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故园话古庙,失传颜料语传承
杜哥把车停在自家的小院里,建议我轻装上阵。我说,我过来就是看一眼,最多拿手机照个相。所以带上手机和水就行。还和他开了个玩笑,问他带个大包干什么?学小说里盗墓去呀?杜哥白了我一眼,随即拉开位于背包后方的拉链。“是镜头和三脚架!”“那个破庙有什么好拍的?”我有些疑惑不解。“这是我家乡最后的记忆了。爷爷走后,我就很少回来。村里的年轻人也大多和我一样离开了这里,一去不还。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座村子就会成为一片荒地,被她的儿女们遗忘。我想用我的镜头,留下这可能会消失的影像。”杜哥低下头,拉上拉锁,自顾自地说着,“小时候,爷爷总喜欢带着我到山上捉蚂蚱。爷爷的院子里会种各种作物。有时我放假回来,会把刚长出来的小苗连同杂草一同拔起来。爷爷只是在一旁笑。
“爷爷葬礼那天,我正好在期末考,所以没能回去见他最后一面。”杜哥的眼睛在阳光下一闪,转瞬即逝。我好像无意中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现在看杜哥的脚步里都能踩出深深浅浅的悲伤。
通往目的地的小路本是由碎石铺成,现在却与周围的杂草融为一体。老人的腿脚已经不允许他们再来这里,年轻人整日为生活奔波无暇顾及早已老去的传统。这条路蜿蜒着,缓缓爬上山腰。我们越爬越高,路却一直看不到终点。我累得气喘吁吁,坐在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下面,擦着汗,问杜哥:“我的天啊它在哪?”“山顶上。”杜哥倒退了几步,来到石头旁,也坐了下来,用手背抹掉滴落在镜片上的汗珠,“老人们觉得龙住在山里,所以庙要修在山顶上。”“咋跟我们山神庙一样……”我仰起头,把后脑勺贴在凉爽的石头上,“爬的我饿了。”“上去得差不多一个小时。”杜哥没有理会我的惨叫,自己背上背包,站在烈日之下等着我。不得已,只能爬起来继续走。
“其实龙皇庙在雨天最好看。今天天气好,可能看不到它最美的一面。”杜哥忽然叹了口气。
“山上天气变的可快呢!前一秒艳阳高照,后一秒可能就是大雨倾盆。”我说着,将双手伸向天空,“就因为这个,我还背了一次性雨衣!”说罢,我将双臂收到身侧。希望它能下雨,我想看一眼它在雨中的样子。
“到了到了。”我一扭头,看到一座庙。尖顶飞檐,斗拱立柱,鲜艳的颜色已经褪去,只留下那些被时间洗刷后的黯淡。牌匾上的字原来应该是金色的,现在却只能在灰色中看到一抹黄色。那三个字是小篆,我太认识。猜一下,肯定是“龙皇庙”。
里面的布置实在是有些寒酸。正中间一尊雕像,和初中历史书上的文成公主雕像一模一样,还没后者华贵。雕像前是一口长方形的鼎,想必是用来插香的。我过来要看什么……?我为什么要过来……?
自闭。里面没什么好看的。我双手环在胸前,抱住自己,盯着龙皇的雕塑发呆。估计是因为粗制滥造油漆剥落,雕像的眼睛是白色的。除此之外,完全就是文成公主或者王母娘娘。能勉强看出来是女性。再无其他。
盯了几分钟,盯到我都觉得无聊,杜哥还在一旁调试三脚架。
“我门口坐着去了啊。这里怪阴森的。”我回头,拉长声音喊。杜哥招招手,表示他知道了。
我坐在门槛上,顶着太阳玩手机。导致我感觉胸前快被点着了,后背却冷起了鸡皮疙瘩。一局游戏过后,扭头,刚好看见杜哥提着三脚架往出走。
“唉,感觉是庙都挺阴森的。听说这庙的地宫里埋在一位龙族将军的遗骨。”“那为啥这个庙不是给那位将军的?”我想也没想,张口就问。
“唉,本来是有他的雕像的。就站在龙皇身边。听老人们说,只能在特定的时候看到它。我倒是觉得,是损坏或者被不法分子拉走了。据说雕刻它的石头可以辟邪,而且十分珍贵。更重要的是,那种石头密度特别小,一人高的雕像和一部手机差不多重。”“那是新型材料吧我天?碳纤维复合材料做得到吗?”听到后面,我觉得这在科幻小说中才能见到。“它是白色的。”杜哥推了一下眼镜,指了一下雕像右边的空气,“听说它原来被放在这里。”我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昏暗中,一个男人穿着一身洁白的铠甲,双手按在剑上,像蝙蝠翅膀一般的骨翼收在身后。此时他表情肃穆,目光所指的方向正好是我所在的位置。也许我该说他是栩栩如生的蜡像,而不是用一块白色的石头雕成的雕像。我打了个寒战,站起来,却看到灰扑扑的地面。
“哦这里是有点冷,走吧?”杜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下去正好吃饭。”说罢,摇摇晃晃地走上小路。我没忍住好奇心,继续保持头的转角没变,蹲下。什么也没有。好吧,刚才一定是眼花了。
我站起来,开始追逐杜哥的脚步。
哦我想起来了,刚才游戏里有个boss就那样,我还被虐了。
正午的太阳停留在头顶。虽然是冬天,但南方似乎只有夏天这一种季节。道路两侧或者碎石中间的杂草依旧翠绿,远处的群山无一不被绿色覆盖。不知为何,这一带的山上没什么树,有的也是一些低矮的灌木。于是我问杜哥,为什么这里的山有点像北方那种被草覆盖的山?
“因为这一带的气候很像北方——干燥。具体为什么得问专家。”杜哥抬起手擦擦汗,停下,扭过头来跟我说。
我“哦”了一声,趁着他停下来等我的时间,我快步走到他的右侧。他见我能够与他并排,再次迈开腿。
“我给你讲讲那座庙啊。首先,不知道你注意到没,雕像的眼睛是白色的。来点科学:它的瞳孔和虹膜都是白色的。”“看到了啊。几百年了,油漆剥落,很奇怪吗?”我撇撇嘴,很不在乎地反问一句。
“唉,看来你就在那儿站着,动都没动。要不就是你没仔细看。”杜哥摇摇头,叹了口气,扭过头,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如果你从侧面看的话,会发现它呈现一种银色,像珍珠一般。”“那你们很厉害啊,用那么大的珍珠去做装饰。”我瞪大眼睛,一脸惊讶地和杜哥对视着。“那不是珍珠。”杜哥把头扭回去,用搭在我肩上的手狠狠晃了晃我,“那是一种银色的颜料。制作技艺失传已久。据说龙皇的眼睛就是银色的,而且她的瞳孔并非黑色,而是深灰色的。
“先说那种银色的颜料吧。其实挺可惜的,它与清朝一同消失在了历史中。没有史料记载,只是工人们口耳相传,就像是一种秘方。清朝末年,我们村里有人就会做这种颜料,他编了一首童谣,希望后来人能用这首童谣保护住这技艺。童谣是这样唱的‘银眼睛,灰瞳孔,龙皇万世护平安。灰银矿,草胆石,放入玉钵加浅草。磨成粉,加茎水,烤制三年方成形。’里面的东西后人完全不知道是什么。”
“光听到‘玉钵’,就觉得这东西挺难弄。”我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像咸鱼一样分析着配这种颜料的难度。画龙点睛,这睛点完与没点有什么区别,还把人家工匠累个半死。也许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其实‘玉钵’估计不是玉,而是昨天看到的那些玉质骨。这是我一个研究这段历史的朋友说的。有一次带团去藏龙山,他跟我说了一路关于那个神秘种族的种种。听的我也想去看看相关的书籍。后来我干脆把他当老师,什么问题都请教他。”
“别告我那人叫‘王景’……”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那几天的相处,这位王先生真的快把我说自闭了。
“哦,不是不是。人家姓刘。我把他推给你?”
“别别别,我怕他把我带坑里。”说着,我连连摆手。杜哥回以大笑。
“我继续啊。以前我挺好奇,说为什么这种技艺没有文字记载。我就去问刘先生。他说,朝廷不能容忍有人的思维没被控制啊,所以就打压打压再打压。搞的跟神秘科学一样。刘先生是大学教授,学历史也教历史,学问特别渊博。”杜哥仰起头,望向斜前方,脸上的表情中写满了崇拜。
我们的团里不缺大学教授,我们的生活中却很难见到有大学学历的人。可能这就是差距吧。
“我继续把那种颜料说完,然后估计就能去吃饭了。
“童谣最后唱着,说要烧三年,烧出来应该是固体,但相传烧完之后是像油漆一样的液体。把它刷上去之后,可以保证千年不褪,还不积灰。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我感觉现在的高科技都达不到这种要求。”
听他说的同时,我一直盯着前方村子的轮廓。快点去吃饭吧我真的饿了。
从山腰向下俯瞰,整个村子真的不算大。而且有很多房子看一眼就知道,它的主人早已离他而去。背后,是山;远处,还是山。也许真的有一天,这里真的会被快速发展的时代遗忘。
房屋逐渐变大,大到足够容纳饭菜的香气。
“今天我带你见识一下最传统的飞龙翼做法:红烧。”只有我们两人的小餐馆里,杜哥指着桌子上那盘红褐色的菜,盛情邀请我尝尝。其实,就是红烧了个豆腐皮好吧,还很咸。虽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着“很好吃”。
现在只希望杜哥口中的那个“神秘景点”能有趣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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