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小算盘
吴贵刚回到养心殿外头，迎面遇上缓缓而来的风华，脚步由之一滞。
风华自是注意到他了，一路朝他而来，随后淡淡地抬了抬眼皮，目视前方：“吴公公，父皇起身了吗？”
吴贵暗中瞄了瞄四周，发现只有风华一个人，便压下心中的疑惑，笑着回应：“公主请随奴才进去。”
这日正巧是仁帝不上朝的日子，风华进入屋里之时，他正弓腰挑酒。
两排井然有序的宫人站在那儿，手里端着各式各样的酒，香气浓郁。
吴贵挪步上前，低声道：“皇上，公主来了。”
仁帝抬眼斜了她一眼，神态如初，唤道：“华儿，过来这里。”
风华应声而至。
仁帝在宫人周围走了两个来回，停在一个宫人面前，接过她手中的酒，闻了闻，享受地闭上眼睛，随即递到风华面前。
“华儿，看看这酒如何。”
风华接到手中，认真嗅了片刻，香醇的桂花酒香扑面而来，她垂眸应道：“香味纯净，是上等的桂花酿。”
仁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连让她闻了几种酒，才擦手坐到软榻上，吩咐宫人把酒端下去。
风华悉知，仁帝一向嗜酒如命，自年轻时起，就沉迷于佳人和美酒。登基至今，这个喜好只增不减。凡是能讲上名字的酒酿，都会让人尽数进贡入宫。
他道：“昨夜你在坤宁宫歇下了？”
风华并未否认：“嗯，儿臣多年未归，可时常会想起小时候在坤宁宫居住的无忧无虑的日子，昨夜又困，便未经通禀在母后的寝宫歇下了，还请父皇恕罪。”
仁帝哑言。
他的眸子蓦的浮上一层寒气，带着几缕猜疑之色，平日温厚的脸庞变得十分端肃。
小时候的事情，他暗中琢磨着风华的话，心里顿时涌上凉意。他这个女儿，性子太过沉稳，一点也不像个女儿身，两人并排而坐时，反倒比他这个父皇还要引人注目。
仁帝收起那些心思，别有深意地笑道：“华儿这些年可有梦到朕和你母后？”
风华不知怎的觉得仁帝的眼神格外怪异，就像在盯着一只猎物，阴鸷警惕。可仔细一看，又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这不是错觉，她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父皇对她的疑虑还未消除。
“曾梦过一次。”看见仁帝变了脸色，风华淡淡笑道，“儿臣十三岁之时，曾梦见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金黄的椅子上，旁边围着一条黄色巨龙。后来不知怎的，他驾着一匹浑身似血的汗血宝马站在儿臣面前，手里抓着一座刻着菩萨模样的玉像，嘴里不知在嘀咕什么。他的容貌模糊不清，儿臣在梦中猜不出他的身份。除此之外，做的都是事关打仗的噩梦。”
“汗血宝马，玉像。”仁帝声若蚊哼地呢喃一声，阴沉的眸底透出了一层亮光，思忖许久，抬眼望向她。
风华的双眸就像是清澈透明的流水，一眼看不到底，深不可测。面色如冰雪般冷冽，就像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遮掩视线，即便认真琢磨，也瞧不出她的情绪变化。
仁帝面色狐疑，厚重的唇瓣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别的话来。
风华面上则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五年前，父皇曾得到一匹汗血宝马和一座送子观音像。当时怜妃刚怀有身孕，西北一带的官员闻讯送马祝贺，那是一匹千载难逢的千里马。后来，慕灼又亲手送给父皇一个通透如雪的送子菩萨，说是用来保护怜妃腹中胎儿。
这些事情，都是她自己暗中得知的。皇宫的一举一动密不透风，加上父皇有意隐瞒，她想探听消息难如登天。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父皇应该未曾想过，她这些年来，手中所握有的权势早已足够一手遮天，皇城的一切大事被她尽数悉知。
仁帝反复观察着她，虽无从探查她话中真假，但隐隐约约觉得那个老人所指的是自己无误，心里舒坦不少。
他面色渐趋温和：“你心里能惦记着我和你母后，自是好的。”
风华轻轻颔首。
随即，她单膝跪地，行着军礼：“父皇，儿臣多年未归，看见母后身子已经无恙了，此次回京想时常进入坤宁宫陪伴母后左右，以尽孝道，还请父皇应允。”
仁帝眉头往上一挑，眯眼望了吴贵一眼。吴贵对他摇了摇头。
他轻捻食指上的玉戒，思考良久，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有此等心意自是好的。说来，朕就只有你和晟儿两个孩子，最盼望看到你们二人姐恭弟亲，有空的话，可以多去紫云宫看望晟儿。”
风华顿了顿，才点头称是。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没过多久，怜妃让人过来传话，请仁帝过到紫云宫一样，仁帝碍着风华还未离开，又待了半响，才开口嘱咐她前往坤宁宫，自己则带着吴贵兴致勃勃地去了。
瑾皇后起身多时，这一会，看见风华过来看望自己，笑容可掬。
她道：“华儿，刚才你去哪了？”
风华应道：“儿臣回公主府了，看见您还未起身，便没有让人回禀，母后切莫见怪。如今父皇为儿臣设下府邸，又赏了封号，自是不能随意出入后宫，昨夜已是越矩，如今该守的礼数还是要遵循的。”
瑾皇后应是。
华儿此番带功回京，她的身份早已非比寻常。她不仅是大慕国的公主，还是三十万将士的统领，放眼整个皇城恐怕只有陌小王爷能与之相提并论。
自己在一年前就被皇上以莫须有的罪名暗中囚禁，后宫人尽皆知。赏赐的事情皇上并未与她商量，也不知心里如何作想，竟立华儿为王，又赐了公主府，自家女儿的富贵风光指日可待。
可她心里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为人臣子最忌讳的就是功高盖主，最容易让人心生忌惮。皇上疑心甚重，固执已见，又对国师言听计从，要不然十二年前也不会不顾阻拦，一心要送走华儿。
这些年来，他不仅对华儿不闻不问，连着对自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上独宠怜妃，在大皇子出生以后更是对怜妃言听计从，而她大权旁落，皇后之位形同虚设。
若不是华儿威名远播，名声在外，皇上哪里还会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更不会说宣她回皇城。
如今边塞平定，皇上把华儿宣入宫中，大加封赏，只怕暗含警示。天子脚下，最应谨慎。
瑾皇后那些小心思风华并不知道，她直言不讳道：“母后，儿臣知道我们母女两人多年未见，难免生分。但您是儿臣最亲近的人，不论发生任何事情，母子情分永远都在，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对儿臣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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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自是注意到他了，一路朝他而来，随后淡淡地抬了抬眼皮，目视前方：“吴公公，父皇起身了吗？”
吴贵暗中瞄了瞄四周，发现只有风华一个人，便压下心中的疑惑，笑着回应：“公主请随奴才进去。”
这日正巧是仁帝不上朝的日子，风华进入屋里之时，他正弓腰挑酒。
两排井然有序的宫人站在那儿，手里端着各式各样的酒，香气浓郁。
吴贵挪步上前，低声道：“皇上，公主来了。”
仁帝抬眼斜了她一眼，神态如初，唤道：“华儿，过来这里。”
风华应声而至。
仁帝在宫人周围走了两个来回，停在一个宫人面前，接过她手中的酒，闻了闻，享受地闭上眼睛，随即递到风华面前。
“华儿，看看这酒如何。”
风华接到手中，认真嗅了片刻，香醇的桂花酒香扑面而来，她垂眸应道：“香味纯净，是上等的桂花酿。”
仁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连让她闻了几种酒，才擦手坐到软榻上，吩咐宫人把酒端下去。
风华悉知，仁帝一向嗜酒如命，自年轻时起，就沉迷于佳人和美酒。登基至今，这个喜好只增不减。凡是能讲上名字的酒酿，都会让人尽数进贡入宫。
他道：“昨夜你在坤宁宫歇下了？”
风华并未否认：“嗯，儿臣多年未归，可时常会想起小时候在坤宁宫居住的无忧无虑的日子，昨夜又困，便未经通禀在母后的寝宫歇下了，还请父皇恕罪。”
仁帝哑言。
他的眸子蓦的浮上一层寒气，带着几缕猜疑之色，平日温厚的脸庞变得十分端肃。
小时候的事情，他暗中琢磨着风华的话，心里顿时涌上凉意。他这个女儿，性子太过沉稳，一点也不像个女儿身，两人并排而坐时，反倒比他这个父皇还要引人注目。
仁帝收起那些心思，别有深意地笑道：“华儿这些年可有梦到朕和你母后？”
风华不知怎的觉得仁帝的眼神格外怪异，就像在盯着一只猎物，阴鸷警惕。可仔细一看，又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这不是错觉，她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父皇对她的疑虑还未消除。
“曾梦过一次。”看见仁帝变了脸色，风华淡淡笑道，“儿臣十三岁之时，曾梦见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金黄的椅子上，旁边围着一条黄色巨龙。后来不知怎的，他驾着一匹浑身似血的汗血宝马站在儿臣面前，手里抓着一座刻着菩萨模样的玉像，嘴里不知在嘀咕什么。他的容貌模糊不清，儿臣在梦中猜不出他的身份。除此之外，做的都是事关打仗的噩梦。”
“汗血宝马，玉像。”仁帝声若蚊哼地呢喃一声，阴沉的眸底透出了一层亮光，思忖许久，抬眼望向她。
风华的双眸就像是清澈透明的流水，一眼看不到底，深不可测。面色如冰雪般冷冽，就像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遮掩视线，即便认真琢磨，也瞧不出她的情绪变化。
仁帝面色狐疑，厚重的唇瓣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别的话来。
风华面上则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五年前，父皇曾得到一匹汗血宝马和一座送子观音像。当时怜妃刚怀有身孕，西北一带的官员闻讯送马祝贺，那是一匹千载难逢的千里马。后来，慕灼又亲手送给父皇一个通透如雪的送子菩萨，说是用来保护怜妃腹中胎儿。
这些事情，都是她自己暗中得知的。皇宫的一举一动密不透风，加上父皇有意隐瞒，她想探听消息难如登天。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父皇应该未曾想过，她这些年来，手中所握有的权势早已足够一手遮天，皇城的一切大事被她尽数悉知。
仁帝反复观察着她，虽无从探查她话中真假，但隐隐约约觉得那个老人所指的是自己无误，心里舒坦不少。
他面色渐趋温和：“你心里能惦记着我和你母后，自是好的。”
风华轻轻颔首。
随即，她单膝跪地，行着军礼：“父皇，儿臣多年未归，看见母后身子已经无恙了，此次回京想时常进入坤宁宫陪伴母后左右，以尽孝道，还请父皇应允。”
仁帝眉头往上一挑，眯眼望了吴贵一眼。吴贵对他摇了摇头。
他轻捻食指上的玉戒，思考良久，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有此等心意自是好的。说来，朕就只有你和晟儿两个孩子，最盼望看到你们二人姐恭弟亲，有空的话，可以多去紫云宫看望晟儿。”
风华顿了顿，才点头称是。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没过多久，怜妃让人过来传话，请仁帝过到紫云宫一样，仁帝碍着风华还未离开，又待了半响，才开口嘱咐她前往坤宁宫，自己则带着吴贵兴致勃勃地去了。
瑾皇后起身多时，这一会，看见风华过来看望自己，笑容可掬。
她道：“华儿，刚才你去哪了？”
风华应道：“儿臣回公主府了，看见您还未起身，便没有让人回禀，母后切莫见怪。如今父皇为儿臣设下府邸，又赏了封号，自是不能随意出入后宫，昨夜已是越矩，如今该守的礼数还是要遵循的。”
瑾皇后应是。
华儿此番带功回京，她的身份早已非比寻常。她不仅是大慕国的公主，还是三十万将士的统领，放眼整个皇城恐怕只有陌小王爷能与之相提并论。
自己在一年前就被皇上以莫须有的罪名暗中囚禁，后宫人尽皆知。赏赐的事情皇上并未与她商量，也不知心里如何作想，竟立华儿为王，又赐了公主府，自家女儿的富贵风光指日可待。
可她心里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为人臣子最忌讳的就是功高盖主，最容易让人心生忌惮。皇上疑心甚重，固执已见，又对国师言听计从，要不然十二年前也不会不顾阻拦，一心要送走华儿。
这些年来，他不仅对华儿不闻不问，连着对自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上独宠怜妃，在大皇子出生以后更是对怜妃言听计从，而她大权旁落，皇后之位形同虚设。
若不是华儿威名远播，名声在外，皇上哪里还会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更不会说宣她回皇城。
如今边塞平定，皇上把华儿宣入宫中，大加封赏，只怕暗含警示。天子脚下，最应谨慎。
瑾皇后那些小心思风华并不知道，她直言不讳道：“母后，儿臣知道我们母女两人多年未见，难免生分。但您是儿臣最亲近的人，不论发生任何事情，母子情分永远都在，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对儿臣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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