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物是人非

　　
“唰——”黑色大理石门被打开，严华从洗手间隔间出来，低头就瞧见眼前灯光璀璨的化妆镜前，站立着一双黑色高订长靴。
镜中的女人正掏出口红来补妆，涂着厚重的眼线，半掩着眉眼，专注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严华盯了她几秒，女人眼眸一转，与镜中的严华对视了一眼。
美艳有余，气质不足。
严华自顾自离开了洗手间。
穿着日式服饰的服务生在门口恭敬地为她打开门，穿过包间里的微观景致石头流水，她才重新回到宴席上。
林子阳正和莫熠干完杯，见到严华回席，命人把料理都端上来。
严华问道：“要不再等等。”
此次聚会只有他们几人，是为了庆祝严华顺利完成学业、留法归国。林子阳本来还说带着他女朋友一起来，却不想他女友说路上堵车晚些到。
莫熠跟林子阳坐一排，闻言侧目看向林子阳。
林子阳漫不经心地给三人倒酒：“没事儿。”
严华看向餐桌旁边，窗外的夜景还是那么美。
这是帝都繁华地段，窗外霓虹漫天，映在瞳孔里，有如烟花般夺目。
严华转回头来，看着对面两人，心中也有感叹。
时光荏苒，如同白驹过隙。她还是回来了。
多年不见，莫熠冷若冰霜的面庞还是记忆中的帅气，还是她记忆中一样穿着一身高领黑色毛衣。
林子阳一身休闲风衣，却挡不住愈发成熟的商界精英气质，浓郁的眉眼越发俊朗。
他们都长大了，严华却没有。
三人开吃，严华一直喜欢日料，光动筷子猛吃不停。
林子阳笑出了声：“慢点吃，大小姐，在法国你难不成饿着了。”
莫熠看了眼严华，对面的女孩子一身韩范打扮，黑夹克牛仔裤篮球鞋的，像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严华嘴里塞着一个寿司，闻言抬头，亮晶晶大眼睛翻了个白眼给对面林子阳。
莫熠一惊——性格也变了很多。
林子阳倒是自然地倒了杯白水递过去：“行了吧你，别逞能，就你这小身板，吃几个就饱了。”
此时，服务生再次将门打开，严华看过去，是在洗手间遇到的美女。
她一身驼色风衣，手里拎着名牌包包，笑容灿烂地走进来。
林子阳和莫熠双双起身表示礼仪，林子阳看了眼对面的严华：“小念，你跟严华坐一块。”
被称作“小念”的女子朝严华礼貌性地点点头，坐到了她身边。
林念入座的同时，一股淡淡的香水扑入严华的呼吸。
林子阳和莫熠方坐下。
林子阳向大家宣布:“这是林念，我女朋友。”
旁边的严华闻言冲她浅笑了下：“严华。”
林念扭头，笑了一下：“你好。”那笑容拘谨，但是却并无不适。
对面的莫熠向林念点了下头：“你好，我是莫熠。”
严华挑起一个金枪鱼寿司，朝对面的林子阳挤眉弄眼：“这么有缘，同姓啊。”
林子阳差点没忍住想白她一眼。
严华端起碗喝了口汤。
宴席并没有因为一个生人的到来而窘迫，林子阳忙着问起来严华在法国的事。
“严华，你在法国是学文学的，现在毕业了干嘛，搞写作？”林子阳一边给对面的林念夹鱼，一边问。
严华点头嘴里不停吃：“是啊，但是现在想先去办个杂志什么的，先历练几年。刚毕业就写剧本，也没人会买。”
两个人都是漫不经心地聊天，原本也是熟络多年的朋友。林子阳道：“那你以后就搞文艺了。”
“也不一定，走一步看一步。”
林子阳给莫熠和自己倒酒，想起什么：“哎，莫熠正好可以帮你办杂志。”
莫父是国内龙头出版社社长，业内无人不知。
严华抬头，看了眼莫熠，不想与莫熠深色的眸子撞到一起去，赶紧收回目光：“这点小事麻烦莫熠干嘛。”
莫熠喝了口酒：“没关系，乐意至极。”
严华没搭理，岔开话题：“林子阳，说说你跟林念怎么认识的呗。”
林子阳停下筷子，却没着急回答。
莫熠放下酒杯，不紧不慢尽显绅士风度：“也是，我们聊天别冷落了林小姐。”
林念低头用筷子扒拉着米饭，埋着的脸颊划过柔和的弧度，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严华瞥了眼对面的林子阳，他大方道：“酒吧。”
严华跟没听到似的，开始自顾自夹菜。林子阳也没打算说下去，林念一直低调地小口吃米饭。
莫熠举起酒杯，提议道：“我们来庆祝一下吧。”
大家不约而同地碰杯，林子阳热络道：“祝贺严华留学归来。”
严华冷冷道：“祝贺林子阳终于结束了单身生涯。”
莫熠看了眼对面的严华，看不出情绪。
后来酒喝多了暖和，气氛热闹了许多。
宴席最终散了，四人喝了酒，林子阳和林念坐同一辆车回家。
繁华大街上车辆呼啸而过，莫熠打电话叫来了两辆车。
莫熠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在她面前打开了车门，一回头，严华默默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烟。
严华一抬头对上面无表情的莫熠，手上动作没停抽出根烟，道：“你要吗？”
她不过问问。自顾自掏出女士打火机点上，纤长的食指和中指夹住烟，樱桃小嘴里吐出缕缕灰烟。
严华歪头看他，不走心地笑笑。
莫熠用了点力气拍上了车门，站在原地看她。
上次见她是四年前高中毕业聚餐上。那个时候她目中无人，仍是一副高傲的白天鹅的样子，唯有对身旁的戴宁时而耳语时而开怀大笑。
连与严华青梅竹马的林子阳在席上都面露不悦。
莫熠想起，严华身边的戴宁好像与平日不同，活泼开朗、机灵调皮。
他去美国之前曾经问过林子阳严华和戴宁是什么关系。林子阳不答反问：“你看不出来？”
这次来吃饭前林子阳特地告诉他戴宁早已去世的消息。
莫熠仍然站在冷风里，看着同样的寒风吹拂着她亮丽乌黑的秀发。
华灯闪耀，灯光绽放在严华一双平静的剪水双瞳中，美丽的面容下一秒被她口中吐出烟雾遮掩。
烟雾散去，莫熠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她。
严华与莫熠本来没什么交情。久之，他道：“你还抽烟。”
冰冷的声音到达严华耳畔，她低头看看鞋尖，没说话。
抬起头来，莫熠身后车辆穿梭，光圈忽近忽远，那张俊美的面容忽明忽暗。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年轻朝气的模样，一张瓷白的面容上完美得没有瑕疵。偏偏那双平静得不可思议的眸子深如潭水，指尖上的烟卷燃烧着她的生命，在寒冬盛放灼热。
让人深感违和。
一支烟抽完，严华走过莫熠身边，在垃圾箱上摁灭烟头，丢进去。
莫熠转身，严华径自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长手将车门阖上，自己走到另一辆轿车旁坐了进去。背靠在座椅上，莫熠试图闭目养神。挺拔的鼻梁呼出无声却沉重的气息，眉目深锁。
严华在国内的别墅早就卖了，是出于严家资金出了问题的缘由。
但莫熠安排的司机并不知道，仍是把她送到别墅前。别墅里已是另一番光景，连亮着的灯光都与以往不同，一派温馨的暖黄色。
严华简洁得接近冰冷道：“多谢。”下了车，停留在原地。司机缓慢启动汽车离去后，她才按照原路离开。
严华回到了市中心的一家酒店。今天中午下的飞机，行李早已被送到酒店。
她坐在酒店大床上，打开电脑，邮箱里已经收到了很多的面试邀请。
现在的严华与从前不同了，留法经历与优秀的成绩单使得很多企业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但是她知道，还有很多路要走。
无论何时，严华都练就了独处时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本领。
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输入了“王氏集团”几个字，显示招聘岗位的结果寥寥无几。
也是，像王氏集团的总公司招聘一定是僧多粥少。就算挂着职位，若无半点关系怕是挤不进去。
严华的双眸停留了几秒，突然睫毛眨动，又上网搜索王氏集团旗下所有的子公司。
网页上显示了众多的陌生公司，严华草草掠过几眼，有贸易企业、食品企业、酒店行业、娱乐公司、房地产企业、化妆品公司……
王氏集团还真是涉猎广泛。
突然，一家化妆品品牌抓住了严华的眼——历尚岱（légende）。
Légende法语意为传奇。严华总记得在哪里瞧过这个名字，好像是法国小众但小有名气的一个品牌。
王氏集团什么时候收购了历尚岱？严华又上网搜素了关于历尚岱的简介。
思索过后，她回到招聘界面上，飞快地输入了“历尚岱”几个字。出现了几条招聘秘书的信息。严华没有犹豫就投递了简历。
是夜，严华躺在大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翻来覆去，她伸出手去翻床头柜上的手机，亮屏一看已经深夜2点，可是她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严华害怕那张从睡梦中消失了很久的、熟悉的面容重新浮现。
她还记得戴宁。
她知道戴宁已经离开了。几年来，每天都在陌生的、高压的状态下度过，她已经适应了没有戴宁的生活。
然而今晚在包间里，当林子阳从容地道出与恋人相遇在酒吧的事实的时候，她的心头还是颤动了一下。
一提起“酒吧”这两个字，严华就会想起第一次踏进那家酒吧、看到戴宁在舞台上夺目耀眼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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