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一起

　　
临近腊月时，孟子颜打来了电话，说是要在年前腊月二十六结婚，邀请沈浮参加婚礼。本来也邀请了方霖的，但方霖公司要在腊月二十八才放假，年前人都要忙疯了，实在是走不开。
沈浮只好提前先回了X县。
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再见恍如隔世，又亲切异常。有人感叹岁月果真是把杀猪刀，将当年的帅小伙砍成了啤酒肚，八戒脸，当年的美少女被辣手摧花成了爱唠叨的黄脸婆；也有人感叹岁月是双美工手，俊男美女们受幸运女神的眷顾，越来越美得没天理，帅得没朋友……
一群人恨不得畅谈古今，将陈年旧事、“今日头条”都给扒拉出来，从房子车子到房贷车贷，又从信用卡还款谈到网贷套路贷的杀人于无形，引来一阵唏嘘。
“网上又曝出来XX女大学生被催债催得精神崩溃，跳楼自杀了……”
“哎！这些损阴德的，也不怕自己孩子花着他那黑心钱遭报应，半夜睡觉被他害死的人找来索命？怎么心就那么狠呢！我要是看到那些话，非得被刺激地心脏病发不可！”
“可就有人非得去试试，被套上就跟缠上了索命绳一样，有钱也还不上，糟心的很。”
……
沈浮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也不禁心有戚戚然，正要起身去洗手间就被一个男同学的话定住了。
“被套住了可有的糟心，我邻居就是，你们有人可能也认识，XX村的，初中的时候在素质班，叫方霖，成绩特别好。后来还考上了C大，他爸就是用网贷，这几年折腾的他家里人都不成人样了！”语气里满是可惜。
方霖……怎么跟方霖扯上了关系？沈浮疑惑。
“我也听说了，就在我们隔壁村，他爸在他小时候就爱喝爱赌，经常醉哪倒哪，家都不回，这么多年居然也没醉死。”一个带着孩子的女同学也插了进来，那边孩子叫了她几声也没听见，说得神采飞扬“好不容易回去了也都是闹得鸡飞狗跳，把家底全卷了才肯罢休，欠了一屁股债，经常被催债的闯进家里一通乱砸，她妈又胆小怕事，只敢到外面去哭诉，一有事就躲到孩子后面，堪比祥林嫂了……哎，摊上这样的父母，简直是讨债鬼！”
一群人又是一阵唏嘘。
沈浮摒着呼吸，问：“方霖……方霖妈妈是不是生了重病？”
那人没想到有人会问这话，抬头愣愣回了句：“没听说啊。”似反应了过来，又道：“他妈虽然人不胖，但身体好着呢，我昨天下午还见她背着孙子从村口路过呢。”
没生病……身体好着呢……那方霖为什么说要做手术？沈浮脑子一时空白，有点转不过来，过了好半天才强笑着回道：“哦，那可能是术后恢复比较好，谢谢你啊。”
方霖说过只有一个姐姐叫方亦茹，孙子？是外孙吧……
那女同学一脸莫名：“什么术后恢复？”
“前段时间方霖他爸回家，他妈是挨了顿打，但也不至于就住院做手术吧，她当时就跑了满庄地哭，看着没什么事呀？”那男同学也惊讶。
沈浮再也站不住了，只觉得周围声音忽远忽近，面前的一群人嘴开开合合，小孩子张着嘴大哭，不远处的几人在来来回回地招呼客人……
自己好像在做梦，一点都不真实……她用力扯了扯嘴角，急步朝洗手间走去。
呵……世界还真是小，人生也是真可笑。
她认识方霖十三年，相爱相守三年，他们还说好了要结婚，要共度余生……可如今竟然要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他的父母，他的家庭！
为什么不告诉她实话？他真的需要钱，又何必用妈妈重病来当借口？是怕难堪，还是怕自己知道他的家庭会选择放弃他？
她沈浮难道就是这样不值得信任的人！既然决定了在一起，就早晚都是要面对的，躲又能躲到几时？
沈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婚礼现场的，她看着孟子颜一袭白纱，目光柔柔地看着新郎回“我愿意”三个字，坚定又甜蜜，她听得心里既感动又酸涩。
方霖也许了她一辈子，沈浮此刻很想去问方霖，他们之间的一辈子要从哪开始，很想问问那合适的时机什么时候会来。
她没给方霖打电话去问，她想自己去看看，不然方霖是不会告诉自己的。
大年初三的上午她给方霖打了电话，说已经到了他们村口，让方霖来接。
沈浮跟爸妈提过方霖，说是中学同学，他爸妈既松了口气，觉得没找外地的放心，又担心小女儿像老大沈灵一样所托非人，几次说想见见方霖，都因种种原因没见成，女儿喜欢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催着赶紧定下来。
女儿早上说要去接男朋友，带他来家里看看，沈爸沈妈自然没意见。
沈浮这几天已经渐渐想通了，她跟方霖在一起这么久并不容易，她是恼方霖欺骗自己，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做法，既然要在一起，就要把一切摊开，共同去面对。
方霖心里震惊又慌乱，却听沈浮道；“方霖，你不用再瞒着了，我已经知道你家里的事了……你放心，我刚听到别人说起的时候是很生气，气你骗我那么久！”
方霖心乱如麻，急急解释：“沈浮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
沈浮缓了缓情绪，打断了他：“但我现在已经想通了。”方霖心都提了起来，仿佛下一秒那根线就要断，却听沈浮笑着说：“我想跟你共同去面对。方霖，你这些年受苦了，以后我们一起努力，把以前的痛苦都给忘掉，重新开始，好不好？”
“……好！”方霖眼里的泪涌了出来，心热热的。
沈浮看到方霖走过来，也笑了。
她以为此刻迎接自己的是豁然开朗，但到了方霖家里才知自己这些年的付出，自己的期待，自己重整旗鼓的所谓面对，到底有多可笑，多可悲！
方爸爸难得在家，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双目浑浊，目光阴阴的。见了沈浮就一脸醉醺醺地说着方霖找了个好儿媳妇，还没过门就给自己还债，真是孝顺，比以前的那个姓王的女的好多了云云，沈浮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方霖也低声呵斥他爸：“爸！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哎你个混账玩意儿，我说两句怎么了？！非逼老子动手是吧！”说完又冲着沈浮，酒臭味冲天，“姓王的那个女的他妈的就不是个好东西！一分钱不给，生个孩子扔过来就跑了，她娘的一分钱的抚养费都不给！那可是我们老方家的独苗苗。”
沈浮一脸震惊，心跳都停了几秒，孩子……什么孩子？方霖的？！
方霖看沈浮的表情就觉得要遭，他以为沈浮已经知道了，原来她并不清楚，只是诈自己？他心里发慌，又觉得自己遭了沈浮算计，心里气急，一时也没顾上去阻止他爸的口无遮拦。
沈爸爸说着看到趴在门口往里看又怯怯地不敢进来的孙子，几步过去抓到怀里乐呵呵地说：“来独苗苗，这是你新妈，叫妈！”看孙子惊得一声不坑地就发火道：“听到没有，老子让你喊妈你没长耳朵啊，啊？”
沈浮脸色煞白，方爸爸的话如粘了刺淬了毒，刺得心都缩了起来，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就往外跑，还没出院门被回过神来的方霖一把抓住了。
沈浮又气又急；“你放开——！”
方妈妈也追了过来，眼神躲闪地劝沈浮：“闺女，你别急着走，这还没吃饭呢。死老头子喝醉了，你别听他瞎说！”
沈浮满眼通红看着方霖，指着屋里四五岁的孩子质问他：“他是不是你的孩子？！”
方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看沈浮盯着自己不依不饶，才咬牙吐出一个字：“是……”
沈浮万念俱灰，瞬间脱了力，泪如雨下，手抓着胸前的衣服弯腰痛哭了起来。
方妈妈见状忙道：“孩子怎么说都是我们方家的孙子，我们来养，我们来养……只是生活费、学费要你们来出，小霖虽然有了孩子，但他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几个庄子里你去打听打听，他可是独一个呢！你嫁给我们小霖也不吃亏。况且孩子以后也是喊你妈的，你得管。”
沈浮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止不住地抖。
我得管？我得管？白捡了个儿子叫妈，这是她沈浮撞了大运！哈哈……
屋里方爸爸也扯着他的“独苗苗”出来了，摇摇晃晃，吐口痰又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让孩子叫你妈怎么了？啊？亏了你了？！进了我方家的门就得守方家的规矩！妈的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小娘儿们，要不是看你拿钱给老子还债，老子还不让孩子认你叫妈呢！”
大门口一会儿功夫就站了好几个人，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爸！你闭嘴！”方霖气得双目圆瞪。
沈浮气无可气，只觉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被堵上了般要窒息。她狠命吸了几口气，猛地甩开拽着她的方霖，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跑出好远还听到叫骂声。
蠢！自找的，真是自找的，自己送上门来找羞辱！沈浮边跑边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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