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敏

　　
夜半凉薄，羽妃的寝殿一片漆黑，月白的光自窗口照进，一个虚虚的人影慢慢显露出来。
“要动手了吗？”
羽妃半躺在的塌上，半眯着眼，懒懒地回答：“差不多吧。”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说:“尽快。”
羽妃闻言，轻笑着睁开了眼直视着前方看不清面容的人，“这么多年了都没见你着急，怎么这会儿急了？”
那人不再言语，转身便消失在了光下，羽妃闭上眼深思，究竟谁才是那个最佳人选呢？
——
“明珠郡主病逝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瞬间布满了整座皇城，但在人还没完全接受这个消息时，另一个重磅消息接踵而至。
二公主要与硫国和亲，将在下个月底随硫国使臣回硫国。
明珠郡主马上就被人淡忘了，人人只会记得那个尊贵的二公主。
世事就是这么戏剧性，那个明珠郡主的遗体只能悄悄被送出皇城，草草埋葬，从头到尾，她不过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
宋澄带着春桃来到骑射场，她已经有些日子没到这骑射场来了，若是不练，恐会生疏。
她拿起一旁的箭搭上，箭离弦一下射中远处的红心，她微微一笑，非常满意。
“公主。”
宋澄转身看见宣祁站在身后，他一身深蓝色的长袍，额间绑着白布，象征着他即将守孝三年，不过看他面色红润了不少，想来也是恢复得不错。
“有些日子不见公主，看来公主不曾松懈。”宣祁眉眼间皆是笑意，他时常来这骑射场走动，就是为了想见到宋澄，虽然等了好几天都没她的身影，不过他还是继续等，这才等到了。
宋澄并不说话，她只是看着宣祁，小公子并没有自那以后一蹶不振，她心中很是欣慰。
宣祁注意到宋澄用的弓并不是那熟悉的南木弓，不禁疑惑，“公主这弓看着样式倒是新颖。”
“嗯，如今这弓用着倒是更顺手。”
宣祁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他甚至想问她，会不会有一天，南木弓能再次变成她用得最顺手的弓？
气氛突然间有些沉闷，宋澄再三思索，却没法再说些什么，她想起从前他们一起时，总会轻松地玩闹，无所顾忌，可如今却再难轻易开口。
“不如，我们比箭吧。”
“好。”
宣祁应下，随之便有侍从递来弓箭。
“你可别让着我啊。”宋澄朝他眨了眨眼。
宣祁笑着点头，可却每一箭都比宋澄少一环。
“故意的吗？你可是看不起本公主？”宋澄撇嘴。
“不，我就只是想这样而已。”宣祁放下手中的弓，一本正经地看着宋澄。
宋澄突然感觉有些猝不及防，这样让着她？
“听说，最近公主总爱去西院。”宣祁不自然地转过头，转移了话题。
“是这样。”宋澄并不避讳这个话题。
宋澄坦白的话语并没有让宣祁很震惊，也许寻常人会说，三公主乃是一个女子，却时常往男子院中去，是不合规矩，坏了身份，可若是宋澄这么做，只是因为她的勇敢，她选择了一个人，明目张胆。
她这么堂而皇之的动作，在这皇城之中，怎么可能瞒得过皇帝，可皇帝却迟迟未将她婚配，这倒是不禁让人怀疑起来。
皇帝不想将她送去与楼兰联姻，也不答应右相的求亲，更没有将她指给哪个世家子弟，偏偏留在宫中耗着。
可宣祁不过是个凡人，自然也是有私心的，他非常清楚自己心中的感情，纵然眼前人已经心有所属，可到底一切并未落定，他也未能斩断心中情愫。
“公主，你……”
宣祁的话才刚到嘴边，便被突然出现的宋敏打断。
“小舅舅，你们在这做什么？”
来者不善。
宋澄一见宋敏，便将刚刚拿起的箭放回箭筒，突然间就没兴致了。
宣祁也只是看了看宋敏，并不回答。
“我可没听说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好到能心平气和地一起比箭了。”
宋澄并不想搭理她，转身就走。
可才刚转身，便被宋敏一把扯了回来，她一下重心不稳，宣祁连忙将她扶住。
“你做什么？”宣祁微怒。
“小舅舅这么关心她做什么！难道你不知她和那楼兰世子关系匪浅？”宋敏故意刺激宣祁。
宣祁一脸不悦。
“不过皇妹，你可真是好手段，你跟我小舅舅这般好的交情，那楼兰世子可知道？”此时的宋敏已经不再有所顾忌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宣祁满脸烦躁。
宋澄简直一头雾水，宋敏这是扯得什么跟什么。
“明珠郡主的事情是你做的？”宋澄突然想到，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病逝？
“皇朝上下皆知，她是病逝的，谁知道呢，可能上次落水伤势未愈又加重了吧。”宋敏否认，满是不以为意。
宣祁和宋澄相视一眼，他们心中都有了答案，那明珠郡主的病逝与宋敏肯定脱不了干系，再看宋敏这个样子，只觉她有些丧心病狂了。
“如今我将要和硫国联姻，可是最尊贵的皇朝二公主，这是两国盟约，谁敢破坏？所以皇妹，你可要小心。”宋敏满脸得意。
宋澄毫不退却，直面迎上宋敏，笑着对她说：“难得皇姐这么关心我，不过左右不过一个月了，皇姐还是少担心我，好好珍惜自己还在皇朝的日子吧。”
宋敏再无笑意，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宋澄回击。
气氛越发焦灼，宣祁看着两人好似下一秒就会拳脚相向，他连忙跟宋敏说：“二公主，我刚刚从皇后娘娘那儿出来，她好似在寻你，你还是快些过去吧。”
“我刚刚从母后宫里出来，小舅舅，你为何要帮着她！”宋敏有些疯狂地红了眼。
宣祁想不到自己随口扯的谎竟一下就被拆穿了，顿时有些无奈。
“三公主毕竟也是你的妹妹，你不该和她闹得如此不快。”
“你还是我的亲舅舅，你怎么能偏向她一个外人！小舅舅，你变了，你从前不会这般的，她是不是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宋敏越说越激动。
“我看皇姐今日心浮气躁的，不如去太医院找个太医给你开几副精心的方子，别跑出来到处撒泼。”
宋澄说完，毫不客气地甩袖走人，宣祁见状也连忙开溜，留宋敏在原地独自爆炸。
羽妃远远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嘴边渐渐勾起一丝莫名的笑，她喃喃自语：“找到了。”
宣祁回到府中，发现右相正一脸严肃地坐在大厅。
“父亲。”
宣祁规规矩矩地行礼，自那日右相和他说明了之后，他便有意无意地避免和右相见面，他暂时还不知道该用什么合适的方式面对他的父亲右相。
“又进宫了？”
宣祁低下头默认。
“不是说不娶三公主吗？日日进宫做什么？”右相冷笑。
宣祁知道这些瞒不过右相的眼，可他也不打算狡辩。
“别再做些没用的事。”右相提醒。
“若你不能统领那两支宣家军，便将令牌交出来吧。”
“父亲，恕我不能交出令牌。”宣祁拒绝。
“现在的宣家主，是我。”右相微怒。
“父亲，我不能交出那两支宣家军。”宣祁坚持，这可是他手中仅有的宣氏一族，他不能让这些人跟着右相一起做那些事情。
右相站起身来走到宣祁面前，厉声问道：“你真觉得你在做保护宣氏一族的事情？”
“你当真没有任何私心？”
宣祁被问住了，他有没有私心？他突然不敢说。
“你说得对，这宣氏一族向来保护着皇朝疆土，保卫宋氏皇族，可局势是永远变动的，谁不想登顶呢？你想做个扬名立万的英雄，你也有野心，而如今正是这个好机会，你若是相信为父，为父定会策划好一出好戏，让宋氏皇族堂堂正正地退位。”
宣祁知道，以右相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这般掩人耳目地将宣氏推到最高点，他不否认右相说的，他确实想威名远扬，可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可谋逆还是谋逆，参与这场行动的每一个宣氏一族的人心中都会留下印记，他们会记得他们是如何推翻，他们一直守卫的宋氏皇族。
“父亲，宣氏一族不与宋氏皇族为敌，永护皇朝江山。”宣祁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是护皇朝江山，还是护你心中的那人？”右相反驳。
“父亲？”宣祁突然有些慌乱，他最深层的私心被毫不留情地戳破。
大义、使命、宣氏一族，他都得顾全，可真正在支持他义无反顾的，是他的私心，虽不为人知，却举足轻重。
“你这是何必呢？若宣氏取得了江山，他们宋氏一族都是阶下囚，你想要什么，他们能不给吗？”右相微微叹息，只觉有些好笑。
宣祁这般敢做敢为的人，对待感情一事，竟会这般小心。
“她生来便是皇朝金枝玉叶的三公主，今后也不会改变。”
“冥顽不灵！”右相怒，“那三公主和楼兰世子的事情谁人不知，如今那你算什么？”
“还望父亲多顾及些宣氏一族。”宣祁并不想和右相多聊及此事，说罢他便拜别出了门。
那两支宣家军不能还给右相，而那第八支宣家军，更不能落到旁人手中，他得加快速度夺得那第八支宣家军。
走了一段距离，他缓缓停下脚步，想起很久之前遗失的那支要送宋澄的银簪，送不出去的簪子，连这样的感情也不能对她言明，他们之间的身份和鸿沟，也许早就注定了一切，纵然她是他的私心，可他到底还是为了大局，止步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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