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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辞旧迎新真熙攘 赔人折兵甚愤怒

小说:梅林潘家作者:萧涌字数:8346更新时间 : 2018-05-11 09:18:05
  沈洁转眼间在潘家又住了几天了,和各房的大扫除。李无香发下话:“要把潘家擦亮了,清清洁洁过个年。”

  她嘴皮子一呱唧,忙坏了被使唤的人。各房的爬上躬下,上抹脊檩椽子,中擦框和楣,下刷踏脚墩子和马桶。更值得一提的是洗家俱,在这寒冷的季节里,里里外外浇洗了个遍。不管是床上用品,还是日常小件,都得到一视同仁的待遇,都清洁了。看着如新漆、焕然一新的潘家,各房的调笑自己身上也从没这么干净过。可李无香一直摇头不满意,于是各房的又忙乎了几天,只差把宅上的瓦片一块块掀起来洗了。又把李无香请来验收,各房的在大房的示意下,都说大过年的只图合家欢欢乐乐,就这“干净”二字就不吉利。实在是怕再折腾了,若按她的标准:亮!还不如再用玻璃翡翠、珍珠玛瑙再造一座。可不,看各房的手竟日浸在冷水里都秃噜几层皮了,好在粗糙,若白嫩的话准沤化了。如释重负的是她说好、算了吧!但听出她的口气很勉强,怕她又嫌哪白不呲咧的,赶紧开溜吧!

  李无香又吩咐男人们把那两头吃潲都懒得站起来的猪给宰了。可猪躺着像门板,每头都四、五百斤重,不出栏。男人手里的竹枝把猪抽得一道道鲜红的伤痕,而它们只是望着大家“嗷嗷”地唤着。没有办法,只有把男人们都找来把它们抬出了栏。

  李无香叫道:“别忙着宰呀!把猪再打红了,见红了就更好、更喜庆。”

  潘家人围着两头猪猛抽,嘴上说抽着沈之豹。直到李无香说红透了(血红红的),折磨的它们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各房孩子围着看杀猪,尖叫声盖过了猪的临终呜咽,能刺破耳膜。潘家人把猪扳在凳子上,一刀剟进猪的喉管,血焰花般喷了出来。两头猪宰了,地上也红了。李无香就是不心痛糟蹋了猪血,就为乐嗬嗬地赞一句:“好!满地红。”

  潘家人愚得可笑,把孩子的脸都用猪血抹红了,说是沾沾这红光,其实是想博李无香一笑。李无香真是还童了一般,把自己额头也抹红了。

  一天之内,李无香吩咐潘家人宰了鸡、鸭、鹅、羊……留下来年繁殖的外,都给宰了。各房的也加入进来了,挦毛的、刳膛的、清洗的……各个环节干净利索。看着堆垛得高高的东西,有人说这么丰盛这个年准会吃胖了。

  可李无香还嫌少,道:“就这么几只够塞一口口饭桶肚子吗?拿根皮尺来量量你们的肚子。”她转拃着四房的肚子道:“就你的能塞一腔羊吧?”

  于是潘家人都应和着说少了,这个时候不叫少还什么时候叫哇!

  于是李无香又吩咐把那头老水牛给宰了。牛是最通人性的动物,况且是一头风霜老牛,看着拿红刀子的,看着地上的血,就僵着不动了,就明白要别了潘家了。李无香围着牛走了一遭,道:“牛黑不溜秋的,还是快宰了吧!”

  潘家人都拥上去,别说是一头牛,就是一条蛟龙也能制服了。牛被扳上了桌,知道“午时三刻”已到,哞哞得更哀伤了,趁着能喘气多向老天鸣一声怨吧!当刀伸来时,牛的泪泄得像线了。

  沈洁拥着别过脸去的小月,道:“你哭啥?”

  小月道:“你看,它也在哭。”

  看着牛被扇到地上要剥皮了,沈洁也别过脸去。

  李无香叫道:“有这大家伙这年才有过头。可惜水库里结了冰,鱼就只有买了。”

  德子把刀一丢,揸着一双血手拐上来,冲道:“婶,买个啥呀!花那冤枉钱,我去水库钓。”他进屋搜鱼竿,转而向水库去了。

  孩子们见他去钓鱼,都蜂拥而去了。

  李无香这时才道:“霜天冰地的,你去钓啥呀!要钓上除非先搅了它们的觉。”

  可过一阵子,孩子们都垂头丧气回来了,都跑向自己父亲交舌道:“那懵子钓个屁!他等不及了,就在水库里抓鱼呢!”

  他们都笑了,说德子准是钓不到鱼,在水库里洗去霉气晦气好过年。

  小月对六房的道:“六嫂,这么冷的天他不会淹死吗?”

  “你担心啥?没准他在水库里真能抓到鱼呢!”

  小月才知道上次掉水里实是又被他侵犯了一番,现在觉得身上多不舒服,心有多痛,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沈洁看见了,讶道:“你咋还在哭呀?”把她推进了屋,要她去陪小枝,说她闷得要发狂了。

  李无香又进县城了,可第二天就回来了,雇人挑回一箩箩年货。送灶神过小年,就盼大年三十了,潘家人说这个年下场大雪就好了。贴春联,换桃符,挂灯笼……这些中国人过年的习俗,今年潘家也样样不落。潘家内部就有人唱高调道:“到底开布庄了,好气派呀!”

  孩子们拍着手,蹦跳着,大声唱道:“二十一鬼作揖......二十八鬼宰鸭,二十九鬼喝酒,三十夜里闹一宿,初一大招好纳福。”这是过年不可少的气氛、风景。

  沈洁就一直没回沈家去,这会儿成孩子王了,教他们唱歌、做游戏。李无香袖着双手,望着热闹的场面,品着浓浓的年味,只知道痴痴地笑。潘家人何尝不是呢?可看着像孩子的沈小姐,谁不知道她在潘家的心思呢?潘家人心里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小月倚在一棵橙子树下,看着这一切,觉得浑身热乎乎的,也想跑去跟沈洁闹腾放任。小枝从树后走出来,道:“小月,你咋又哭了?”

  小月搽搽眼,果然手上浥有湿润的泪,感慨道:“过年真好!”

  这是她在潘家过的第一个年,在这乐融融、热腾腾的年味里能不掉泪吗?可小枝道:“唉!还没过年呢!你这些天准是哭晕头了。”

  李无香说过个好年,别忘了祖宗,他们在那头也得过个像样的年。于是,潘家人准备祭祀物品,大年三十好祭祖。德子也积极应倡,扎了两把花搭搭、颤巍巍的冥用伞,送给祖宗遮阳挡雨。还没人说话,李无香就跷起大拇指嘉勉了,并鼓励他往这方面发展。

  力气大的三房的抡起小榔头打纸钱。其它各房的折剪纸物,一张一张撕纸钱,数着纸上一个个“大洋”,有数出十八块的,有数出二十块的,越数越多,有人数岀三十一块了,转而凑着头小声议论李无香在县上的布庄赚了多少大洋,越争越多,没个头,却又不罢休,吧唧个没完。最后大房的道:“反正比纸钱上的大洋多。”

  她们一致认可,看着满满几箩纸钱,心里总算有个可揣的数目似的了。

  这两天潘家就忙着加工山里特色的年味儿,最值得一提的是炸年果子,无非是炸红薯片、糯米片之类的,那一股油气闻起来就是香,那“劈啪”响的沸油也让人热血沸腾。嘴馋的人把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果片儿吹几口就丢进嘴里了,咬得直“咔嚓”响,像嚼瓦片干巴儿脆。年味儿越来越浓郁,把人绵绵、蛰伏的热忱都调动起来了,这种热忱使得头发都奓起来了。小月一边流泪,一边叨道:“过年真好。”

  可潘家人都说还没过年呢!

  万事俱备,只欠过年,只欠三十夜的那一顿丰盛的团年饭,这才是潘家人心里最兴奋、甚至是全部意义的过年,怕孩子也不例外;过年就是放开肚皮馕大鱼大肉,而一年只有一顿年夜饭。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大年三十了。潘家人只有肚子才明白盼得有多苦,才知道人生盼的滋味有多不好受,可还要盼两顿饭相隔的时间,这一段时距仿若受苦受难的人盼下一个生命的轮回般焦心伤魄。可李无香明着告诉各房道:“糙糙肚子好吃大鱼大肉。”

  潘家人早上啜了一顿稀溜溜的,中午见桌上只有红薯,都不禁皱眉。可听李无香说要给各房压岁钱时,忙向笸箩里伸出了手。这可不是“前面有梅的动员令”——白脸曹公在假谲!李无香早就准备好了,嘴一抹后,从龛几里拽出一罐子,捧在怀里道:“无论大人小孩,见人一块大洋。”

  这在潘家是“史无前例”的!这先河一开使各房的乐癫了,忙把孩子拢在膝下,不由排着“迎亮训”的阵行,心里只当布庄分红。可李无香走到豆子面前,躬腰低头,伸出一块光滑可鉴的大洋,道:“豆宝宝,这是你的。”

  可他接过大洋,另一只手抓住了罐口,这只手又伸向罐里,在李无香又给了一块后,嚷嚷着还要。五房的把儿子拽过来,叫道:“兴抢呀!婶,他越加不像话了,得好好削了。”

  豆子把大洋一丢,就哭了起来。李无香泄下脸来,斥道:“大过年的,硬要弄出一个嚎穷哭丧的,你五房的真真让人生厌!小福星要不给就是了嘛!难不成潘家敬神的几个子也拿不出?”她再给了三块大洋才把他的嘴堵上。

  李无香这才一手抓响罐里的大洋,一边唱道:“给压岁钱,由大房及小房,见人一块。”给了上四房后,又走到五房的面前道:“几口人?”

  五房的神情一璨,忙叫道:“五口,俩大人,仨崽子。”见李无香睇来一眼,又道:“婶,我这一房就五口人,豆子都拿了,你就不要给了吧?”她虽这么说,豆眼暴突地盯着罐子。

  李无香抖了抖不在沉甸甸的罐子,伸手抓钱,道:“一码是一码,豆子的是给小福星的,不是给五房的,哪能少了你这一房的呢?”

  五房的双手接过大洋,道:“那是,你得一碗水端平,我就只有接了。”

  李无香不嫌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反而目光落在她肚子上道:“你是否有了?”

  “可不,都六个月了。”

  李无香又向她手上捅去一块,道:“拿着!一人一块,她们有的话我也给。”

  各房的谁不拉下脸来!五房出了个豆子,压岁钱给了两份还多一块,都看不出他有什么前瞻性的大能耐、大出息,还不是哭鼻子、流鼻涕、吃饭拉屎的?五房的看出各房的有情绪,深谙在潘家不团结女人就别想活了,忙递回一块大洋,道:“婶,还是还你吧!谁知道肚里的啥命呀?这还没见天面的……”

  李无香夺过大洋丢罐里,冲道:“有你这样的人吗?大过年的就咒上了,养着的还不知啥命呢?把那几块拿来我给别房还讨个笑脸呢!”

  五房的倒有主意,把手上几块大洋的豆子拨到李无香面前。他把大洋一抛,叫道:“婶婆,还给呀!”

  李无香脸上泛起一丝笑,来到六房的面前,没立马从罐里抓钱,道:“你这一房我可不愿给呀!那一双鞋子还没交上来吔!我鞋子给了你就得拿你是问,老当家的都说责怪别房没这么个理。”

  六房的形情立马黯淡了下来,淡淡道:“那也好,就算我赔的了。”

  李无香叫道:“说得轻巧,顶一双皮鞋哪有这便宜的买卖!老六还没回来呀?”见她愣着不答理,又道:“他为丈母娘出力也不回来过年了。不回来就甭回来了。”她翻起罐子拣了四块光溜溜的拍在她手上,道:“你对布庄是有功的人,年后唤你去县上帮衬几天可别推三阻四的呀!肚里有了吗?”

  六房的紧攥着钱,脸上也笑了,溜视了各房的,道:“备不住。”又迸出一句:“还是不要了。”

  李无香又递上一块,道:“啥备不住呀!二小子都快两岁了,你又精通这一门,可你还真没显怀。”

  六房的未推辞就接下大洋,“可不,要不婶咋会让我去县上?”

  嘿,备不住的也畀了一块!四房的走上去,腆起圆滚滚的肚子,直接伸手要。李无香瞧也没瞧她,道:“你的肚子没怀上都几个月大,糙一阵再说,莫让你把各房给骗了,显见了再给。”

  七房的怕她提及鞋子的事,见她逼视而来,忙缩房里去了。李无香绷着脸,捻了两块给老七。老七没吭声,只是仍摊着一只手掌。大家的眼睛都落在老七手上,心里为七房愤愤不平。

  李无香回过身,伸手在他掌上拨弄了一下,叫道:“你愣菩萨呀!少一块也不吱声。”说着,把一块击他手上,就径向沈洁走去,笑道:“沈小姐,你也算是潘家人了,这点小意思你就收下吧!”

  “谢谢婶娘。”沈洁欣然接过,一捏却是两块,道:“多给了。”

  “新媳妇都是两块。”她回头对各房的道:“是不是?”各房的都帮腔。

  都到这份上了,不由提及轩子。李无香笑道:“新媳妇都在潘家了还怕他不回来?他不在意潘家还不在意媳妇?”

  堂里爆笑了。沈洁毫无忸怩之态,笑满润颊,更希望轩子立马出现在面前。

  “小月哪去了?”李无香张望了一下,把一块递给沈洁,要她转交。

  最后她向德子明子俩后生走去,半话不说把一块捅明子手上,对着德子道:“你这一年很了不起呀!我都要你看齐了,本要给你两块,可罐里只有一块了。”

  他不但不接,还避之不及伸来的手。

  李无香叫道:“真上脸了?说给两块,心里准惦记三块四块了,你才多久就鬼精了。”

  他仍坚持不要,以大人自居自标。

  “大人咋了?呆会你爷也得给。”

  德子哭道:“谁把我当大人了?你把我当大人为啥不把我和小月的事给办了?害得我这一房没着没落的。你说今夏把我十房的事办了我能这么苦吗?现在早托家带口的人了。”他嚎哭了起来,又道:“还要托到什么时候去?没爹没娘的就没人上心。”

  李无香把大洋塞他手上,双手攥着他的手,答应过了年若有好日子就把十房的大事给办了。他破涕为笑,黏着她,不停唤婶。

  李无香还细声柔语告诉他道:“女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要他记住,别出去让人笑话,有累潘家。又道:“这钱该你的就该拿着。”

  他亦揣起来,说给新媳妇买一块料子。沈洁疾步上去,一扽李无香的手臂。她差点连罐子也失手了,讶道:“咋了?”

  沈洁一时冲动原本要驳小月和德子的事,可现在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在大庭广众下不适不恰,灵激一动,为小枝和她肚里的孩子争取压岁钱。李无香不免耷抹上了眼皮,倒扣罐子,连碎屑渣滓也没掉下来。

  “她又不是潘家媳妇……做娘的这头难为,潘家兜事的那头就更难了!那死丫头争点气也好,现在赖在潘家还不让外人看笑话……”她刺刺不休走向后房。

  大房的走过来,要均一块给小枝。沈洁把她手中的大洋抵过去了,跑进卑庳小屋,把两块全给了小枝。小枝泪水滂沱,抚着滚圆肚子,道:“外婆多上心你这个小外甥……”

  潘家的厨房像个打铁铺一样响个不停,这是在剁鱼肉。这鲜红的鱼肉吃进肚里还要等多久?时不时有人进厨房探看一下。孩子们嚷嚷成一片。

  德子带着狗在堂屋里窜来窜去,不停叨念:“娘的,还要等多久?”终于拐进厨房冲道:“麻利点,狗都能下几窝崽了。”

  沈洁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半隐半露的黑牛猴急儿地招着手。原来,沈之龙派他催促女儿回去过年。沈家团年馔席已备了,只等女儿了。沈洁打发他先回去,回屋向李无香回禀一声。

  李无香道:“不是说好在潘家过年吗?咋转脸变卦了?是不是你沈小姐也避讳啥呀?”

  “我就是陈规旧约都不顾及的人,要不咋和婶娘这么贴心投意?就是潘少爷没回来心里有些难受,不过在家里还不一个样?那潘家啥时过年呀?我今年就算你的女儿也留在潘家了。”

  “除夕除夕,咋也得应景过完这几个时辰吧?”

  “我还是先回去向爹娘要压岁钱去。”她边说边往外走,心想要不是黑牛来准得饿晕过去了。

  李无香还追出去嘱咐,要她务必天黑前返回来。

  潘家人一听还要等到新年到来那一刻团年,心里在骂娘了。德子受潘家人殷切所托,拐上来探问其因,看能不能商榷,提前团年开饭。

  李无香以“时辰好”搪塞,又堵他的口道:“往年是往年,今年潘家不是在县上开庄号了吗?”

  德子软磨硬泡,“吃饱了也好开布庄呀!可我肚子饿了。”

  “饿饿好,糙糙更好!”她转而对大家道:“都穿皮筋裤子了吗?今个你们啥都不穿我都不会说啥,都上茅房方便好了,呆会好张大鱼大肉……”

  潘家人肚里都饿瘪了,为了这顿团年饭,几天前就被她有步骤地糙肚子了。得了,还是去找找有啥垫补的没有。

  李无香瞬间见他们走光了,皆当抢茅房了?反正她嘀咕道:“一个个蠢得可以,我要明个开饭,看不饿死这群东西。”

  天还没有黑,朔风砭骨,祁寒侵髓,接着黄豆大的霰粒就掉下来了。不久,又扬扬洒洒下起了雪花。见雪越下越大,李无香吩咐男人们点爆竹。很快,潘家的爆竹就掀天震地响起来了,淹没了山里短暂零星的爆竹声。

  潘家老三拿着一炷香,点着了爆竹的引线,“哧哧”地燃起来了;正待向天空抛去,可见引线不燃了,把爆竹近眼皮子底下瞧,见引线又着了,忙甩开爆竹;可爆竹在脱手之际却炸开了,立马惨叫了一声,手被炸得鲜血淋淋的。

  李无香亲自给他的伤手上药、包裹,却笑道:“炸得好!手上见花了,来年老三准能抓到许多大洋,要不过了年我派你去县上当掌柜的?”

  三房的道:“得了,他账还算不过来呢!”

  李无香叫道:“算不过来咋了?有老三这财神爷坐镇庄里,四方财神还不得日日进贡、天天敬拜呀!谁知道财神爷懂不懂算盘。”

  她的话简直太可笑了。可各房的都应和了,又把自个男人推出去点爆竹,还交代手上一定要见花。

  李无香笑道:“都想当掌柜的?我还没那么多本钱呢!”

  这话就是悦耳心爽,潘家人以连绵的笑声应和。随后又传来几个人炸到手了,可都是装的,连德子也不敢拿手开玩笑而取悦于李无香。即使李无香玩笑,说只要像老三一样见花了,掌柜的就立而走马上任。他们都笑和道,等再开一间再说。

  总算把菜端上桌了,皆是用大盆装得满满、垛得高高的,不见一点汤水。看着这美味,潘家人肚子是翻江倒海的难受。可李无香还是没下令开饭,说是等沈大小姐。看着外面飘飘扬扬的雱雪,潘家人想起以前那次吃羊肉,若等轩子这团年饭准不定遥遥无期了,得到李无香否定的答案后,好在心里有个鸡鸣为时界了。有人不踏实,担心又鼓嘟出一个三十一夜,特地查了一遍老黄历。

  怕是桌上的菜要僵硬地结冰坨了,怕是午夜时分已经到了。李无香也认为沈小姐准食言了,才扯开浑厚嗓门道:“团……年……”接着问各房的要不要喝点酒助兴?又凑取男人要喝得听自己女人的,怕夜里装睡。

  终于等到这幸福的时刻了,潘家人还顾得及先抿口小酒(主要因为没有对酒感兴趣的,当然这也是李无香掌管潘家一手造成的),都围上桌专拣那又肥又腻的肉下筷子,先解解馋。小月没瞧见明子,也顾不得了,夹了几块大的肉,不过在门边递给了不敢上桌的七房的。接着被大房的推向桌旁,可畏畏缩缩不敢伸筷子。

  李无香招呼道:“吃呀!我今个没带眼睛。”

  潘家人还在嚼第一块肉之际,门当地被撞开了,冲进了一身雪的吴畏,“咚”地跪在桌旁,哭道:“舅娘,布庄给烧了。”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击在潘家人心上,十足噩耗。

  李无香瞪目口呆,缓缓站起来,沉声问道:“说啥?”

  他又道:“布庄给烧了,楼都保不住了。”

  “这下可好了!”李无香颓丧地坐了下来,道:“真应了这帮女人的臭嘴了,干净了!”

  德子吃余,望着泥塑般的人,叫道:“都咋了?不吃了……”

  小枝刚把饭菜全卷进肚里,吃得不尴不尬的。见小月走来了,怨她尽舀些汤让人喝,要她快夹些块状的,不要流质的,还藉肚里宝宝、李无香外甥要营养。她的饭菜是李无香指派小月端进来的,一大碗米饭外加一碗汤,汤上浮些肥肉小片。李无香还说汤有营养,能催奶。

  小枝见她哭丧着脸,道:“还在等沈洁?咋还没团年?”

  小月没应声,之前在厨房打下手,支柴火,热烘烘、暖和和的,把内衣都溻了。现在小屋像冰窖,冷得牙关直哆嗦,身上冷飕飕的。

  小枝怨道:“那个沈洁,在家里吃饱喝足的,害得潘家人为她干耗,一个大小姐一点人性也没有。”

  小月眼里泛着泪水,哀戚道:“畏子回来了。”

  小枝立马嬗颜,叫道:“这会儿可别提他,不让人舒心过年吧!说你少爷丢了我心里还能顺过气来。”

  小月哭道:“畏子说布庄给烧了。各房人一听都吓得回房了,才开始吃呢!你娘也哭了,一家人分分离离的,这哪像过年呀!”说着,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小枝的泪应声而落,道:“那我的那些罪都白受了?”她双手捶着肚子,“我和孩子可指望着在潘家过活呢!现在烧了,可咋办…...”

  大年初一,山里显得宁静,偶尔能炸响一颗孤独爆竹声和响起一声哀怨的狗吠遥相呼应。雪花摇曳飞舞,竞相飘洒而下,享受着六角精灵短暂而快乐的旅途,只为有志汇成一泄千里的壮欢景像和发出啸天的怒吼。风是奔驰在天间一匹嘶鸣的战马,但感受的又化整为零,无处不在;特别是汲取热量的时候,更具体现实。房檐下,崖石边……到处倒挂着一根根如象牙般的冰凌,这是冬季襁褓里的宠儿,夏季汲汲遥想的娇子。山里一派银装素裹,玉树琼花。纵眼望去,在白色世界里是舒发人生感悟的摇篮。

  山边总算有俩游影晃动,给白色背景带来了生机;调近视距,走来的是沈家父女,一步一印向潘家走来。父女俩是来潘家拜年的,说是拜年还不如是搞慰问的,因为听说潘家布庄付之一丙才决定来的。迈近潘家,可冷冷清清的。

  各房的天一亮就挈口、甚至欲盘房回娘家去。德子昨晚喝得酩酊大醉,此时正在房里做陈抟。狗在大冷天的也不知哪去了。

  沈家父女被晾在潘家很久了,才看见小月在后院探头后又缩隐不见了。沈洁吹着双手,望着父亲,之而轻拉了一下他的衣服,痛苦地哼了一声。沈之龙呆着没动,眼盯着后院,在女儿示意后,才伸手摽着她的肩。父女又呆了一阵,正要退却。门响了,李无香无声出来了,在龛几旁停下了,平静地望着他俩。沈之龙取下了皮质手套,一拱手,道:“李、李当家的,向你拜年了。”

  “婶…..”沈洁把“娘”给咽下了,脸上的笑也僵了。

  李无香还是没移开目光,也没动,只是不友善了,愁怨怼坌集于色。

  “李当家的。”沈之龙向前迈了两步,许久才道:“今个可真冷,雪下得真厚。”他没大多表情,目光柔和,像喃喃自语。

  沈洁却表现不慊,鼻齁声很重、频繁。

  这时小月端来两杯一撮茶叶浮在上面、也不冒热气的茶水,脸上带着笑,可脚步越加拘谨了,担心这举动遭到惩罚,于是向李无香走去,颤声道:“婶……”纵一纵脸,忙低下了头。

  李无香视目无睹,之后一抬手把她手上杯子挥去。

  愁云惨雾,还遭此暴虐!沈洁推搡着他,叫道:“爹,我们走。”

  “哦!”沈之龙脸上强挤出一些笑,又一拱手,道:“那我们告辞了。”

  “爹……”沈洁的泪就下来了,抓住他的手往外扽。他俩走了出去,迈过了门坎。

  “等等!”李无香冷冷一声。

  “爹......”沈洁忧怨唤了一声,对回头的他捶个不停,哭道:“我都无脸见娘了。”

  李无香走到门边,道:“沈先生,过了年潘家就要把你女儿娶进来了。”

  “那好说。”沈之龙口气绵里藏针,望了她一眼,大步走了。

  李无香听着沈洁揪心的哭声远去,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望着地上的碎片,若思若伤若忏?之后摇摇晃晃走进了后房,“怦”地一声闪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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