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七十七：正道沧桑，荣辱自秤

　　
凌晨，夜深人静，风声蛙鸣，落那孤身屹立在一所老旧的小房子前。
他伸出手，想要敲门，但举至半空中的手又缩了回来。
他看起来有些犹豫，也有些矛盾。
良久，他猛然转身，想要离去。
只听“嘭”的一声，落那不小心碰倒了竖立在门口的一把沾满泥巴的锄头。
锄头倒在木门上，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发出了尤为清脆明亮的碰撞声。
“谁……谁啊？！”屋内传出一个苍老且虚弱的声音。
“是我，落那……”落那回应道。
“落那？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获得登舰名额了吗？我……身体不太行了，你自己进来吧，门没关。”
落那轻轻推开门，慢慢走进了屋内。
昏暗的灯光下，南烛正躺在小木床上，明显比上次和落那见面时瘦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皮包骨头，非常虚弱。
“南烛老师，你……还好吗？！”落那看着虚弱的南烛，急切询问道。
“我……的眼睛快要看不见了，你过来，到我床头来……”南烛试图坐起身，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别动……”落那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搀扶住南烛。
南烛拽住落那的胳膊，艰难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南烛老师，你想吃点什么吗？”落那问道。
“不……我吃不下多少东西，我最近总是梦到我的老伴赵雯，我……可能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不会的，南烛老师，你会好起来的……”
“你不用安慰我了，落那，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你现在来找我，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虽然你叫我不要再来了，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来看一看你。”落那低声道。
“我不想让你看见我弥留的样子，我好歹也是个帅老头，难道你就不能让我在你心中留下一个光辉形象吗？”南烛幽默道。
但，落那笑不出来。
“……我知道你想阻止乐园计划，那你为什么不去乐园系统指挥部，却来我这里？”南烛继续说道。
“我想听一下你的建议，我感觉乐园计划的背后还隐藏着难以想象的黑幕，如果我贸然去毁掉乐园系统指挥部，无法引出背后的黑幕……”
“你想做人类的英雄吗？落那……”南烛问道。
“不，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想完成红河和雷鹰的遗志而已……”落那答道。
“那你想拯救地球的末世吗？”
“我也不是救世主，我只想尽力而为。”
“落那，地球的命运，并非掌握在人类手中，哪怕人类灭绝了，对地球也毫无影响，对宇宙更无影响……”南烛说道：“……一切只不过是人类单方面的自大罢了，人类认为自己对地球来说很重要，认为自己能够掌控地球的命运，实际上，人类连自己的命运也掌控不了……”
“南烛老师，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落那问道。
“你知道人类社会为什么总喜欢宣传「英雄」吗？”南烛没有正面回答落那的提问。
“因为英雄值得所有人尊重和爱戴！”
“不，因为真正的英雄实在太少了……”南烛说道：“……人类既拥有智慧，又无比愚蠢……智慧时包容万物，愚蠢时难容针尖；智慧时相由心生，愚蠢时一叶障目……”
南烛继续说道：”……充满了私性和欲望的人类在宇宙中不是一个值得崇拜的生命物种……有些时候，人类是虚荣的、傲慢的、贪婪的，甚至无耻的、卑劣的、肮脏的……我们视派斯诺克星人为星际强盗，但纵观人类的历史，又何尝不是在争名夺利中相互残杀……？”
“是的，就像星海议会和逆鳞真瞳的对立那样，人类社会也一样充满了矛盾和厮杀！”落那道。
“人性本私，趋欲避害，这句话人尽皆知，然而人们自私的动机不尽相同，私心过重的人只看见自己的痛，看不见别人的苦……”
“……末世并非一蹶而就，从量变到质变，经过了漫长的累积，你看看四十四世纪的高层世界，那些无聊的人们，他们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又在想些什么？他们有没有想过地球会如何演变？有没有想过某些极端言行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你决定不了他们的言行，也决定不了他们的想法……你唯一能做的，只是做你力所能及的事情，落那，现实不是小说，也不是电影电视剧，现实很残酷，很多美好只是意淫或伪装出来的而已，但是……”
南烛话锋一转：“……人类的内心深处也存在同情心和同理心，即使充满了各种意淫或伪装，也并非无可救药……咳咳咳！”
落那赶紧拍了拍南烛的背部，坚定说道：“南烛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人世间有太多的名利熏心者，但地球是我的家园，就算举步维艰，我也不想看到派斯诺克星人摧毁或霸占地球！”
“那就跟着你的「心」走吧……你一直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或许你真的能改变「天命」也说不定……”南烛虚弱地说道：“……塞克洛丝！”
听到南烛叫自己「塞克洛丝」，落那惊诧道：“南烛老师，难道你……看得见我吗？”
“不，我看不见你，但你是我的学生，我很了解你，你骗不了我的，你肯定使用过意识转移技术，其实我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塞克洛丝，你就是落那……”
“没错，我是塞克洛丝，也是落那，果然，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还是你……南烛老师。”
“……黑与白、阴与阳、恶与善、死与生，你的身上存在极端对抗的能量，未来的你可能会成为魔鬼，也可能会成为英雄……去寻找你的答案吧，落那。”说完，南烛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南烛的身体状况令落那感到揪心，但很明显南烛的病已经严重到无法医治的程度了，而且南烛并不想把意识转移到人工躯体里。
落那的情绪有些许低落，但又无能为力，他替南烛整理了一下被褥，缓缓走出了房门。
所谓：
正不容邪，邪复妒正。
正道沧桑，荣辱自秤。
争名夺利，失德失信。
拜金跪利，失情失义。
沧海桑田，大道至简。
德行二字，德在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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