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红白玫瑰

　　
林子阳正开着会，手机就来了好几个电话。
等他回到了办公室，看到派人给严华请的心理医生已经有三个未接来电了。
他百忙之中抽空接起了电话：“喂。”
心理医生道：“不好意思，严小姐……的病情并不严重，我想我不需要再去了。”说罢就挂了电话，态度坚决。
林子阳皱眉。他能请得动国内最好的医生，可惜严大小姐并不给面子。
而且据他所知，现在严氏情况也是很危急。内忧外患会逼疯她的。
林子阳看了下行程，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严叔叔，你好，在国内吗？有些事我想跟你见面谈。”
严华还在房间里呆呆坐在床上。窗外可以看到花园里的两坛雕塑喷泉。无论是阴天，还是晴天，喷泉依旧盛开。
她很累，可是又头脑清醒。
难道只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她在心底默默珍视的人吗？
一个月前，高中毕业。毕业典礼最后聚餐，严华自然坐在戴宁身边的位子，很多同学疯狂传她们同框的照片。
严华在饭桌上问戴宁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戴宁夹菜到自己盘子里，侧过头来笑道：“当然是上大学啊。”
严华当时心里有些失落，因为她的成绩不好，可能没法跟严华上同一所大学。
戴宁知道严华心里在想什么，她又将身子斜想严华一点，补充：“不过我报考的都是本市的大学。”
在一座城市里，就方便多了。严华低头微微一笑，却气煞了另一桌的林子阳。他作为上一届的优秀毕业生也被邀请来吃散伙饭，当然这和这家餐厅隶属于林氏集团管辖范围也有关。
其实不光林子阳会盯着女生桌上的严华和戴宁，莫熠也是，几乎在场男生都会时不时瞥上两眼。
两个太耀眼的人坐在一起，没法不吸引人注意。
毕业了，原本不熟络的人大概会断了联系。可是严华努力刷自己的存在感。她一个如此清冷沉默的人，每天都会给戴宁发微信，内容无非是“你吃饭了吗”，“你在干嘛”，“晚安”一类的废话。
戴宁已经很久不去酒吧跳舞了。一是之前高三复习，二来，她跟严华说的版本是她家经济状况有改善，父亲升职了，奖金也多了，自然不必再去打工。
原本严华担心自此她会逐渐失去和戴宁的联络。可是戴宁却不厌其烦地认真回复她的消息。
严华想了很久很久，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故事吧。她不知道戴宁是如何定位她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对待这样一份水到渠成的情感。
戴宁是个很洒脱、很善良的人。严华总是相信，她能够等到那一天。如果那个时候，戴宁肯接受她的心。
严澄序数天前却突然回国，突然让严华离开家。严华知道危机，所以大概猜到是追债的人要来抓她了，所以只能租了车就驶上离京的高速。
她开了好几天，未曾休息，累得虚脱，在一座小城市歇息，住进了一家小旅店。
把她吵醒的，却是戴宁的来电。戴父已经被绑架好几天了，她不能报警，对方是很可怕的人。
戴宁连哭都哭得如此镇定。她说：“严华，我很害怕。但是我必须要去。”两行泪划下她的脸庞，她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然而还是没有再说话。
严华还没反应过来，戴宁就狠下心把电话挂断了。
严华立刻飞速开车一路赶回去。她在高速上飙车，已经过度疲劳的她，还是坚持着。
严华给戴宁不知打了几百个电话，可是再没有接起。
那个时候，严华真的很害怕，直到她后来出了车祸，车子翻出了高速公路，不省人事。
后来发生的故事，就不用赘述了。
严华再度醒来，是在林家房间里。
过去的一切都像是梦境，仿佛她的世界里现在只剩下灰暗。
林子阳进来，坐在她床边。
严华低着头，静静看着被子在她腿间凹陷下去。
林子阳对她道：“收拾一下，我送你去机场。”
严华终于抬头：“机场？”
林子阳看着她道：“严叔叔说了，让你去法国留学，入学的事情已经派人办好了。接下来几年，你要一个人在法国上学了。”
严华道：“我不去。”
林子阳微微皱眉：“听话别闹，我们学校下午还有课。”
严华无神地盯着被子：“随便吧。”反正她现在，什么也不在乎了。
时间这种东西，真的有愈合伤口的能力。
严华一个人到了法国，因为严澄序在忙着躲债的事情，不能跟严家联系。林子阳一开始给她安排了一套公寓，还有一个管家，但是严华拒绝了。
那个时候，严华知道自己心里是没有林子阳的。她不想因为青梅竹马的关系，就随便接受他的帮助。
她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语言不通、文化不同，在学校里一开始听不懂法语。严华第一次，体验到了绝境逢生的感觉。她走进各种咖啡店，用不地道的法文询问着他们是否需要服务生。终于有店面肯收她，严华每周开始耗费大量时间做着体力劳动，然后夜里自学法语，白天上课或者打工。那样辛苦熬人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四年。四年里，严华没有回一次国。要见谁呢？戴宁已经不在，林子阳又恰好是严华要躲避的人。
直到严华在学校里开始变得成绩优异，心态变得不一样了，她才又把国内的手机卡装进了手机，重新恢复了和林子阳的联系。
直到从法国回来，在餐桌上见到了林子阳，严华觉得心里有什么在发生改变。尤其是得知林子阳有了女朋友，她内心居然开始又了不适。
几个小时过去，严华在梦里睡得极不安稳。凌晨6点，严华抓过手机，下意识拨通了一个电话。
“嘟、嘟、嘟”电话很快被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喂——”
严华脑子没那么烧了，一下子精神了。
林念睡眼惺忪地等了几秒，电话那头没说话，不久就挂断了。
林念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着“严华”赫然两字。
林子阳刚刚起床去洗脸，林念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将通话记录删除了。就算万一这个伎俩被拆穿，她也不怕。
毕竟她林念，才是林子阳的正牌女友。
严华主动挂断了电话，凌晨时分，再也睡不下去。她默默穿上外衣。去了医院。
坐着出租车，严华一阵眩晕，扶着车窗一阵干呕。
司机师傅时不时回头：“小姑娘，要不要停一下啊？”
严华面色苍白朝后视镜里司机担忧的眼神摇头。
她从未在国内去过公立医院，何况还是如今独自一人。
严华拖着虚弱的步伐问了一个白大褂的路过大夫：“你好……请问，怎么看病……”
那男医生本来急着走路，见严华一张惨白但还算出众的面容，好心扶了她一把：“一个人来看病？先去挂号。”他指了指一边的挂号厅。
严华顺着看过去，挂号厅里大排长龙。她道谢，然后一个人走过去。
男医生叹口气，追上去：“哎，你这样子不行……”
医生将严华扶到附近的大厅座位上，道：“医院人这么多，看个病时间很长的，你让家属来陪一下。”
大厅里来往的人很多，几个预检台的小护士还是抽空看向严华这边：“哎，这个世界只认颜值了吗？”
“那不是咱们院神经内科的郑医生吗？OMG，从来没见过他跟哪个女病患主动说过话……”
远处被几双不友好的目光盯着的严华却不自知。她不好轻易跟别人说自己没有家属这种话，这个医生不过是好心帮扶一把，她也不想为难人家。
严华看着郑医生道：“谢谢你，我会的。”
医生起身，道：“赶紧打，别一个人扛着。”说罢很快离开了。
严华歇了很久，最终掏出手机，给莫熠发了信息：你现在有空吗？
莫熠很快回复道：有，怎么了？
严华咬唇，又后悔了。
如果此时这人是林子阳，严华断断不会犹豫。
只是，她和莫熠的关系没有那么近。
严华纠结了几分钟，莫熠却直接打了电话来。
她接通电话，莫熠低沉冰冷的声音传来：“严华，怎么了？你现在在哪？”
严华道：“我……在医院。”
莫熠立刻道：“哪家医院？我现在就过去。”
严华报出医院地址，莫熠说了句“等下”就挂断了电话。
严华心里“咚咚”地跳。她给陈经理请了病假，陈经理有些犹豫，一边让她好好看病，一边又无形施压，说王总经理很看重公司的发展。
挂断陈经理电话不过十分钟的时间，莫熠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严华抬头，墨绿色大衣出现在视野里。她再伸长脖颈，莫熠一张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
莫熠这次不是面无表情，眉毛拧起来，痕迹却不是很明显，应该是生活中不怎么皱眉的人。
他单膝蹲下来，直视着椅子上的严华。
严华有些紧张，脸颊泛红，莫熠上手去摸她脑门，感受到了滚烫的温度。
莫熠看了看远处的挂号厅，又转回头来对严华道：“你在这别动，我去给你挂号。”
严华看着莫熠认真的神情，突然有些恍惚。
莫熠道：“证件带了吗？”
严华点头，不说话，从包里掏出身份证递给莫熠，他起身朝远处走去。
严华看着他的背影，内心居然徒然有种安稳感。
她从小是个缺爱的人，除了林子阳和戴宁，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了她做些什么。
一想起这些，严华内心又有些不安。
林子阳有了女朋友，戴宁早就离她远去……她不想这么轻易地，就有人闯进她对外紧闭的内心世界。
因为，她患得患失。
莫熠挂号回来，严华起身，赶紧接过挂号单和证件：“谢谢，我自己来吧。”
莫熠看着单子从手里被抽走，严华率先一步走了出去。
他愣在原地，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是他能感觉出来她好像有点不悦。
是他哪里做得不对吗？
莫熠一头雾水，但还是赶紧追了上去。
严华没有来过医院，莫熠在身旁带着她找到科室，才放她一个人走进去就诊。
莫熠站在科室旁，拿出手机，看到主管发了短信“问候”：小莫，你刚刚身体不舒服？会正开着一半。
莫熠回复：今天请假，有点私人事务。
他收回手机，严华已经走出来：“医生开了点药。”
莫熠陪着严华去药房拿了药，两人再无交流，出了医院。
医院里人满为患，温度不低，严华的羽绒服还是敞开着的。莫熠本出声提醒：“你把衣服拉链拉上。”
严华没放心上：“莫熠，那个，谢谢你，今天帮我排队。”
莫熠低头看着严华，她低着头，感觉情绪不高。
莫熠全当她生病不适：“你现在还发着烧，一个人在家怎么行。”
严华抬头，对上莫熠的眸子：“我可以的，睡睡就好了。”
莫熠不知道接下来如何回应，只好道：“我送你回家。”
严华挪开与他对视的眼神，道：“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莫熠今天上班没有开车，此刻没什么好说的，道：“那你自己一个人小心点儿。”
严华想起什么，转回来：“莫熠，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莫熠看着严华真诚的眼神，道：“应该的。”
低沉的声音入耳，严华抬头看着那双略有波澜的浅棕色瞳孔，在阳光下散发着琥珀色的光芒。
严华移开眼神，转身去马路上打车。
莫熠很绅士地上前，伸长手给她打了辆车，替她打开车门。
严华坐进去后，莫熠道：“需要帮忙，直接告诉我。”说罢，合上了车门。
出租车开动了，严华心里仍惴惴不安地一遍遍回放着莫熠今天对她的照顾。
莫熠人很好，很照顾她，听到她在医院二话不说就放下工作出现在她面前。
对，他真的很好。
严华昏沉地将头靠在车窗上，脑海还是凌晨她烧糊涂的时候拨打的那个电话。
当初得知林子阳有主了的时候，严华没有什么想法。
可是当她真的想说上一句话的时候，却发现过往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个举动，放在现在看来都是越界的。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没人抢的时候她不在乎，炙手可热的时候却又开始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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