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十四
头顶的树荫茂密繁盛,遮住了大片晚春的阳光,多色的牵牛盘旋着树干往上,在露水浓重的地方开出一面深紫掺杂着浅蓝的花墙,头顶的鸟儿掠过了,发出几声轻脆的啼鸣,紧接着树木的枝干带着叶子晃动几下,从里面探出一只半大的猴头来。
溪水旁的浅草丛中拥着一块儿平坦的巨石,巨石上此时侧卧着个素色衣衫的少女 ,似乎睡的极浅,听到方才的动静眼皮动了动,接着翻了个身,并没有理会突然出现的猴子,闭着眼睛继续浅寐。
那半大的猴子看了,抓耳挠腮了一阵,跑过去跳到少女跟前,一开口,竟口吐了人言,可见是已经开了灵识。
“大王大王!”
那猴子冲着少女唤了两声,紧着道:“野猪和青蛇他们昨天又出山去了,抢了很多东西,据说还杀了人。”
少女听了,睁开眼睛,一双眸子竟比岩石旁的溪水更为纯净透彻,听了猴子的话,先是苦恼的托着腮,又摇了摇头道:“小猴,我有什么办法,我又打不过他们。”
猴子也叹了一口气,坐在少女身旁,学着少女的模样托起毛茸茸的猴脑袋来,无奈道:“是啊,大王又打不过他们。”
说话间,呼呼的风声在身边起了一瞬,紧接着一只毛色翠绿的鹦鹉飞来,落地时也化作了少女模样,不过似乎修为有限,两侧鬓角,还贴着几片嫩黄的羽毛。
猴子见鹦鹉化作的少女来了,便高兴的跳起来,夸赞道:“盈盈,你的妖力好像比之前更强了。”
叫盈盈的少女伸手拽了拽猴子的耳朵,然后看着一旁边托腮苦恼的少女,道:“小阑,你就不要苦恼了,我们打不过他们,不惹就是了,他们现在出了山林作怪,去吃那些人类,就更不会欺负我们,岂不是更好?”
托腮的少女听了劝告,反而将一张娇嫩的脸揉的变了形状,闷声道:“可我是……”
“我知道。”盈盈过去伸手搭在少女的肩上,“你爹爹是这太行山里的妖王,他死后,长老们扶持你做妖王,所以你要担负起保护太行山治理太行山众妖的职责。”
“是!”
少女握紧拳头,面上立刻做出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来,可这表情刚刚摆出,却听一旁的盈盈又道:“可后来呢?扶持你的大长老呢?”
少女无语,猴子接话道:“嫌弃大王天资愚笨,教了大王十年之后心力交瘁,悄悄归隐不问林中事了。”
猴子话说了,少女的头低了几分,盈盈又道:“你们再想想二长老。”
说起二长老,猴子有些生气,叉腰道:“那老头儿嫌弃大王没出息,竟然叛变到了青蛇那里。”
少女的头又垂下了几分,盈盈口直心快,又道:“我们就剩下三长老了,可是三长老她……”
说着,盈盈一抬头似乎望见了什么,说话的语气忽然低了几分,变的磕磕绊绊起来。
少女以为盈盈不好意思说,低着脑袋大实话道:“三长老都老糊涂了,整日里就知道唠叨。”
说罢了,几个只觉得耳边一声怒吼,苍老且带着沙哑的声音将调门拔到了最高,冲着少女喊道:“乔阑!枉我老婆子尽心尽力辅佐你这个妖王多年,没想到你竟说我是老糊涂!你忘了老妖王刚死那年,是谁将你拉扯大?是谁带着你东躲西藏逃过危机?又是谁一直不离不弃,啊?你如今竟说我是老糊涂!我哪里糊涂?你个没良心的丫头,亏我昨日里还藏了些好吃的给你,你竟这样说我!”
说到这里,那突然出现的老妇人歪着脖子想了半天,喃喃自语道:“哎,对了,昨天我把好吃的放到哪里了?是昨天放的,还是前天放的?放的是荔枝,还是枇杷?”说完,老妇扭头就要走,走了几步又疑惑道:“我方才出来是要干什么?我为什么会来这儿?”
“哎呀。”忽然之间老妇一拍大腿,“我得赶紧回去,隔壁坡上的花鹿,还等着我接生呢。”
说着,老妇脚下的步子迈的快了几分,匆匆朝着隔壁的山坡去了,留了三个在那里相视无语,片刻,猴子打破了寂静,朝着乔阑和盈盈问道:“隔壁山坡的花鹿不是前天就生了吗?”
机灵的盈盈将手指比在唇间,“嘘”了一声,悄悄道:“让她去吧,不然小阑又要挨上几个时辰的抱怨。”
猴子一听,赶紧捂住嘴巴,不住的点了点头。
待老妇走远了,猴子见乔阑有些灰心,便安慰道:“大王别气恼,其实支持我们这边的还是挺多的,后山上就有十几号呢。”
“十几号?”乔阑听了一时有些不大置信。
盈盈在一旁打击道:“后山那一窝小兔子,吹个风都能吓的跑回窝里,他们能干什么?”
说罢,盈盈挨着乔阑近了些,推心道:“其实眼下我们这样挺好的,若你真的很厉害,那青蛇他们也未必能放过你,就是看放任你也掀不起什么波浪,你才能活的自由自在。小阑,别多想了 ,这样挺好的。”
乔阑叹息一声道:“可是我爹爹在时,告诫过大家不要出山,说出了山,会引来祸患。”
“我们又没有出山,再说若是引来祸患,那也是青蛇他们,和我们没关系的。”
听着盈盈的安慰,乔阑顺手折下一棵草放进嘴里,自我埋怨道:“我爹爹在时这山里就很平静,他们没有一个逾越规矩的,可我爹爹一走,他们就不像样子了,这都怪我不好。”
“那能怎么办?”
盈盈腾空一变,重新化成鹦鹉。“若是找青蛇他们打架,我可不敢,你就是敢,你也差的远,所以小阑,还是就这样吧,不管他们了。”
“可我心里总隐隐的有些不安。”
“别胡思乱想了。”盈盈扑闪了两下翅膀,“我前天发现了一个好玩儿的地方,我们一起去吧。”
“真的吗?”
乔阑一听,顿时将愁绪抛到了脑后,一伸手将身旁的猴子抓起,腾空化作一道斑斓的流光,跟随着盈盈朝着林子的某一处赶去。
太行山山高雄伟,森林密布绵延不绝,其间流水云雾奇珍异草应有尽有。
盈盈发现的地方,是个低凹的山谷,流水汇聚到这里形成一个平静的水洼,似乎随着雨季到来,流水时多时少,冲刷的水洼周围满是细白的沙子,光着脚丫踩上去,沙子微微下陷,细腻的砂砾在脚面上轻轻流过,带着白日里太阳灼晒的余温,像是被自然亲昵的触摸。
戏耍的累了,乔阑脸上遮了一片梧桐的叶子躺在沙地上,迷迷糊糊刚要入睡,便听见耳边一道不甚友善的声音,带着庸俗至极的媚态娇声道:“呦,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妖王大人呀。”
乔阑隔着叶子也能听出来这是谁,就算是对方化成了灰,乔阑也听的出来这就是那青蛇的相好,林子里一只骚气极重的花狐狸。这花狐狸仗着自己在青蛇的洞里睡过几次,性子傲慢的上了天,总是对着林子里的其他妖精指手画脚,尤其是看不起乔阑这个有名无实的妖王,仿佛青蛇没有将乔阑宰了吃肉,就是对这狐狸一件极其碍眼的事情,所以见了之后,大多时候都会夹枪带棒的讽刺上几句,其原因乔阑知道,不过是这狐狸以为那青蛇打心里喜欢的是她,所以醋意上脑,乱了方寸。
这定然是无妄之灾,乔阑心里清楚,青蛇一直以来都是个有野心的,当初爹爹在时它未能为非作歹,一来畏惧爹爹的实力,二来也感念爹爹的救命之恩。如今爹爹已经死了,那青蛇没了顾忌,便展露出了自己的野心,之后想来也是瞧着她实在是成不了什么气候,便念及一下恩情放她一马,但是乔阑知道,但凡她有一丁丁点儿能威胁到青蛇的地方,那他必然会杀了她以绝后患,这个道理明眼的妖精都能知道,只可惜这狐狸被情爱糊了脑子,分不清是非。
起初的时候乔阑气不过,也曾和这狐狸打过架,虽说这狐狸一直靠着美色上位,修为稀薄,可乔阑的妖力也上不得什么台面,两个人最后抱在一起抓头发拧耳朵,各自挂了狼狈相,也没能分出高低来,但是经此之后,那狐狸见了乔阑损上两句过过嘴瘾也就算了,再不敢轻易动手。同样,乔阑也不再撸起袖子和这狐狸打架,回顶几句,气势上做做交锋,也就是了,如今碰巧又遇见这狐狸,乔阑想着,怕是又少不了一顿嘴帐了。
听狐狸唤一声妖王大人,乔阑并没有从中听出任何任何一丁点儿尊敬的味道,话语之中,倒全都是浓浓的讽刺意味。
一伸手将脸上的梧桐叶子拿了下去,乔阑拿眼角扫了狐狸一眼,似是看了这世上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学着林子里那只高傲的孔雀,轻蔑的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越不说话那狐狸反倒是毛了,气呼呼的扭着腰身冲到乔阑面前,质问道:“你什么态度!”
乔阑冷声呵呵一笑,将梧桐的叶子重新盖在了脸上,不想在此情此情这么好的地方,与这狐狸再打的披头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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