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转瞬即逝

　　
四年前。一场车祸，严华头部受到重创，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医生嘱咐病人家属——当时严华手机里唯一能联系上的人，林子阳，让病人住院观察。
严华一觉醒来，已是半夜。上一幕的记忆还是在高速上飙车，车窗开到底，夜里的冷风呼啸而过，尽数钻进了车里。
病房内隐约透着月光。室内只她一人。
窗外的月色格外耀眼，明亮的皎洁一下点醒了病床上的人。
她抵住浑身疲累，睁大了眼睛，立即打算起身，而脸上手上一堆管子缠绕得她无法动弹。
严华从厚重惨白的被子里伸出另一只没有吊着针管的手臂，抓向旁边桌子上的手机。
身子歪歪斜斜了好一阵，她才勉强够到了手机。
左手大拇指使劲按了开机键很久，手机屏幕仍然黑着。
病房里黑着灯，月光淡淡散发着光辉。严华借着微弱的亮光看清了病房里椅子上坐的人，是林子阳。
他身子微微向后倾斜，眼睛阖着，五官已经开始有了几分硬朗的优秀线条。
严华心急如焚，用力扯掉管子，右手刺痛，血从管口伤痕流出。
她将袖子盖住伤口，按压着伤口，光着脚下地。
严华悄悄打开病房门，走廊里刺眼的白灯和寒风一下子袭来。她呆立几秒，适应后睁开双眼。
突然你，身后响起了低沉沙哑的男声：“严华。”
严华惊恐地转身，阴影里的高大男生正站在她身后。
林子阳道：“回去。”
严华摇头。
林子阳不听她的，拉着严华的胳膊就把人扯回了病房里。他长手把门关好，屋内又恢复了昏暗。
严华使劲挣脱着他的大手：“放开我！我要去找戴宁！”
林子阳低吼了一声：“不行！”下一秒，严华的身子就被林子阳按回到病床上，“你哪儿也别想去！”
严华尖声道：“放开我！戴宁有危险！起开！”
她脑海里，只有出车祸前的那一通电话。戴宁声音平静地告诉自己，她要去救她父亲。戴父被王氏的人控制了，性命堪忧。
林子阳看着病床的人，道：“你去了也没用！你知道戴松霖为什么被王氏的人抓起来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严华愣了一瞬，又开始拼命挣扎：“我不管！我要去救她！戴宁是无辜的！”
林子阳牢牢按住严华的双臂：“想都别想。”
严华内心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感情，是绝望。她不知道那些报复戴松霖的人是出于什么缘由，但是戴宁去了一定不会安然无恙。
戴宁不像她严华，严华好歹有点儿战斗力，可是她知道戴宁是个柔弱女生。
一想到戴宁不知会有什么危险，严华的眼眶里有些湿润，可是林子阳还是不放开她。
半晌，严华改口哀求道：“放我走！求你了，林子阳！”
一向高傲如严华，也终于有了有求于人的时候。
林子阳眼里有些闪烁。但是此时的林子阳和王泽宇一样，还只是一个京城阔少，手中无实权。
他深知如果严华掺和到那些暗局里，自己没有任何能力保护住严华。
他知道严华对戴宁的情感。但是他不能让严华有去无回。
林子阳咬牙道：“戴宁那边，有人保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重大闪失。”
严华一愣：“不，我不信！我知道有人要害死他们全家！”
林子阳道：“你去了就能救人吗？你以为你是谁？你现在是一个落魄千金，可是王氏，是实实在在的商业巨鳄，想要除掉谁，你凭借一己之力能够阻拦吗？！”
“落魄千金”四个字，的确扎在了严华心里面。她一向自尊心很强，如今严氏没落，更是一大落败。
严华冷静下来，心里更是焦虑——怎么办？怎么办？她要怎么才能救戴宁？
她慌忙抓住了林子阳：“林子阳，你能救她吗？还有他父亲？林王不是一向交情很好吗？”
林子阳看着严华，她这副病急乱投医的样子狼狈可怜极了。他语气里少了几分强硬：“现在还不清楚王洞天为什么要除掉戴松霖。”
严华听着这些陌生的人名，使劲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林子阳，你帮帮戴宁，好吗？她现在一定很害怕……”
林子阳皱眉。久之他道：“我先打个电话。”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林父的电话。他还没说两句，林父便大发雷霆：“你又是为了那个女生是吗？有没有出息？”
林子阳回头看了眼严华，她愣愣地看着自己。
林子阳皱眉，来到病房外道：“父亲，不是她，是她的一个朋友。”
林父大半夜被吵醒，脾气不爽：“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吗。”
林子阳硬着头皮在跟林父辩论，可是林父愣是不松口。
他终于道：“父亲，我喜欢她。现在她都主动求我了，我怎么拒绝？”
林父道：“可是这件事儿牵涉到王氏家族，甚至还有另外的势力。你了解吗？若是林氏现在交给你，你会冒着风险去帮助那个女的吗。”
林子阳咬牙。他不能说谎，也不能承认。
林父道：“你现在大半夜打电话，为了这种事情吵醒我。你给我好好反思去。继承的事，延期日后再谈。”
林子阳听着电话被挂断，咬牙。
他转身的瞬间，病房里已经人去楼空。他进病房开了灯，病床上的人不见了。
林子阳一拳砸在墙上：“严华！”他转身冲出病房，极速跑出医院，空旷的大街上，哪里还有严华。
严华拿着手机跑出了医院，穿着病号服打了一辆车，直接奔向一座工地。戴宁告诉过她，戴父就在这座工地上上班，他是项目总工程师。
一路上，严华给手机充电，给戴宁打了几个电话，可是用户关机了。
严华心急如焚地跑到工地上，晨光熹微，她白嫩的脚掌踩在沙地上。空旷的工地上，没有人。
然而，高楼毛坯顶层，一个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发现了远处的穿病号服的严华。
他用外语指挥着身后几个壮汉：“去那边看看。”
严华内心焦虑至极，只见远处走来几个外国大汉。
严华按下手机录音键，以防自己遇上什么不测。
那个时候严华还不知道这个蓝色西装男人叫王嘉天。
王嘉天一脸严肃过来：“这里是施工工地，你不知道吗？谁允许你来的？“
严华看着来者，有些哆嗦：“戴宁在哪里？”
王嘉天阴森道：“你认识她？”
严华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王嘉天道：“又是来送死的。”
他用外语对几个看起来像是雇佣兵一般的大汉道：“杀了她。”
严华没想到一下子她就面临着灭顶之灾。
她惊恐地看着那几个彪形大汉向她走来，她甚至怀疑他们是否是合法公民。
严华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就逃。穿着病号服、光着脚，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严华在偌大的空旷工地上，拼命向无边无际的地方逃去。
她不敢回头，不敢喘息，只知道恐惧黑压压地从背后袭来。
突然，一辆车极速漂移闯了进来。停在严华面前。
是林子阳。
严华看到了眼前车里的人，是林子阳。他来救她了。
她浑身无力，直直摔了下去。
王嘉天让手下停住。他了老奸巨猾的眼睛盯着不远处，林子阳从车里迈下来，抱起那个病人。
“吧嗒”一声，严华手里的手机摔在地上。
林子阳愣了一下，空出一只手拿起她的手机。上面还录着音，林子阳点了一下屏幕，“叮咚”一声，录音保存。
蓝色西装男人的面色变了变：“林家少爷，稀客啊。”他不敢动林子阳，心里揣摩了一秒，看懂了严华与林子阳的关系。
林子阳咬牙，仍然是要礼貌一句：“王叔。”
王嘉天上前两步：“这位小姐闯到我们王氏工地，也不知是想做些什么。如果你与她相识，建议你还是把手机交给我的人检查一下。毕竟，”他又上前两步，眼里不客气道，“这是我的地盘。”
林子阳知道他没有资格说什么，没有权力做什么。
他思虑完毕，很快把严华的手机扔过去：“我还称你一声王叔，希望你也能明白我的意思，不要动她。”
王嘉天拿到手机，笑了笑，那笑容却令人生寒：“这是自然。”
严华再次醒来，又是在病房。
眼前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严华知道，那是林子阳。
林子阳守了一夜，才等来严华睁眼。
他激动地上前：“严华，你终于醒了。”
严华惨白的嘴唇正要张开，他却一股脑地截了她的话：“你大半夜跑去那里，吓死我了。还好，找到你了。”
她焦虑地问他：“戴宁呢？她还活着吗？”
林子阳张口，却无话可答。
严华眼眸瞬间黯淡下来，抽出了手。
戴宁不在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严华记得，西装男人说，“又是来送死的”。
在她之前，还有谁来送死？可不就是戴宁……
林子阳与严华熟知多年，自然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道：“严华，你不要再自责了。你已经做得很多了。上次你高速不要命地飙车，也是要去找戴宁……”
“啪——”林子阳的话语突然被打断。林子阳才反应过来，严华第一次，动手打了他。
林子阳的脸上显出红印，他还没反应过来，严华又扇了自己的耳光。
林子阳惊诧地看着面无血色的严华，她的脸颊攀上了一片红肿——对她自己下手明显狠多了。
林子阳大喝：“严华，你耍什么疯？”
严华目光呆滞，又狠狠抡了自己一巴掌。
林子阳以暴制暴，两手抓住严华的手腕，痛感传入严华的骨骼。
他盯紧她：“你疯了！你这样做什么？弥补自己的愧疚吗？人死了已经，你再怎么伤害自己她也不会活过来！”
严华双眼空洞，冷冷道：“她都已经死了。”
林子阳愣了神，严华又抬头，黑洞一般的眸子与他对视：“我打自己几巴掌，算什么。”
严林两家是世交，从小林子阳都是让着严华。没有哪次例外。
林子阳久之还是松开了严华，站到了病床边上：“我知道了。你打吧。”
按照以往严华的性情，林子阳无法想象她会容忍旁人目睹她做此等行为。
“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脆的耳光声传来。
另一边脸也红肿起来。
她目光呆滞，单薄的身躯匿于病号服里，用尽残留的力气，抽打自己——对不起，戴宁。我没来得及救你。
脸上一片热辣辣的痛感。
手上也是。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痛感。
往事如同过眼云烟。现在严华每每想起来这些，留意的却都是“林子阳”这个人。曾经对戴宁的感情，那么模糊、又美好，却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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