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绛天剑主

　　
姜真同样并不认识俞娘子，但显然这位强大的魔女才是此团队任务真正要打败的敌人。
“血量未知”四个字让姜真备感棘手，血量未知是因为敌人太过强大，通常需要打一段时间后才会显示出真正的数值。
这个任务的策划真是胡来，这样的敌人不仅不在副本里，还超了当前版本的最高等级，姜真边想边开始继续敲着键盘。
她还是打算试一试，因为说不定俞娘子只是金玉其外，没有那么难对付。
她凝出三柄剑气，袭向俞娘子。
俞娘子伸出纤指，对着袭来的剑气轻点，笑盈盈地道：“小姑娘不仅凶，还不懂礼数。”
疾飞的剑气瞬间消失，好似被什么东西吞噬掉了。姜真立即后退，防御阵法接连破碎，炸出白色的烟雾，勾勒出一柄细长剑气，最里的阵法在炸裂的同时，也挡住了它。
“呀，小姑娘不错，居然能挡下我一招，不知是哪位剑仙门下？”俞娘子略带惊讶地道，“可惜要事在身，不然妾身倒想和你切磋一二。”
她懒懒地一挥手，数十道冷冷的剑气出现在高空，逼向姜真。
用疾速符将自已的身法提到一定程度后，姜真左手在键盘上跳动，右手移动鼠标调整御剑飞行的方向。她不能硬接下这击，只能边闪躲边用自己的剑气去打掉俞娘子的剑气。
虽然现在的《混沌九界》看似以装备论天下，但姜真在职的时期，拥有高超游戏手法的玩家时常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不一样的精彩，例如白板装备玩家打败高级装备玩家、独自越级挑战团队副本......
姜真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可岁月不饶人，她早不如当年。所以，她还是被好几柄剑气击中，丹药不停，才剩着一丝血皮，撑过了这轮攻击。
俞娘子已从软榻下来，坐在了船舷上，风吹动着她的面纱和裙摆，她浅笑道：“真的很不错了，小姑娘，要是以前我定会收你为徒，可惜......”
“玩闹就此打住吧。”
她从船舷跃下，虚空而立，捏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基础剑诀。
滚滚乌云从远处翻涌而来，遮盖了朗朗晴天，四周瞬间暗如深夜。一柄剑气挂于黑空中，细长弯曲，凛凛如弦月。
雪纷纷落下，杀意弥漫。
“无人争晓渡，残月下寒沙。”俞娘子低吟着此招的名字，姜真移动不了自己的游戏角色，她中了强制定身。
姜真会开团，只是当团长又要注意怪物技能的释放，又要看队友状态的好坏，这样一分心自己就打不了很高的输出，所以她在玩游戏的时候很少开团。
这个强制定身技能在团队作战的时候，姜真至少能给出三种解法。可她现在是独自作战，只能硬接下这一击，必死的一击。
剑气割开纷扬的雪花，朝着姜真袭去，高大的长袍男子幻影出现在姜真身前，手持青色巨剑，对上了那弯弦月。
“丁浩！”俞娘子惊呼。
姜真原不想用丁浩师父的本命剑气，但她也不能放弃任务。
此任务一旦放弃便不可重新接取，并且系统会判定任务失败，回收任务道具，这更不是姜真所希望发生的。
剑气激荡起的强风刮去了俞娘子的黑纱，让姜真得以看清楚她的面容。
那唇边的一颗小痣让俞娘子更为风情万种，让姜真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师娘！”
青霄剑尊丁浩的夫人，俞秋月，修仙世家俞氏长老之女，端庄大方，温柔体贴，精通剑法和术法。
她和丁浩是归宗派内令人羡慕的一对佳偶，还有一对可爱的子女。
怎么她现在成了魔界中人？这段时间九界又发生了什么？
天地万灵，皆可修道。仙魔二法，殊途同归。
魔界众灵，以念入道，也唯有真正意义上勘破自己的那一份念，才能悟得大道。只可惜魔界修士大多在这漫漫长路中，反被自身之念所缚，最终迷失自我，难逃劫数。
“阿月......”
本命剑气依靠修士留下的一缕神识才能发挥最大力量，自然丁浩的幻影认得俞娘子，应该说是俞秋月。
丁浩向前一步道：“阿月，这样是你们的目标么？我们约定过互相退避三尺，还请你离去！”
“丁浩，你也......”俞秋月叹息道，“这个约定我会遵守，不过只是对本尊而言。你现在不过一缕神识在此，又能拦我多久？”
“不过我可以让你的徒弟离开，只要她不再妨碍我。”俞秋月向着姜真示意，给出了退步。
丁浩看向身后，强风吹散了乌云，露出天空原本的面目。
日落西沉，姜真笔直站在飞剑上，身上红衫迎风猎猎。
“原来是真真娃儿，我就知道你会平安。可见着你师妹了？此本命剑气原是给她防身。”丁浩看见姜真显然很高兴，但又想起另一位弟子，担忧地问道。
“师妹她，师妹她......”
“被我削去了右臂，重创了神识，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俞秋月替姜真回答了丁浩的问题，“若她用了我丢的燃魂丹，应该已魂飞魄散了。”
丁浩握紧了巨剑，转过身去，死死盯着俞秋月道：“你难道不认识她么？她的术法还是你教的，你怎么下得了手！”
“我可不记得教过那么愚钝的弟子。”
青色的剑气被丁浩挥出，层层破开黑云。俞秋月也打出一道剑气，对上丁浩。
“是你动手毁约了，丁浩。既然如此，我也不用留情面。”俞秋月没有再用剑招，蔓延在她双腿的花纹逸出点点紫光，在她手中汇聚成一抹火焰，飘向丁浩。
噬魂焰，对修士神识会造成极大的伤害。
“是师父没有护你们周全，真真娃儿，如果可以，请阻止阿月。”丁浩知道这抹火焰是什么，他反而又往前迈了一步。
碧浪倾天，将乌云荡洗一空，俞秋月连连后退，显然受创。丁浩的神识也在挥出这一招后，被噬魂焰破坏。
俞秋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丁浩神识消失在落日里，对姜真道：“你走吧，不要落得和你师妹一个下场。”
屏幕中弹出了系统消息：“是否选择逃离白塔村？”
姜真从电脑后的窗户看去，可见高楼大厦间的烟花璀璨夺目。新年马上要来了，九界之中，她还有太多想要告别的地方。
她已从九界走出过一次，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这一次，她不会再走。
“看来你们学的最好的，是丁浩那犟脾气。”俞秋月手中又翻出一朵火焰，袭向姜真道，“我早已不是你们的师娘，所以这般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
姜真没有动，火焰落在她身上，没有给她造成一点伤害。她脚下没有飞剑，凭空而立。
“绛天剑主已上线。”世界频道里滚动着这样一条系统公告。
明心剑被收入乾坤袋，身上的服饰变为了玄衣纁裳，姜真游戏角色头顶文字不再是“姜真”，红色的“绛天剑主”四字和她手中的长剑一样神光夺目。
流转着漫天霞光的绛天剑轻转，俞秋月身后的黑船就已粉碎。
姜真又让游戏角色瞬移到俞秋月面前，剑气爆发，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被这剑气吸收，转为剔透耀眼的红波。
红波冲刷过俞秋月，将噬魂焰逼回她体内，清空了她的血条。
任务完成。
在《混沌九界》名不见经传的时候，九界网络公司还叫九界工作室。姜真除了担当程序外，还参与剧情文案设计和兼职游戏客服。
客服名称叫做“云外天官”，不仅要在线回答玩家疑惑，也需要去游戏里处理问题，如解决因人工智能出错的妖兽，或利用系统漏洞牟利的玩家。
他们动不了玩家的账号数据，但可以修改自己的状态和属性，方便行事。眼下，姜真就给自己加了一个“浮空”效果。
第一批的云外天官共九位，都是《混沌九界》游戏的缔造者，账号角色也大多是他们自己常玩的，所以还费心做了了不同的天官武器。姜真的武器设定为万年火玉锻造而成，剑出炉之时，红光满天，故名“绛天”，她别号也就成了“绛天剑主”。
天官武器可以造成穿透性伤害，无视对方的技能和装备，一击必杀。“玄衣纁裳”装备却可以防御住穿透性伤害，因此两位云外天官的战斗没有意思。
后来公司发展壮大，已不需要姜真兼职客服，玄衣纁裳和绛天剑也没有被回收，而是当作一种纪念，留在她的游戏账号上。
姜真几乎忘记了这两样装备，直到方才乌云被丁浩破去，日落的余晖铺满整个屏幕，绛云满天，她才想起调动指令，发现自己还可使用云外天官的权限。
“为什么，不杀了我？世上早无俞秋月，只有魔修俞娘子。”
这是任务完成后的剧情，姜真回归了游戏玩家的身份，将两样装备放回系统里，踩上了飞剑。
“师妹并非是你所伤。”姜真道，“她的右臂应是被陵蛇毒液腐蚀后，自行截去。无法用剑的她，面对源源不断的陵蛇，使用了你教的焚焰诀。结果控制不住，将整个东湖都烧干了，自已也因消耗过大而昏迷。”
俞娘子勉强站在空中，惨笑道：“你倒是可以去当个说书先生。”
“你控制火势之后，发现师妹危在旦夕，情急之下给她喂了燃魂丹，好让她去附近的回春谷求救。她没有拦下你，也没有去求救，而是斩杀了陵蛇之王。师妹再一次晕倒，陵蛇本想扑上去为它们的王报仇，谁知它们反而被燃魂丹夺走了性命。”
电脑屏幕前的姜真看着剧情对话，也十分惊讶，这样确实合理合情，但陵蛇原是无毒的温和妖兽，怎会变得如此暴虐？
俞娘子还想开口，从她袖口蹦出来一个青木娃娃，浮在空中，左右摇晃地尖叫道：“娘亲受伤了，娘亲受伤了！”
“康儿，娘亲没事，娘亲没事......”
丁康，俞秋月和丁浩的长子，伶俐活泼，他还有个妹妹叫丁安。
俞娘子对着这个木娃娃喊康儿，莫非？姜真忍不住开始乱想起来。
“肯定是你这个坏人伤害了我的娘亲，我要惩罚你！”木娃娃没有被安慰住，它身上冒出灰色的雾气，鬼面在里面穿梭，涌向姜真。
“康儿不可！”俞娘子一把推开了姜真，自己受了那道雾气，鲜血从她口中喷出。
“呜呜呜，娘亲，康儿不是故意的，康儿不想伤害娘亲！”木娃娃绕着俞娘子急躁地跳来跳去，收敛了灰雾。
俞娘子轻握住木娃娃道：“康儿没有错，这个姐姐不是坏人，我们回家好不好，妹妹还在等我们呢。”
“好的，好的，我们回家，我想安安了。”木娃娃一听到回家，又高兴了起来，钻进了俞娘子的袖口。
俞娘子召出一柄飞剑，对着姜真道：“康儿的鬼雾能惑乱神智，让对方成为毒物，你放我一条生路，我救你一次，我们两清了。”
“你护得了白塔一时，护不了一世，之后来的魔修会更加强大。你要是不想看他们送死的话，”俞娘子看向那些从白塔里探头探脑的村民，“赶紧让他们离开这里。”
俞娘子御剑离开了白塔村，村长也同意姜真的提议，带着村民暂且离开，剧情就此结束，可姜真心中的谜团不减反多。
传送阵法打开，姜真选择了地点“归宗派”，不料系统提示“该地传送阵法已被损坏，请御剑前往”，姜真只得开启御剑寻路模式。
楼下传来人们大喊的“新年快乐！”，楼上好几户人家开始劈里啪啦地放起了鞭炮，姜真手机不断冒出群发的贺岁祝福消息，还在赶路的绛天剑主突然不动了。
“你已与服务器断开连接”。
《混沌九界》停止了运营。
新年到了。
姜真呆坐了会儿，然后关掉了游戏，打开浏览器，搜索《混沌九界》这三年来所有动态和与之相关的消息，大致弄明白了这段时间发生在《混沌九界》游戏和九界网络公司的事情。
不过俞秋月和丁浩的故事，她仍旧不清楚。其他玩家的白塔村剧情没有遇见归宗派精英弟子，只需要打败五个枯泉客就行，更不会出现俞娘子和木娃娃。
看到了凌晨四点钟，姜真脑袋宛如灌满了铅，疯狂发出休息的指令。她撑不下去了，和衣倒在了床上。
她睡得并不踏实，梦见了许多往事，意识在游戏和现实的回忆里挣扎跳跃。最后她竟梦到自己玄衣纁裳，手执绛天，在一队仙娥神兵中，护卫轩辕星女神。
前方轩辕星女神的背影越看越像她很熟悉的某个人，她努力地提升御剑速度，想追上轩辕星女神的龙车。
不料就在她快要看到轩辕星女神的尊容时，天降巨鸟，鼓动双翼，掀起飓风，姜真站立不稳，竟从剑上掉下去了。
姜真迷糊醒来的时候，仍记着梦中的最后场景，所以当她发觉自己浑身疼痛，还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哇，剑修姐姐你醒啦！”活泼清脆的声音从姜真耳侧传来，她猛地坐起，一个穿着青裳的双髻女童正甜甜地笑看她，
“醒来就可以喝药啦，外婆果然没说错，你会在一炷香的时间内醒来。”女童递给姜真一个碗，里面的褐色液体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姜真接过药碗但没有立即饮下，她打量自己所在的环境——古色古香的房间、青裳双髻的女童、热气腾腾的汤药和身上陌生的衣服，她还在做梦？
不然怎么能看到那女童头上顶着“秦筝筝”三个字？
和《混沌九界》的游戏界面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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