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举重若轻

　　
严华吃完饱餐，又顺手打理一下小家。
她有点轻微洁癖，用家用消毒液拖了地，用衣物消毒液喷了喷衣柜，喷了喷大床，然后打开窗子，一阵20层的冷风呼啸而进。
严华看着窗外明媚温暖的冬日阳光，不要命地把头伸了出去，撅着身子，闭着眼晒了几秒太阳。
啊……啊秋，严华打了个喷嚏。
她赶紧把头伸回来。
严华看了看小家，简洁得很，但是不够温馨。
她想起莫熠派司机送她回以前的别墅的情景。那别墅早已易主，是一对海归华侨买来养老的。她当时听中介说那老两口有一儿一女，周末会回来看老人。
严华当时远远看了一眼暖黄色灯光的别墅，一楼餐厅的落地窗上已经被贴了红红的大字“福”，还是倒着的。
严华望着自己略显格外简洁的新家，心里记着那栋别墅的大红字，有些不甘心：怎么那么土气。
她穿了羽绒服，时间还早，她跑去宜家逛。
严华在宜家里跟着人群逛了逛室内装饰模板，也算给自己装饰小家输入一点灵感。
她逛着逛着，越发喜欢上了各种家居饰品。
严华左看看右转转，手推车里是她精心挑选好的：欧式精美烛台，牛奶味熏香蜡烛，博物馆设计系列的盘子，两只造型优雅的香槟酒杯，两套公主风蚊梦幻帐床帘，一个很大的欧式复古书柜的DIY套装，还有两套星空的窗帘。
用信用卡结账完毕，严华办理了运货上门的手续，一身轻地出了宜家。
宜家旁边就是一家大型超市，严华驻足了一秒，不过还是迈了进去。
工作日下班点，超市里人满为患，很多小白领也是下了班来超市买东西。
严华本来以为自己就是进去凑个热闹，毕竟刚刚逛了三个小时应该很累了。
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自己对于人群的抵抗力。越热闹的地方她感觉越清净，越清净她越是愉悦，手推车里一下子堆满了各种生活电器，烤箱、微波炉、电磁炉、电饭煲、吸尘器，她甚至连酸奶机都放进了车里。
严华正兴高采烈觉得收获满满之时，她又觉得自己的小家毕竟还是面积太小了，如果一下子装了这么多的家居进去，可能要拥挤得走不了路了。
她在零食柜子前面沉思着到底要不要买这么多家电，完全忽略了身后旁人的谈话嬉闹声。
林子阳一手推着手推车，一手举着电话在耳旁，一边还要应付着身边林念的问话：“哎哎，子阳，你说海苔买原味的还是麻辣口味的？”
林子阳眉梢略微不太耐烦：“你看吧。”然后又微微侧头对电话里讲：“武秘书，你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
电话那头的武秘书愣了愣，赶忙道：“哦哦林总，那个明天的会……”
林念有些泄气，噘嘴转过身，挑了麻辣口味的海苔，又去挑薯片。
林子阳周围人群声音嘈杂，超市里还在播放着“新年好”之类的歌曲，吵得他聚精会神去听武秘书说话。
突然，林子阳在不远处架子旁瞥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严华。
彼时严华已经下了决心，推着手推车扭头就回了电器专区。
林子阳看着严华穿着一身宽松的羽绒服，拉链还拉开了，露出里面一面白毛衣和清瘦的身形。
小小的身影，走路倒是一阵风，手推车里乱七八糟堆的什么啊……
严华一阵风地跑出了林子阳的视线。
林子阳不经意地皱眉，回过神来时电话那头武秘书已经滔滔不绝讲了好久的样子：“林总，这周的日程您看看还有什么疏漏的？要不把去卢森堡的会推到下下周？对了明天去开峰会的时候带个翻译？”
林子阳不是那种对待工作马虎的人，如果非要他选一个，他只能辛苦一下秘书了：“呃，我没听清，武秘你再说一遍？”
武秘书：“……”总裁你在干嘛！！！
终于把这周工作交代完了，林子阳把手机收回大衣口袋里，抬头，林念正叉着腰，一脸不开心：“走吧，结账去。”
林子阳抬头看了看刚刚严华驻足的地方，没看见她。便也推着手推车走在林念后面。
林念结账时也闷闷不乐，林子阳居然又看起了他的邮箱，东西都是林念一个人负责拎上的收银台。
只有结账时，林子阳才抬起了头，把卡递了过去。
收银员把卡刷完了又递回给林子阳，他收好手机，一看林念已经生起气了。
林子阳只得拿起购物车里沉甸甸的两大袋子，道：“走吧，别生气了。”
林子阳人高马大的，拎着两袋死沉的东西也毫不影响帅气。林念在他背后停留了几秒，见他并不回转，又大步追了上去。
林子阳没注意身边林念默默跟着，他只瞧见前面的一个收银台里，走出一个白色羽绒服的清瘦身影，扛起一把吸尘器在肩上。
林子阳心头情绪也不怎么高，没被严华的举动吓着。
几年不见，严华是越来越霸气了。
林念一个人在旁边生着闷气，没有注意到他们前面的严华。
严华愣是把应有的梁山好汉的气势走成了巴黎时装周T台猫步的气场。
肩上扛着个吸尘器还硬保持什么优雅。
迎着严华面走来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眼神一直在严华身上没挪过。与严华擦肩而过的时候特地扭头去看了眼她的背影。完全错过严华以后，还一个人惊叹了声“喔哦”，淡蓝色的大眼睛眨了眨，对着空气表情里满是意外和欣赏。
只是那声原本是老外内心独白的“喔哦”正好迎面进了林子阳的耳朵。因为林子阳就不紧不慢走在严华背影后面，而那老外又在此时经过了林子阳的身边。
一股阿玛尼的香水味也随着进了林子阳的鼻子。
林子阳狠狠皱眉。还“喔”什么喔，有病。
出了超市，林子阳和林念来到车旁，林子阳把两大袋东西扔在后座上，又对林念道：“你坐后面，看好东西，别从座位上滚下来。”
这诡异的短句、诡异的安排，让林念愣在寒风里，刘海凌乱。
林念知道拗不过他，不甘心地坐到后排，抱紧冷冰冰的塑料袋。
林子阳拉好安全带后，从车窗里看到一个穿白衣的女子走远。风吹起了她仍然敞开的羽绒服，飘到身后去，严华也没去理睬。
林子阳脸色更不好看，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后座上的林念看着后视镜里的林子阳，小声巴巴道：“子阳，开下空调好吗？我冷。”
林子阳在后视镜里与林念对视了一眼，看着那双晶莹欲滴的眸子，赶紧避开对视，开了空调。
他心情却在与林念对视的时候更加糟糕。
林念在后座上盯着林子阳愈加紧缩的眉峰，眼泪迸发出来，一开始还忍得住默默流泪，后来则是开始小声抽泣起来。
林子阳沉默不下去，眼睛盯着路：“刚买的纸巾，你擦擦，别哭了。”
他终于说话了，说得却是如此无关痛痒的话。
林念呆滞地拆开新买的手帕纸，在脸上抹掉冰凉的泪珠。
她看着车内被霓虹灯映亮的后视镜里，总有一片阴翳遮在他脸上。
林子阳的脸色仍然冷酷。
林念开始带着柔弱可怜的哭腔道：“林子阳，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林子阳更加烦躁。
旁边车辆变道，林子阳赶紧闪躲了一下。
好险。
林念不挑时机道,仍然沉浸在痛苦伤心中：“为什么我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有办法引起你的注意？”她擦了擦泪，“你到底喜欢我吗，我怎么看不出来。我还是你女朋友吗！”
林子阳尽量不让自己更加烦躁下去，专心于开车。
今天应该叫司机来接的，林子阳默念。
林念发现没有办法引起他说一句关心道歉的话，伤心欲绝。
严华一个人扛着吸尘器走回了家，小区里还有一位老爷爷遛鸟回来的，见着她道：“小姑娘挺能干啊。”
严华笑笑，算是回应。
那是，她从小练习拳击，力气大着呢，这一个吸尘器才哪儿到哪儿。
严华进了家门，把吸尘器直接一撂地。在超市结完账她就迫不及待把盒子扔掉了，不然一个光滑的大盒子抱起来更麻烦。
把吸尘器从肩上卸下来的时候，她才觉得肩膀有些异样。
她扒掉肩膀的毛衣，肩膀上有些红，可能是刚刚扛吸尘器的时候磨了下。
严华这细皮嫩肉的，身体哪里跟得上逞强耍帅的节奏。
但是她强行推卸责任：“这毛衣什么质量……”
严华想想，今天其实收获不少了。特别是逛宜家样板房的时候，她都有种想买房的冲动了。
严华呆滞坐在大床上。买房，她凭自己本事买得起房吗？她这辈子能把严澄序欠的债还清就不错了。
严华有一丝自嘲的笑划过嘴角。她长这么大就没笑过几回，基本都笑在戴宁身上了，今天她可真是大方，赏了自己一个笑。
严家早就不是那个严家了。
从小锦衣玉食的严华以前从来对金钱没有概念。直到严氏正式宣布破产、严华去了法国留学以后，她才知道了要凭咖啡店打打工来挣学费有多难，以前自己穿的衣服有多贵。
现在想起来，她也算是经历过跌宕起伏的人了吧。
严华知道严澄序大概躲在西半球，反正整个东南亚找他要债的人多了。
严华自己大概能猜到，自己应该是被严澄序托付给了林家照看。
要不然严华作为严家独女，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严华又是个心气高的人，心底痛恨严澄序的做派，又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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