茹，虽然这个外祖母对她很好很好，但是她还是活得如履薄冰，她很怕，怕庞李氏也怕其他人。
“我会保护你，”赵元休的眼睛已经半闭着了，他轻轻捏了捏刘绮雪的手，语气中充斥着一种冰冷，“我会送郗氏和潘绿意一份大礼，让她们再也不能为难你。”
如果说赵元佐和赵元休有什么不同，便是赵元佐太过光明磊落，他不想做的事他会直接去反抗，哪怕赔上自己也不要紧，但赵元休不同，他与潘家虚与委蛇两年，一直便是在等机会一举除掉对方。
几日后，郗氏大娘子果然来到了西京，说是来探望小姑潘素，可是个人都知道，郗氏十有八九是来帮潘绿意“收拾”刘绮雪的。
田氏十分欢喜，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让刘绮雪倒霉，面子上却仿佛十分看重郗氏一般，将郗氏安顿在紧挨着自己慈度堂的藻荇阁中居住。
这正中了赵元休的下怀，他也不含糊，立刻准备开始了他的计划。
“啊——”
这日宋语嫣和刘绮雪正在鸣安堂陪着柴绍情说话，却突然听见慈度堂方向传来了一声尖叫，宋语嫣和刘绮雪听见声音立刻就向慈度堂方向跑去，紧接着，高淑和符沁羽也搀着柴绍情赶到了发出尖叫的藻荇阁。
众人到达时，只看到地上一个昏厥的女婢还有不远处一堆散落的纸灰，而这时突然起了风，那纸灰被吹得到处都是。
奴婢们急忙开始收拾，却越收拾越乱，地上的绢子也突然四散飘零，一阵古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中传了出来。
“冤——”
“啊——”女使们吓得惊叫逃跑，厅中顿时乱做一团。
诸人也呆住了，都瞪大了眼睛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却毫无头绪，但那个声音还在想着，一遍一遍重复着“冤——”
一旁原本十分呆滞的郗氏突然好像吓得腿都软了，坐在地上，一股温暖且腥气的液体从他的袍子下淌了出来，白白的泡沫也从潘好嘴里流了出来。
看到郗氏的反应也众人都有些傻眼，潘绿意见状大叫道：“都是做什么吃的？还不把潘妃扶起来！”
乱做一团的奴婢这才醒过神来，将郗氏扶了起来，郗氏歪着嘴口吐白沫还不忘喃喃道：“跟我无关······”
潘绿意的脸色骤然变得十分难看，急吼吼地吩咐人将潘好抬了下去，宋语嫣看着郗氏的样子，拉了拉刘绮雪道：“绮儿，你有没有看到莒国夫人有点不太对？”
“哦？”刘绮雪看了看潘绿意，心里却不敢确定，只好道：“我们回去再说。”
“绮儿，”回到昭真院，宋语嫣立刻拉着刘绮雪的手，急吼吼道：“我看到莒国夫人手上有香灰！”
刘绮雪有些惊讶：“你也看到了？”
“能看不到吗？”宋语嫣略略提高了声音，“就在指缝里，虽然莒国夫人一直刻意隐藏，但我还是看得很清楚。”
刘绮雪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原以为是韩王在设计，但看样子不是，且等着瞧吧。”
“什么？”宋语嫣愣住了。
刘绮雪没有接话，只是望着远处嘈杂的人群，若有所思。
几日后，皇帝开始过问此事。
皇帝准备得很周全，先是派人勘验了现场，又把那日在场的人全部带到了汴京，似乎是有备而来的样子。
“人来得很齐啊，那日之事，你们可有什么说的？”一切准备停当，皇帝目光阴冷地扫视着地上跪着的一圈人，幽幽问道。
“官家是我阿娘糊涂啊！”潘绿意突然疾步向前，倾身跪伏在皇帝眼前，“我阿娘当年不过是嫉恨李娘子太过得宠才做出了这样的事啊！”
虽然这个李氏小妾只生了一儿一女，但在潘家却是是最得宠的，在她入府的十五年里，几乎都是专房之宠，郗氏见过很多美妾，却没见过像李氏这样得宠的，一怒之下便让人在李氏生产要用的参汤里加了东西，以至于李氏血崩而亡。
赵元休轻轻低下了头，他隐约感觉，似乎是自己身边出了叛徒，郗氏是断然不会把这样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女儿的，偏偏就那么凑巧在自己部署的时候，潘绿意也知晓了，这不能不让赵元休觉得奇怪。
“哼，莒国夫人怕是被人卖了还在替别人数钱呢！”正当赵元休苦苦思索的时候，皇帝冷笑一声，一挥手，一个妇人颤巍巍地跪了下来，正是郗氏身边的梁妈妈，“你说！”
梁妈妈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哆哆嗦嗦的伏在地上道：“是，是，是郗，郗大娘子吩、吩咐老奴，杀了李娘子，而后又寻，寻得王氏娘子，上，上奏，说，说刘，刘小娘子，出，出身有疑，还，还提及，提及潘家军功，便是看上了孙贵妃，有，有可能被追封为后，韩，韩王可得，嫡，嫡子名分！”
皇帝的眼中骤然充满了阴鸷，他缓缓抬头看了看潘美问道：“韩国公可知道自己的发妻有如此作为？”
潘美惊恐万分，他刚打了败仗，眼下家中又出了事，当下就被吓得四肢冰凉，急忙跪下赔罪道：“臣有罪，贱内如此做法，臣虽不知情，但是也怪臣治家不严，还请官家降罪！”
“降罪就免了，”皇帝扫视了众人一圈，“郗氏也就让她回家养着吧，潘家老夫人身子也不好，受不得这样的打击，只是莒国夫人大义灭亲，朕心甚慰，庭轩，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是。”赵元休暗暗佩服起了自己父亲，一边严厉追问那日之事，一边又让自己安抚潘绿意，显然皇帝是打算让潘美为杨业之死背锅，却又说不出口，只能抓住这个机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了。
只是赵元休没想到，潘绿意为什么突然如此狠心，出卖自己亲娘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g99.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bqg99.cc
刘绮雪刚迈进自己暂住的小院，就听见前院小厮的声音，她略略皱了皱眉，心道赵元休不知道又用了什么理由跑来了。
时至傍晚，赵元休欢欢喜喜地就跑到了刘绮雪所住的院落。
“王爷这次又用什么借口跑来的？”刘绮雪歪着头看着赵元休，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有些开心。
赵元休笑嘻嘻道：“这可不有三四个月没空闲来见你了？前几日边关战事屡屡失利，可把爹爹气坏了，日日拉着我们商议。”
“那你还跑出来？”刘绮雪讶异道。
赵元休嘟了嘟嘴道：“我瞧着除了四哥，爹爹也挺喜欢五哥的，左右都是没我的事，我何必在京城看他端个苦瓜脸？”
“其实未必，”刘绮雪知道这么多年，赵元休是受足了委屈的，虽为天潢贵胄，但赵元休依然是有治世之才的，“大皇子被贬谪对二皇子本是好事，但皇后如今有孕怕是二皇子愈加心神不安，他这个人忧思太多，可不是长寿之相。”
赵元休呆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刘绮雪说得都对，他总是想起刚遇到刘绮雪的时候，她美丽却胆怯、字也不识几个，而如今，刘绮雪不仅博览群书、才华出众，更是机敏睿智，凡事总能洞察先机。
“你说的都对，”赵元休笑道，“我给你带了礼物，要不要看看？”
“无事献殷勤。”刘绮雪瞪了赵元休一眼，“您的岳母可是马上就要来了，您可有什么打算？”
“我最讨厌别人坏我的事了，”赵元休脸上神情突然发生了变化，虽然依旧是含笑而立，但眼中却带着十足的阴冷，“我已经跟大哥借了潘惟熙来。”
“潘惟熙？”刘绮雪并不知道潘惟熙与他的嫡母郗氏还有什么深仇大恨。
“之前文若和绿萝的母亲李氏当年难产而亡，文若细查了多年，才知道这件事与郗氏有关，”赵元休抓准时机俯下身，将头深深的埋在了刘绮雪的颈窝，“这次郗氏敢管我的闲事，那就让她以后躺在家里别起来了。”
刘绮雪怔了片刻，有些讶异地看着赵元休——在她脑海中，赵元休一直是一个随心所欲的纯良少年，刘绮雪从未见过赵元休这样阴鸷的目光。
赵元休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怕是吓到刘绮雪了，于是笑嘻嘻望着她，声音格外温软道：“你不要怕，我十一岁就没了亲娘，在宫里被暗害了好几次，虽然后来贵妃收养了我、对我也很好，但起初那几年我并不敢信任她，我知道我阿娘死的蹊跷······”
赵元休一直趴在刘绮雪身上喃喃道，靠的这样近，体温也彼此相连，刘绮雪的心也不由地柔软起来，她轻轻摸了摸赵元休的头发，柔声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有什么可怕的呢？”
刘绮雪也是十一岁的年纪，被送到了庞家，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刘家亲生的孩子了，她不敢信任孙守茹，虽然这个外祖母对她很好很好，但是她还是活得如履薄冰，她很怕，怕庞李氏也怕其他人。
“我会保护你，”赵元休的眼睛已经半闭着了，他轻轻捏了捏刘绮雪的手，语气中充斥着一种冰冷，“我会送郗氏和潘绿意一份大礼，让她们再也不能为难你。”
如果说赵元佐和赵元休有什么不同，便是赵元佐太过光明磊落，他不想做的事他会直接去反抗，哪怕赔上自己也不要紧，但赵元休不同，他与潘家虚与委蛇两年，一直便是在等机会一举除掉对方。
几日后，郗氏大娘子果然来到了西京，说是来探望小姑潘素，可是个人都知道，郗氏十有八九是来帮潘绿意“收拾”刘绮雪的。
田氏十分欢喜，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让刘绮雪倒霉，面子上却仿佛十分看重郗氏一般，将郗氏安顿在紧挨着自己慈度堂的藻荇阁中居住。
这正中了赵元休的下怀，他也不含糊，立刻准备开始了他的计划。
“啊——”
这日宋语嫣和刘绮雪正在鸣安堂陪着柴绍情说话，却突然听见慈度堂方向传来了一声尖叫，宋语嫣和刘绮雪听见声音立刻就向慈度堂方向跑去，紧接着，高淑和符沁羽也搀着柴绍情赶到了发出尖叫的藻荇阁。
众人到达时，只看到地上一个昏厥的女婢还有不远处一堆散落的纸灰，而这时突然起了风，那纸灰被吹得到处都是。
奴婢们急忙开始收拾，却越收拾越乱，地上的绢子也突然四散飘零，一阵古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中传了出来。
“冤——”
“啊——”女使们吓得惊叫逃跑，厅中顿时乱做一团。
诸人也呆住了，都瞪大了眼睛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却毫无头绪，但那个声音还在想着，一遍一遍重复着“冤——”
一旁原本十分呆滞的郗氏突然好像吓得腿都软了，坐在地上，一股温暖且腥气的液体从他的袍子下淌了出来，白白的泡沫也从潘好嘴里流了出来。
看到郗氏的反应也众人都有些傻眼，潘绿意见状大叫道：“都是做什么吃的？还不把潘妃扶起来！”
乱做一团的奴婢这才醒过神来，将郗氏扶了起来，郗氏歪着嘴口吐白沫还不忘喃喃道：“跟我无关······”
潘绿意的脸色骤然变得十分难看，急吼吼地吩咐人将潘好抬了下去，宋语嫣看着郗氏的样子，拉了拉刘绮雪道：“绮儿，你有没有看到莒国夫人有点不太对？”
“哦？”刘绮雪看了看潘绿意，心里却不敢确定，只好道：“我们回去再说。”
“绮儿，”回到昭真院，宋语嫣立刻拉着刘绮雪的手，急吼吼道：“我看到莒国夫人手上有香灰！”
刘绮雪有些惊讶：“你也看到了？”
“能看不到吗？”宋语嫣略略提高了声音，“就在指缝里，虽然莒国夫人一直刻意隐藏，但我还是看得很清楚。”
刘绮雪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原以为是韩王在设计，但看样子不是，且等着瞧吧。”
“什么？”宋语嫣愣住了。
刘绮雪没有接话，只是望着远处嘈杂的人群，若有所思。
几日后，皇帝开始过问此事。
皇帝准备得很周全，先是派人勘验了现场，又把那日在场的人全部带到了汴京，似乎是有备而来的样子。
“人来得很齐啊，那日之事，你们可有什么说的？”一切准备停当，皇帝目光阴冷地扫视着地上跪着的一圈人，幽幽问道。
“官家是我阿娘糊涂啊！”潘绿意突然疾步向前，倾身跪伏在皇帝眼前，“我阿娘当年不过是嫉恨李娘子太过得宠才做出了这样的事啊！”
虽然这个李氏小妾只生了一儿一女，但在潘家却是是最得宠的，在她入府的十五年里，几乎都是专房之宠，郗氏见过很多美妾，却没见过像李氏这样得宠的，一怒之下便让人在李氏生产要用的参汤里加了东西，以至于李氏血崩而亡。
赵元休轻轻低下了头，他隐约感觉，似乎是自己身边出了叛徒，郗氏是断然不会把这样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女儿的，偏偏就那么凑巧在自己部署的时候，潘绿意也知晓了，这不能不让赵元休觉得奇怪。
“哼，莒国夫人怕是被人卖了还在替别人数钱呢！”正当赵元休苦苦思索的时候，皇帝冷笑一声，一挥手，一个妇人颤巍巍地跪了下来，正是郗氏身边的梁妈妈，“你说！”
梁妈妈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哆哆嗦嗦的伏在地上道：“是，是，是郗，郗大娘子吩、吩咐老奴，杀了李娘子，而后又寻，寻得王氏娘子，上，上奏，说，说刘，刘小娘子，出，出身有疑，还，还提及，提及潘家军功，便是看上了孙贵妃，有，有可能被追封为后，韩，韩王可得，嫡，嫡子名分！”
皇帝的眼中骤然充满了阴鸷，他缓缓抬头看了看潘美问道：“韩国公可知道自己的发妻有如此作为？”
潘美惊恐万分，他刚打了败仗，眼下家中又出了事，当下就被吓得四肢冰凉，急忙跪下赔罪道：“臣有罪，贱内如此做法，臣虽不知情，但是也怪臣治家不严，还请官家降罪！”
“降罪就免了，”皇帝扫视了众人一圈，“郗氏也就让她回家养着吧，潘家老夫人身子也不好，受不得这样的打击，只是莒国夫人大义灭亲，朕心甚慰，庭轩，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是。”赵元休暗暗佩服起了自己父亲，一边严厉追问那日之事，一边又让自己安抚潘绿意，显然皇帝是打算让潘美为杨业之死背锅，却又说不出口，只能抓住这个机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了。
只是赵元休没想到，潘绿意为什么突然如此狠心，出卖自己亲娘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g99.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bqg9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