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螳臂当车

　　
之前严华联系过出版社，想要出版自己剧本改编的小说。
她联系的都是国内比较有影响力的出版社，可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往往都是比较占劣势的一方，严华做好了一直杳无音信或者拒稿的准备。
之前林子阳提到过莫熠可以助她一臂之力，严华现在想想，还是否决了这个想法。
而现在，眼看着下周三历尚岱总经理就要露面来开正式的会议了，严华无暇想其他的事宜。
严华又夜深人静地抽起烟来。最近她抽烟抽的比较凶，也不知怎的，心里头紧张。
要见到故人了呢。真不知道王泽宇见到她成为历尚岱部下一员时，会是什么表情。严华也不知道，见到他的那一刻，自己会是什么情绪。
飘窗上倚着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子，烟卷在葱葱玉指间散着烟气，她眸子定在窗外某个繁华霓虹光束中，模糊了所见之处。
严华记得她18岁的生日的时候，跑去蓝生酒吧找戴宁。
那时新年过去没多久，她靠近酒吧门口，就听到“啪”响亮的一声。
酒吧门口，戴宁背对着严华的方向，手放下来。
而王泽宇咬牙扭回头来，盯着戴宁，眼中是压抑的怒火。
严华愣在原地，戴宁攥紧着拳头，对王泽宇道：“滚。”
王泽宇咬牙切齿：“不知好歹。”说罢收起手中的车钥匙，转身上了路旁的一辆红色的崭新跑车。
红色跑车飞驰而去，啸声铺扬在整条小巷。
戴宁攥紧的拳头好久才放下，转身，看到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严华。
戴宁刚从酒吧下班，甚是疲累，擦过严华的肩：“走吧。”
戴宁已经习惯了严华常常来酒吧找她。
严华跟在戴宁的身后，冬夜里的小巷里回响着两人的脚步声。严华有些好奇，不知道方才那个高大男生哪里招惹道了戴宁。
严华记忆中，戴宁一直是个情绪不会外露的人。刚刚的一巴掌，说明她应该是真的生气了吧。
收回目光，严华又抽了两口烟。往事总是会浮现在眼前。
至于当年，戴松霖父女的死，严华一直认为跟王泽宇脱不了干系。严华自从目睹了王泽宇受了戴宁一巴掌以后，再见到他，则是在戴氏父女的葬礼上。
当时王泽宇在记者发布会上那副冰冷的样子，在严华看来，已经表明了一切。
一切才刚刚开始。就算是凭借一己之力、螳臂当车，严华也决心要坚持到底。
因为戴宁永远地离开了她。因为戴宁曾经那么短暂地在严华的生命里绽放出她从未见识过的光芒。
因为严华的心里，曾经居住过这样一个人。
在学校天台上，明明是漫天漆黑，可她偏偏要说自己喜欢星空。严华抬头，看向身侧的戴宁，看着她在夜色中清晰的轮廓。
转入秋季的夜晚，戴宁身穿一件黑色的卫衣，头上戴着连帽。
严华问：“你经常看得见星空吗？”
戴宁低头笑了：“怎么可能。我也是这座城市长大的。”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道，“星空的话，很多电影里面都有。”
严华托着腮，看着戴宁，随意地不得了。连说话时口腔的动作幅度都可以传到撑着脸的手臂上：“没有人会不喜欢星空吧。”
戴宁道：“是啊。”
原本穷极无聊的对话，却没有人觉得不耐烦。也许这就是互相心中的默许，默许身边的人可以进入自己的心绪。
严华突然想问什么，可是话刚要出口又咽了回去。
没有璀璨明星的夜空，只有微风如许吹动着戴宁的发梢。她的侧脸给人一种安全、想要靠近的感觉。
严华生怕说出什么，搅碎了这份宁静美好的时光。
戴宁却开了口：“还记得高一的时候，有个男生跑到班里来找我吗？”
严华皱了皱眉：“怎么了？”
戴宁说的是那个找茬伤到了自己的那个高三痞气男生。严华一想起当时戴宁额上留下的血迹，不自觉咬了咬牙。
戴宁淡淡道：“当时我哭了，你还记得吗？”
严华没有回答。
她看着戴宁没有波澜的侧脸。不知为何，戴宁谈起过往中的伤痛之事，总能保持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那个时候严华仍然幼稚，没经历过什么坎坷，不知道，那样的表情其实是对伤痛的一种麻木。
严华不吱声，看着戴宁，心中有些心疼。
戴宁当时抱着膝盖坐在讲台上，双臂随着抽泣无助地抖动着。豆大的泪珠盈眶而出，浸湿了她浓密而分明的睫毛。
那样的场景，严华怎么可能忘记。
戴宁却突然转头过来，明亮的眼睛对上严华的目光。
“其实我哭，不是因为那个男生对我做了什么。我没那么脆弱。”她轻轻道，“是你，你当时……”
戴宁咽了口水，继续道：“你突然就挺身而出，保护我，我很感动。”
当时，她被严华一把推倒在地。戴宁看着严华一个人去跟那高大的高三学生过招，脑中一片空白。全身流过一股特别的感觉，震惊、紧张、担心……还有感动。她看着严华警惕地躲避着对方的攻击，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模糊。戴宁已经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控制不住泪水迸发而出。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仍然阻止不了心中那样特别的感觉牵动着她的内心。
戴宁生命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挺身而出，替她站在了危险和恐惧的前面。这个人，并不强壮，她和自己一样弱小，可是她却那么勇敢、坚定。经历了命运之痛的戴宁，早就学会了紧闭心灵。而她刻意历练出来的心如铁石，在那个瞬间，仍是败给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严华顿了顿，一瞬间不知道回复什么好。
戴宁觉得可能是自己唐突了，扭回目光，赶紧解释：“如果当时你没有站出来，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
严华反应过来，连忙道：“应该的。”她又接着道，“那个男生太过分了，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欺负？”
戴宁自顾自点头，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那你后来……没有遭到什么麻烦吗？”
严华笑笑：“不用担心我。”
林子阳后来告诉她，那个男生不会再来找她们麻烦了，学校对严华的警告也最终无果了。
严华虽然不知道林子阳怎么办到的，但是他做事严华一向很是放心。
戴宁转头，诚恳地看着严华：“谢谢你。”
严华笑了，第二次露出了整齐的门牙。戴宁有一瞬间的恍惚，夜色中的严华，笑得毫无顾忌、纯真动人。戴宁不知不觉，唇边也沾染上了一抹释然，笑的开心。
那个夜晚，有太多太多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也有无穷无尽的美好。尽数留在了那个一片漆黑的夏末夜晚。
严华眨了眨眼，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五年后的夜晚，心中的那个人早已不在。而她，也早不是那个严华了。
她又抽了口烟。再回首往事，她想起的，却是旁的细枝末节。
当年她不知道的是，她随意“美人救美”的一个举动，让当时还在上高中、手中无实权的林子阳费劲了心力。毕竟那好歹也是区长的儿子。
那个时候的她，眼里只有戴宁，哪有什么林子阳。
那个时候的严华，只不过把他当成一个朋友而已。虽然是唯一的朋友，但归根结底还是朋友。
无论林子阳为她做了什么，她都选择性视而不见。
正惆怅着，突然，远处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严华盯着手机一会儿，终是起身，捡了手机又回到了飘窗上。
是林子阳打来的电话。
严华看了眼时间，深夜12点了，他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打电话来？
耽搁了一会儿，严华正要接起来，电话却被挂了。
林子阳想了想，不应该这个时候打扰她。
严华心中却像是有股好奇的火苗，过了一会给林子阳发了条微信：有事吗？
林子阳未料到她看到了未接来电。他看着手机屏幕，简洁的问句，是严华一贯冷淡的态度。
林子阳手撑着桌面，闭上眼睛。他眉头紧锁上，睁开眼，眼中已恢复了平静。
他解开西装纽扣，解下领带，一件一件褪去衣物，进了氲气蒸腾的浴室。
温暖的热水从花洒喷下，让人缓解繁忙一天的疲倦。
他在想什么。
林子阳摇头。
严华第一次吃到了林子阳的“闭门羹”，林子阳出奇地居然没有搭理她。
严华按灭烟头，放下手机。
周末。严华无处可去，一个人呆在家里。
她变了很多，但骨子里仍是疏离厌世的。就那么蜷缩在飘窗上，身体紧贴着冰冷的玻璃，严华毫无情绪地盯着窗外繁华街道出神。
林氏集团的大楼在寸土寸金的地盘上占据了两座风光的气派大厦。
林子阳已是林氏企业的新任总裁，接替了父亲的顶级办公室。在林氏大楼最顶层，立地窗外，就是京城的至高鸟瞰地。
所有璀璨灯光齐聚与他的窗外，只要桌上低头批阅文件的林子阳抬眼，就能看到时代最闪耀的幻景。
已是晚上，华灯初上，日理万机的林子阳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
突然，手机的响声环绕在偌大安静的办公室。他终于停下手里签字署名的笔，抽出只手去拿桌上的手机。
他的手机经过特殊处理，只不多的联系人的来电是听得到的响声，其余都是静音，以免干扰他日常繁忙的工作。
林子阳瞥了眼来电人，眉头一紧。他立即接通：“怎么了？”
电话那头道：“林总，那个，我们一直按照您的吩咐在雅典花园门前盯梢，目前一个多月看来，并没有什么可疑人等出入。”
雅典花园，就是严华以前别墅所在的小区。
林子阳道：“好。继续紧盯。”他刚要挂断电话，电话那头却犹豫道：“总裁，那个，有件事我们一直想向您汇报。”
“说。”
“您说的保护目标，一直没有出现在这里啊……”
林子阳蹙眉：“什么叫没有出现？”
电话那头道：“我们盯了很久了，只见到过目标一次。”
林子阳道：“什么时候？”
“2月12日，晚上九点左右。目标从一辆银色奔驰下来，到达目标居所门前，然后步行离开。”
林子阳咬牙：“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忍住怒火把手机放回桌上。林子阳拳头紧紧握起。
这个严华！他暗中派人守在别墅附近，担心她的安危，她倒好，自己搬家了也不说一声，全然不让他打探到她的一切信息？就这么不待见他在她的生活里吗？
2月12  号，林子阳想起什么，打开电脑翻查了日历。那天正是严华刚刚回国时他们四人一起聚餐。
那天是莫熠的司机送严华回去的。
严华刚刚回国，就不回家住了吗？
林子阳抬手捏了捏酸疼的眉间，按下座机道：“武秘书，来我办公室。”
林子阳本不想查严华，但是事到如今，不得已如此。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多大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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