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四年前秋雨萧瑟的葬礼
接下来几个礼拜历尚岱的实验室没有科学家来上班了,一个项目完成他们就可以歇上数天。
而严华还需要去公司,把所有试验报告整理好,并且全部译成中文保存一遍。
严华知道接下来苦日子来了,抱着两本沉重的工业化学词典来上班。
她在第一篇报告里就展出了将近一百个她不认识的单词。现在数据库里关于春季新款粉底液的试验报告有上百篇。
严华面无表情,僵在原地。
严华劝说自己,这些词汇肯定有不少是重复的,先不要慌张。
然后她静静站在实验台上,一个一个词汇慢慢查起了词典。
阳光明亮,映在地板上,照亮了严华认真钻研的瞳孔。
她自己也没有注意过,几年走来,当初身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娇气劲尽数磨去,现在的严华,是真真切切能够定心做出一番成绩的人了。
严华在实验台上站了一天,腰酸背痛,连午饭和晚饭也没顾上吃。
下午的时候陈经理特地来了一趟,嘱咐她道:“三月底之前总经理就要看到样品和完整数据报告,之前法国人工作效率太低了,小严,你这几个礼拜得加把劲啊!”
严华当时有些意外:“总经理?”
陈经理提醒:“是王总经理,他当初负责收购历尚岱的,现在负责我们公司的总体事务。”
严华当时脑子里就冒出三个字:王泽宇。
天色黑了,严华穿着敞开的羽绒服走在街上,早春的晚风仍然料峭。
如果……历尚岱的总经理真的是王泽宇,那倒也不奇怪了。严华对王泽宇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时的愚蠢无能。这些天严华也是窥一斑而知全豹,能看出历尚岱不过是做足了表面功夫。
严华肚子饿了,又着凉了,身体不适。
她买了点快餐回了家,推开家门,就支撑不住了。
屋内暖气扑面而来,外面是冰天雪地,一冷一热,交替着,严华很快在半夜发起了烧。
严华醒过来,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她翻了个身,去看床头柜上的电子表。
凌晨3点。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试图再次入睡。
过了一会儿,她踢开被子,感觉浑身燥热。
严华坐起身来,一阵天旋地转。她察觉不对,去伸床头柜上的水杯,一下子没抓稳,“咣当”一声巨响,水杯砸在地上,瓷片洒了满地,水也淌在地上。
严华不喜欢不整洁,撩开被子下了地,庆幸她一下子够到了鞋,没有踩到碎瓷片。
她去拿了拖把来擦干地上的水渍,脑子还没有烧糊涂,去拿了块毛巾拾起碎瓷片,裹好扔进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感觉非常疲累了。严华知道自己应该已经生病了,但她没有力气起来去医院。
严华重新躺回床上。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等了很长时间,才适应了躺下的姿势。
明明夜晚卧室一片静谧的黑暗,严华睁眼就觉得眼前黑暗也在涌动,身体麻木。
说不出是哪里难受,但是就是浑身不舒服。
严华昏昏沉沉地,看不清眼前的场景。
四年前。
那个时候戴宁刚刚去世。林子阳拦着严华,但是她还是硬闯来到了戴氏父女的葬礼现场。
秋雨绵延,下了车,严华顶着乱发,冲进雨中。
不远处草坪上围满了记者,闪光灯“咔嚓咔嚓”地对准一个人。
严华盯着远处正在对着记者讲话的王泽宇,攥紧了拳头。
林子阳从身后打着伞追上来:“严华,过来,你这样会淋病的!”
王氏集团大少爷专程前来操办并出席集团下工程师因公殉职的丧礼,还搞这么多记者来替他大肆报道。
果真是混淆黑白、颠倒是非。
记者后面是一圈的保镖,严华自己是进不去葬礼现场的,林子阳在她身后,保镖自然放了两人进去。
王泽宇一本正经地对着记者道:“此次集团内属工程师在楼盘施工现场不慎失足丧生,企业内部各高管也深感痛心,并且已经介入此次事故调查,以后必定保证施工人员的安全。”
严华沙哑的声音轰隆传来:“这是葬礼,不要开成所谓的记着发布会。死者为大,你们这样虚张声势,连让他最后的时刻也不安宁,合适吗?”
记者们突然齐刷刷地看向了这个一身黑色的女人,脸上还红肿着,眼框边隐约留有泪痕。
记者发问:“王先生,请问你认识这位女士吗?她是死者的什么人?”
王泽宇的脸上明显不悦,咬牙却并不回答。
林子阳上前挡住记者的闪光灯:“她是死者女儿的朋友。”
记者向王泽宇发难:“王先生,是否死者生前亲友有所不满?”
王泽宇轻描淡写带过;“不过是一些私人恩怨罢了,与此次事故并无关系。”
严华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曾经自诩深爱戴宁的人,在她惨死于手下人之时,为了集团利益,出面信口开河、捏造事实。
并无关系……
并无关系。
严华不敢去想戴宁是怎么死的,她是不是很疼、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虐待……
她只知道,严华毅然跑去工地救父亲,落入了坏人手中。
戴氏父女就像两只蝼蚁,在无可撼动的利益面前,渺小到了尘埃里。
严华心口剧痛,她想起戴宁的笑颜,那么多她们的过往,一一随着血液涌向头脑里。
林子阳看出严华的不对劲,正要伸手锢住她,然而严华学过拳击,后肘重击了林子阳,向前跳去:“王泽宇!戴松霖死就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连戴宁也不放过?你们姓王的,都是什么东西?一群王八蛋!”
林子阳缓和过来,上前一把抓住严华拖走,而后者就像疯癫了一般不停回头大声咒骂:“混蛋!你还我戴宁!毫无法度、毫无人性的东西!王八蛋……”
记者那边一下轰炸开来,接二连三地提问“已故工程师之女”,场面不可收拾。
王泽宇到底还是年轻,无法应付来,此时,一个中年***出来解散了发布会:“好了,记者发布会到此结束,接下来开始葬礼。”
打发走了记者,王泽宇低头认错:“对不起,小叔。”
中年男人,也就是王嘉天,咬牙:“下次不要再出现这种状况。”
王泽宇点头:“是。”
很快,他又抬头问道:“小叔,可是这次葬礼,像是给自己抹黑。工程师在施工现场失足摔死,本来不需要特意宣扬的。”
王嘉天心中一紧:“家属索取高额补偿费不果,事情是家属捅出去的。在媒体开始关注这件事之前,我们只能先发制人。”
王泽宇道:“是戴松霖的女儿吗?”
王嘉天心中来不及捉摸他如何得知戴宁的,只点了点头。
王泽宇却知道,戴宁不是那样的人。
而另一边,林子阳把严华拖到车旁,一把把人塞进去。
严华一头栽倒在轿车后座,接着林子阳也坐到车里,压抑着怒火对前座司机道:“开车。”
司机识趣地开动,并且关上了前后车的隔断。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后座空间里,现在只剩下两人。
窗外黯淡的雨点抹花了车窗,车内光线很暗,严华靠在一边。
严华从未如此失态过。时至今日严华才发现,原来,戴宁在她心里,真的很重要。
林子阳阴翳的面色与往常不同。林王交情本来不浅,严华非要自己搅入王氏家族的暗局,要不是他护着,严华也有危险。
“你以为王家那么好惹的吗?”林子阳突然爆发,“以后不要跟王家再打交道,更不要自己撞枪口上。”
林子阳内心火冒三丈。本来看她哭得让人心疼,才带她来戴宁葬礼。谁知,她如此不给他面子,来了就开闹。
严华愣愣地瞧着林子阳的侧脸:“你知道什么?是不是王泽宇害死了戴宁?”
林子阳皱眉,扭头看她:“什么知道不知道?自己别乱想。”久之,他又道:“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他转过头去看窗外,不再看她。
严华自己不清楚这些商场上的事,林子阳作为林氏独子却从小耳濡目染这些,葬礼之事,他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猫腻。
严华心累得很,喃喃道:“可是戴宁死了,死了。”其实她还没来得及看到戴宁下葬。
但是她刚刚闹完,林子样怎么可能放她回去。
王氏的人,更不可能放过严华。
戴宁不应该就这样无辜地、默默无闻地死去。可是要为戴宁报仇谈何容易。怎么报,找谁报。
严华她自己,在外是一个与社会脱节了的无业游民,在内是一个父不管母不顾的问题青年。
她曾经唯一真真切切在意过的,就是戴宁。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被截去了,丢失了。只有根还在心脏的血肉中,隐隐作痛。
林子阳不放心严华一个人在家,把她带去了自己家。
严华醒来,连天花板都是陌生的。
呵,这个世界疯了,还是她疯了。
林子阳晚饭时候过来敲门:“严华,醒醒,起来吃饭。”
过了半个小时,林子阳在餐厅等得不耐烦了,又来到严华门前敲门。
里面静得出奇。
他心说不好,赶紧打开门,还以为入眼的是空荡荡的屋子,没想到严华就安静地坐在床上。
也是,她还能回哪里去。自己家里也没什么可待的。
严华看向止在原地的林子阳:“你怕我再给你惹什么乱子是不是。你可真太高看我了。”
林子阳感觉严华反讽的语气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你别这样。”
严华道:“我只是好好地休息着,说了句大实话,我怎么了,我哪样了?”
林子阳被噎得无法反驳。
他一股火气蹿上头,又不好爆发。最终旋风般离去。
真是事情都一起来,林子阳最近要忙着大学的活动,还得在父亲那边好好表现,又得担心着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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