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野种

　　
这么说来，已经失踪三年了。
“谁跟你说他被狼叼走了？”
“猜的！反正那野种也不是我们家的，当年那婆娘大着肚子来的时候我就说要把肚子勒回去！可他爹不干哪！怕勒不好以后不能生！结果怎么样？养了个野种，被全村人戳后脊梁，还当我儿子不能生呢！害得我出门走路都抬不起头！”
瘫子他爹受到埋怨，骂骂咧咧地嚷嚷：“人家说卫生所能拿孩子，不是你拦着不让去？！”
蔡桂花也不吃亏，反唇相讥：“一条布带子就能弄的事儿！非去卫生所干嘛？花好几百块钱！你发财啦！”
小周见于也皱眉，忙不迭地喝道：“吵什么！说正事！”
蔡桂花甩头恶狠狠道：“啥正事儿？那野种算啥正事？！养他那么大，菩萨都没我这么好的肠子！”
于也尽量不去看那碗上尤未擦净的油渍，耐着性子问：“儿子不见了，罗三妹什么反应？”
“她能有啥反应？那没良心的野种自己就跑过好几次，结果还不是被村里人送回来了？这次没回来，准是给狼叼了！”
于也顾渊交换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儿子丢了，罗三妹竟然无动于衷？到底是这女人脑子真有问题还是另有隐情？
“罗三妹什么时候离开你家的？”
“一年多了！骚货臭婆娘！天天偷家里还不承认！这回怎么样，钱都被她拿跑了！这是要饿死我们啊！造了什么孽！当年就是可怜她才收的，没人要的烂货！”
蔡桂花又开始中了邪似的絮叨，唇角边的白沫子几乎就要喷到于也身上。
这老妇是最惹人闹心的那种受问人，他们不会扯谎，即便有也能被一眼看穿。文化水平低，智商不高，毫无逻辑性，也无法集中注意力，说话东拉西扯没有重点。有效回答都揉在了没完没了的废话里。审问人员很容易就被搅得晕头转向错过重要信息。
幸亏于也经验丰富也足够有耐心，即便是废话也一句不漏地印进脑子里。
反观顾渊却明显心不在焉，根本不关心蔡桂花的说辞，不停踱着步子东张西望。
“那孩子叫什么？”于也问。
蔡桂花回身将碗放回柜橱：“一个野种要啥名字？！就叫野种！”
“有照片么？”
“谁给野种拍照片！”
失踪三年，没有名字，没有照片，父亲不知道他的存在，母亲不在乎他，养祖父母恨他。打骂、侮辱、践踏甚至虐待，可以想见这个孩子度过了怎样黑暗的童年。他的人生轨迹短暂又模糊，只有被野狗翻出的几块残碎肢体证明他曾存在过。
眼下几乎已经走访了所有本该与他关系亲密的人，却依然无法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自打降生就没有见过光明，最后又以最悲惨的方式烟消云散。短短十一年的生命，仅用一个“惨”字就可概括分明。
顾渊终于溜达够了，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那对皱皱巴巴的夫妇身上。看似漫不经心又突兀地随口问道：
“你家种地么？”
蔡桂花愣了愣，没想到这个细皮嫩肉像从电视机里钻出来的小姑娘会和她拉家常，而她对这个话题的兴趣显然比“野种”强。
“有地管啥用，就我们家的地不好，村里谁家地不比我们好？你们**又不管，村长也不管......”
“我是问，种地么？”顾渊提高了音调，生硬地打断她驴唇不对马嘴的抱怨。
蔡桂花老嘴撇到耳根子：“谁种啊？又没牲口又没机器，**也不是天天派人帮忙。一亩地挣不了几个钱，谁种啊！”
“不种地...那你家有农药么？敌敌畏？”
“那药以前有，盖子没拧紧，早都干了。那年耗子多，想毒耗子都没找着，耗子满地跑~！@#￥%…………”
于也震惊地看着顾渊，随即转头喝问：“那罗三妹毒死你儿子的药是哪儿来的？！”
“那谁知道！骚货不定从谁家偷的！贱人！手脚从来就不干净！~！@#￥%”
顾渊摊摊手，表示自己没有问题了。于也也不想继续听这个蠢、愚且恶毒的老妇废话，转身走出了这座肮脏的院落。
门口停靠的牧马人旁围了不少好事的村民，车身上、玻璃上乱七八糟印着一个个掌印、泥印甚至脚印。见于也他们出来瞬间一哄而散。
于也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跨坐上去，顾渊却朝着派出所的那辆警车走了过去。
“周警官，出村的时候麻烦绕上一圈，我想沿路看看。”
嘱咐了一句，转身又回向牧马人。
两车之间有段不长的距离，顾渊尽量躲避着泥坑，行走速度很缓慢。眼看几步就能上车，身后却传来一阵“吧唧吧唧”的踩水声，速度很快，径直冲着顾渊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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