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深海血星繁

　　
狸弑号降落在了小行星表面。
如在宇宙中看到的那般荒芜，红褐色的裸岩嶙峋在星球表面，沙状的颗粒铺满了视野可及的地面。
重力约为地球重力的一点一点倍。这很不对，太不对了！
韩风与狸狸之所以判定这颗小行星可能是空心的，就是因为它为飞船减速所提供的引力，比预估的值小了许多。
如果不是这颗星球密度极小，就是这颗星球是中空的。
不管是哪种情况，只能提供如此小引力的星球，不该有着这么大的重力。
“您好，大气情况分析完毕。氧气含量为百分之三十九点四，无有害气体，铁元素含量异常，对人体无负面影响。室外温度十一摄氏度。”
狸狸一本正经地说完，伸出小手指着仪表盘上的数据惊叫道：“这里距离最近的恒星有三点三光年，大气怎么会有十一摄氏度！”
狸狸两条小细胳膊尽力地向两边张开，夸张地伸出去了极长，以表现三点三光年的长度。
“你不如问我为什么这颗小星球会有大气。”韩风打开舱门，用格天系统在自己体外覆盖了一层薄膜，从后视镜上取下一个狐狸形状的小挂坠，戴在了脖子上。
鬼知道南离狸的飞船为什么会有后视镜这么个设施！
狐狸挂坠中传出了阵阵能量脉冲，经过与它驳接在一起的暗金色细丝，在韩风的脑海中变成了狸狸的声音。
“那么钟尽尘哥哥，为什么这颗星球会有大气呢？”
韩风传音进了狐狸挂坠：“以这颗星球的引力大小来看，是不足以留住大气的。但如今这里的重力，却又完全足够形成大气层。我想，这颗星球的的表层覆盖了一层引力场。根据降落时的速度推算，大概是万米的厚度。”
“您好，据此模型分析，推断引力发生装置位于地心位置，非自然形成……钟尽尘哥哥你好聪明哦！”
谁说男生都喜欢软萌小萝莉的啊喂！这么说话让人怎么受得了啊！
于是韩风不理会狸狸，开始认真打量周围的环境。
狸弑号降落在一座环形山之中。三点三光年外的恒星无法照亮这颗星球，但那些无处不在的红褐色岩石与同色的尘土，却在自然辐射着悠悠的红光。于是整颗星球没有白天黑夜的分别，仿佛始终笼罩在温暖的黄昏之中。
狸狸的探测下，这些能辐射出红光的岩石与泥土并没有释放出可见光波段以外的辐射，也就是说并不会对人体造成危害。
它们存在的意义，好像就是为了给这颗小行星带来光明。
因为在环形山中，韩风看不到地平线。
这颗半径只有地球二十三分之一的星球，自宇宙中就能看到其上许许多多，遍布整个星球的环形山。想来这里在不知多少年前，曾经经历过一场可怕的，持续了足够小行星自传一周以上时间的陨石雨。
韩风将狸弑号收进了胸前的狐狸挂坠。这个挂坠除了能让韩风与狸狸保持联络外，其本身就是一件空间装备，是南离狸用来在外出时存放狸弑号的。
做完这些，韩风自地面飞了起来。红褐色的大地在面前远去，暗淡的天空却没有接近。
但环形山的山沿接近了。
韩风踏上了环形山，举目远眺。
不出意外的，无数环形山出现在远远近近的平原上，弧度比地球明显了许多的地平线在黑暗的夜幕下划出余烬一般的分界线。
格天系统与狸弑号的探测器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状况，于是韩风从山沿上跳了下去，准备向下挖掘一段。
但就在韩风刚刚起跳时，下落的动作瞬间变成了向着斜上方的迅速拉升！
炽烈而腥臭的风自环形山下向上涌出，危机的味道弥漫而来。
还不等韩风疑惑为何会有风从环形山下吹出，呼啸的声音便让他不得不再次拔高了一截高度。
红色的烟尘自环形山中向外剧烈地喷射着，像点燃的焰火，像爆发的火山，像加了曼妥思的可乐。
但如果考虑到那红色烟尘中腥臭的味道，韩风觉得更应该用“喝多了躺在地上向天空喷射性呕吐的巨人”来形容。
而且是成千上万个巨人。
每一个环形山都在向外喷涌着猩红而腥臭的烟尘，整个星球的温度在几秒钟内上升到了近乎一百摄氏度！
韩风飞得更高了几分。他让狸狸将狸弑号在戒指中启动，于是他能够在天空中放出狸弑号，然后钻了进去，紧紧关上了舱门。
韩风如今的身体倒不害怕那瞬间提升上来的高温，但那些不明成分的红色烟尘，韩风不敢不经探测就用身体去接触。
很快，狸狸的声音传来：“您好，检测到空气中烟尘与星球表面泥土为同种物质，含铁量较高，对人体无危害……钟尽尘哥哥，你看你看，这些红粉粉开始发光了诶！”
韩风透过狸弑号的舷窗向外看去。
成千上万的环形山向外喷射的烟尘，将整个星球笼罩在了一片如血的轻纱中。随着那些粉尘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边长，慢慢有荧光自这层红纱上泛出。
狸弑号悬浮在一万一千米的高度。韩风看着下方喷射而起，高度能达到八千米的烟尘，想象着这么一颗小行星坑坑洼洼的丑陋外表被八千米厚的红纱笼罩，幻梦的红光如透过床帘看到的朦胧烛火。
“您好，探测到周围一天文单位范围内有三颗行星有与这颗行星类似的能量波动……钟尽尘哥哥你看！还有三颗诶！”
狸狸的身影自仪表盘上浮现，指着投射在狸弑号前玻璃上的三维模拟画面说道。
韩风在心中默默计算。格天系统给出的结果中，这片星域经过人为改造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六。
红纱逐渐变薄了。环形山中喷出的红色烟尘在逐渐减少。
韩风再次收起狸弑号，以格天系统包裹身体，向着视线所及的最大一个环形山飞了过去。
随着环形山喷射的雾气逐渐变少，韩风逐渐地下降了高度。
当高度下降到一千米左右时，韩风透过已经变淡了许多的烟尘，看到了那环形山的底部。
环形山底部出现了大大小小不知多少的黑色孔洞，密密麻麻，足以逼死密集恐惧症。
那些红色的烟尘，就是从这些黑色孔洞中喷涌而出的。
韩风继续下降，看到了那些黑色孔洞慢慢地完全停止了喷射。
喷射停止后的一秒钟后，地表的重力骤然增大了十倍许！韩风被骤然增加的重力往下拉了一小截，很快稳住了身形，悬浮在了与山沿平齐的高度静静观察着，没有轻举妄动。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在巨大重力的作用下，空气中的红色烟尘已经完全落下了地面。
这时，黑色孔洞中再次传来呼啸的风声。
韩风迅速拔高，准备迎接下一波的喷射，但很快他就又降落了下来。
因为他能感觉到，这次的呼啸不是因为有东西要喷射出来，而是孔洞中产生了巨大的吸力，周围的空气被吸了进去。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呼啸声逐渐停止，重力恢复了正常。因为这重力一直存在的原因，红色的粉尘竟然一直安静呆在地面，并没有多少被那股吸力吸入孔洞。
无声无息地，孔洞开始闭合。
孔洞的周边有与地面相同颜色的岩石慢慢合拢过来。岩石的边沿，是棱角分明而美丽异常的折线。众多合拢而来的岩石边沿组合在一起，竟是一副诡异的图画。
像一只……蝙蝠？
韩风皱眉，看准了一个最大的孔洞，趁它闭合之前，飞身落了进去。
岩石合拢依然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孔洞之下的通道中，依旧有着暗红色的光芒。
韩风没有飞得很快，在逼仄幽红的通道中向下足足飞行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发现前方的通道开始变得平缓起来。
但平缓的部分只有一小截，再往后，通道变成了笔直向上。
韩风默默计算着速度与距离。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几乎已经到了这颗小行星的地心处。但没有灼热的容颜，也没有失重感。
温度依旧保持了稳定的十一摄氏度，重力依旧是标准的一点一点倍地球重力。
一个温度与重力被均匀分布的行星？格天系统对这片星域经过人为改造的概率计算，已经高达了百分之九十八。
终于，周围的暗红色岩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光滑平整的金属管道。
这要不是人为的，韩风就把格天系统抽出来吃掉！
通道只有短短的十几米，然后便是朝着正上方的洞口。
韩风面色古怪地看着通过洞口能看到的不多的景象。
那是一盏吊灯。
一盏复杂华丽到了极致，以至于让人看上去甚至有些臃肿的吊灯。
精神力散发而出，在格天系统的掩护下，向着洞外蔓延而去。
然后韩风便飞出了洞口。
在精神力探测下，洞口之外出乎意料情理之中的，是一件房间。
围绕在洞口周围的真皮沙发，沙发之后依旧在燃烧着的壁炉，以及壁炉前坐在地毯上玩耍的两个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的小朋友。
这是一个客厅！一个爸爸妈妈出门不在家，小朋友们自己在家玩耍的，欧式的，客厅！
两个小朋友一男一女，都有着一头灿烂的金色头发。两个小朋友背对着韩风坐在地毯上，在壁炉前轻声细语地交谈着，手中拿着人偶与动物的玩具。
就在这时，小男孩突然转过身，伸手去拿身后的一个玩具，于是便看到了刚从洞中爬出来，正躺在沙发上怀疑人生的韩风。
“哇！”小男孩发出了尖叫。但韩风没有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惊恐与害怕，反而有着浓烈的惊喜与开心。
“凯特，要文明，不能在客厅大声说话。”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道。
“可是姐姐，你看！”小男孩凯特拉了拉小女孩，另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指向了韩风。
小女孩也转过了身，也发出了一声惊呼。
韩风对于被发现感到好尴尬。可是这两个小孩在他的精神力探测下，就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韩风也总不能冲上去杀人灭口。
“你是圣诞老人么？”小女孩一手拿着一个娃娃，另一只手拉着小男孩，兴高采烈地跑到韩风面前问道。
“啊？”
不是，这什么情况？
圣诞老人发礼物都发到这种犄角旮旯的小星球上了？
“圣诞老人你好，我叫凯特·弗洛伦特！”小男孩凯特整了整被姐姐拉皱的衣服，像一个小绅士一般，向韩风微微鞠了一躬。
韩风这才注意到，凯特穿着的是一身贴身的黑色小西装，甚至还打了一个比餐叉长不了多少的红色小领带。
“圣诞老人你好，我叫凯丽·弗洛伦特。”小女孩提群屈膝，向韩风行了一礼。
凯丽穿着的是一红色镶粉色蕾丝的小裙子，长长的金发束成马尾，垂至腰间，一个酒红色的蝴蝶结在脑后，随着小姑娘屈膝的动作微微晃动。
“圣诞老人圣诞老人，你真的是从月亮之井中出来的么？真的是要送给我们礼物么？为什么前五个圣诞节给我们送礼物的时候都没有来见我们呢？”凯特跳到了韩风对面的沙发上，兴奋地问道。
五个圣诞节？这么说这个小朋友已经五岁了么？怎么看上去这么小？
是因为这颗行星上对“年”的概念不一样么？也对，这颗小行星离最近的恒星都有三点三光年，想必是没有公转的。
不对！如果没有公转，就不存在“年”的概念了！而这里连圣诞老人都有，说明这里与地球的文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在没有公转的情况下，应该会继续沿用地球对“年”的计时。
所以，为什么这个六岁的小孩子，竟然看上去只有两三岁？
还有……弗洛伦特……弗洛伦特……这个姓氏，好耳熟！
“那是因为，今天并不是圣诞节呀。”
一道柔和的男低音响起。
韩风抬起头，看到壁炉后的楼梯上，有一名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背着手，慢慢走了下来。
他微笑地看着凯特与凯丽，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韩风的存在。
“爸爸！”凯特与凯丽拉着手，开心地跑到中年人身边，像两个小树袋熊一般，一边一个抱住了中年人的腿。
男人宠溺地摸了摸两个小朋友的金色长发，说道：“去楼上卧室玩吧！这个叔叔是爸爸的朋友，不是圣诞老人。圣诞节还有一个月时间。”
凯丽乖乖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韩风一眼，拉着弟弟就像楼上走去。
凯特朝男人做了个鬼脸，说道：“就是圣诞老人就是圣诞老人，他是从月亮之井中爬出来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韩风微笑朝凯特挥了挥手。
于是凯特开心地说了一句“圣诞老人再见”，便跟着姐姐上了楼。
楼上传来了“咔嗒”的关门声。
韩风仍然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只是把刚才给凯特的微笑给了楼梯上的男人。
男人走下楼梯，左手背后，右手抚胸，向韩风鞠了一躬。
“先生，不管你是来自哪个家族的，我莱曼斯·弗洛伦特先感谢您放过了凯特与凯丽。”
中年男人莱曼斯慢慢直起了身，已至中年却依然英俊的面孔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缭绕着红黑二色烟气的刺剑出现在右手中，莱曼斯毫无保留地展示出了那早就被韩风的精神力探测出的，丹级巅峰的实力。
“先生，我无意藐视月神卫队，但容我用自己的鲜血，捍卫属于弗洛伦特家的荣誉！”
刺剑递出，带着决绝与绝望，刺向了韩风的心脏！
韩风依然在微笑着。
他伸出右手，在刺剑距他还有不足一寸的地方，用食指与中指夹住了剑尖。
于是刺剑再不能寸劲。
莱曼斯面无表情的脸上，眸子逐渐黯淡了下来。
“你认识谢灵策么？”
韩风突然发问。
于是莱曼斯的眼中重新焕发了光彩。
他不敢置信地松开了手中刺剑，任由韩风用手指夹着刺剑放在了身边的沙发上。
“你认识茉莉·亚莉么？”
韩风再次发问。
莱曼斯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无限的悲戚与喜悦。
韩风难以想象，是怎么样的心情，可以让着这两种表情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脸上的。
莱曼斯重重喘了几口气，无力地瘫倒在了韩风对面的沙发上。
“您是，韩……”
“韩风。”韩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良久的沉默，只有莱曼斯的喘息声回荡在客厅中。两人隔着那被称为月亮之井的大洞对坐着。
韩风想起了“弗洛伦特”这个姓氏。
那个在摇光星上的血族小姑娘，名字就叫做茉莉·亚莉·弗洛伦特。
当然，姓弗洛伦特的人很多。
但茉莉在被韩风三人救下来后，临走前给谢灵策留了信。她说强大的血族家族，都是住在星空深处的。
她说她要给谢灵策一个追她的机会，但是如果三年没听到谢灵策的消息，十年没见到谢灵策出现在她面前，百年谢灵策没能让她爱上他，这份协议就算作废。
如今三年过去，以谢灵策急躁的性格，怕是早就前往星空深处寻找茉莉了。
所以韩风想起弗洛伦特这个姓氏之后，便有了此一问。
终于，莱曼斯调匀了呼吸，急促地对韩风说道：
“谢先生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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