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二十二

　　
微风轻轻拂过，似是要抚平王北洛紧皱的眉。
“你这是什么意思？”
冰冷的声音传到远处樊安耳中，也只是传到了樊安一人的耳中。只要王北洛不想，那么场间没有一个人可以听到二人的对话。可能是出于对樊安的尊重，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不过不管什么原因也就只有王北洛自己知道了。
村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远远的看到赤眉的人突然跪下了，然后王北洛也转身，两人似乎是在交谈，本身距离就比较远，再加上王北洛的原因，村民们也听不到两人再说些什么，但现在这种情况也没心思去猜想。赤眉的人突然下跪，这么强大的人居然……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以后都不用上缴供奉了？村庄家的儿子就是能耐啊。
吴枫和朱兴宗相对来说距离王北洛比较近，但也听不到两人的交谈，就连刘双也只能感觉到场间天地气息发生了变化，似乎是把声音隔绝了，又不像是把声音隔绝的样子，至少现在可以清楚的听到微微的风声。
“不愧是通境的大修行者。”刘双心中默默赞叹一声。
王五就站在樊安旁边，这突然发生的一切令他有些不知所措。跟所有人一样，哪怕他就站在樊安旁边也听不到樊安与王北洛的交谈。
“先生请收我为徒，收下整个赤眉！”樊安一脸诚恳的说道。
王北洛愣住了神，他没想到樊安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竟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确，樊安的天赋却是很出众，如果这一生就这么埋没在赤眉这么一方池塘中太过可惜，如果能够跃过龙门，他日必将能在这天地之间大放异彩。
“可是，为什么？”王北洛喃喃道。
对啊，为什么，就目前而言，两人其实算是敌对的阵营。王北洛对赤眉知之甚少，不过他对赤眉的第一印象就是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下作之徒，一群乌合之众，自己凭什么要帮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帮派提升实力？
见王北洛没有反应，樊安继续说道：“请王先生收我为徒！”
听到樊安再次重复这句话，王北洛有些慌乱。虽然比起吴枫朱兴宗樊安王五这些人王北洛年纪相对比较大，但其实也大不了几岁，而且单论经历的话，王北洛是真正的“未经世事”，从年幼时在王家庄生活，每日种田耕地，二十岁后去了龙虎山，每日也就是修行伺候师父，相对来说很少需要思考问题。
在家里时有村长父亲，在山上时有死鬼师父，比起现在眼前的这些人，王北洛的一生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
下意识地，王北洛就想寻求帮助，不由得回头看去，这种事情很明显村民们帮不上忙，于是王北洛就把目光投向了一旁坐着的吴枫和朱兴宗。
吴枫被王北洛突然转来的目光盯得一阵恶寒：“你看我干啥？”
寻遍周围见也没有帮得上忙的人，王北洛只好硬着头皮对樊安说：“你先起来。”
樊安听到后却摇了摇头，很认真的说到：“先生不答应的话，我起来又有什么意义？”
王北洛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顿时抓耳挠腮大喊道：“你无耻！你这是耍赖！”
看到王北洛现在的神情，吴枫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虽然吴枫并不知道现在对方是在干吗，但这种神情动作实在是有些好笑。
樊安却不为所动，沉默的跪着。
王五现在稍微有些缓过神来了，但由于跟王北洛离得比较远，看到王北洛的动作后以为对方暴跳如雷，以为对方现在要痛下杀手，连忙像樊安那样跪下。
王北洛看到又跪下一人，更是有些无奈，叹息一声向两人走去。
村民们看到后又是一阵惊呼，以为王北洛要痛下杀手。自古以来，人们对“失败者”、“弱者”就有天然的同情心。
“这……北洛这不太好吧？”
“对啊，对方已经投降了，这……”
本来还一脸玩味地看戏地吴枫听到后也是大感不妙，连忙起身去追王北洛。
朱兴宗也是被吓到了，连忙起身跟着吴枫。
“喂喂喂！你干什么？”
虽然吴枫等人听不到王北洛说话，但王北洛却可以听到吴枫的声音。
回头看了一眼吴枫，不屑的说道：“这跟你无关。”
“什么跟我无关？你们这帮臭道士这么残忍的吗？”吴枫大喊道。对方已经败了，甚至现在还已经下跪了，王北洛如果再出手不管从哪个方面都不合礼，不是合理，是不合礼。
听到吴枫甚至在侮辱自己的宗门，王北洛压住怒火，不去理会吴枫。
这时朱兴宗也已经追了上来，学着得道高僧的模样劝说道：“施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由于朱兴宗年纪比较小，现在也不过才十七岁，又一脸老气横秋的样子，瞬间就把王北洛气的笑了出来。
“什么救人一命？什么立地成佛？你们知道个屁啊！”王北洛笑骂着说道。
看王北洛的神情已经逐渐缓和了下来，吴枫便放心了不少，便不再作声跟着王北洛，万一这厮等会突然暴起发难直接把樊安王五杀掉可就难办了。
朱兴宗跟在一旁喋喋不休的重复着自己知道的少之又少的佛经，毕竟朱兴宗还只不过是个行童，没有学习佛经的机会，这几句也都是在寺里偶然听到的。
不多时，三人就来到了樊安王五的面前。
“起来。”王北洛皱着眉头说道。
“先生不答应，在下无法起身。”樊安诚恳的说道。
两人就这么僵持起来了。
这时吴枫才明白事情的原委，不过这种情况对无缝来说也相当棘手，毕竟用刘双的话来说，吴枫就是个二货。
朱兴宗看王北洛却是也不会再出手，这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默默的退到一旁。
刘双这时候大喜，心想这不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得来全不费工夫”嘛！这种时候王北洛还犹豫什么？点头应下不就得了，凭空白送的一百多号小弟不要白不要啊。
王北洛对这种事情却并不以为然，但是从王北洛的经历中就能发现，王北洛是一个完全没什么责任感的人，一直以来都只需要服从命令，小时候听父亲的，长大后听师父的，别说赤眉的一百多号人，哪怕单单一个樊安都让王北洛一阵头疼。
“洛哥，你……你就答应帮主吧……”
这时，令人没想到的是，打破僵局的居然是王五。
王北洛转头看向王五，今天已经第二次听到有人喊自己“洛哥”了，这个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的称呼。
“王五？你是王五？”
王北洛这才认出来王五，从一开始樊安介绍王五的时候王北洛就觉得有些熟悉，第一次听到对方喊自己“洛哥”自己倒也没有注意，现在对方站在自己面前了自己才认出来。
王五年幼时生活极其悲惨，靠着村中那些心善的老人才能勉强活下来，勉强长大成人，而王北洛的存在，给王五悲惨的童年带来了很多光芒，经常会给王五一些小零食，有时候是几块冰糖，有时候会是个桂花糕，有时候会是一些水果。
因此，在王北洛没去龙虎山的时候王五也都是在王家庄里，虽然艰难，但还是保持着本分，没做过什么坏事。所以当王五看到王北洛的第一眼心中就出现了比较浓郁的羞愧，可能是对王北洛尊敬，敬仰，亦或者是敬畏。
对于王五，王北洛其实还是有些愧疚的。作为土生土长的王家庄人，王北洛又怎么会不知道王五的经历。年幼就成了孤儿，家中田产甚至屋宅都被同组瓜分。就为了王五的事情，小时候的王北洛就跟父亲大吵了一顿，他认为父亲这个村长做的不公。可年纪轻轻的王北洛又有什么办法，只能隔三岔五给王五送些小零食。
没想到，现在的王五居然成了赤眉的人。
“你……你长大了……”
久别重逢，王北洛有些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嗯。”王五有些哽咽，但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两人的地位差距太大了，一个是龙虎山正统，王家庄的村长之子，修为境界早已达到通境，足以傲视群雄，至少场间所有人都没资格与王王北洛相提并论。另一个却是“地痞流氓”，虽说赤眉倒也不是那种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存在，但频繁的收取供奉已经偏离正道。两个人不管从那种角度来说，都已经是天差地别，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樊安也没想到王五居然会认识王北洛，但仔细一想，王五，王北洛，王家庄，这不是巧合。
一开始，让王五负责收取王家庄的供奉就是樊安的决定，当时也并没有想这么多，现在看来，这一切仿佛都是巧合，又好像不是巧合。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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