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阴沟里的野草（2）

　　
于也倒是很有警界头面的自觉，一如既往地衣冠楚楚头脸整洁，就连最新款的椰子鞋底都是干干净净不染纤尘。
“人到齐了，先说说昨天的收获吧。”
习惯性地半倚着桌子，两条长腿闲闲地搭着。
“目前两名被害者的身份已经确定。李雪，女，14岁，失踪十五个月后被害，目前无法确定被害前的行动轨迹。小野，男，12岁，三年前被母亲罗三妹卖给了人贩子，根据调查结果，我们有理由怀疑，这起杀人分尸案与之前二队主抓的拐卖案有牵扯。”
“二队的案子？”张柏咔哧咔哧抓头皮，他不知道顾渊被“抓”那天的事情，也对其他小组的案子不甚了解：
“我就知道前段时间二队焦头烂额，光人就抓了好几车，他们那个案子和咱这件有关系？”
于也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这事儿顾渊最清楚。”
顾渊尴尬地笑了笑，言简意赅地讲述了自己卧底会所追查贩卖团伙的事。
“卧草！无间道啊！城市刑事案都玩儿出卧底来了？啧啧啧，顾姑娘你还干过这种事儿？看不出来....”狮子狗咋舌。
“难怪会被分到我们这儿，这下我算是明白了！就说嘛，局里不可能给勾儿组分废物，顾姑娘一看就是个深藏不露的大牛！”张柏见风使舵，变脸速度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
于也翻了两个白眼：“少点儿马屁多点真诚！现在组里都什么风气！顾渊，说说小野最后的行动轨迹。”
昨天这个话题只开了个头，详细内容没来得及说便被困意打断。经过几个小时的养精蓄锐，顾渊已经整理好了作答思路。
“我曾见过小野几次，第一次是在城中村的出租房。最后一次是在蓬莱画堂——也就是会所。”
“小野也是会所的货？”狮子狗捋着下巴惊呼：“他才多大啊！未满14岁！”
顾渊点点头：“没错，会所的主顾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对外将自己的兽心隐藏得极好。但这家会所多年来隐秘性极强，安全系数很高，价格高昂，也导致他们在这里行事更加肆无忌惮。”
张柏皱眉：“按说这类高端畜生法律意识很强，14岁是道门槛，他们一般都会去踩这道年龄界限逃避法律制裁。但小野只有12岁，表面年龄甚至更低，这可是重罪！会不会因为某个畜生害怕暴露弄死了他？”
“不会。”顾渊道：“小野虽然年龄不大，但被驯化程度很高，可以说是主动配合的。而且就在二队捣毁行动的当天晚上，有人点单小野，他在会所出现过。”
“什么？！那为什么他不在二队抓获的人员名单中？”
“小野是下午被送到的，我看见他的时间大概在晚上六点左右，没有被抓，只能说明他在十二点前已经离开了。”
顾渊在行动前一天将时间地点发送给胡局，约定了行动方案。她深知这家吸血鬼会所将伴随着明天第一抹朝阳灼烧成灰，为了不引起怀疑，便照例在房中梳妆打扮，准备作为“头牌”例行出去露个脸。
小野正是晚上六点被送进顾渊房间的。
“宿池，把人收拾一下，一小时以后我来带人。”蓬莱画堂经理黄杰将小野带进房中，随手甩下一包衣服，反身出去关上了门。
小野视顾渊为空气，熟练地背过身三两下扒光自己套上了黄杰准备的行头——一套普通的小学生夏款校服。短袖白衬衫，灰色小领带加同色短裤，配上干净稚气的脸看起来就是个漂亮的普通小学生。
顾渊抱膝盘坐在梳妆凳上，支着下巴打量小野：
“伤还没好就出来营业，这么拼的么？”
小野不答，走过来站到顾渊面前，侧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神情中满是留恋与欣喜。紧跟着眸色一暗，重新冷了脸，仰起头闭起眼睛静等上妆。
作为一个12岁的小男孩，他的发育实在太过迟缓，身高比坐下的顾渊还矮着几寸。
这张漂亮稚嫩的脸庞如果映着阳光肆无忌惮地生长该是副多么生机盎然的画面，为什么要让他深陷渠沟呢？
见顾渊不动，小野已经不耐烦地睁开一只眼催道：
“快点！误了时间挨揍的不是你！”
顾渊叹了口气，扯扯小野身上的衣服：
“这次又是什么主题？”
小野拍开顾渊的手，小心翼翼地抚平衬衫褶皱：
“学校汇报演出。老变态净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你穿校服很漂亮。”顾渊由衷地说。
“那是！”小野昂起小下巴满脸骄傲：“我以前年年都是三好学生！要是继续上学，肯定能考上区重点，省重点，以后上最好的大学！”
那时候顾渊还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孩子其实一天学也没有上过，而且这辈子终将与学校无缘，所以他那天才会那么喜欢穿上校服的自己。
“可你上次还说以后是要村医的，不然就当当村长呢！”顾渊忍不住揶揄道。
“呸！我没说过！村医村长算什么？等我攒够了钱就去搞直播，当最厉害的电竞选手！然后挣很多很多钱，做大生意！当大老板！反正是最有出息的人！比外面那些人都厉害！”
小野不切实际的梦想实在太多。在他不多的人生阅历中，偏远小山村里最厉害的人就是村医和村长，那是他童年时能憧憬出的最美好的未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以最低贱的身份见识了最奢靡的人间富贵，梦想也随之改变。
这个生活在阴沟里的小男孩从没忘记过仰望星空。
“小野....”顾渊抿了抿嘴唇，轻抚着小野柔软的短发：“保护好自己....活下去，你一定会有出息的。”
那时候的顾渊以为那会是小野经受的最后一次蹂躏，她以为自己能救他自由，能帮他实现梦想。她相信小野这种经受过人间至苦的孩子会磨练出一颗坚强的心，寻常的挫折根本不能将他击倒。只要将他送回阳光下，他一定能拼出不一样的人生。只要能救他出去，他一定可以....
小野轻轻睁开眼睛，以不符合年龄的深沉盯着顾渊，突然张开细弱的胳膊，环抱上顾渊的脖子。
顾渊正被这难得的亲昵搞得手足无措，耳边却传来一声细小又稚嫩的童声：
“你的身份不简单，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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