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北幽来客

　　
等苏澈洛诺赶到镇中大槐树时，书生一行人已经在树下等待了，除了昨日见过的健硕武夫，还有一位慈眉善目的黑黝和尚正低头念经。远处，黄梓与施南望在大树的另一侧，锦衣老翁拍着少年的肩膀，像是在安慰着什么。
和尚睁开眼睛，看向刚到的年轻人道，“贫僧伍象寺济允和尚，受方丈随托前来处理多年前离凤留下的问题。”
洛诺与苏澈敬重还礼，眼前的这位和尚皮肤黝黑，可见是在外奔波，风吹日晒的结果。但仔细看去，有隐隐金光暗藏于内，破旧的袈裟也掩不住淡淡佛光。
这位济允和尚说的离凤，是这次事情的根源之人吗，洛诺思考着。那个叫封豹的汉子为什么对自己挤眉弄眼的，一脸揶揄，苏澈疑惑。
施南望也赶了过来，没想到黄老说的还有一位代表宗门的使者，就是前天晚上受伤的神秘少女，也不知道她伤势如何了。更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好友苏澈也来了，看来他真是一位侠客修者。
见到施南望一脸震惊疑惑，苏澈明白他在想些什么，走近他身边把之前酒肆的相遇迅速告知一番，轻松写意道：“你放心南望兄，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施南望这才定下心来，长舒一口气，知道苏兄在宽慰自己，郑重点头道：“今天事后，我们再去吾大娘那儿搓一顿。“
麻衣少年眼中有着以往没有的坚毅，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了，苏澈也放心下来，“我要吃卡萨斯红酿鸡与月州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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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粱嘉志见所有人都已经到了，也不多寒暄，直入主题道：“施小友，我就这么叫你吧。你应该听黄梓叔说了，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你胸前的这个玉锁。它里面藏着的功法与世间不同，极有可能是你母亲当年所使的怪异功法。简单来说，你母亲当年有一门奇功，可掠天地灵气于己身，转为纯粹的星元之力。那些灵气不像平常会返还自然，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无影。我不会说你母亲这么功法是魔功，但若此功法在修界传播开来，众多修行者便会导致灵气减少，久而久之，灵气枯竭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书生直视本次事件的主人公，表情严肃而认真，“我们之前的共识是，把你的玉锁保管于清梦舟学宫内，永久封存。需你知道，我不为贪图你那诡秘功法；它在玄武城的学宫内，就是最安全的。我可作为清梦舟祭酒，以儒生名誉作誓，在学宫中，就算是当今圣上都不能取走你的玉锁。“
沙哑的言语里，透露出的意志仿佛不能让人违抗。黄梓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什么，却被施南望制止了。
施南望抬头与青衣书生对视，没有怯懦，也没有叛逆，“先生所说我已经知道了，先不说我母亲给我留的这枚长命锁里是否真的有你说的那功法。这长命锁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所有的唯一信物。而且，我还需要用它来找到母亲，所以我不能把它交给你。“
话语中没有多的负面情绪，只有决心。
粱嘉志不置可否，沉默地看着施南望。
少年好像明白他在沉默些什么，继续道：“如果长命锁里真的是你所说的邪门功法，我不会去碰它。需要我用名誉也来发个誓吗。“
“那若是被别人抢走呢，你要找你母亲，肯定是要远行千里的。“书生问。
施南望也沉默片刻，才郑重其辞道：“我会用性命保护它。“
书生颔首微笑，也没嘲笑少年现在身无半点功力还大言不惭。他回头看向身边的几人，“各位的意思呢。“
洛诺微微摇首，显然她站在施南望这边。即是因为苏澈也是这少年的好友，他昨晚请求自己帮帮这少年；二是因为她知道这少年的君子心性，既然他说不会做，那便不会做。
济允和尚站起身，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这位僧人，他的决议很可能直接对玉锁的走向下判决。济允咳嗽几声，说道：“这位少年，我了解梁先生的为人，绝不是那种私欲贪婪之人，他也是为了修界天下。你要留下母亲给你的长命锁，老僧尊重你的决定，不会出手，但也不会出言帮你直接留下那玉锁。毕竟梁先生所言也是好意。你说你会保护属于你的信物，现在是你第一道坎。咳咳咳，你若怪老僧墙头草，那老僧也受着了。“
施南望闻言郑重拱手道：“我能明白，多谢大师指点。“
黄梓大掌搭在施南望肩上，回道：“他母亲的给的，自然会是他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北幽州汉子起身拍干净屁股上沾的灰，大剌剌地走至黄梓面前，挑眉道：“唉，我看争来争去，都没个结果。让我来说几句公道话嗷。”
“梁先生，你和他们说这么多，他们也只当你是个觊觎珍宝的小人，真真不痛快。”封豹收起了之前的随意惫懒，劈里啪啦的骨骼爆裂声如闷雷般迫人。这位来自北幽州，被誉为“拢袖出山“的年轻封家秦巅武夫微微俯首看着众人，仿佛在阐述今日起早去吃汤面般简单，”打倒他们，把这玉锁拿回来，不就可以了吗，哪要说这么多话。“
大槐树叶沙沙作响，场面一时安静几分。施南望面色凝重，他感到，身前这位汉子，有着说到做到的力量。若他出手来夺，只是施南望自己的话，恐怕一招就失去了那长命锁。
粱嘉志笑道：“封豹，何必弄得这么紧张。在这的各位没有坏心眼的，我也明白施小友的苦衷，但我还是希望玉锁留在清梦舟内，那是万全之策；至于你母亲，我清梦舟的弟子会尽全力帮你寻找她的下落。“见施南望不为所动，依然摇头后，书生小叹一口气，无奈道：”我自不愿发生什么撕破脸面夺取他人物品的鄙劣行为。这样，我们以三局两胜的切磋为准，点到为止。若我与封豹赢了，那代表你们确实实力不济，这玉锁就乖乖交予学宫保管。若我们输了，自然没有资格再叫嚷什么，你们轻便即可。“
“梁先生，你们有三人可以出战？“既然济允和尚两不想帮，那哪来的三局呢，苏澈有些疑惑。
“闵夫人本该前来，但她无故离去，算她落败吧。你们出两人，只需赢一场就算你们的胜场。哈哈，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莫说本祭酒罔顾人伦，千方百计地阻碍小友寻亲。“
黄梓点头道：“此提议可，我也不想伤了和气。嘉志，我们也好久没切磋了，沉迷于花花草草，希望你不要怠惰了修行。“
粱嘉志哈哈大笑，摆了摆手，“黄梓叔做久了富翁，可忘记自己之前的官职了？“
说话间，两拨人已退到槐树前广场的东西两头，只留封豹一人，昂然站立当中，勾了勾手，示意挑战者上前来。
施南望刚想上前，就被苏澈阻止了，“你上去被他揍吗。放心，作为你的朋友，这事就交给我了。诶…“
苏澈转头又一把拉住走向台中的洛诺的手，无语道：“你也不行，你伤还没好，上去如果旧伤复发了怎么办。“
洛诺凝脂如玉的脸不禁涌出几朵羞红，这人怎么在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的，少女目视前方，装作一股如临大敌的模样，“你对剑道的理解太过浅显，那人淫浸拳脚多年，你不是对手。“
“你去必是以性命相搏，我不同意。让我去。“
少女感觉连她的耳朵都有些烫了，轻轻挣开他的手，洛诺本想直接回去，但复想到苏澈曾坦言没有打斗的经验，不放心地嘱咐道：“记住剑客气练游走全身，由天权开鼎，护住命脉，不可久敌……“
“苏兄，加油。”
“好好，我知道啦。“苏澈向洛诺与施南望眨眨眼已示宽慰，走向已经在场中等候多时的劲装汉子。
“妈的，真酸。“汉子咧咧嘴，露出一抹笑容。他慢慢抬起双臂，一手于前，一手垂直护于胸前，这是北幽州寻常武夫最先习得的长灯式，汉子笑道：“让我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风似乎更大了，吹的槐树花随风而荡。几多落在汉子封豹的手上，封豹却纹丝不动，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
青袍书生观察了许久那少年腰间系着的漆黑长剑，有些困惑地摸摸头。这剑总感觉和往前他所见过的任何神兵不同，它似乎自身有灵，内蕴玄黄。只是这少年什么来头，可以驾驭一柄如此宝剑呢。
苏澈捏开落在胸前的槐花，他是有些紧张的。和之前不同，和那妇人一战时，他有着勇往直前和救人于火的信念和信任之人的承诺，自然不会惧怕失败。但这次与封豹的切磋，影秀所剩无几的灵气不能如金手指般直接获胜，他也不想这样。既然缺乏什么，那便补齐，这一直是苏澈两世为人的信条（如果这算两世为人的话）。苏澈虽缺乏实战的经验与对自身剑客气练的熟悉运用，但若今日在此退缩了，交由一受伤女子或无功力的好友来面对那武夫，苏澈恐怕以后都会因胆小怯弱不敢拔剑向敌。
“小心了，封前辈。”影秀的黑芒如幽夜中猎枭。
前一秒，小镇的风还抚着聚雨楼栏边赏景小姑娘的脸蛋。
下一刻，所有的风都聚在镇中的广场上。
旋转切割的剑风如自然灾害的小龙卷，坚硬的青石砖分崩离析，更有几块飞崩而出，被坐镇中央的济允和尚出手拦下。
“好俊的剑意。”和尚笑眯眯地说。
而刚才还挺立如松的封豹也不得不暂避锋芒，硬接这等剑客的凌厉攻势实属不明智。汉子加快脚步，从右方如鬼魅般躲过几道剑气后，一拳轰出，转守为攻。
苏澈眼瞳微缩，他没想到对手出手如此迅猛。气练按照洛诺所说，游走全身，拳与气的接触，冲击爆出声声吱呀刺耳。苏澈顿感胸闷气短，一剑横扫后向后急退，化解残留于身的余劲。
封豹刚重新摆好架势，四五抹剑光已冲破广场上空，尖啸着涌进台内。武夫这才打起满分的精与神，低喝一声，秦巅修士特有的罡气护体，露出衣裳外肌肉虬结。他双目如电，全力挥击，音爆之声不绝于耳，竟硬生生接过了所有的墨色剑气。
苏澈不为人所察觉地低低喘着气，他还是对于气练的运用太过不熟练了。将为数不多的气练汇聚于剑端，防御一事恐怕是会力不从心了，这对手有些棘手啊，少年苦恼地想。
烟尘散去，封豹长舒一口气，一手在前，一手于胸，仍旧是那长灯式。
“不错，不错，我若不出全力，是我对你的不尊重了。朋友，注意了。”
年轻的武夫岳峙渊渟，海涵地负。
重新涌动的风抚过赏景的姑娘，只是这次，冷冽冰凉，这是来自北幽州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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