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春日宴
澜喆城风景秀美的郊外,郁郁葱葱中掩着一座巨大豪华的庄园,那是据说来自北洲大国仑博尔的大贵胄,琳戴尔夫人的所有,当地享有名望之人,同时也是本次聚会的主持人。琳戴尔夫人热衷于社交宴请,随和多金;如此人物,自然颇受当地富人喜爱。多金苏澈倒是肉眼可见,奢华的雕饰,精美的骑士甲冑,华丽的宴会大厅,估计是章倩兮喜欢的风格,苏澈打量着一看就是真货的璀璨红宝石,一边感叹这位夫人财力之巨。
说到随和…苏澈转过身,大厅的中心,身着绿湖色褶皱长裙的金发夫人热切地拉着一位清丽少女的手,笑呵呵地说着什么,同时侧头与另一位青衣少女交流一番。听说是第一次见面,但这股子亲昵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久别已久的闺蜜呢;苏澈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地待在角落,听着前面一伙妇人谈论着天南地北的八卦;既然琳戴尔夫人当时只邀请了两位少女谈些体己话,苏澈自然不变参与,他只得苦中作乐,听些不知哪来的小道消息乐呵乐呵,总比听那群男人聊生意的好。
......
“不求宫上的巫师们是不是都能随时呼风唤雨呢,亲爱的。”灿红的灯光从顶上吊灯投下,照在夫人闪闪的求知若渴的金色眼眸;琳戴尔夫人已经不是二十多岁仍年轻靓丽的的年纪了,但她却很是不服老,这从她少女式的裙摆与代表幼嫩的选色就可以看出。夫人站在两位少女身侧,连她最忠实的仆人都有些感叹,美丽的女人外表总是带有强烈的欺骗性。
“琳戴尔夫人,在中洲,修行之人我们都是称为修士而不是巫师。说到呼风唤雨的能力,到了一定境界的修士便可以做到。”第一次见洛诺时,琳戴尔夫人听说如此仙露明珠之人是来自传说中大黎最大的修界门派,连声赞到“果然贵族的培养非同凡响”,然后便拉着好奇地询问当地轶闻。洛诺虽然有些不适应如此突兀的亲热,但她不是冷面的性格,这位夫人有什么疑惑,她都尽可能以她能懂的来解释予她听。
“夫人,我听说仑博尔的大巫师都是能操纵天气,祈天降雨的。”章倩兮笑道,她换上了一袭茶色的留仙百褶裙,衣襟不似往日遮的严严实实,露出圆润的锁骨,少女妖娆至此,便是只有这一小抹嫩白,也若轻烟闭月,雾里探花,教的刚才惊鸿一瞥的管家连忙低头祈祷,低呼无上神在上。
“呵呵,是啊,我们那叫做维驰儿。只有天赋异禀之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受人尊敬的维驰儿呢。”
琳戴尔夫人不仅对大黎乃至中洲的“巫术”了解颇多,她还清楚不少中洲从古至今的历史史记,有些长久以往已被世人所遗忘的史事,被琳戴尔夫人提起来,让洛诺的有些讶异。若不是她从小博览群书,不免要在谈话中好一顿阿巴阿巴了。
“夫人,为什么如此对我们大黎的历史感兴趣。”洛诺问道。
琳戴尔夫人不仅对大黎建国的历史了如指掌,还知晓更为秘辛的修界,那一甲子前璞玉时代与更早的降魔时代她都能谈上一二。难道她其实是一位史学家?洛诺心想。
夫人眨眨眼,笑了,“大概每一位天教的贵族都会对那个混乱又辉煌得时代感兴趣吧。”天教,北洲民众的信仰,千年前大先知维驰创立的教派,也是那些数以万计的传道士飘洋过海的最大支柱。
洛诺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静静等待这位的主持者解答。琳戴尔夫人左右看看,见“溪浅“正心不在焉地望向另一个地方,她顽皮一笑,身体前倾,红唇微启,巨大的阴影下,夫人求知的双目像是在燃烧。
“天教的上一任教皇,在大黎,在那个充满暗流的时代,消失了。至今下落不明。”
————
北洲的宴会与大黎的不同,并不是大家围在一张张圆桌上推杯换盏,而是客人拿着酒杯或餐食聚在一起谈天。苏澈百无聊赖,落在一个不起眼处,逗逗慕嫦,听听几位妇人的独到见解。
“我听说,琳戴尔夫人就是受不了仑博尔的战乱,和她丈夫一起跑到这里来的。夫君说过,北洲商人如此疯狂地购买月石玉制的武器,就是要回去发战争财的。”微胖的常氏小声嘀咕道。
“嘘,噤声!琳戴尔夫人的丈夫自己就是最大的军火走商,他的商会船只,每年从港口驶离的不计其数,是咱们大黎商本寺最爱的客户之一。”丈夫是商本寺官吏的薛夫人有着独家的消息。
“你说,她丈夫真的是南萧的人?有人说那人是从南萧的穷乡僻壤中外出致学,后来远到北海之北,在那扬名后又与琳戴尔夫人相爱。诶诶,别急,听我慢慢说。”
苏澈无语,果然画风一会就变成他所熟悉的样子了呢。而且这八卦一听就不靠谱,难道还有人专门记录下来还不辞辛苦地跑到灵泉州讲给你们听?还有一位北洲的女性趁机宣传着她的教义,要大家相信天教的美好还有加入教会的丰厚福利。
灵泉州的人们虽然不信仰天教,但对爱做善事的传教徒没有厌恶之情,大家本在安静听那位北洲女人传教,快结束时,一道温和的声音插入道:“无上神自然有无限伟力,但我的家乡饱受蛮人摧残,我真希望无上神能聆听我们的祷告,降下神力,打跑入侵者。”
一位棕发黑瞳的北洲中年人,蓄着精心打理的胡须,优雅地站在一旁。尽管他的话十分不合时宜,但那位女性传教士非但没恼,还脸红地屈膝行礼道:“隆道尔斯大人。”
隆道尔斯向她笑笑,又转头对苏澈伸手道:“少年人,怎么称为。”
苏澈有些惊讶在角落都被他注意到了,他握手回道:“晚上好,姓苏单名一个澈字。”
中年人点点头,刚想开口,却又另一道声音打断了他。“隆先生,你好像不相信你们神的存在。”
“……”还能不能好好讲话了,苏澈暗暗吐槽道。那是身着奇异样式白衫的清瘦男子,他双手空空,还不是咳嗽两声,对周围打量的目光毫不在意,只是盯着隆道尔斯看。
隆道尔斯捻了捻翘起的胡子,避而不答道:“你不知道,提问前应该先自保姓名吗。”
“我姓公。”清瘦男子难看地咧咧嘴,看他那样子,仿佛一股风都能吹倒他,“我有天算,可卦万物;按你们的话说,就是预知未来。隆先生,要不要试试。”
隆道尔斯笑笑,不置可否。公姓男子却像是失去了兴趣,他断断续续道:“我也不相信那些痴言疯语,还有从不现身的神仙。”男子不再看隆道尔斯一眼,全然不理会那些北洲人愤怒的瞪视,径直来到苏澈面前。到了身前,苏澈才注意他的脸色出奇的苍白,只是他的眼睛有如漩涡,和他萎靡的神情格格不入。
“这位年轻人,不似此间人啊。”
“……”苏澈心神一震,这人看来有些门道,清楚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男子不听苏澈的解释或回答,盯着这白衣少年他露出越来越认真的神色,脸色更白但眼神愈加明亮。他身体轻颤,慢慢口不成章道:“疯了,疯了。”
隆道尔斯直了直身子,他对这好像预言家的虚弱男子很感兴趣;见他如此激动,也好奇其中缘由。可惜他的暗中观察没有成功,公姓男子越来越激动,右手伸出竟是想抓住苏澈的衣襟。
“!!”苏澈刚想打掉他的手,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后倾,避开了那一下。苏澈回头,章倩兮正拽过他的衣领,一边扬声道:“不好意思各位,我找他有些急事,先不奉陪了。”
知道事出有因,苏澈乖乖地被她拖走了,走到人群稀疏处,少年才问道:“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
“嗯??”
章倩兮这才松开苏澈衣领,皱眉道:“刚才我在琳戴尔夫人那就感觉有些心神不宁,那个男人有问题,我的..一直在跳。我看见那个人贴着你说着什么,越觉得不安,就直接把你拉走了。”
苏澈惊讶地抬眉,一是惊讶那个苍白男人素未谋面但还持有不明的恶意,二是惊讶章倩兮,没想到她会出手帮忙。
苏澈回头,那个男子已经不见了,不知是自己离开了还是被愤怒的北洲传教士驱赶出去。隆道尔斯还是站在原地,见到苏澈望来,他很是风度地举杯示意,说了些什么,但是太远听不清楚。
章倩兮却读得懂唇语,她淡淡道:“那个北洲人说,我们还会见面的。“
“呵呵。”
——
春里的夜渐凉,庄园的晚会也渐入佳境。气氛轻松融洽的晚宴从能让就算严肃之人都卸下防备,与人畅所欲言。大厅中央,琳戴尔夫人请来的乐队正演奏着仑博尔特色的舞曲;宾客们欢闹大笑,有些放得开的北洲人已经自己跳起舞来。苏澈坐在银窗的软榻上,揉了揉眼睛才终于确定,这跌跌撞撞走来的真是他的伙伴,洛诺。
苏澈素知这少女的酒量,那晚在雨兮街,少女只喝了几杯,就不胜酒力倒到床上去了。后来她一来不喜饮酒,二来从不贪杯,也就未曾醉过,不想今晚还是过量了。苏澈看她脚步不稳,急忙扶她坐回榻上。
洛诺看见来人是苏澈,也就放松下来。她之前谈性正浓,聊到写意处多喝了几杯果酒,没想到酒精上涌,人立马有些昏沉了。少女靠在苏澈肩上,浑身有些无力,苏澈见洛诺又要向下跌去,忙伸手一托。洛诺本就微烫,臀部被冰凉的手触碰,少女刚还聚起的力气竟然如空气般忽地消失了;阅卷百遍,博闻强记的她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了,洛诺无力地垂首耷在苏澈肩膀上,异样的感觉传遍全身,洛诺呼吸微促,一声旖旎的吟呓,像是在咬着苏澈的耳朵。
苏澈低头看去,洛诺的双眸里,平日那冷静的如洛水般清澈的眼神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蒙,仿若早春河上薄薄的雾霭。苏澈屏住呼吸,造化钟神秀,让他感叹有幸能遇到如此佳人。虽说这么感慨,但苏澈可没有趁机吃豆腐什么的,他从不是那种趁人不备的低下之人。
“苏澈。”
“嗯。”
“玉枫山,我差点害死了你。”少女低声道。
苏澈肩膀沉下一些,好让她不会硌到,“根本不是你的错,洛姑娘。“苏澈的语气很认真,他有时喜欢称洛诺为洛姑娘,不知为何,这让他想起白米街的相遇。
洛姑娘眼神朦胧,情绪波动下,竟如水中月摇晃起那阵阵的涟漪,“我害怕,..澈,为什么啊,苏澈,为什么你要这么拼命,然后自己落下悬崖,只留我一人生生地看着你掉下去。“洛诺声音虽小,但仍能清楚听出她强烈的情感,“如果是这样,我宁可你不要救我。”
酒气与湿气让苏澈有些宕机,他都不想分辨洛诺讲的对与不对,他顺着洛诺说道:“对不起,是我让你担心了。“
“哼,我是好,嗝,好担心的。你打算怎么赔罪?”洛诺哼哼道,没了之前的怨怪。
苏澈笑了,他第一次见到洛诺如此软糯的语气,就像是与人撒娇一般,“你说怎的。”
“给我也讲故事!“洛诺咬唇道。
“也?”苏澈愣一愣,才恍然想到,估计是洛诺注意到他和慕嫦呆在一起时,慕嫦经常央求他讲一些以前的故事,苏澈肚中没有半点墨水,只得胡编乱造一些童话讲予她听。洛诺难道也喜欢听故事?
“好吧,那我就讲一个,发生在遥远的北洲以北,古老的国度中,弗莱林伯爵的故事……“
…………
——
苏澈轻轻把洛诺的脑袋移到靠垫上,刚松开手,洛诺已经睁开眼睛。苏澈蹲下去,小声问道:“还是不舒服吗。”
洛诺摇摇头,她的眸子虽然仍是水色盈盈,但不再朦胧,她咯咯笑道:“听上去是一个悲剧呢。”
“啊,呵呵呵……”故事的结局连苏澈自己也都没有想好呢。
洛诺示意苏澈看那边,苏澈转过头,看见章倩兮正被几人围着,露出明显不耐的神情来。
“快去啦,还傻站在这干嘛。”
“你和章倩兮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苏澈有些困惑。
“嗯,因为一场女生间的夜谈?”
章倩兮正被眼前的苍蝇烦的不行,那人竟然还想动手动脚,少女杀心大作,还没含怒出手,苏澈抢先一步,一脚踢开了那个男人。
“你小子!??”男人跌开几步,被身旁的另一位堪堪扶住,几人都十分恼怒这年轻男子的搅局,难道他不懂先来后到吗。
苏澈揉揉肩膀问道,“我想与这位美少女单独聊聊,你是同意呢,还是同意呢。”男人喉咙一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冷汗浃背,不知道为什么,强劲的气压让他浑身骨骼吱吱作响。
一直走回到之前的角落,章倩兮才开口道:“你可以放开他了。“苏澈这才松开施压的气练。
没想到这位是个记仇的主,苏澈无奈道:“既然你这么不喜欢,为什么刚才不走呢。“按照章倩兮的性格,就算是众目睽睽下,那男的真敢露出什么猥琐的意味来的话,以苏澈的了解来说,他估计很难活着走出这大厅。
“溪浅叫我与澜喆城的几位做桩生意,所以我才忍着没有把他们的手都剁了。”章倩兮平复了下心情,顺手把毯子盖在酣睡的洛诺身上,“现在已经黄了,不过溪浅不会怪我。”
原来真有溪浅这人啊,苏澈惊了。章倩兮不说话,苏澈也没什么话讲,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苏澈本坐在软榻上,看着场中热烈的舞会,想着要不要先行离开,身旁垫子一弹,章倩兮已经站了起来。
“怎么了?”
厅中宾客欢呼起舞,热闹的人声仿佛能将金黄的灯光也折射的迷蒙,琳戴尔夫人与另一位高挑的女性共舞,占据了宴会中绝大部分的视线。
章倩兮不答,她摇摆着身体,像是被激扬的音乐与嗒嗒的舞步声所感染,她问道:
“想看我跳舞吗。”
苏澈明智地什么都不说,因为这并不是一个问句。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章倩兮跳的不是切合舞曲的北洲舞蹈,而是纯正的大黎宫廷舞,若是洛诺醒着,她定能认出,这是北黎国的舞凰霓裳。
柔弱无骨的修长双手摆出一个极难的,状若昂首凤凰的手势,章倩兮随着曲子翩翩起舞,北洲的舞曲,在章倩兮的舞蹈下契合无比,有时连苏澈都担心,柔软纤细的腰肢这样的弯曲会不会折断。暖室里,一朵最鲜丽的花朵骤然绽放,花香四溢,让苏澈想起有句诗,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
汗珠滴在毛毯上,章倩兮似无所觉,她肆情的旋转,像是在表演,也像是在宣泄,她的舞姿动人,踩在心弦上,让苏澈情不自禁地叹服,也只有章倩兮可以演绎出如此大美大艳之舞。
“……,我曾经也不屑那些世间俗物,但师傅说过,在镜钟,本就这么危险,这么奔波,再不享受当下,岂不是白活这一世。”章倩兮气喘吁吁道,纯粹的舞没有一丝一毫的星元之力,少女只是想大舞一场,“好听的曲子就该配上我这样的舞。”
看着笑靥淡淡的舞者,苏澈问道:“是不是有人要置你于死地。”
章倩兮笑容不变,“是有很多人哦。”
“哦,如果有困难和我说一声就行,就当是刚才的感谢了。”
章倩兮这才收起笑容,看着睡得正香的洛诺,淡然道:“不用了。”
苏澈轻手轻脚地背起洛诺,他不打算让洛诺真一直睡在这,“好,但我的承诺依然作数。”
..........
————
许久许久后,绝色的女子站在凌空高阁上,那颗星星近得仿佛唾手可得。
夜风凛凛,她紧了紧深衣,轻声哼唱着那夜名为“你我相依”的北洲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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