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节快乐
严华在角落里的桌子坐着,抱着白色庞大的羽绒服,迷惘地出神,看上去与酒吧的环境格格不入。
戴宁一眼就看到她了,在吧台买了两杯果汁,大步走过去。
严华余光看到桌子上多了两杯果汁,一抬头,戴宁的笑魇展现在酒吧一闪一闪的灯光下。
戴宁笑了,坐到严华对面:“不知道你喝什么果汁,就点了石榴汁。”
严华看了眼两杯浅红色石榴汁:“你喜欢喝石榴汁吗?”
戴宁拿起一杯石榴汁:“也不算喜欢,但是点什么家常的果汁多无趣呀。”
严华从桌上拿起常温的石榴汁,喝了一口。
戴宁眼里有星光点点,完全不像是跳完舞疲累的样子:“怎么样,今晚挺热闹的吧。”
严华看了看她,没有被感染到活泼的气氛:“你跳舞,挺好看的。”
戴宁只是简单地笑笑:“今晚的服装我不是很喜欢。太暴露了。”
严华心里不是很开心:“那你为什么还来跳舞?”
戴宁把眼睛流转回来,咬着吸管道:“为了挣钱啊。”
严华知道她们的家境不相同,但是从没接触过社会工薪阶层的严华被这话打断了思绪,不知如何应答。
戴宁在严华对面坐着,眼底是云淡风轻:“我上初中的时候,母亲得了胃癌,查出来已经是晚期了。我爸卖了房子,辞了职,每天照顾妈妈。”
严华心里一震。
戴宁停下把玩手中的吸管,抬头看向严华背后的玻璃窗。窗外是一片漆黑,还有夜景中的华灯点点。
她眼里很深很深:“妈妈去世之后,我爸一蹶不振。我中考没有考好,我爸借了贷,托叔叔把我送进这所贵族高中。”
严华心中了然。所以,为了还贷,戴宁只好每天放学来酒吧跳舞打工?
戴宁没有继续说下去。
严华从小到大没有听过别人说过去的经历,不知道如何安慰人的她,只能诧异地坐在椅子上。
这些年,戴宁一定过得很艰难。她经历过那么多同龄人没有经历的事,难怪严华看着戴宁的时候,总觉得她身上有一道孤冷入骨的影子。
她总以为自己身世已经不幸了,没想到……
严华摇头。现在应该想办法安抚一下戴宁。
戴宁还是一副看淡尘世的样子,喝着果汁。
严华终于开口:“其实……”酒吧里又换了一首音乐,严华好不容易说出口的几个字瞬间被淹没在八十分贝里。
戴宁又恢复了私下里的活泼灵动:“哎,严华。”
严华正喝着果汁,应声抬眉:“嗯?”
戴宁唇边荡漾笑意:“你说我们这算不算约会?”
严华被果汁呛了气管,咳了好几声,才抬头看向笑得不亦乐乎的戴宁。
戴宁看着仿佛没听说过“约会”这个词汇的严华,眸子更加闪亮。
这根本不是严华认识的戴宁。
严华一脸呆,戴宁笑笑:“我发现捉弄你真有劲儿。”
严华收敛了一下吃惊的大眼睛,若无其事地拿过果汁喝起来。
酒吧年轻热烈的气氛救了场。大年三十,一群青春朝气的人,跟着疯狂的节奏,在夜晚的这条小巷,形成了独一无二的别样风景。
石榴汁喝完,严华无所事事,打量起戴宁在昏暗的彩光中的侧脸。
戴宁转身,看着热闹的舞台,不知在欣赏什么。
严华在她对面,细细观察着戴宁那张仍然清秀的脸庞。挺直的鼻尖下面厚度适中的美唇,适时会牵起一点好看的弧度。
在国家大剧院里,芭蕾舞剧早已上演。
坐席只坐了寥寥几十。
在前排的林子阳一个人心绪乱成麻。
这个严华!他特地跟林父说了第一排不能坐嘉宾,他有朋友想来看,特地给她留的。
林子阳转头看向后排的林父,坐在一群商界要士中间,倒是没有面露不悦。他在看看林母,和一群阔太太坐在一片,女人总有话题可聊,看着像是挺愉快的。
林子阳几次想拾起手机给严华打电话,但是都忍住了。
就当自己自作多情。她肯定有自己的事要做。
林子阳竭力想说服自己严华不是刻意放自己鸽子。但是严华家里没人,据他所知严父也在国外。
严华她……到底在干嘛?!
突然一个人影突然蹿进来,并不引人注意地来到第一排坐席。
林子阳认得出来是王泽宇,他快速地俯身来到林子阳旁边的座位坐下。
林子阳有些吃惊:“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王泽宇看了眼他,情绪不高:“现在想来。”
林子阳继续百无聊赖地盯着舞台上女演员做着优美的动作。
王泽宇跟着看了一会,但是他实在欣赏不来这古老的艺术。他忍不住,就悄悄道:“子阳,我追一个女孩很久了。可是她一点也不喜欢我。”
林子阳有些诧异转头看王泽宇。他俩算不上关系多么近,但是王氏和林氏是商场上两颗大树,林父嘱咐过不要把关系搞僵。
王泽宇也是王氏的独子,只是样样都做不出来成绩。天天懒散成性,林子阳本不喜与他有什么交集。
但迟疑片刻,林子阳问:“你是要问我怎么办?”
王泽宇转头看看他,点头。
林子阳叹口气:“说的好像我喜欢的姑娘喜欢我一样。”
王泽宇道:“你也有喜欢的女生?”
林子阳笑着道:“我又不是和尚。”
王泽宇仍然闷闷不乐。
林子阳过会儿道:“女生都比较敏感,你不要上去就打扰人家。”
王泽宇赶紧看过来,林子阳无奈道:“别想着先怎么追到手,先想想你能为她做些什么。”
王泽宇恍然大悟般点头,连连道是。
林子阳又转回去看芭蕾舞剧。黑天鹅挥鞭转,他记得小时候和严华一起看的时候,严华给他讲解来着。
当时他看得心生佩服,还说出了“以后我也要学芭蕾”这样的幼稚语句,当时被严华嘲笑了很久。
可是十年后再独自观看挥鞭转,却是索然无味。
林子阳轻轻叹气。
严华到底是怎么想他的。
林子阳扪心自问从来没有以青梅竹马为资本逾过矩,也没有以两家自小订娃娃亲为借口有过不切实际的期望,从来都是默默付出。他的原则是不打扰,可是将一切掌控权都交给一个心灵自由、心思单纯的女孩,这样下去,真的会有结果吗?
芭蕾舞剧结束了,林父与商界人士一一握手道别,最后在国家大剧院门前,一辆辆豪车陆续驶离。
夜晚的冷风里,林父走近林子阳,面色一如既往的严肃:“子阳,你应该明白现在是什么时期。”
林子阳心中一紧,站得挺直,准备聆听训话。
林父一身西装革履,帅气和威严不减当年,仍是林子阳从小敬畏的模样:“上次,你们学校的闹剧,受惩处的严华,最后是你帮忙处理的。”
林子阳知道瞒不过林父:“父亲,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林父道:“林严两家的定亲,不过是当年你母亲与华女士的谈笑罢了,不用过于放在心上。更何况,华女士早已离开严家。”
林子阳神色变换:“父亲……”
林父道:“商场上,永远利字当头。你严叔叔,”他又纠正,“严氏企业已经在走下坡路。严氏集团已经出现了不可修复的严重问题,我试图帮助,但是无济于事。”
林子阳少年锋芒不懂收敛:“爸,这是王氏集团出手了?”
林父眼中划过一丝恼怒:“这不是你来操心的。要记住,从来没有什么公平公正,只有弱肉强食。你作为林家独子,眼光更是应该比常人长远。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尽量不要跟严家再有什么瓜葛。”
林子阳没有再说什么。这些他从小听到大,个中用意他明白。
林父见儿子还算听话,又道:“严家照这个趋势下去就要接近负资产了,昔日大树倒下一颗,这就是前车之鉴。”
林子阳猛然抬头,震惊无比。
他许久才说得出来话:“为何?严叔叔与王栋天没有深仇大恨。”
林父眯起眼睛,望向远方,在夜空中呼出长长的一口气:“这不需要什么理由,竞争之中,适者生存。败者不值得同情,胜者却值得人学习。”
林子阳不敢再当着林父的面说什么忤逆的言论。但是这些道理,总有一天他会从自己的嘴里听到,传给子孙后代。
集团之间的硝烟往往预示着你死我活的结局。这场仗中,王氏集团胜出,同时得以壮大自己的势力。
林子阳一人在寒风中站着。早晚有一天,他也会像父亲一样,在光鲜亮丽的同时,独当一面去平息商场的战争。
严华彼时还和戴宁坐在热闹的酒吧里跨年。
戴宁又去买了两杯果汁,放到严华面前。
然而两人全程再也没话可聊。
凌晨一点,酒吧里仍然人声鼎沸。
戴宁和严华一前一后推开酒吧大门,走到街道上。
到处都是喜迎春节的横幅和大字,各大商业街也充斥着满满的年味。只是夜深,街上人影罕见。
寒风凌冽,天空中飘下鹅毛大雪。
戴宁把大衣阖紧一点。四杯果汁,相当于她今天的舞白跳了。
可她仍然很开心,喜上眉梢地对严华道:“严华,春节快乐。”
严华还不习惯有个关系如此好的朋友对她祝福,但是她很快也道:“春节快乐。”
戴宁道:“这是你第一次这么晚回家吧。”
严华沉默。今天的确凑热闹地跟着疯狂了一回。
戴宁见她不回答,笑笑:“我也是第一次这么晚回家。平常我到10点就可以下班了。”
严华也不知道自己想到哪里去了:“你父亲……你们过年是怎么过的?”
戴宁道:“这几年都不怎么过年了。”
严华自觉有些失言:“抱歉,我只是问问。我没过过年。”
戴宁没有表现出意外:“嗯。”
严华看了眼身边孤寂的女孩身影,突然觉得她们在某些方面都有些像。
就像戴宁一个毫不犹豫的“嗯”字,让她感觉到自己的人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从小到大,连最熟悉她的林子阳有时候也会对自己小心翼翼,生怕伤害了她。
可是严华知道,她的心很强韧,并不是所谓的“玻璃心”。
相比起来,戴宁经历过伤痛,才能够对别人的经历淡然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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