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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最不待见的最待见

小说:爱情消亡录作者:风景千字数:0更新时间 : 2022-08-09 07:28:41
  顾惜回来后,两人的话题戛然而止。

  通常这种情况,是话题主人公回来才会出现的,顾惜知道她们在讨论自己,只是不知道沈秋兰背着她嘴里又说些啥。

  她看到临床的阿姨,盯着自己笑意盈盈的。

  顾惜给沈秋兰洗水果吃,削好了皮也分了些给临床阿姨,自此,这位阿姨对顾惜更加是赞不绝口。

  晚上,顾惜用泡沫地垫铺在地上陪夜,其实跟沈秋兰根本没有什么话好说,要和她套近乎,不至于,也做不到,顾惜只是不会看着她生病还不管不顾而已。

  沈秋兰借故说:“你不能睡地板啊,晚上很冷的,睡了第二天你就知道腰骨痛。”

  “一天两天的不碍事。”顾惜冷言冷语。

  沈秋兰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要不,你睡床,我睡地板吧。”

  顾惜没有想到沈秋兰会说这样的话,她还算是会关心自己的吧。感觉长那么大了,从来没怎么听过她对自己嘘寒问暖,这下她要这样问,顾惜反而不习惯了。

  “哪有病人睡地板的道理。”顾惜说。

  “那,我们睡一张床上也行的。”沈秋兰锲而不舍。

  顾惜内心是拒绝的,这个时候她直接摆手说:“不要。”

  “为什么?你小时候不是还经常闹着要和我睡的吗?”沈秋兰说。

  她不提小时候还好,一提小时候顾惜就有话说了:“是么?我经常闹着和你睡?你还记得?那你有哪一次是会和我睡的?”记忆中一次都没有。

  顾惜想起就心酸,小时候怕自己一个人睡,说想要和沈秋兰睡,沈秋兰都只是粗暴地说,自己睡。

  后来有一次,顾惜做噩梦吓醒了,醒来更加不敢自己睡,想要爬到沈秋兰床上,沈秋兰不假思索就赶了顾惜下床。

  从此顾惜再也没有提过要和她睡了。

  这样的记忆,原以为早已经忘掉,但如今沈秋兰重提,她又一下子想起来了。

  有些记忆,是很难忘的。没有想起,只是尘封而已,尤其是孩提时候,那时记忆力好,感受鲜明。哪怕尘封,轻轻一吹,尘土飞扬,记忆骤现。

  顾惜记仇?是的。她就是记仇,小时候得不到的,现在弥补,即使十倍,也无补于事。

  当下,沈秋兰哑口无言。

  她可能在反思,反正没再说话。

  晚上,沈秋兰肚子打鼓,她小心翼翼试探顾惜睡了没有。

  顾惜装睡,不想理她。反正就算她饿了也不能吃东西。

  沈秋兰果然也没静的下来,起身削苹果吃,顾惜这才翻身,说:“医生吩咐了8点后不要进食,你明天要照胃镜,还是听医生的吧。”

  沈秋兰敢不听一生的,但不敢不听顾惜的,苹果削到一半乖乖送回去。

  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次日,顾惜陪沈秋兰一早排队去照胃镜。

  沈秋兰说:“听说照胃镜很难受的呢。”

  “很快就没事的了,我姐生孩子那会,你不是叫她忍忍么?你连生孩子的痛都忍过来了,难道连这种痛都怕么?”顾惜一点情面都不留给她。

  沈秋兰自此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啥也不说。

  顾惜百无聊赖,看了沈秋兰两眼。

  哎,不看还好,看了就又看不下去了,她头发三分之一都花白了,一头头发胡乱扎着,哪里像样?

  她说:“你怎么连个头发都不扎好一点,远看就像个疯婆子。”

  “难道照个胃镜还要穿饮衫化靓妆么?”沈秋兰觉得理所当然。

  “那也不能这样随便啊。我给你弄弄。”顾惜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她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梳子,就地帮沈秋兰扎起头发来。

  也正好是这个时候,有个同样在室外排队的大伯走了过来,一来就对着沈秋兰说:“阿姨,你好福气啊,你女儿是真的孝顺,还给你梳头发呢。”

  沈秋兰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看得出是真的开怀的,可嘴上却说:“她是嫌我不好看影丑她。”

  瞧,这沈秋兰就是这样,明明表情里是偷着乐的,嘴上偏要挑些难听的话来讲。

  大伯又说:“我是照肠镜的,自己来的,我两个孩子,都没来。哎,人与人之间真的不能比,别说梳头了,连来都不肯来呢。说是小事,自己可以应付着来。”看起来,大伯年纪比深秋兰还大。

  沈秋兰听出了大伯语气里的心寒,安慰道:“阿伯,稳食艰难啊,年轻人讨生活也不容易,压力大,能来肯定都来了。你也别多想,照肠镜确实不算是什么大事,我也没让孩子们来啊。”

  顾惜差点没瞪沈秋兰一眼,她没让孩子们来?那顾惜来了说要陪夜的时候沈秋兰可以让她走啊。

  顾惜还不是请假来看她的,现在居然说这样的话。

  真是的,什么话,经过沈秋兰嘴里出来后,都变得很难听。

  顾惜很想说:“我也是要讨生活的呢,我也不容易的呢,还不是请假来看你?”但免得伤到大伯的心,所以忍住没说。

  大伯问:“大姐,你这个孩子,是家里老大吗?”

  沈秋兰摇头说:“老二,有个姐姐有个弟弟呢。”

  大伯立马竖起拇指来,说:“那真的没得说了,上面有个大的,下面有个小的,大的最先受到宠爱,多数比较有责任感,小的就是幺仔幺心肝,会哄人会撒娇,也只有中间仔无人睇(看)了,是个女的就更没人看了。父母有什么事,上有大下有小,她大可以甩手的,但现在也只有她来看你了。”

  沈秋兰陪着笑,笑得甚为勉强,她已经没有耐心和这位老伯说话了,一句简单过:“大的和小的都走不开呢。”不想顾怡和顾恒蒙受这种不孝罪名。

  “那为什么就这个走得开?”大伯问。

  沈秋兰没说话,顾惜也没有说话。

  大伯看了看,直白说:“不是我说啊,以前肯定没怎么疼这孩子吧,我真是发现了一个规律,小时候不多看两眼的孩子,往往是将来自己出事了才会来看自己的孩子。”

  沈秋兰便问:“那按你的意思是,你当初是每个孩子都疼咯。”

  非要这样来扎痛人家,顾惜推了推沈秋兰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大伯眼眶忽然湿润,抬起头来,力图不让眼泪流出,而后才说一句:“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总之自己少作孽就是了,不然临老了生病了找个签字的人都没有。”

  大伯说完,径自走了,背影无限孤独。

  没过多久,顾惜签了知情同意书之后,沈秋兰就被推进去打麻醉了。

  顾惜在门外一直守着。

  过了好些时间,见比沈秋兰还晚去的人都出来了,还没有医生叫自己,顾惜便着急去问。

  医生说:“你别乱急,你家里人只是麻醉还没醒而已,有些人麻醉醒得比较快有些比较慢。”

  “那我可以先去看看她吗?”

  “你去看吧,就在那个室。”医生用手一指。

  顾惜便守在沈秋兰旁边。

  有一度,她在想,如果沈秋兰从小就疼自己,今天会怎样呢?

  至少,她可以和她共睡一张床,至少,如今顾惜可以更加爱她疼她。

  也至少,顾惜的童年会快乐很多。

  她等了又好一会,沈秋兰还没有醒来,顾惜急了,寻来医生帮忙看看怎么回事,说很多比她晚进去的都醒了。

  医生看了看,笑说:“你别紧张,她也许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累了困了现在睡着了。”

  “万一不是呢?”顾惜还是担心的。

  “那你可以叫叫她看看。”

  顾惜便想叫她,但发现,她应该叫她啥呢?妈?还是直呼沈秋兰?

  都不好呢。

  于是撞了撞她,喊:“醒醒,醒醒。”

  连续喊了第三次,沈秋兰才睁开眼睛,一脸倦意,说:“别吵我我还要睡一会。”

  顾惜松下一口气来。于是继续轻声说:“回房间睡好不好?我先推你回去睡。”她甚少用过这种语气和沈秋兰说话。

  朦朦胧胧中,沈秋兰睁开眼睛,一看,便说:“啊,顾惜,是你啊,你终于回来了呀?”眼角有泪落下。

  说完,又朦朦胧胧睡去。

  只消这么一句话,顾惜便酸了鼻子,她用手掌压住自己的脸,好一会,情绪恢复过来,才将沈秋兰推回病房。

  沈秋兰睡到中午一点多才醒来,一醒来看了看时间,便拍着脑袋说:“啊,忘记了喂鸡啦,死咯死咯。”连忙起床穿鞋。

  “定点来,你已经吩咐过四奶奶帮忙喂鸡的了。你先喝粥吧。”

  “我想吃小笼包呢。”沈秋兰真的是像小孩了。

  顾惜说:“刚做完胃镜,还是吃清淡的好消化的吧,小笼包到了晚上才可以吃,我晚上再去给你买。”说着,很自然挑出一勺子粥,伸手去喂沈秋兰。

  沈秋兰反而觉得突兀,她有点难为情,忽而问:“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以前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你要知道,如果当初将你留在身边,你是没有现在过得好的。”

  顾惜将碗放下,说:“你自己吃吧。”

  她要提起,那么顾惜连那么一刹那自然而言的温柔都不会有了。

  沈秋兰还问:“我知道你还在怪我。”自问自答。

  顾惜终于没有忍住,说:“你认为的好是什么好?衣食无忧就是好?你知不知道刚刚丧父,然后被亲妈抛弃寄人篱下的感觉?你知不知道在别人家里处处要看脸色的感觉?”

  “可你留在家里又能怎样呢?不用看我脸色?一个月都吃不上一顿肉,平日放假了要上山砍柴卖,放寒暑假了要到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你可能还要天天被我骂三五天就被我打,然后你们三姐妹就抱在一起熬穷苦无出路,明明是读书的材料却因为家里穷交不起学费而辍学,读完了初中就出来打工,继续做着和我一样的苦活?”沈秋兰反问。

  这是这么多年来,两母女第一次直面讨论横在两人之间最大的梗。

  她说得没错。那么多年过去了,顾惜一想起沈秋兰打自己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

  那时候,沈秋兰心情不好,受了气了觉得委屈了,或是工作累了,又或是天气热火气大了,一回到家,总会先大吼:“顾惜呢?”

  这三个字如同魔咒,几乎笼罩着顾惜的童年,每次一听到,就知道必将有事了。

  是的,就是这样,沈秋兰有什么,先寻来顾惜当撒气包,也不管她要撒的气与顾惜有无关系,也不管顾惜有无在家。

  在家的话,要受一顿及时的打骂,不在家的话,沈秋兰的气就会莫名助长,喊着死哪去了,等顾惜回来了,计上憋气的利息,翻倍打回去。

  后来顾惜工作了,发现也有这样的老板。

  心情不好,带着情绪开会,一坐下就板着个脸,听到什么都不满意,你说或者不说,他都可以骂一通,哄也哄不住,可能越哄他越生气。偏偏他是老板,说一不二,他不讲道理,你也没办法和他讲道理,凡事不管有没有错,先认错,也不管老板对不对,先肯定他是对的,反正不能忤逆他就是了。

  哪里像来开会的?像找个出气筒发泄一下,最后会议也没见解决了什么问题,老板继续甩下臭脸拍拍屁股就走了。

  真的,原来顾惜一直都被这种恐惧支配着。

  你说童年对人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几乎是方方面面,浸染到骨子里,随时都可以发作,可你却很难发现。

  即便发现了,也很难治愈。

  眼下,对于沈秋兰说的这番话,顾惜问:“我不同大姐,我没有想得那么开,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如何劳苦功高,现在又是怎样的改过自新,总之你曾经做过伤害我的事,做过了就是做过了,我无法忘怀,没有将功补过这回事,只是看我会不会计较而已。我至今做梦都梦到在电话亭打电话叫人接我回家,可电话不是打不通,就是打通了反而有一堆人要赶我走,我无家可归,沦落街头。”

  多么可怕的梦,构成伤害,不过是那几分钟的事情,可是,哪怕要用上一辈子,都很难去治愈呢。

  沈秋兰听了,自己哭了起来,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对不起。

  晚饭时分,护士进来了催缴费,顾惜缴完所有尾款,办理了医保报销后,就顺便去买小笼包和一些炖汤了。

  回到来,放下吃的就说:“医生说化验结果出来了,检查了也没什么,你吃过晚饭后我们就出院吧,医院这地方住久了,没病也住出病来。”

  这时候,顾恒来电话了,沈秋兰急切地接通了电话:“阿弟,你集训怎样?我没事了,只是长什么息肉,现在已经铲掉了,晚点就可以出院。缴费?不用不用,你二姐刚交了,你毕业出来才参加工作多久,又是租房又是吃喝的,工资也不高,不用你出。说了不用就不用,怎么不听我话呢?好,好,你放心,我没事。”

  等沈秋兰挂上电话了,顾惜直愣愣问一句:“这医药费,你不让顾恒出,是自己出的意思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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