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呕吐
二队那边的拐卖案已经结案，正准备将嫌疑人移交法院量刑。于也一句话就把人截了回来，其中牵扯的手续、申请、流程的繁杂也统统甩给了张周。局里人早就习惯了于也的行事作风，可惜苦了张周。
审讯是双方智商与心态的较量，熟悉受审人的过往、性格，预判对方的心理状态与弱点是成功突破的关键。前期功课做得越足，审讯成功的几率越大。
审讯小分队在这边开小会，狮子狗翘着二郎腿掏出手机开始点外卖，嘴里哼哼唧唧抱怨市局附近为啥还不开家新外卖换换口儿。
“你丫不是刚吃完早餐么！下水道啊你！”张柏嫌弃。
“那没辙，”狮子狗撇嘴：“我一会儿接着去跑李雪那条线索，谁知道今儿还能不能吃到下一顿了！趁着有空还不多吃点儿！”
“那正好把大家的午餐都点了。”于也接话：“后边儿审黄杰不定要耗多久，吃饱肚子再去跟丫熬！”说着转了转眼珠子：
“对了，得和张周说一声，上午别给这小子喂食！”
顾渊轻笑道：“队长，你这算不算体罚刑讯啊~~~”
于也耸耸肩膀不以为意：“少吃一顿饿不死丫的。再说，谁不给他吃饭了？老实交代就趁早送他回去吃牢饭。不老实嘛....正好借着让他吃饭的空档调整下审讯节奏。”
顾渊“哦~~”了一声，既失望又开心。失望的是黄杰那种人渣活该受些皮肉苦，只蹲大狱都算便宜他！开心的是于也到底是个有底线有原则的人，不会急功近利使用非常手段，她的警察叔叔就该一身正气。至于那些踩线的事，还是让她这种人来做吧...
“顾姑娘！你吃啥？”点单工具人狮子狗问。
“呃。。。”
顾渊身上有很多难以启齿的历史问题，其中最微不足道的就是她的厌食症，偏偏“吃”又是每天都要面对的事情。
“给她点红烧牛肉面！多加一份肉！”
于也早就看透了这姑娘吃饭时的磨叽劲儿，与其让她在吃什么上纠结半天浪费时间，不如直接投喂。
“我不...”
顾渊听到牛肉俩字已经开始本能上头，一句话没说完，换来了于也的白眼儿。
“昨儿绕着海城跑一天就吃了两根儿青菜，今儿不吃肉你拿什么打仗！修仙啊你？”
“。。。。。”
这碎嘴子的唠叨劲儿让顾渊一瞬间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家里的饭桌上，在外英勇无敌的缉毒警爸爸总会“低三下四”地哄：“闺女，吃两口青菜！不吃菜怎么有营养！”
那时劝她多吃青菜的爸爸和现在命令她多吃肉的于也...掌心突然湿湿的，“她不吃肉”这句话哽在喉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作为刑警们的半个“食堂”，外卖店看到勾儿组的单子都会自动加急处理，颇有觉悟的外卖店老板说得好——咱小老百姓总不能让你们天天饿着肚子抓坏人不是？
问题就是这送餐速度也忒快了点儿，快得顾渊来不及找理由跑路。
看着眼前那碗像是加了三倍肉的面，听着耳边吸溜吸溜的吞面声，顾渊干咽了一口，动作0.5倍速慢放拿起了筷子。
“快吃！时间不多了！”
张周那边传来消息，黄杰即将押送回警局，勾儿组这边要随时准备开始审讯。于也三两口扒完一碗面，皱着眉头看着顾渊那碗尚未动过的牛肉面。
“吃不完就把肉吃掉，一会儿需要你在观察室全程盯审讯。”
顾渊在目光逼迫中挑起一根面，讪笑着送进口中咀嚼。
没关系，她的病已经痊愈了....
她活了下来...而且会继续活下去...
她已经进入勾儿组，一切都将走上正轨...
不过是一口肉而已，没关系...没关系...
许久不沾荤腥的人对肉味异常敏感。熟悉又陌生的腥膻若有似无地包覆着细细的面条，冲进口腔却形成了一股浓烈的恶风迅速席卷着味蕾，细小的肉丝犹如一双阴仄的手狠狠捣弄着胃肠。
“饿....我好饿....”
“吃掉她！吃掉她！”
“为了一口食物，人和猪便没有了本质区别....”
肮脏、恶臭、黑黄的牙齿疯狂的咀嚼....
“要么饲养，要么被饲养....”
肉在腐烂，苍蝇在破卵....
还要活下去吗？还要像牲口一样活下去吗？
晕眩，恶心。
空气被榨干，气压如一把千斤重锤缓慢而又永不休止地沉沉压下。五脏六腑都在倒流，迫切地喷薄而出。
只有资料翻阅声和吞咽声的办公室中猛然发出一声砰响，在众人尚未回过神时，顾渊已经冲进了楼道。
来不及反锁卫生间隔间的门，顾渊已经迫不及待地跪倒在马桶前歇斯底里地呕吐。酸浓的胃液溢满鼻腔，险些把人呛死。
肉体的崩溃让本就纤细的神经在崩断边缘疯狂绷紧。顾渊一手死死拉紧隔间小门，阻断外界窥视的目光。另一只手重重捶击着地面，青白的指关节瞬间被捶得血红，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深深的绝望。
两年，从16岁被拐卖到18岁被释放，整整两年的囚禁时间，而非案卷中的被拐两个月。她压根儿就不是孙将安口中那个被解救后还能重回正轨的幸运儿，也不是于也眼中那个得以保全完璧的“奇迹”。
她只是一只被莫名豢养的羁鸟，满足某人扭曲欲望的玩具。
驯化——她今时今日的一切都是被驯化的结果。
为什么是她？！顾渊，你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站起来，萌萌~~”
志玲姐姐那句嗲软的洗脑台词突兀地闯进脑海。然后就是哥哥略带玩闹地脸：“站起来啊，宿宿。”
颠倒时空的剧烈倾泻终于在心脏被吐出来前结束了。眼前发黑，就像电视机失去了信号般满屏雪花。
顾渊靠着墙壁大口呼吸着空气，贪婪地咽进肠道里。即便是此刻卫生间里并不清新的空气也比幻嗅中那令人作呕的腐肉味道更美妙。她必需压抑住体内那股杀人见血毁灭一切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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