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好心不得好报

　　
一看是陌生电话，但显示为京城号码，怀宸估计是某公司急着用人找上门来了。
“喂，你好！你是怀宸怀老师吗？”
被人客气地尊称为老师，除了在保洁公司偶遇自己的学生怀作荣这样称呼自己外，这一次是怀宸进京以来，第二次遇到的新鲜事。
被人尊重的感觉真是好，就像沐浴在春日暖阳之下一样惬意。
“我就是怀宸。请问你是哪位？”怀宸说话尽量显得和蔼可亲。
“我是尖山公司法定代表人崔灿。怀老师是否还有印象，前两个月，你曾经向本公司投递过简历找工作？”
怀宸想了想，印象中自己确实是给一家叫做尖山文化传媒发展有限公司投递过简历，申请的职位应该是编辑，可一直见不到回复，也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对。”怀宸确定后直接问：“当时我申请的职位是编辑，贵公司还需要人吗？”
“刚好空缺一个职位。怀老师愿意加入本公司吗？”对方也是直截了当。
“我也是刚好辞职，正在找新单位。”怀宸接着道：“如果崔老板不嫌弃，本人愿意到贵公司效力。”
“太好了！”对方一阵惊喜，又急不可待道：“请怀老师带上行李，直接到天宫院地铁站C出口，我马上过去接你。”
怀宸正想告诉对方，从垡头到天宫院近五十公里远的路程，乘坐地铁加步行，最快也需要一个半小时，叫他不要慌着去接，待自己到了天宫院地铁站，他再出来接自己也不迟。可话都还没有出口，对方却突然把电话挂断，怀宸想婉言劝阻一句都不能。
挂好崔灿电话，怀宸正要朝垡头地铁站走去，突然想到自己还在用老卡。
拐了，若是梦文瑾和廖芳打电话过来，逃避计划就要暴露了。
他立即卸下老卡，插上新卡，同时，再次分别给堂哥、堂弟、女儿、同学柳絮飞和朋友赵司长，以及刚刚联系自己的崔灿发出信息，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正式启用新卡。
想到今天是圣诞节，怀宸立即给女儿怀思宇转去两千元，只留下两百元来当作平时花销之用，并祝女儿圣诞节快乐。
怀思宇立即回信息：哈哈！爸爸发达啦！谢谢爸爸！也祝爸爸圣诞节开心快乐！
女儿对自己历来就是这样，随时都表现出开心快乐，无忧无虑。可怀宸心里清楚，那是女儿懂得安慰和孝敬自己。
一个半小时后，怀宸出现在天宫院地铁站C出口，一辆黑色半旧别克商务车已经在不远处等候。
估计怀宸应该是自己要接的客人，别克商务车上走出一位全身道士打扮的年轻男子，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着实把怀宸吓了一跳。
男子一身白色长袍，长发披肩，胡子络腮，尖嘴猴腮，鼻梁细小无力，嘴唇泛黑，颈脖细长，留着猿猴般的长指甲，身高一米七不到，年龄三十左右。
虽然是道士打扮，但根本没有道士风范。
第一见面，这位姓崔的老板留给怀宸的第一印象是：其公司经营状况不咋地。
但是，既然来了，不妨先去看看，毕竟文字编辑工作，也适应自己的特长。
崔灿一边开车，一边兴奋地跟怀宸聊了起来。
“从简历上看，大哥原来当过老师，做过编辑，还发表过文章，厉害了。”
崔灿溜须拍马的恭维，让怀宸有些反感。
“当过几年老师，但教不出几个好学生。做过编辑，但我们那时候的编辑思维已经跟不上时代发展需要。发表过几块豆腐式文章，但那都是胡编乱诌，没什么可读性。之所以在求职简历上写出来，目的就是想吸引用人单位的眼球而已。其实，我也没什么厉害可言。”怀宸谦虚一番，接着问：“崔老板留给我的职位，是从事哪方面的编辑？”
“大哥是否了解，最具代表的中国古代十大乐器有哪些？”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怀宸想要了解的问题，而是先考问，似乎是要对怀宸的中国古代乐器知识来一次摸底。
“中国古代十大乐器一般是指琵琶、二胡、编钟、箫、笛、瑟、琴、埙、笙和鼓这十种民族乐器。”怀宸脱口而出。
“大哥了解古琴吗？”
“古琴，又称瑶琴、玉琴、丝桐和七弦琴，是中国传统拨弦乐器，有三千年以上历史，属于八音中的丝。古琴音域宽广，音色深沉，余音悠远。自古“琴”为其特指，19世纪20年代起为了与钢琴区别而改称古琴。初为5弦，汉朝起定制为7弦，且有标志音律的13个徽，亦为礼器和乐律法器。琴是汉文化中地位最崇高的乐器，有“士无故不撤琴瑟”和“左琴右书”之说。位列中国传统文化四艺“琴棋书画”之首，被文人视为高雅的代表，亦为文人吟唱时的伴奏乐器，自古以来一直是许多文人必备的知识和必修的科目。”
这些是一位师范毕业生必备的音乐基础知识，怀宸当然懂，何况他是那届的高材生。
“大哥既然对古琴如此了解，想必也懂得弹奏吧？”
“懂点毛皮而已，但上不了台面。”怀宸不想跟他继续扯下去，随即问道：“莫非崔老板留给我的职位是古琴有关吗？”
“对。”崔灿肯定后，接着问：“大哥关注过微信上的古琴公众号吗？”
“没有。”怀宸如是说。“崔老板是要我负责古琴公众号编辑工作，对吧？”
“不错。”崔灿再次确定。“微信公众号编辑看似简单，但要做得好，并非易事。大哥刚刚接触，我不要求马上投入编辑，先学习和了解一两天后再说。”
“到时请多多指教。”怀宸谦虚道。
“我老婆是这方面的高手，到时她会教会大哥。”
“我会努力做好。”怀宸又加一句：“如果崔老板觉得我做不好，就提前说的一声。到时，我会知趣离开。”
崔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了怀宸一眼，然后问：“工资方面，怀大哥一个月想要达到多少？”
怀宸记得这家公司招聘书中，职工待遇，承诺一个月基本工资为五千元，奖金在外，包吃住，免费解决五险。现在崔灿为何要这样问，怀宸一时也弄不懂他的意思，只好回应道：“就按招聘书上说的办吧。”
“一个月三千，包吃住，怎么样？”
看来广告上说的东西永远不靠谱，先干一两个月再说。到时，万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怀宸在心里念叨着。
“就先按崔老板说的办。”怀宸又问：“每个月能按时发工资吗？”
“本公司实力雄厚，不要担心工资上的事。”崔灿答非所问。
四十多分钟后，两人来到尖山公司。
公司位于陈各庄村一个小院子里，是租用一家呈三合院式的农房。
进院的两扇大门，是由用无数块破旧的铁皮焊接而成，大门与地面空出三十公分高。
两人刚下车，一条大黄狗突然从大铁门底下蹿了出来，先是摇晃着大尾巴朝崔灿扑过去，然后转过头来对怀宸龇牙咧嘴发出不友好的“呜呜”声。
在天宫院地铁站，怀宸已经被崔灿那不伦不类的穿着打扮吓了一跳，现在又遇到一条不友好的大黄狗。想不到，这家“实力雄厚”的尖山公司居然以这种方式来迎接自己。怀宸心中自然有些不爽。
怀宸把这座不超过两百个平米的小院子扫视一番。
进院大门右边是古琴手工制作坊，里面堆积着大量的珍贵材料。从事过林业工作的怀宸，不用进去加工坊，只通过闻到的木香，就知道里面囤积着金丝楠、小叶檀、黄花梨等珍贵木料。
加工坊过后，院子右边是一栋平房，由三间组成，每间房不会超过十八个平米。最里间是崔灿夫妇卧室，中间是崔灿父母起居室，当头间就是公司办公地点和加一张双层床供职工睡觉的地方。
院子对面是厨房和卫生间。厨房很小，不到九个平米。卫生间应该与厨房一样大，是老板和员工早晚洗漱、方便、冲凉的地方。
院子的左边是一堵墙，应该是隔壁两家农户共用的一堵墙。
虽然是冬天，但院子里杂草丛生。怀宸也不明白这北方的野草生命力如此坚强，更不知道崔老板为何非要留着他们，也许是让生活更加接近大自然的缘故吧！
院子里除了喂有那条大黄狗外，还养有一只大母猫。
院子墙边、杂草里，新旧狗屎猫便随处可见。
如果梦里见到踩上狗屎猫便，还预兆有发财之说，但现实上，只要你稍微不留心脚下，不是来一个四脚朝天，也叫你臭气熏天。
有了怀宸的加入，尖山公司目前共有六个人，崔灿父母，崔灿夫妇，怀宸和另一位名叫薛学仁的员工。
崔灿不是集中大家一起到办公室里来介绍新来的员工，而是领着怀宸走进三间房，分别给他夫人青文燕、他父母和薛学仁介绍一番，最后青文燕就开始教怀宸如何编辑公众号。
不到一个小时，怀宸掌握了公众号编辑的基本方法和操作流程，接下来就是公众号发布文章的创作了。
办公室里就只有青文燕、怀宸和专门负责图像、视频剪辑工作的薛学仁了。
“怀大哥，你的本科文凭不是全日制的吧？”青文燕以怀疑的眼神盯着怀宸。
“不错。”怀宸没有否认。“我的全日制文凭只是中等师范生，本科文凭是参加工作后才考取的。”
“我们公司从事的工作是属于高水准高文化领域。如果觉得自己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就赶早说走人。千万不要做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龌龊事，从而影响到本公司的生意。听懂了吗？”青文燕就是狗眼看人低。
“三天之内，如果老板娘觉得本人胜任不了这项工作，就请说一声，我会知趣离开，而且不要你们的一分钱。”怀宸心中肯定有些不高兴。
“每天发布的公众号，除了一些特殊篇目可以从网上模仿或者摘录外，原则上要求是原创。每一篇公众号在发布之前，必须经过我审核过关。听懂了吗？”
“一切遵从老板娘的意见去做。”怀宸表示服从。
晚饭后，怀宸认真阅读近两个月来公司发布过的公众号文章。
他发现一个特点，所有青文燕编辑发布的文章，都是反复以介绍名曲名家为主要内容，通过发布各流派代表人物演奏《阳关三叠》、《梅花三弄》、《广陵散》、《酒狂》等曲目视频来吸引爱好者关注公众号，来达到销售相关书籍、古画、古琴、光碟、檀香盒、艾草条、茶叶等等为目的，以实现企业收入。
怀宸还发现，青文燕编辑的每一篇公众号文章，不是东拼西凑，就是乱点鸳鸯，其用词和写法，都是变着花样照抄搬，根本就不是存在原创，更是毫无新意可言。
晚上休息前，通过与薛学仁的坦率交谈，怀宸才知道，尖山公司已经有三个多月无分文进账，招入的编辑员工，来一个走一个，从没有人安心工作到一个月的时间，目前崔灿夫妇的各项开支，全靠几张信用卡来支撑。
怀宸还了解到，崔灿的父亲是古琴制作高手。每制作一张古琴，从选取材质，到掏制、大漆的干燥，从对琴体、漆面的不断调整，到精心打磨等等，二百道的古法手工艺程序，他那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精神让人敬佩。
崔灿从小受到父亲影响，爱好古琴，大学毕业后成立这家公司，目的就是想通过弘扬古琴文化的方式来达到销售相关产品，实现同行业一流业绩的梦想。销售书籍、古画、光碟、檀香盒、艾草条、茶叶等都是次要，主要还是以销售他父亲制作的古琴为主。他父亲制作的古琴一张售价要在三万元上，甚至能卖到十万元。
出于同情，但主要还是出于责任感，第二天早上，怀宸建议崔灿集中六个人开个会，研究和解决当前公司面临的困难。
开这种会议，是尖山公司建立以来没有过的事，开始青文燕很不耐烦，但在崔灿的坚持下，她不得不同意参加。
公司弘扬古琴文化的目的，就是为了实现收入，收入的主要来源，就是以出售崔灿父亲手工制作的古琴为主，所以怀宸建议：一是微信公众号文章坚持原创，但绝不可变相照抄照搬别人的东西充当原创；二是公众号文章的写法，不仅只是为古琴人看懂，也要让非古琴人能看懂，一定要创新；三是要以销售自己手工古琴为目的，而不是为了博取名家喜欢，以销售他们的光碟来维持生计。
青文燕听到怀宸的这些建议，非常不爽，当即鄙夷道：“以你一个中等师范毕业生，有什么资格对我写的公众号文章品头论足？我所写的那些文章，都是自己原创，而且都是超级的好，超级的优秀，同行写手无法超越。如果我们不借助名家名曲来提高公司的声誉，有谁来关注我们，有谁还来买我们的东西？你入职还不满一天的时间，懂什么古琴文化？请不要在此信口雌黄，指手画脚。”
“老板娘，你错怪我了。既然我已经成为贵公司一员，就有责任为公司走出目前困境出谋划策，绝非有损害公司想法。”怀宸笑笑，露出真诚的善意。“我虽然只是一个师范毕业生，写出来的东西，虽然没有超级的好，但也不算低级，最少还被人说贴近生活，是以属于人性化的文章。如果你的文章超级优秀，为何关注的人一天还达不到三十人呢？你所写的东西，能为你贵公司赚取了多少费用？为何三个月多来，出现零收入现象？难道还不值得自己去反省吗？”怀宸又道：“我之所以建议开这个会，目的是让大家找出贵公司濒临倒闭的症结在哪里，尽快帮助贵公司扭亏为赢。再说，我也不是奔着三千元的工资而来，主要是看在崔老板的诚心邀请而来。如果老板娘觉得我不适应在贵公司工作。本人随时可以走人。”
“我完全赞同怀大哥的意见。”崔灿竭力站在怀宸这一边。接着问怀宸：“对家父手工制作的古琴，怀大哥是否有什么好的销售办法？”
“目前公司库存有多少张古琴卖不出去？”怀宸先问。
“十年来制作的五十张古琴，只卖出两张，目前库存尚有四十八张。”崔灿接着又说：“不是卖不出去，而是价格不合理。大多数买家都看不懂得家父手工制作出来的古琴好在哪里，只知一味的嫌贵。”
“听薛学仁说，最近京城要举办一次古琴演奏比赛，是否属实？”怀宸又问。
“属实。”崔灿看了薛学仁一眼，好像很不满。“我曾经教过的学生有二十人要参加这次比赛。”
“崔老板觉得，你教出来的这二十位学生琴艺如何。”怀宸又道：“也就是说，他们参加这次比赛，能否取得优异成绩。”
“成绩都应该在中上等水平。”崔灿又谦虚道：“当然，这些学生所掌握到的演奏技巧，不完全是我的功劳，还有名家指点。”
“我建议拿出二十张家父手工制作的古琴，无偿借给这二十位同学用于赛前练习和参加比赛。同时安装最好的古琴弦，挂上最美最好的古琴穗 。”怀宸顿了一下，看了几个参会人一眼，又道：“同时让薛学仁做好这些同学练习和参加比赛的视频录拍，到时我们通过公众号公开发布。这样做，我估计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你想害我们啊？”青文燕立即怒吼。“我公公做的古琴，都是一流水平。无偿给那些人去使用，万一搞坏，谁来赔？”
“我怎么可能想害你们呢？”怀宸神情坦然，又耐心道：“做出来的东西，不拿去用，谁知道它是一流水平？再说，有些东西是越用越值钱，越坏越珍贵，就像古琴一样。不信，我们拭目以待。”
“就按怀大哥的意思去做。”崔灿坚定地站在怀宸这一边。
最后，崔灿父母，还有薛学仁都坚决支持怀宸这一打破常规的经营方法，青文燕也不好再对怀宸发飙。
当天，崔灿按照怀宸的建议，从库存中取出三十张古琴，无偿提供给他的学生和朋友的孩子拿去练习。十天后，一场古琴比赛在京城举办，他们又带着这些古琴参加比赛。怀宸针对薛学仁拍录到的视频，对公众号文字来了一次全新的表述，尖山古琴关注粉丝从几十人瞬间飙升至几十万人。不到一个月时间，无偿得到古琴参加比赛的三十名选手，全部以每张五万六千元的价格买了下来。不久，尖山公司原来库存的四十八张古琴，被抢购一空。加上销售与古琴相关的匹配产品，怀宸到尖山公司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不仅为其扭亏为盈，还创收总额达到二百六十多万元，实现利润高达一百二十多万元。
此后，崔灿一家人对怀宸是左一个大哥的叫，右一个怀老师的尊称。
公司收入，虽然是因怀宸的到来，实现了零的突破，达到创建公司以来最高的收入水平，但青文燕却以种种借口不给怀宸发放工资。第一个月怀宸不好问，第二个月他不得不问崔灿，因为他要给女儿生活费用。崔灿解释说公司先拿钱进货，第三个月保证一起发放。怀宸信以为真，不好再追问，继续努力工作。
就在这一天，青文燕突然善心，买来了两条大鲤鱼，说是要给大家改善生活。
怀宸一见到两条活奔乱跳的鲤鱼，顿时来了兴致，主动请缨掌厨，给大家做一道特色菜，也就是鱼包韭菜。
当大家品尝到这道美味无穷的佳肴时，都惊叹不已。
青文燕更是一改往日对怀宸的鄙夷，频频给他敬酒。饭后，还特意给怀宸和薛学仁买来一袋水果。在办公室里与两人聊到大半夜，离开时她拿出纸和笔来，要求怀宸把鱼包韭菜的整个烹调工艺流程给她写出来。
当怀宸带着酒意写好并交给她后，可把她高兴死了，当着崔灿的面突然对怀宸来一个大拥抱，而崔灿在一旁，也高兴得手舞足蹈。
休息时，薛学仁好心提醒怀宸：这对夫妻心术不正，要注意提防。
怀宸当然知道薛学仁指的就是鱼包韭菜烹调秘方的事。
怀宸也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把自己花费了两年多才研究出的秘方拱手让给一对别有用心的夫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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